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明白。”葉孤鴻是真的明白。“變化越少,出擊便越迅速,威力自然更大。”
“就是這意思。”公孫無畏笑接道:“那三擊的變化現在大概沒有問題了?”
葉孤鴻點頭,公孫無畏劍往他一指,隨即一聲:“攻我!”
“弟子放肆!”葉孤鴻左手捏劍訣,腳踏八卦,揮劍往公孫無畏攻去。
公孫無畏以相同的劍法迎擊,年紀雖然已這麼老,劍勢比葉孤鴻只強不弱。
師徒二人的劍勢由慢而快,迅速化成兩道白光般,聲勢有若電閃雷霆。
他們都全心全意,人與劍合而為一,並沒有留意周圍的情形,即使留意了,也會發現山谷之上,密林之中,藏着的那個人。
那個人整個身子都藏在黑暗中,發亮的一雙眼睛有如豺狼般盯着山谷下的兩個人,殺機畢露。
葉孤鴻價值一千兩黃金,徒弟這樣值錢,師父當然不會太少。
那個人要殺的,到底是葉孤鴻還是公孫無畏。
葉孤鴻公孫無畏完全都不知道有這件事,送消息的人這時候仍然在五里外。
XXX
夜已深,南宮素歐陽昌與歐陰世家四個弟子在一幢破廟內停下來。
南宮素與歐陽昌都到過萬劍山莊,那都是禮貌上的拜訪。
三大世家都承認萬劍山莊的地位,但卻都沒有派太多的弟子前去學藝,事實三大世家的武功繁複,終他們一生亦未必能夠將之練好,所以派去萬劍山莊的弟子,都是被認為不大適宜練習本門的武功。
同行的四個歐陽世家的弟子也沒有一個從萬劍山莊出來,可是也都曾到過。
他們卻都不能夠準確算出到萬劍山莊的行程,所以才會在這座破廟歇下來。
坐騎事實亦俱都已疲倦不堪。
破廟很寬敞,部分地方仍然很完整,他們收拾了一些枯枝,在石鼎中升起了一堆火,便準備去休息,餐那知道就在這時候,火突然變了。
金黃色的火焰突然變成碧綠色。
南宮素第一個發覺,脱口一聲:“小心。”
六個人立即散開,兵器在手。
火焰繼續變化,越來越熾烈,仍然是碧綠色,碧煙接迷漫。
歐陽昌一聲:“小心碧煙中有毒。”隨即將呼吸閉上。
“眯嗚”一聲貓叫同時響起來,六人循聲望去,只見一隻黑貓從壇上那個沒有了頭的佛像頸上冒起來,閃亮的一雙眼凝望着六人。
南宮素心念一動,揮手,六人向廟門退開。
第一個接近廟門的是一個歐陽世家的弟子,他看着那隻貓,-卻沒有留意廟門外一側已等着一個黑衣人,一支扁狹而尖長的劍。
黑衣人長髮披肩,面貌美麗而峻冷,正是那個黑羅剎。
她握劍壓着眉心,一雙眼睛也是貓一般的閃亮,突然一轉,一劍刺出。
劍光一閃,奪地刺入那個弟子的後心,南宮素一眼瞥見,要救已不及。
那個弟子慘叫着身子撲前,鮮血一支箭也似從後心接射出來。
黑羅剎緊接欺入,劍刺向南宮素,與之同時南宮素的劍亦向她刺到。
雙劍交擊,南宮素一劍七變,黑羅剎接下了六變,身形急拔而起,讓開最後一變,上了橫樑,一翻而下,當頭一劍疾插向南宮素。
南宮素揚劍擋開,黑羅剎也就雙腳勾着橫樑交替移動,長劍連連襲擊。
南宮素接了七劍,歐陽昌一鞭旁來,鞭梢三抖,猛攻向黑羅剎要害。
黑羅剎一聲冷笑,身子一滑,便翻上了樑上,歐陽昌鏈子鞭接連三擊都擊在樑上。
南宮素身子旋即拔起,手往樑上一搭,人劍貼着橫樑斜刺向黑羅剎。
三枚十字形的暗器旋即迎面向她襲來,南宮素揮劍一擋,眼前一蓬煙霧爆開,黑羅剎也就在煙霧中消失不見。
南宮素只恐煙霧中有毒,身形倒翻而下,一聲慘叫,即時入耳。
她應聲望去,一幅扇面正託着一顆人頭飛插在牆壁上。
歐陽世家那個被刺下頭來的弟子。仍然行前一步,無頭的屍體才倒下來。
一個戴着鬼面具的書生接在廟門處現身。
