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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命運變奏曲

    韓正陽是個'70後'們看他嫩,'80後'們看他老的單身青年。生長在京東城鄉結合地帶的國有大工廠的宿舍區裏。父母都是工人,一天到晚為掙一點死工資而奔忙,過着粗茶淡飯、無慾無求的生活,所以對自己的孩子也沒什麼過高要求,只要不犯事就行了。所以從小時候起,韓正陽就是一個沒什麼壓力,吊兒郎當的小“混子”,上中小學時是“大錯誤不犯,小毛病不斷”,上課時調皮搗蛋沒他,但走神兒聊天兒少不了他。每次上課都是老師在前面給同學們上大課,他在後面給同學們上小課;老師在上面講大道理,他在下面“講小道理”;直到老師最後實在忍無可忍,小李飛刀例不虛發投過來粉筆頭,才能暫時威懾一下他組織的交頭接耳活動。他這種學生是要在80年代以前是最不招老師待見的–你不是明擺着不把我老師放在眼裏麼?好在以後的年月里社會上越來越強調個性,不少任課老師看他平時雖不大努力,但考試時總能憑小聰明“混”個七八十分,也就除了適時驅散一下他的“地下集會”,一般都不太和他計較。只是時時要提醒他身邊的觀眾們,你們別一天到晚傻呵呵光聽他一個人神侃,到時候人家考試沒問題,你們可要抓瞎了。”

    韓正陽能拿來吸引觀眾的話題很多,內容廣泛,因為他愛看雜書。什麼武俠小説、古典小説、言情小説、歷史故事、天文地理、政治軍事、電影畫報,除了課本不愛看,其他沒有不看的。反正青春時代有得是漫長的空閒時間無處打發,除了考試前的一、兩個星期外,他都把自己的業餘時間消磨在了看閒書、逛馬路、和逛書店上面。但他也不是總這樣,在臨近高考的大半年裏,韓正陽放下了一切閒情逸致集中精力準備高考,因為他的父親那時就要退休了,對他有意無意地交了底牌:你要麼考上大學去讀大書,要考不上就頂替他的班,進工廠當工人,反正我們是一沒權、二沒錢,能幫的也就這些了。

    他當讓不願意甘心接受這些,他家住了一輩子的工廠宿舍筒子樓,家裏的窗户就正對着工廠的車間和料場,對那裏的環境再熟悉不過了。他怎麼也不能甘心情願地在日夜轟鳴的機牀旁邊和天車底下耗費掉自己的一輩子。好歹他都要拼一把,看看結果。所以他把自己的所有閒書一扔,專心致志準備了半年高考,在填志願的時候又是煞費苦心,各學校的第一、二志願不是計算機就是電子工程,都是坐辦公室的工作,比工廠裏的工作輕省和體面。只在第三志願填上了個機械專業,有大學上總比沒大學上強吧?他當時這樣想。而他父母對他的事情包括高考報志願是從不過問的,因為知道自己家孩子“擰”,有主意了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就由着他了。

    結果他的高考分數是上一類大學不夠,上二類大學有富餘,再等錄取通知書來一看,是市屬某理工大學的機械專業,認了吧,當年滿街亂逛的小“混子”現在能上大學就是“造化”了。

    然而,後來的大學生畢業已經不象以前那樣還包分配工作了,90年代以後的大學生已經不象之前那樣被稱為“天之驕子”了,這一是上大學的人越來越多,二是有限的工作機會越來越被前面的人佔去了。你大學生再高貴,可要是畢業後一兩年都找不到工作,在家裏啃父母,成了啃老族,也是要讓人指指點點的。而韓正陽憑藉着自己在大學裏磨練的社會活動能力,居然在畢業後不久就找到一份某部委下屬的汽車配件門市部的銷售工作,很是讓當時不少還沒有找到工作的同學們嫉妒了一番。

    然而好景不長,沒過兩年那個門市部因為經理私下走私汽車被查封和撤銷了,韓正陽就突然沒了工作。而更令他難以接受的是他那個從大學時代就認識並搞到手的女朋友因為看他是要“錢途”沒“錢途”,要“房途”沒“房途”,就索性甩手離他而去了。要知道這房子問題一直是韓正陽感情道路上的一塊心病,靠父母指望不上,靠自己又一時半會兒掙不出個購房款的零頭來,真是抓了瞎。

    後來經朋友介紹,韓正陽又找了一個北京某商貿公司駐四川辦事處的差事,去遠赴四川成都打拼。在打拼之餘,或者説也是打拼的需要,他也利用人家公司提供的一切條件在外地過了幾年觥籌交錯,燈紅酒綠的腐敗生活。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那個商貿公司因為競爭不過眾多更大的國內公司和外企而突然倒閉了,他這個駐外代表也就又一次失了業,再次回到了北京。而他在四川交下的靚女辣妹情人卻不願意跟過來北京,原因還是很簡單:房子。即便他的新工作不難找到,可是人家跟你過來了又能住哪兒呢?跟幾年前比,這裏的房價是又一次地翻番了,不但新房根本沒有指望,就是連以前他看不上眼的二手房的價格也是可望不可及了。

