但"timeout"似乎還不是終極"怕角兒",還需要一個更強有力的措施來保證。你叫他站牆角,如果他不站呢?你怎麼懲罰他?如果你沒辦法懲罰他,那你的"timeout"就失效了。也許只好伸出手臂把他"釘"在那裏,或者打他屁屁,但那又搞成體罰了。
米媽問奶奶:"米爸小時候的-怕角兒-是什麼?"
奶奶回憶説:"我們沒打過他,但用-打-嚇唬他還是有的,一般都是説:-再別這樣了,不然媽媽打你手手了!-"
"那能嚇得住他嗎?"
"一般都能嚇得住,不過有一次忘了是為什麼事,他造反了,我舉起一隻手,做個打人的樣子,他也舉起一隻手,做個打人的樣子。他説不了我那麼長的句子,但他嘴裏也呀呀吧吧地説-打打。我又好氣又好笑,説:-咦,你今天還不得了呢,要造反了?居然要打媽媽?-"
米媽很感興趣地問奶奶:"那後來怎麼樣呢?你打他沒有?他打你沒有?"
米爸插嘴説:"呵呵,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亂——"
奶奶説:"不記得那次是怎麼了結的了,反正我沒打過他,他也沒打過我。"
想不到米爸這麼憨包子的人也有過這麼叛逆的時候!米爸辯解説:"那哪裏是叛逆?只不過是太小了,不懂為什麼大人可以打小孩,小孩就不能打大人。人是天生就有平等意識的嘛,別人能幹什麼,我就能幹什麼,你能打我,我就能打你。不平等的條約都是後天被人灌輸到腦子裏的——"
米爸堅決不贊成用打來嚇唬孩子:"既然你們都捨不得打,那就乾脆就別做個紙老虎了,你們舉了手做打人狀,如果沒嚇唬住他,你們還是不會打下去,那不成了説話不算話了?小孩子聰明得很,他試兩次就能試出來——"
米媽打電話問素芳奶奶和艾民爺爺,看米媽小時候的"怕角兒"是什麼。
素芳奶奶説米媽小時候最怕的就是失寵,一般到了説不服米媽的時候,素芳奶奶只需要説一句:"媽媽説了你不聽,媽媽不喜歡你了——"
據説這句話很奏效,米媽聽了,雖然礙於面子不會立即改正,但也不再堅持,等父母給個台階,就乖乖地下來了,事後還不斷想出鬼點子來檢驗自己究竟失寵了沒有,搞得父母一遍遍説"我們喜歡你","Iloveyou",米媽還不放心。
素芳奶奶講了米媽小時候一件事,話説米媽小時候愛熱鬧,週末待家裏不出去,米媽就懨懨的,像生了病一樣,所以爹媽每個週末都帶米媽出去玩,公園啊,朋友家啊,親戚家啊,總之就是"寧在外面磨,不在屋裏坐"。
米媽每次去的時候,都是興高采烈,龍精虎豹,玩起來也是精力充沛,大呼小叫。但一到了回家的路上,米媽就情緒低落,垂頭喪氣,總是坐在自行車後座的兜子裏"栽瞌睡",頭枕在爹媽的後背上滾來滾去,滾醒了就發脾氣,哭哭啼啼,掃興而歸。
爹媽都是"弱愛"孩子的人,所以並不介意,反而覺得自己沒照顧好,趕快改進,用寬布條子把米媽的竹座椅封上口,免得米媽睡着了掉出來。素芳奶奶還專門做了個靠枕樣的東西綁在艾民爺爺背上,供米媽睡覺用。艾民爺爺怕米媽睡着了把自己的口鼻捂住堵死,總是一邊騎車,一邊伸手到後面試探米媽還有沒有鼻息。
米媽的奶奶比較嚴格,捉住機會警告米媽:"你怎麼這麼個-狗臉不生毛-呢?你爹媽辛辛苦苦帶你出去玩,不就是為了討你高興嗎?你玩累了就瞎哭鬧,那誰還帶你出去玩?你再這麼不識抬舉,你爹媽不喜歡你了。"
據説這番話把米媽嚇死了,生怕爹媽不喜歡自己了,又怕爹媽再不帶出去玩了。到了下次出遊歸來的路上,米媽就一路強打精神,自説自唱,猛做歡快狀。結果米媽勉強撐到家,就"累癱條"了,晚飯都等不及吃,倒頭便睡,把爹媽心疼得要命。
米媽是存不住話的人,很快就把奶奶的教訓彙報給爹媽了。不用説,老爹又去給奶奶提意見,叫她不要嚇唬艾米:"如果我們真是不喜歡她,那您這樣説説還有點道理,但我們根本都沒因為她累了哭鬧就怪她,您何必這樣嚇唬她呢?她是最怕爹媽不喜歡她的,您上次這樣説了,她這次回來的路上,一路硬挺着不敢睡覺,還自説自唱的,累得一到家就睡着了,怪可憐的——"
據説素芳奶奶很慚愧,私下檢討説:"再不這樣嚇唬孩子了,這像什麼話?就這麼一件事,就搞得媽媽不喜歡女兒了,這不等於説媽媽是個沒原則的人嗎?做錯一件事,只錯在一件事上,怎麼能一下就把媽媽的愛給奪走了呢?"