“鬼書生!”歐陽昌脱口一聲,鏈子鞭一旋揮出,攻向鬼書生沈歸愚。
兩個歐陽世家的弟子雙刀齊動,掩殺上前。
沈歸愚手中扇骨一抹,擋開攻來的練子鞭,鬼面具火光照耀下寒光閃閃,扇骨在手上亦一樣閃動着寒光,冷笑聲中,左右雙刀,迫向歐陽昌。
歐陽昌叱喝着鏈子鞭抖開,迎着沈歸愚,瘋狂搶攻,那兩個弟子左右撲上,亦揮刀亂斬。
他們都知道來人武功高強,要求生就必須拼命。
沈歸愚看出他們在拼命,卻並不在乎,他做的工作,原就是拼命的工作,拼命的技巧他已經完全能夠控制,滾瓜爛熟。
歐陽昌等人拼命的動作在他看來甚至是一種可笑的舉動。
南宮素這時候,處境亦非常兇險。
煙霧散開,黑羅剎已經不在樑上,周圍亦不見,南宮素方自奇怪,那座無頭的佛像突然爆開,黑羅剎竟然是藏身其中,夾着飛揚泥土,一劍刺來。
南宮素反應也不慢,伏地急滾,閃開了這一劍,一排暗器同時插在她滾過的地方。
黑羅剎身形着地,亦自一滾,劍追刺南宮素。
南宮素耳聽風聲,滾身避開,回劍反擊,黑羅剎一劍亦刺過來。
雙劍貼着地面相擊三次,二人身形同時彈起來,南宮素出劍稍快,連接七劍將黑羅剎迫退引劍再追擊。
黑羅剎一退再退,已到了牆壁之前,也竟就踏着牆壁疾往上走去。
南宮素一呆,黑羅剎已到了屋頂,連人帶劍突然當頭撲刺而下。
南宮素手急眼快,一劍架開,黑羅剎身形一彈而起,蝙蝠般凌空掠過,消失在神壇之後。
冷風從破牆缺口吹進,火焰一陣閃動,南宮素眼神一眩,黑羅剎又已蝙蝠般掠至。
這一次她手腳一沾牆壁地面橫樑立即回射,蝙蝠般漫空飛舞。
南宮素連接十六劍,黑羅剎又消失不見,這一次她竟然連黑羅剎消失在何處也看不見。
她仗劍左顧右盼,毫無發現,不覺退到石鼎的旁邊,即時“通”一聲,石鼎中的火焰突然撲起丈高。
南宮素一驚,一支劍已然從鼎後轉出來,她封擋已經來不及,一閃不開,左肩已捱了一劍。
黑羅剎一刺一抖,又在南宮素的身上劃了三道口子。
南宮素雙腳交替,逆走五行,終於避開了黑羅剎的劍鋒,那知道也就在這時候“咪嗚”
一聲,一隻黑貓從後面撲上,撲在她的肩頭上。
南宮素早已經忘記了這隻黑貓的存在,到她省起來的時候,貓爪已向她的眼睛抓來,她左手及時撥開,貓爪仍然在她的手背上留下幾條血溝。
黑羅剎的劍乘隙刺到,又在南宮素的身上刺了兩劍,南宮素雖然及時閃開要害,可是鋭氣已然大挫,一下被黑羅剎迫退丈外,後背一緊,已然撞上了牆壁,不由一呆。
黑羅剎長劍把握機會,緊接刺至,南宮素劍一擋,只覺一股內力排山倒海般壓來。
她實在有些奇怪,好像黑羅剎這樣看來弱質織織的女孩子意然有這麼深厚的內力。
那隻黑貓同時躍上了黑羅剎的肩頭,發亮的眼瞳盯着南宮素。
黑貓若是僕前,南宮素不阻擋倒還罷了,否則黑羅剎一定會乘機下殺手。
“貓”南宮素不覺脱口一聲。
“就是那天夜裏你們看到的,只是你們並沒有發現我這個貓主人。”黑羅剎嬌笑。
這種笑容在南宮素看來,卻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那隻黑貓半身一弓,眼看便要撲前,歐陽昌鏈子鞭突然從旁卷至。
黑羅剎不由不閃避,這一個閃避,南宮素人劍便脱出,回攻幾劍,將黑羅剎追回去。
歐陽昌亦一鞭攻出,一面道:“素姑娘,你快走。”
南宮素一怔。“什麼。”
歐陽昌道:“這兩個人來了,説不定紅纓錦衣侯亦會殺到來。”
南宮素道:“那你們走。”
歐陽昌道:“你路熟,萬劍山莊那邊也容易説話。”
“可是……”
歐陽昌截道:“這不是逞強的時候。”鞭一揚,一陣鞭花罩住了黑羅剎。
南宮素心頭一陣熱血沸騰,道:“要走大家走!”
