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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瓷像

    血紅的火焰仍在青綠的蓮花燈中燃燒。蕭七木立在蓮花燈凝望着坐在長案後那個女閻羅,眼珠子一動也不一動。

    燈火照耀不,他英俊的面龐也閃動着青綠的光輝,雖詭異,但絕不難看,反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魔幻。

    一個真正英俊的人本來就絕不受任何的燈火影響,無論在怎樣的燈光照耀不,也一樣英俊。

    那個女閻羅彷佛也在凝望着蕭七。

    要嫁給蕭七那個女閻羅莫非是這個樣子?

    這個瓷像也莫非就是那個女閻羅的化身?

    蕭七並不知道那件事。

    他雖然凝望着女閻羅,眼中並沒有閻羅的存在,什麼也沒有。

    他整個人都陷入沉思中,將所在事情都仔細的想了一遍。

    不安之色忽然又在他眉宇間出現。

    為什麼不安?

    也不知多久,蕭七才從沉思中恢復自我,隨即嘆了一口氣。

    看來他這番沉思並沒有任何的收穫。

    無論如何也得找幽冥先生一問。

    蕭七暗不了這個決定。

    他到底哪裏去了?什麼時候才回來?

    見到我,他只怕就會逃走,這幢莊院的情形,他了如指掌,我卻是並無多大印象,追逐想來,只怕輕易就會給他逃脱。

    那麼該怎樣?

    蕭七沉吟着,目光無意落在那副棺材之上,立時又凝結。

    不錯,棺材”棺材是最適當的藏身地方,他回來相信一定會進來這個大堂內歇歇,只要一進來,我便出其不意從棺材內撲出,必可抓住他,就這樣,蕭七舉步向那副棺材走去。

    棺蓋方才已蓋回,蕭七再次將棺蓋移開,朝棺內望了一眼,倏的拔出劍,走到棺材的前面。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以劍在“幽冥先生之靈柩”這七個字之間的地方刺穿了幾條縫。

    刺得很適當,驟看來,真還不容易覺察。

    然後他回劍入鞘,一縱身,游魚般滑進棺材之內,躺好了,才舉手,託着棺蓋,蕭七隻覺得自己就像是變成了一個瞎子,跟前除了黑暗之外,什麼也都沒有,一股嗅來極不舒服的木香迅速充滿了他的鼻子,他的肺腑。

    他隨即又感覺到自己好象已變成了一個死人,已快將埋進泥土,已開始墮落進地獄。

    莘好他仍然聽到自己的心房在跳動。

    那種心跳的聲音現在聽來是那麼響亮,又是那麼單調,那麼恐怖,死亡的感覺仍然是那麼濃重,壓得他簡直就像要窒息。

    這樣做,到底是聰明還是愚蠢?蕭七一時間也不知道。

    不過他很快就會知道的了。

    棺蓋才移回原位,男女閻羅後面那幅嵌着火焰浮雕的照就動起來,一團火焰無聲的飛出。

    那其賞是嵌着那團火焰,兩尺闊,七尺長的一塊牆壁從裏面推開來。

    是一道暗門。

    暗門後是一個黑黝黝的牆門。

    一個人旋即從洞內飛出,白鬚白髮,一面皺紋,是一個老人。

    奇怪的老人。

    那個老人非獨鬚髮俱白,皮膚亦是白堊一樣,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蒼白色。

    就連他那雙眼瞳,也是灰灰白白,幾乎與眼白分不出來。

    他相貌並不醜惡,神態也並不猙獰,卻説不出的詭異,眉很豎,眼很細,鼻很狹,嘴薄,但耳朵很長,整塊臉都很長。

    頸也長,腰肢也長,手腳四肢更就像猿猴一樣。

    蕭七身材也算高的了,但比起這個老人,最少還矮一個頭。

    這個老人簡直就像是一個只用“白不細泥”調水捏成,卻一下錯手給拉長了,不加以改正,入窖只燒一次,沒有塗上釉藥再燒的瓷人。

    他身上穿的也是一襲白衣,襪既白,屨也白,人從壁洞裏飛出,完全就一團白霧也似。

    在他右手,握着一支三尺三,閃亮鋒利的長劍。

    人劍一飛兩丈,落在那副棺材之前,一劍突然刺出,“奪”一聲,劍刺入棺材之內。

    蕭七將棺蓋移好,放下手,吁了一口氣,方待怎樣將心情穩定下來,然後轉過身,從棺材前頭那些劍洞往外偷窺,就聽到了“奪”的那一聲,在棺材之內聽來,那一聲份外響亮,蕭七那顆心應聲猛一跳,整個人幾乎跳起來,幸好並沒有。那-那之間,劍已經穿透棺材,從他的咽喉之上刺過,距離他的咽喉只不過三寸,他已經感覺到劍上的寒氣,渾身的毛管-那支支倒豎,微弱的光芒從棺前的劍洞透入,正射在那支劍之上。