    韓正陽對自己的外在條件還是有些自信的,雖不能和頂尖級的偶像派明星們相提並論,但與很多二三級的影視明星還是有一拼的。無論是一米八的挺拔身高、細腰寬肩的勻稱身材、俊朗清秀的面容、略帶玩世不恭的神情,以及不低的學歷加上中等收入和營銷人員的可支配資源,都讓他在情感男女方面總能有所斬獲,可就是這個沒有現房的缺憾總讓他收穫的“美麗紅顏”最後都隨風而去。當他看着自己身邊那一次次飛飆而起的各種現房、期房、新房、老房的房價,再望望自己存摺中數字的積累,真印證了那句古語,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錢多一塊、房漲一截。看來他這個難題在可預見的未來,是不會被很快解決了。於是,一個偶然的機會讓他加入了技術移民的行列。既然在國內也就是這樣‘撐不死、餓不着’,‘半死不活’地煎熬,為什麼不乾脆到國外去見見世面、碰碰運氣呢。於是他就這麼來到了楓葉之國,落腳在多倫多。可很快他就有點後悔了,如果説在中國你好歹還能找到一份體面的白領工作的話,在這裏不要説白領腦力工作,就是像樣的藍領體力工作都需要有當地的職業證書、工作經驗和麪試技巧才能有機會搶到。

    他不要説沒有當地的工作經驗和證書,就是中國的經驗都只侷限在推銷和簡單的技術服務上,而就憑他的那一點可憐的英語口語,是休想找到這種類型的當地工作的。為了生活,幾經周折,韓正陽經過一家華人中介公司的介紹,才得到了一份夜班小時工的工作,在某面包製造廠負責流水線上的清潔打掃工作。而人家流水線上的正式工人都要有本地證書和經驗,不是他一時半會兒能隨便謀到的職位。他不禁自嘆,在中國都不想進工廠當工人,可偏偏到了國外,卻給降級成了為一線工人打下手的清潔工。可韓正陽並不想立刻打點行囊就馬上回國,象很多其他人那樣。既然回國也還是老樣子,還不如索性在外面“混混看”,至少可以學學英語,長長見識,看看新鮮。

    那家麪包廠位於靠近城市西側安大略湖邊的一個工業小區,與居民區犬牙交錯。他的當時的收入是12元一小時,一天工作6小時,所以一月扣除税款後的淨收入有大約一千元出頭。他自從到加國一落地就居住在一所新移民接待站的地下室的狹小隔間中,由於接待站是臨時過渡的,不讓客人久留,他因此要儘快找到能長久租住的房屋。而在城區租住一室一廳的公寓至少要700元以上,這是他不能承受的。於是作為新移民通常採用的辦法就是尋找工作地點附近的當地私房來分租,找獨立屋也好,半獨立屋或鎮屋中空閒的房間。價錢可以低30%至50%左右。他當時還沒有買電腦來上網,只能靠閲讀當地華文報紙來了解待租房屋的信息,可他工廠附近居民區裏買房的華人好像不多,在報紙上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房屋租賃信息,於是韓正陽抱着試試看的心態,利用白天和週末空閒的時間開始到工廠四周的居民小區中到處尋訪,看是否有哪家房屋的前面掛有“有房出租”的牌子。

    這裏的居民區由於距離市中心較近,所以街區已經十分老舊了,街道狹窄而擁擠,中間鋪有有軌電車的鐵軌,兩側佈滿二層高的窄小店鋪。在店鋪的後面就是成片的擁擠的鎮屋、半獨立屋和獨立屋。多數都已經很舊了,但偶爾會出現幾座嶄新的房屋,看來是剛翻修或翻建過的。

    所謂功夫不負有心人,就在韓正陽尋訪了數天就要放棄的時候,終於在距離自己工廠大約兩公里的距離處,發現了一處久違的“中國人家”,因為在它的窗户上掛着“有房出租”的中英文牌子。那裏是位於鬧市區深處的較為安靜的生活小區,以獨立屋為主。這個房屋是新翻建的,如鶴立雞羣般引人注目。它是一座外層包裹着古典城堡式樣灰磚的坐北朝南的挺拔建築,有高高的台階、帶羅馬式立柱的別緻門廊、雙車庫、兩層樓外加一個帶有寬敞窗户的半地下室,當地人管這種半地下室叫“光猛地庫”,要比全地下沒窗户的那種地下室適合居住得多。

    叮咚、叮咚、韓正陽按了兩下門鈴,然後站在門廊下等候。彷彿過了很久,裏面才隱約有了動靜。然後該房屋的兩道正門被拉開一道,裏面那道雕花的精緻木門被人慢慢打開,但外面具有防盜功能的鐵骨玻璃門仍然緊緊地關着。從彩色透明玻璃後面慢慢走出來一位面容白皙姣好、面孔輪廓分明、鼻樑挺拔圓潤、戴着無框樹脂眼鏡的美麗少婦,她那披着過肩燙髮的身體被嚴嚴地包裹在白底碎花的睡衣、睡褲裏面,體態看上去既斯文又有些慵懶。

    那少婦上下打量了韓正陽幾眼,隔着防盜鐵門,用北方口音的中國話問道:“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韓正陽答道:“我是新移民,正在找房子租住,看到你掛在窗上的廣告牌子就來問問。”

    “您是一個人住還是一家人住?”少婦繼續斯文地問道。

    “我是單身一個人住”韓答道。

    而少婦猶豫了一下,緊接着説道:“我這裏只出租給單身女生或夫妻兩人,不方便租給單身先生,對不起,您還是到別處問問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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