黑羅剎冷笑。“誰都走不了!”
語聲甫落,一個歐陽世家的弟子咽喉已然被扇骨割開,倒在沈歸愚腳下。
另一個弟子並沒有後退,反而更勇悍,一刀亂劈,將沈歸愚擋在門外。
南宮素看在眼,探囊取出了一個圓球,猛擲在地上。
霹靂聲響,圓球片片碎襲,濃煙從地面飛捲開來,整個破廟迅速白煙迷漫。
南宮素接喝一聲:“走!”
語聲一落,又是霹靂一聲,白煙更迷漫了,南宮素同時一劍刺出,刺向黑羅剎方才立足的地方。
劍刺空,黑羅剎的笑聲從上空傳來:“雕蟲小技,也敢獻醜?”
南宮素沒有回答,隨着在風中飛卷的白煙倒退了出去,在擲出煙丸之前,她已經看得清楚,身形一動,便從一角缺口竄出去。
那道缺口的後面就是一個林子,一進林子,便應該安全的了。
她也應知道黑羅剎沈歸愚絕不會罷休,但她更知道,他們必須有一個逃回去報訊。
她只希望沈歸愚黑羅剎都向她追來,她沒有失望。
一入樹林她立即看見了黑羅剎,匹練也似的劍光接向她刺來。
黑羅剎的劍與人有如一支箭,快而準,南宮素可也不慢。
雙劍交擊,黑羅剎身形橫移,閃進了一株樹後,突然又從那株樹的後面轉出來,再向南宮素攻擊。
南宮素一劍架開,黑羅剎已到了另一株樹後,南宮素不等她轉出來,人劍已轉向那邊,那知道頭頂風聲急響,黑羅剎竟然從樹上襲下來。
南宮素也算手急眼快,劍及時擋開,那邊風聲一響,歐陽昌如飛掠入,鏈子鞭直取黑羅剎一面大叫:“素姑娘快走!”南宮素正要説什麼,歐陽昌已接道:“再不走,難道要歐陽弟子一個個死不瞑目?”