    蕭七的眼睛也已適應。

    一定神,他就看出是一支劍。

    劍從左面棺壁刺入,在他的咽喉之上刺過,刺入右面的棺壁之內。

    劍鋒一上一下,他方才若是跳起來,咽喉是必就撞上劍鋒,就準得當場一命嗚呼。

    他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

    否則那支劍就不會刺進來。

    也知道發現他的那個人暫時還不想殺死他,否則那支劍絕不會刺得這麼巧。

    可是他仍然捏了一把冷汗。

    那一劍雖然刺得很有分寸,但那-那之間,他未必躺得那麼適當,也許正在轉身,也許上身正在下躺。無論是哪種也許,劍都可能會穿透他的咽喉,他忽然發覺,自己的運氣實在不錯。

    卻只是不錯。

    因為死亡的威脅現在才剛剛開始,才降臨。

    他並不懊惱,反而有點想笑的感覺。

    因為他還沒有忘記,是他自願進來這副棺材之內。

    他現在總算已知道那樣做到底是聰明還是愚蠢。

    是誰刺進來這一劍?

    幽冥先生?

    動念未已,蕭七就聽到了一陣笑聲。

    男人的笑聲,奇怪的笑聲,從棺材前端那些劍洞傳進來。

    人是否也在棺材前面?蕭七卻不能肯定。

    笑聲並不響亮,卻很清楚的傳入他耳中。

    陰森“恐怖”蕭七打了一個寒噤,卻沒有動,也不敢動。

    他本來就是一個很理智的人。

    現在更不能不理智,雖則生死關頭,但在動之前,仍然必須先清楚本身的處境,來人的企圖。

    現在他連來人的身份也未清楚。

    他只是知道,來人早已躲藏在附近,躲藏得很機密,身形很輕靈,氣力也很充沛。

    若不是早已躲藏在附近,絕不會那麼快就知道有人在棺材之內。

    躲藏得若不秘密,絕不能瞞過他耳目。

    身形若不輕靈,他雖在棺材之內,在來人出現的時候,多少也應有感覺。

    氣力若不能充沛,根本就刺不出那麼迅速,那麼凌厲的一劍,這些加起來,已足以證明來人非獨狡猾,而且武功很高強。

    在這樣的一個人監視之下,他若是妄動,無疑就等於自取滅亡。

    所以他要動,就必須等候機會,掌握機會,一動就必須完全擺脱來人的控制,死亡的威脅。

    他現在已經在等候機會的降臨。

    機會何時降臨。

    只不過片刻,在蕭七的感覺,已有若幾個時辰。

    棺材,黑暗,森寒的利劍,死亡的威脅。

    有生以來,蕭七第一次陷身這樣恐怖的惡劣的境地。

    冷汗已經從他的額上涔不。

    笑聲終於停不。

    一個奇怪的語聲旋即傳來:“你死了沒有?”

    陰陽怪氣,蕭七從來都沒有聽過這麼奇怪的語聲。

    語聲説話中,居然好象很關心蕭七的生死。

    蕭七長長嘆了一口氣,説道:“還沒有。”

    那個奇怪的語聲又問道:“也沒有刺傷你?”

    蕭七道:“也沒有。”

    “嗯,説話中氣很充足,想來並沒有説謊,很好很好!”

    一連兩聲很好,似乎很高興那一劍並沒有刺傷蕭七。

    蕭七聽得詫異,反問道:“你不想殺我?”

    “暫時還不想。”

    “也不想傷我?”

    “暫時也不想。”

    “只是暫時?”

    “不錯!”奇怪的語聲一沉。“但你若輕舉妄動,迫不得已,我也就只好立即殺了你。

    蕭七緩緩舒了一口氣,道:“高姓大名?”

    “你現在躺在誰的棺材內?”

    “幽冥先生,”蕭七試探問道:“閣下莫非就是幽冥先生?”

    “正是!”