艾民爺爺告誡米媽説:"你們可別這樣嚇唬孩子,我們早就認識到這樣做不對了,因為這等於不給孩子留後路,做錯了一件事,就全盤盡失父母的愛,那孩子還有什麼希望?不如破罐子破摔,那不成了官逼民反了?做錯哪件事,就是哪件事,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要實事求是,一分為二,全面地看待問題——"
米媽開玩笑説:"哇,你們的政策太英明瞭,那你們後來用什麼來嚇唬我這個刁民呢?"
素芳奶奶説:"我們都是溺愛得一塌糊塗的,你做什麼我們都覺得可愛,就怕你在外面也這樣做,人家看不慣,所以總是説-在外面可不能這樣,不然別人會不喜歡你的-——"
米媽恍然大悟:"可能就是小時候被你們嚇唬多了,嚇出膽子來了,我現在徹底不怕-別人不喜歡-了。喜歡就喜歡,不喜歡拉倒,Whocares?"
米媽轉了一圈,請各位家長憶苦思甜,傳經送寶,結果什麼高招都沒學到,只得到一個"盡情溺愛,聽天由命"的印象。
後來,不知道是誰興起的,米爸的臉就成了黃米的"怕角兒",每次需要嚇唬黃米的時候,幾位女家長就會滿臉敬畏地指指米爸,説:"看爸爸的臉!爸爸不高興了,快別這樣了——"
這一招還挺管用,黃米會小心翼翼地瞄爸爸的臉,雖然在米媽看來,爸爸的臉上全都是受害者的無辜,但不知道黃米看出了什麼,總之就怕了,然後就訕訕地改正錯誤了。
米爸覺得很冤,私下抱怨説:"你們怎麼要拿我當惡人?怎麼不叫他看你們的臉?"
米媽辯解説:"我們幾張臉都這麼明目皓齒,燦若桃花,哪裏能起到威懾作用?你的臉好歹總有些鐵青色可以唬人,誰叫你長鬍子的?"
米爸抗議了幾次,奶奶太奶奶都改正了,但米媽痴心不改,遇到需要嚇唬黃米的時候,仍然是"你看,你看,爸爸的臉",米爸沒辦法了,只好木起一張臉,充當兒子的"怕角兒"。
"爸爸的臉"派上用場的時候並不多,不知道是黃米聽話,還是米媽太"弱愛"了,自己的兒子嘛,怎麼看怎麼好,沒什麼要"扳正"的。比較用得上的就是出門到"磨"(mall)裏去玩的時候,需要説服黃米穿上"尿褲褲"(diaper)。他在家裏通常不穿,因為很小就開始"把尿",他知道拉尿前發警報,大人也很注意察言觀色,到時候就帶他去洗手間,所以他很少尿褲子。再説都是自家的地毯,就算被兒子尿濕了,大家也不在乎,反而覺得別有一番風味。
但在"磨"裏玩不同,黃米玩起來高度投入,有時會忘了拉警報,那裏是公共場所,廁所不像家裏的那麼近,很容易尿在地上,只好穿個"尿褲褲",以防萬一。
但黃米最不喜歡穿"尿褲褲",每次出門之前,都要磨一番嘴皮子,勸説他穿上"尿褲褲",如果道理講盡了還不肯穿,米媽就把爸爸的臉搬出來:"看爸爸的臉!"
爸爸又被做了稻草人,萬般無奈,只好嚴肅地説:"快穿上,不穿不能去-磨-裏的——"
有次黃米倔上了,一直"No,No"地不肯穿,米爸只好一直木着臉,坐在沙發上不起動。黃米避開他爸,到幾個女家長那裏去求情:"媽媽,磨!關嬤,磨!歸嬤,磨!"