語聲未已,一聲慘叫同時傳來。
歐陽昌同時長嘯,一條鏈子鞭奮不顧身纏住了黑羅剎。
南宮素眼中淚光一閃,道:“好,我走!”手一場,又是一顆圓球擲在地上。
圓球爆開,白煙迷漫,本來陰暗的樹林,更就伸手不見。
歐陽昌很明白南宮素雖然要走,卻仍然給自己製造逃生的機會,可是他也知道,鬼書生黑羅剎雖然看不到他們,卻能夠聽得到,他一走,二人説不定反而找上南宮素。
而最後,他結果也得給他們截下,他清楚知道自己的武功比不上南宮素,輕功尤其相差得更遠,所以他還是決定將黑羅剎沈歸愚截下來,讓南宮素能夠安全離開。他的鏈子鞭所以更急勁,纏着黑羅剎,左手同時抽出了一支匕首,貼身即往黑羅剎扎去。
這匕首在歐陽世家又叫生死匕,一出手,非生則死,別無選擇。
黑羅剎武功雖然在他之上,但在他這樣拼命之下一時間也拿他沒辦法,也擺脱不開他的糾纏。
可是她的左手仍然抽空射出一個火摺子。
那個火摺子與一般的顯然不同,半空中“刷”的亮着,划起一道耀目的火光,一飛三丈釘在一株樹上。沈歸愚同時鬼魅般掠進來,黑羅剎不用開口,他已轉往火摺子的方向追去。
歐陽昌即時長嘯聲,身形“鯉魚倒穿波”,鏈子鞭飛卷向沈歸愚,匕首卻向黑羅剎迎面飛去。
那柄匕首赫然有一條銀線連在柄端,長逾兩丈,銀線的另一端則扣在他左手中指的一隻戒指上。
他兩種兵器的同時攻向兩人,力道控制得恰到好處,這甚至連他自己也奇怪,竟然能夠將這一招施展到如此的靈巧。
黑羅剎有些意外,但仍然及時將劍擋在面前,將匕首擋開,身形隨即一滾,竄入旁邊樹葉中,伏地聽去,卻是什麼也聽不到。
沈歸愚亦給歐陽昌那一鞭截下,他摺扇一封,歐陽昌身形已下,左手匕首一收一放插向沈歸愚,完全是不要命的招式。
沈歸愚摺扇在掌中一旋,反撞刺來匕首,接連三招,反刺歐陽昌咽喉。
歐陽昌倒躍開去,沈歸愚摺扇一抖,沈歸愚摺扇骨一條條緊接射出,連成一支鏈子槍也似追刺歐陽昌!
歐陽昌身形一長,左臂立中一槍,身子仍然倒翻,脱出槍尖。
沈歸愚一抖,扇骨再飛刺,歐陽昌匕首一擋,身形已着地,一腳正好跺在一個繩圈內。
那個繩圈突然從樹葉中貼地飛出來,歐陽昌發覺的時候,一腳已踏下,一聲驚呼出口,繩圈已收縮勒住了他右腳中踝,將他拉上了半天。
那條繩子赫然是已穿過一條橫枝,黑羅剎一拉,便將歐陽昌倒吊起來,歐陽昌匕首忙擲出,削向繩子,他的匕首才出手,寒光一閃,左手已齊腕給削下來。
將他的手削斷的是一柄月牙形的飛刀,發自黑羅剎的手。
歐陽昌知道沒有生望,鏈子鞭拼盡全力,飛射向沈歸愚,才飛到一半,沈歸愚鏈子槍也似的扇骨已射到,正射在練子鞭之上。
那條鏈子鞭“錚”的毒蛇般飛回,捲住了歐陽昌的咽喉,“刷”地將他的頭顱卷飛了出去。
血灑下,發出了一陣陣令人心寒的聲響。
黑羅剎這才將繩子放下,沈歸愚扇骨一收,道,“我們追下去,追得到,追不到,萬劍山莊東相會。”
黑羅剎點頭,將繩子收回,沈歸愚身形已然箭般消失在林中深處。
黑羅剎隨亦動身,他們都是一流的殺手,對於追蹤獵殺都經驗豐富,要擺脱他們,並不是一件易事。
到目前為止,南宮素的運氣,仍然不錯。
一個人的運氣是不是永遠都這麼好?
XXX
破曉時分,黑羅剎沈歸愚都來到了萬劍山莊東面的竹林裏。
他們差不多同時到達,只是方向不同,到了林中的空地,已經有一個人在那裏等着他們。
紅纓錦衣侯。
他仍然是那一身裝束,纓槍都沒有在手,揹着身,等黑羅剎沈歸愚兩丈附近,才轉過身來,外露的一雙眼睛看不出絲毫的感情。
“你們來得比預算的還要快。”錦衣侯的聲音也一樣平淡。“很好。
沈歸愚手揮摺扇,搖頭應一聲:“不好。”
黑羅剎接道:“他真的很不好,要到萬劍山莊殺葉孤鴻的消息非獨已泄漏,而且本來的身份也給人發現了。”
錦衣侯眼神出現疑惑之色。“怎會這樣的?”
