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飽滿生命力的東京街頭上,“川流不息”這四個字突然蒸發。
有那麼一刻,這個城市的人全都無聲以對,數十萬人呆呆站在街頭,抬起頭,看着難以置信的新聞畫面。
在下一瞬間,所有人都拿起了手機,四周陷入一片訊息確認的狂潮裏。
即使是上官無筵,也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這是何等巨大的瘋狂。
“發生這麼扯的事,看樣子,這裏很快就會成為世界大戰的第一個戰場了。”上官吐了一口氣,説:“還不快點帶我去找你們家老大?”
賀倒是沒有差別。
因為他的眼前,站了一個比第三次世界大戰還要有魅力的傳説。
“與其煩惱還沒發生的事,不如想想怎麼活過下一秒鐘吧。”賀低首,冷冷説道:“比起可以在街頭恣意妄為的我,綁手綁腳的你能隨意戰鬥嗎?”
“神經病。”上官嗤之以鼻:“我可不是偽善的濫好人。”
“很好。”?
上官只是眨了個眼,賀的氣息就完全消失了。
賀消失之前,順手切斷了時間。
上官嗅到一股冷冽的金屬氣味。
嗡……
一柄精心打造的鋼質飛刀來到鼻尖,上官的眼睛卻兀自在茫茫人羣裏尋找射出飛刀的主人。直到飛刀刀尖幾乎要碰到皮膚,上官才微微屈膝,側過身子躲過。
擦。
“……”上官感覺到鼻尖上一陣刺痛,有點血腥的濕潤感。
原以為能夠遊刃有餘地躲開,卻還是受了傷嗎?
“有兩下子。”上官眯起眼睛。
後面巍巍峨峨晃動的黑影,然後砰地好大一聲,四周路人響起一陣歇斯底里的尖叫。原來剛剛那柄飛刀貫入上官身後胖女人的臉上,直接衝破她的腦袋,搗出一陣稀里嘩啦。
活生生看到這種恐怖的情景,能叫多大聲,就有多大聲。
賀的氣息隱沒在狂打手機討論新聞的人羣裏,完全不見蹤影。
“東京第一飛刀手,原來是個娘娘腔的暗算狂。很好。很好。”
上官喃喃自語,胸口不禁微熱起來。
他素來有絕佳的觀察力,與難以解釋的第六感,對周遭一百多公尺內發生的種種細微動靜,都瞭若指掌。此時感覺不到賀的氣息,想必已退到更遠的地方。
“在正常的戰鬥方式裏,應該判定你逃走了。”上官摸着刺痛的鼻子,左顧右盼:“不過在飛刀對決裏,這個距離,恰恰好。”!
一道寒芒遠遠從對街左邊,穿越無數尖叫的行人動作的縫隙。
時間彷彿是顆梗塞在堅固石柱之間的巨大圓球,動彈不得。
寒芒經過一名正在確認手機簡訊的中年人眼前,在手機屏幕上留下了薄痕。
寒芒經過兩個正在尖叫的上班族之中,削過一個人的左邊眉毛,切開另一個人的粉紅色耳環。
寒芒經過一個拿着冰激凌甜筒的高中女生,在她滿懷期待伸出舌頭的瞬間,飛刀從舌尖與冰霜間隙一線而過。
氣球,髮簪,雨傘,唇齒,文庫本,眼鏡,耳際,假睫毛……
挾帶着精密的計算與強烈的自信,在眾人慌亂動作與尖叫聲的掩護下,賀的奪命飛刀無聲無息殺到!
唯一置身在毀壞的時間齒輪之外的,是上官鋭利的瞳孔。
上官,在飛刀進入距離自己一百公尺內的時候,就感覺到它的存在。
“……”上官暗暗吸了一口氣。
每個人使用武器的習慣不一樣。這些習慣並非指武者的武功家數,而是武者在操作兵器上不經意流露出的慣性、癖好、乃至無傷大雅的小動作。這些習慣透露出武者的潛意識,與外顯的個性。
飛刀自不例外。
然而即使能贏,也幾乎沒有人能在實戰中研究起對手是如何使用飛刀的——理由很顯而易見:飛刀非常兇險,勝負一線已生死決。
在這個以槍械當作標準配備的現代社會里,已經越來越難遇到同樣是使用飛刀的高手,漂亮的飛刀對決幾不可見。好敵難求,上官留上了神,本想在飛刀最接近的時候側過臉欣賞那刀從眼前掠過的軌跡,不料飛刀在迫近時忽然加快了末端速度,殺氣暴漲。
“尾勁好!”
上官雙指硬生生夾住刀尖,那刀身的強烈震動感隱約發出低沉的哭鳴。
幾乎在同時,上官夾住飛刀的雙指往後一揮,空氣中爆出一聲金響。
“好!”
上官看着又一柄同時駕到的飛刀,虛晃無力地在半空中蕩着,伸手又接。
原來第三柄幾乎突破了上官“第六感雷達”的飛刀,藉着第二柄飛刀的掩護,完全消滅時間差,悄悄來到上官的後腰,若非上官在危急之際乾脆用第二柄飛刀反手砍擊,早就着了道兒。
上官這才看了清楚。
兩柄刀身上,都刻着小小的“賀”字。
“在刀上刻下自己的名字?這麼小氣的舉動,顯然很執着揚名立萬。”上官莞爾。但連續來上這麼兩下,指骨有點微痛。
兩百公尺?三百公尺?還是更遠更遠?
很厲害的準頭,很可怕的勁道,居然可以在那麼遠的地方飆來這麼一刀。
“比起準頭,你拔腿就跑的腳力更了不起。”上官對着飛刀來勢的方向,淡淡説道:“也很聰明……只是跟我説了幾句話的時間,就發現跟我短兵相接,真拳實腳幹上,絕對沒有勝算。”
上官忍不住興奮起來。
沒有倒數計時的炸藥,沒有等待解救的同伴,沒有命在旦夕的女孩。
有的,只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鬥。
如果這樣都無法享受其中,如何能當死神之名?
“就按照你擅長的方式,彼此狩獵吧。”
上官無筵眯起眼,消失在人潮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