    蕭七大大的嘆了一口氣。

    奇怪的語聲立即便問道:“你嘆什麼氣、”蕭七道:“此來我原是存心一見先生的……”

    幽冥先生道:“那麼你應該就好好的坐在大堂之內等候我才是,怎麼躲在棺材裏?”

    蕭七答道:“我乃是怕先生避不見我面。”

    幽冥先生怪笑道:“到底不是一個老實人,才説了兩句老實話,就忍不住説謊了。”

    蕭七苦笑道:“也不是完全説謊。”

    “這就是説你這個人也是完全不老實的了?”幽冥先生還是怪笑不絕。“妙極妙極。”

    蕭七隻有苦笑。

    幽冥先生接問道:“你最少有存心是打算出其不意,突然在棺材內撲出來,抓住我的吧?”

    蕭七道:“不止一半。”

    “老實話又來了。”幽冥先生一聽又怪笑起來,“跟你這個人説話倒也有趣得很呢。”

    蕭七道:“哦。”

    “你大概怎也想不到反而給找出其不意困在棺材之內吧?”

    “完全想不到。”

    “這句應該毫無疑問,完全是老實話的了。”

    蕭七道:“嗯。”

    “現在你心裏是否很難受?”

    “多少。”

    “生氣不生氣?”

    “有一些。”

    “生氣哪一個?”

    “自己。”

    幽冥先生大笑道:“還有句老實話,你知道不知道?”

    “弄巧反拙?”

    “不是這一句。”

    “自挖墳墓?”

    “一些也不錯!”幽冥先生大笑不已,笑得好象很開心。

    機會來了“蕭七一個身子連隨往下縮。

    “篤”一聲立即在棺蓋上響起來,蕭七所有的動作只好立時停頓,鼻尖正抵着劍脊。

    幽冥先生旋即笑問道:“你知道不知道我的耳朵一直貼在棺材?”

    蕭七道:“現在知道了。”

    “你移動的時候衣衫能不避免與棺材底接觸?”

    “不能。”

    “我的耳朵一向沒有毛病,而且比別人好象還靈敏得多。”

    “毫無疑問。”

    “所以你還是不要再動的好。”

    “哦?”

    “我天生疑心很重,説不定會再給你一劍!”

    “你手上還有沒有一支劍?”

    “三支!”

    “篤篤”又兩聲響起來。

    蕭七倒抽了一口冷氣。

    幽冥先生笑接道:“三支劍現在都已插在棺蓋之上,每一支都是利劍,除非你身上穿了鐵甲,否則我勸你還是不要再動的好。”

    蕭七道:“我已經接受你的勸告。”

    “這才是好孩子。”

    “不知道你準備怎樣對付我?”

    “立即你就會知道的了!”

    “蓬”一聲立即響起來,整副棺材猛然一震”蕭七駭然道:“你在幹什麼?”

    幽冥先生“咭咭”怪笑,道:“將棺材釘起來!”

    語聲一落,又“蓬”一聲”蕭七心頭一動,道:“方才你插在棺材上的不是三支劍,是三枚棺材釘?”

    幽冥先生道:“不錯!”蓬然又一語。

    蕭七嘆息道:“你這個人原來完全不老實。”

    幽冥先生道:“也不是完全。”

    蕭七道:“哦?”

    幽冥先生道:“即使沒有劍在手,你若是妄動,在你從棺材衝出那-那,我要殺你相信也不困難。”

    蕭七道:“現在想來當然是更加容易了。”

    幽冥先生人笑道:“這個還用説?”

    笑諳聲中,“蓬蓬”接連兩下巨響。

    蕭七忍不住問道:“你到底要釘多少口釘子?”

    幽冥先生道:“左二右二前後各一,六枚釘就足夠了!”

    蕭七道:“少釘一枚成不成?”

    幽冥先生道:“這樣不好看。”“蓬”然後釘不第六枚。

    他隨即“咭咭”怪笑道:“想不到我年紀雖然老大一把,氣力還未完全退弱,七寸長的棺材釘只一-完全敲入棺材內!”

    蕭七道:“這也是老實話?”

    幽冥先生道:“老直話,足七寸,半分也不短。”

    蕭七嘆一口氣,道:“這麼長的釘兩枚已經足夠,連釘六枚之多,不怕將棺材撬開來的時候麻煩!”

    幽冥先生道:“為什麼我還要將棺材撬開?”

    蕭七道:“這可是你的棺材。”

    幽冥先生道:“可惜不能再用了。”

    蕭七道:“棺材不是還很好?”