沈歸愚道:“他們早已懷疑到我的頭上,叫了人在莊院外看着,而且將我通訊用的鴿子截下來。”
錦衣侯嘆息道:“看來他們早已經準備對付我們,只是等掌握了充分的證據才採取行動。”
沈歸愚道:“這所以他們解決了我們十七個的十三個,我們仍然一些消息也沒有,説險,這實在太險了,幸好,我們的運氣還不錯。”
錦衣侯道:“應該是的。”
沈歸愚道:“想不到三大世家聯合起來,實力竟然如此驚人。”
錦衣侯目注沈歸愚道:“他們一向甚少來往,否則,我們應該會考慮到這方面的。”
沈歸愚道:“不錯,他們也絕無疑問,是拋開一切成見,衷誠合作,才會弄得這麼成功。”
錦衣侯道:“正如我們最初的時候一樣。”
沈歸愚道:“我們現在也很不錯。”
錦衣侯道:“若是真的很不錯,保持一定的聯繫,又何致於落到如今地步。”
沈歸愚道:“這也是,這些年來,大家錢都賺得差不多了,自然就沒有最初的積極。
錦衣侯道:“相信就只有我們三個是例外。”
黑羅剎道:“他們派了五個去萬劍山莊,我們殺了四個,給跑了一個。”
“那個女娃子,懂得施放煙霧,是南宮世家的人。”
沈歸愚接道:“武功很不錯。”
黑羅剎接道:“事已至此,你還是離開萬劍山莊為妙。”
“不成”錦衣侯搖頭。“我已經接近成功的了,而且我相信三大世家的人還沒有發現我的秘密。”
“你肯定。”
“不要忘記司馬世家也有人在萬劍山莊。”
“司馬青娥?”錦衣侯微一頷首:“三大世家的人若是懷疑到萬劍山莊,司馬世家的人總會給司馬青娥打一個招口乎。”
沈歸愚插口道:“不。管怎樣,我們都不能夠坐視不管。”
錦衣侯道:“當然。”
沈歸愚道:“其實我們早就該採取行動,現在反客為主……”
錦衣侯道:“殺幾個三大世家的人,並不是我們的最終目的。”
沈歸愚道:“之前我們不錯也只是因利乘便,但由我們來開始對我們來説總是好一些。”
錦衣侯道:“我以為差不多,只要三大世家考慮到可能與我們有關,他們還是一樣會聯合起來,只要他們那樣做,我們所能夠做的,便沒有多少的了。”
沈歸愚道:“以你的意思……”
錦衣侯道:“你們看看今夜,能否將葉孤鴻殺掉,不管成功與否,這都要試一試。”
沈歸愚道:“這個人武功真的如此高麼?”
錦衣侯道:“公孫無畏那個老不死已經將一身本領盡傳給他,這時候不動手,到他將所學融合貫通,就更麻煩了。”
沈歸愚道:“也是。”
錦衣侯接問:“跑了的那個女的叫做南宮什麼?”
“南宮素!”黑羅剎沉吟着。“這時候怕已到了。”
錦衣侯道:“萬劍山莊內可是一些消息也沒有。”
黑羅剎一怔。“難道昨夜我們追前的時候,她根本就沒有跑,反而留在那附近麼?”
沈歸愚點頭。“顯然就是這樣了,否則以我們的輕功怎麼會追不上。”
錦衣侯冷冷地道:“上萬劍山莊只有兩條路。”
沈歸愚道;“我們這就去等着,在她踏進萬劍山莊之前將她殺掉。”
錦衣侯接道:“入夜之前我一定有消息給你們,以決定行止。”隨又嘆息道:“其實先解決三大世家,未嘗就不是一件好事,我們與他們原就是世仇,何況現在他們已經直接威協到我們的安全?”
沈歸愚道:“你考慮一下,看我們應該先採取什麼行動。”
錦衣侯點頭,轉問:“老大那兒有什麼消息?”