聲音細嫩得近乎哀求,幾個女家長早就心軟了,但大家做懼怕狀,看米爸一眼,全都不敢動的樣子,反反覆覆就一個政策:"爸爸説了的,不穿尿褲褲不能去-磨-裏玩。"
太奶奶看黃米四處求情太可憐,想轉個彎:"算了,這次不穿吧,下不為例。寶寶,到了-磨-裏,記得早點叫-批-啊——"
米爸大義滅親地説:"不行,不穿尿褲褲,就不能去-磨-裏玩——"
黃米求了一圈,沒有求動一個人,只好自己跑到門邊去張望,指着停在外面的車説:"車車,磨——",宛如坐監的人渴望自由一般。
米爸的眼淚都快出來了,但咬牙堅持着。
黃米也不告饒,一個人趴在沙發上,悶頭不吭聲,幾個大人各懷鬼胎,不知道這事該怎麼了結。最後太奶奶再次出來"轉彎",拿了尿褲褲,連勸帶逼地給黃米穿上,又牽着他到米爸面前,教他説:"爸爸,我穿了尿褲褲了,我們去-磨-裏吧——"
黃米還沒説出這話,米爸已經跳將起來,抱了兒子,左親右親,邊往門外走邊説:"兒子,爸爸也是沒辦法呀,你不穿尿褲褲,把-磨-裏的地毯打濕了,警察叔叔要抓你的呀——"
艾米:黃米的金牌夢
米爸米媽小時候都做過金牌夢,不過那時對"金牌"這個詞還不怎麼熟悉,只知道"冠軍"或者"第一名"的説法。
米媽小時候打過很多運動項目的主意,但都是半途而廢,或者應該説是"起跑而廢",因為如果以金牌為終極目的的話,那米媽還遠遠沒到半途,都是尚未入門就廢了。
米媽學過體操,不知道是看了誰們的平衡木表演或者訓練,就迷上了人家那根窄木頭。瞧!那麼窄一根木頭,人家居然能在上面"左翻右翻",是多麼了不起啊!想象如果是自己在那根窄木頭上左翻右翻,那該是多麼的——多麼啊!於是吵着鬧着要去學體操。
父母挖空心思費盡心機找了教練,讓米媽去學體操,結果米媽學了沒多久就不肯去了,原因是"不好玩",教練老也不教米媽"左翻右翻",連那根窄木頭都不讓米媽上,卻老是叫米媽們一干小孩子跑步壓腿什麼的,煩不煩啊?
父母解釋説跑步壓腿都是"基本功",不先練跑步壓腿怎麼可能去平衡木上"左翻右翻"呢?
米媽才不管你什麼"雞本功,鴨本功",不好玩就是不好玩,堅持説:"我不想學基本功,我只想學平衡木。"
老爸老媽見米媽把"基本功"和"平衡木"對立起來了,知道這孩子與那根窄木頭是沒緣了,遂不再勸説,只給教練陪個禮,就再也沒送米媽去學什麼體操了。(很可能埋沒了一個世界級窄木頭冠軍,誰知道呢?勝利不是往往來自再堅持一下嗎?)
米媽的興趣後來就轉到芭蕾舞和各種樂器上去了,當然全都是"起跑而廢",而且都廢在"基本功"上。米媽學芭蕾,是衝着"天鵝湖"那樣的"踮腳尖"去的,但芭蕾老師偏要叫米媽練什麼"下腰"之類的枯燥玩意;米媽學拉提琴,是衝着"梁祝"們去的,但提琴老師偏要叫米媽拉空弦,還要練夾琴,夾得米媽腮幫子生疼,疼得米媽暗罵那個發明提琴的傢伙:身上這麼多地方,琴放哪裏不好?偏要夾在腮幫子下面!
米媽在體育方面主動要求的"金牌培訓"就這麼結束了,但因為個子比較高,在學校讀書時還不斷被拉進籃球隊、排球隊裏去"被動培訓"。但米媽是同樣的老毛病,就是不喜歡"基本功",只喜歡"賽球"。偏偏排球隊、籃球隊的教練都喜歡"基本功",動輒就是跑步壓腿摸高那一套,一練好久都不讓米媽嚐嚐"賽球"的滋味。
米媽堅持了一段時間,心思只在"賽球"上,對於跑步壓腿之類的"基本功"恨之入骨,能混就混,能逃就逃,忍受了幾年折磨,終於沒超出校隊的範圍。
米爸比米媽強多了,至少能忍受那些千篇一律的"基本功"訓練,所以能將乒乓球打出校隊,打出市隊,一直打到省裏去。不過米爸的志向也就那麼大了,到了決定是到省裏去讀體校,還是留在本地讀普校的關鍵時刻,米爸就聽從父母的意見,留在了本地讀普校。
爺爺奶奶一直都在懷疑,是不是把一個世界級金牌選手給扼殺了?
但太奶奶很堅定:"要那個金牌做什麼?運動員就是吃一碗年輕的飯,年齡一過,退下陣來,只剩一身的傷。金牌有什麼用?能吃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