沈歸愚道:“一些也沒有,若不是認為已賺得足夠,那就是要一心置身事外的了。”
錦衣侯道:“他的確有這個條件,到現在為止,莫説死了的十三個,就是我們三個,也仍不知道他是什麼來頭。”
沈歸愚微喟道:“這個人也的確是做首領的人才,我們十六個既非善男信女,消息也都靈通得很,他卻是有本領將我們聚在一起,要我們信服他,奉他為首,由他調動。”
黑羅剎道:“奇怪的是他這樣辛苦將我們組織起來,怎肯讓我們如此輕易被解散消滅?
而且我們一直合作得很好,並沒有發生任何意見。”
錦衣侯頷首道:“這惟一的解釋就是,三大世家的行動實在非常秘密,以他的能力,也一樣得不到任何的消息。”
“但現在……”
錦衣侯截道:“現在換轉你,相信也不會現身。”
黑羅剎又是一怔。“不錯,他的行動一直是這麼秘密,我們倒下一兩個到還罷了,倒下十三個他怎肯來冒這個險?”
錦衣侯道:“若我是他,現在也會藏起來,到事情了結。”
黑羅剎到:“反正我們死光了,很快就會有新的人冒起來。”
錦衣侯點頭道:“殺手到底是一個賺錢的行業。也是一種古老的行業,能夠流傳到現在,當然有它存在的條件。”
黑羅剎仰首天望,好像突然間有些感慨,卻沒有出口。
錦衣侯彷彿看到黑羅剎心深處,道:“我們是比較特別,但類似這種情形,在這種行業之中,相信亦已發生過,成為將這種行業延續下去的許多個原因之一。”
黑羅剎沒有作聲。
沈歸愚看看二人,道:“你們談談,我先走一步。”隨即轉身掠出去。”
黑羅剎移步走到錦衣侯身旁,她沒有多説什麼,反是埋首在錦衣侯胸膛上。
錦衣侯不覺伸手,輕擁着黑羅剎的肩膀。
曉風吹冷,黑羅剎似乎一點也不覺得,蒼白的臉龐逐漸抹上了兩片紅暈,眼蓋低垂,彷彿經已熟睡。
錦衣侯的目光卻彷彿已經冰結,雖然蒙着面,從他的眼睛看來,已知道現在他想的與黑羅剎的完全是兩回事。
XXX
辰末刻。
葉孤鴻一如往日,挑着兩籠蔬菜來到河邊,方待將之倒進水裏洗乾淨,眼角就瞥見一個人。
那是個少女,俏麗的容顏才帶着一些兒憨稚,令人一見就發生好感,無論男女也一樣。
事實在萬劍山莊,每一個都對她視之如珠寶,處處護着她,愛護她。
一個少女能夠做到人見人愛,除了她的美麗,當然還有其他很多令人發生好感的地方,譬如善良的性情,待人接物的和藹親切。
對師兄弟姊妹她是那樣,對下人亦不例外,也所以,葉孤鴻為什麼看見她這樣高興。
她先後很多次替葉孤鴻解圍,免遭同門的逗弄,除了師父,在葉孤鴻的心目中,沒有人比她更重要的了。
葉孤鴻也不明白對她是怎樣的一種感情,更不敢奢望什麼。
在萬劍山莊他暗裏雖然説是公孫無畏的入室弟子,但明裏仍然只是一個下人,而司馬青娥卻非獨是公孫無畏的入室弟子,還是武林三大世家司馬世家當家司馬如龍的掌上明珠。
他雖然心胸廣闊,看見司馬青娥卻仍然有一種高不可攀的感覺,但由於青娥的平易近人,使他亦很想接近她。
眼前當然是一個機會。
他立即將菜放下,雙手往水裏搓洗幾下在衣服上擦乾淨,才躡腳往那邊走去。
附近都是矮樹叢,又隔着一條河,青娥在那邊更就是垂着頭,心事重重的,並沒有發現葉孤鴻的接近。
過了矮樹叢,便是幾塊平坦的大石,將兩岸連接了起來。
葉孤鴻才來到矮樹叢盡頭,便聽到青娥一聲:“你來了”
語聲充滿了喜悦,葉孤鴻不由腳步一頓,反手一指自己的鼻子,打從心底笑出來,探手使要分開枝葉走出去。
他從枝葉縫中看見青娥,也以為青娥一定能夠透過枝葉看到他。
卻就在那剎那,一個聲音突然傳來,“有些事,遲來了,你不要生氣。”
葉孤鴻當場呆住,那種感覺就像給一盤冷水迎頭淋下,然後他看到了杭春華,萬劍山莊公孫無畏座下的大弟子,他們的大師兄。
杭春華原是棲霞劍先生的傳人,劍先生死後,才拿着劍先生的信物與及推薦書到萬劍山莊拜在公孫無畏門下。
他入門不是最早,武功卻是萬劍山莊弟子中最好的一個,也一直在萬劍山莊,代替公孫無畏教導各人萬劍山莊的武功,近這幾年有時也會到外面走走,行俠仗義,贏得“俠劍”的美號。
他不過二十七八年紀,相貌英俊得來不帶一絲脂粉味,雖然對師弟妹從來都沒有惡言厲色,自然有一種威勢,令各人由心敬服。
各人甚至已將他當做萬劍山莊未來的繼承人,也認為他與青娥,是最配合的一對。
事實他們二人也已經相互愛上。
看見杭春華,青娥即迎前去,非獨沒有生氣,反而埋首在杭春華的懷抱。
葉孤鴻看得真切,傻了臉。
青娥與杭春華都沒有發覺葉孤鴻在對岸樹叢中,青娥隨即問:“那件事……”
杭春華截道:“我已經考慮清楚。”
“這兩天,我便要回去。”青娥仰首望着杭春華。
杭春華緩緩道:“我與你一塊兒。”
“是真的?”青娥喜極而呼。“你真的願意伴我回去?”
杭春華點頭,青娥“嚶嚀”一聲,一個頭不住往杭春華懷抱轉,説不出的嬌憨,説不出的惹人憐愛。
葉孤鴻都看在眼內,很是沒趣,悄然倒退下來,他不知道自己其實就是在暗戀着青娥,也沒有嫉妒的感覺,一直以來,他也都是認為青娥配杭春華最適合,但現在看見他們這樣親熱,亦難免有些酸溜溜,有些難受。
他只怕被人察覺,不住的後退,不覺已遠離河邊,退進了一個小林子。
過於這個林子,是片谷地,疏落有些樹木,一間小茅屋建在谷中樹木間,到處都棲息着鴿子。
葉孤鴻倒退進來,差一點就一腳踩在其中的一隻鴿子上。
一個陰森的聲音即時傳來。“走錯地方了。”
葉孤鴻如夢初醒,腳步一頓,循聲望去,就看見一個錦衣青年手抓纓槍在一株樹後轉出。
一隻鴿子棲止在青年肩上,不住發出“咕咕’的叫聲,青年的一隻眼睛亦鴿子般冷睨着葉孤鴻。
“二師兄”葉孤鴻脱口一聲。
青年就是公孫無畏的第二個入室弟子高永,與杭春華完全是兩類人,非獨很少與其他師兄弟在一起,而且獨居在這個谷地之內,卻養了一大羣鴿子,惟一的嗜好,也似乎就是餵養這些鴿子。
除了公孫無畏與萬劍山莊歷代祖師的生辰死忌,高永甚少出現在莊院之內,奇怪公孫無畏竟然沒有怪責他,也沒有干預他的行動。
他對葉孤鴻與對其他人並沒有分別。冷應道:“這時候你跑來這裏幹什麼?”
葉孤鴻苦笑。“我也不知道怎會跑到這裏來。”
高永悶哼了一聲,把手一揮,一羣鴿子“啪啪”地展翅飛起來。
葉孤鴻目光一轉,詫異道:“二師兄,,你養這麼多鴿子,是不是養來吃的?”
高永冷冷道:“你喜歡吃鴿子?”
“沒吃過一-”葉孤鴻笑笑。“只是聽人説,紅燒鴿子的味道很是不錯。”
“是不是想試試?”高永寒着臉。
葉孤鴻衝口而出道:“想”
高永一張臉發青,冷酷地説道:“你吃我這些鴿子我就吃掉你!”
葉孤鴻一怔,高永也沒有再説什麼,轉身向茅屋那邊走去。
目送高永走進茅屋內,葉孤鴻才如夢初醒,抓抓頭,嘟喃一聲:“奇怪。”
也就在這時候,那些鴿子突然又一齊飛起來,“拔刺”兩翼聲響,又嚇了葉孤鴻一跳,然後他突然省起那兩籮蔬菜,慌忙奔回。
XXX
回到河邊,杭春華青娥已不知所蹤,葉孤鴻心頭一陣茫然,還是趕快將兩籮蔬菜洗乾淨,挑回山莊去。
菜地在河邊,距離山莊不過短短一段路。也很易走,只是今天在葉孤鴻的眼中看來,非獨長了很多,而且崎嶇。
他扛着兩籮蔬菜跌跌撞撞走來,險些就撞在一騎之上,幸而及時收住勢子。
鞍上的騎士也這才看葉孤鴻一眼。
是個青年,很英俊,面色卻稍嫌蒼白,金冠束髮,衣飾華麗,腰懸明珠寶劍,錦衣之外另罩一件金紅披風,迎風招展,風流倜儻。
葉孤鴻正好抬頭,與青年目光接觸,不由得一呆:“你……”
青年即時冷冷道:“你也認識我?”
葉孤鴻搖頭。“劍公子龍天遊這個人你相信也不會陌生?”
葉孤鴻又搖頭,道:“這附近沒有聽説這個人。”
青年道:“我只是問你聽過沒有?”
葉孤鴻毫不考慮的道:“沒有,到底什麼人?”
青年道:“當今武林最負盛名的劍客,也就是我!”
葉孤鴻怔在那裏,青年龍天遊接道:“看你是一個下人,不知道也不奇怪。”
葉孤鴻點頭,道:“武林中的事情我的確不大清楚。”
龍天遊道:“那萬劍山莊裏的事情,你是一定清楚。”
葉孤鴻道:“這當然,我在這裏長大,有什麼不知道?”
龍天遊於是道:“那我向你打聽個人。”
葉孤鴻興奮的道:“這裏的人沒有一個我不認識的。”
龍天遊接問:“你們當中,有沒有一個叫做司馬青娥的女孩子?”
葉孤鴻點頭;奇怪的望着龍天遊。
“是不是很美?”龍天遊再問。
葉孤鴻不覺又點頭,龍天遊隨即摸着下巴,得意已極的打了一個哈哈。
葉孤鴻看見奇怪、忍不住問道:“你這位莫非就是來找青娥姑娘?”
龍天遊道:“否則又怎會跑這麼遠的路,跑到這裏來?”接一掠披風,催騎前行。
葉孤鴻目光及處,大叫起來。“等一等”
龍天遊將坐騎一勒,詫異地回頭。“什麼事?”
葉孤鴻目光一轉,道:“青娥姑娘在那邊。”
龍天遊循着葉孤鴻的視線望去,果然就看見司馬青娥與杭春華並肩從那邊小路走來。
“那個就是了?”他睜大眼睛,盯穩了司馬青娥,語氣神態都’顯得有些緊張。
葉孤鴻詫異的道:“你以前沒有見過青娥姑娘?”
龍天遊喃喃道:“現在總算見到了,果然秋水為神玉為骨,美麗得天仙般。”
葉孤鴻脱口道:“我也是這樣説。”
龍天遊好像這才省起葉孤鴻的存在,目光一垂忽然問:“你又是什麼東西?”
葉孤鴻一些也聽不出龍天遊的説話充滿了譏誚,笑應道:“我叫葉孤鴻,是這兒……”
“的下人,對不對?”
葉孤鴻接道:“他們都叫我總管。”
“總管?”龍天遊目光又回到青娥面上。
葉孤鴻道:“有事‘總’得要做,無事不得不‘管’。”
他説得興致勃勃,龍天遊卻完全沒有反應,一雙眼睛直勾勾的只望着那邊走來的青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