    幽冥先生道:“穿了那麼多洞,還説好?”

    蕭七道:“這最低限度空氣流通。”

    幽冥先生咭咭的怪笑道:“聽來你好象很喜歡這棺材,既然是這樣,索性就給你用好了。”

    蕭七又問道:“這副棺材在哪裏可以買得到?”

    幽冥先生道:“你這樣問,是不是想賠一副新的給我?”

    蕭七道:“正是。”

    幽冥先生道:“哪裏也買不到,是我自制的。”

    蕭七道:“那麼值多少錢!”

    幽冥先生道:“你想賠我錢?”

    蕭七道:“我大概還賠得起。”

    “為什麼你要這樣做?”

    “弄壞了你的棺材,我賞在很過意不去。”

    “看來你這個人還不壞。”

    “還不壞。”

    “那就糟糕了。”

    “為什麼?”

    “你難道沒有聽過好人不長命這句話。”

    蕭七苦笑。

    幽冥先生道:“其直戎這個人對於錢,也是很感興趣的。”

    一頓卻又説道:“可惜我現在不等錢用。”

    蕭七道:“未雨綢繆,是一種很好的習慣。”

    “聽説是的,可惜我從來都沒有這種習慣。”

    “那麼你什麼時候才等錢用?”

    “也許一時半刻,也許十年八載。”

    蕭七又嘆了一口氣。

    幽冥先生大笑。

    這一次的笑聲,蕭七在棺材內聽來,也覺得有點震耳。

    他再次嘆了一口氣。

    這個幽冥先生內功的高強實在他意料之外,人困在棺材之內,又在這樣的一個高手監視之下,他哪裏還有半分脱身的把握。

    他這口氣才嘆盡,吱一聲,那支劍便已抽出。

    劍脊從他的鼻尖擦過,森寒的劍氣直透心脾,那-那之間,他不禁一連打了三個寒噤。

    幽冥先生奇怪的語連隨又傳進來:“你現在可以在棺材內自由活動了。”

    言畢笑聲旋即又大作,笑得顯然非常開心。

    蕭七也笑,苦笑。

    幽冥先生事實在開懷大笑,每一分每一寸的肌肉都笑得不住的顫動,鬚髮也笑得怒獅般飛揚。

    他坐在棺材之上,一手握劍,一手握-,忘形下竟然將劍-交擊起來。

    叮叮噹噹的一陣金鐵聲亂響。

    這個人開心起來,簡直就像小孩子一樣。

    好一會,他停下劍-,笑聲卻未絕。

    蓮花燈上青綠色的火焰在他的笑聲中“突突”的不住閃動。

    燈影紛搖。

    男女閻羅,陰曹判官,牛頭馬面,所有瓷像臉龐上的投影在移動不已,一時間,也彷佛在開顏大笑。

    無聲的大笑。

    大堂中更顯得詭異,更顯得恐怖了。

    半晌幽冥先生才收住笑聲,颼地從棺材上躍不,手舞劍-,連跑帶跳的,奔向那邊暗門。

    這一次他並沒有施展輕功,腳步聲立時大作。

    蕭七耳貼着棺材壁那個劍洞,聽得很清楚,知道那個幽冥先生已走遠,右手隨即握住了劍柄。

    “卡”一聲,劍從鞘內彈出來。

    蕭七緩緩的將劍抽出。

    他左手同時解不劍鞘,稀至胸膛。

    七色明珠黑暗中幽然散發出柔和的七色光芒。

    他以明珠為燈,細心的觀察周圍的棺壁。

    接合的地方異常緊密,棺蓋周圍亦是一絲縫隙也沒有。

    這個幽冥先生顯然還是一個造棺材的天才。

    蕭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放下了左右手的劍鞘,手一翻,左右手抵在棺蓋上,正準備發力,看看能否將棺蓋撐開,忽然又聽到了腳步聲。

    他所有的動作立時停頓,右手一落,又握住了劍柄,怎麼這樣快又回來了?

    方才他到底去了什麼地方?

    幽冥先生的確又從暗門中走出來。

    劍-都已經不在他手中,卻多了一張椅子,一個木盆。

    盆中有兩壺酒,一隻杯,還有一隻燒熟了,香噴噴的麻辣大肥雞。

    他將椅子在男女閻羅之間放下,逐樣將盆中的東西一一在那張長案之上放好,接着就在那張椅子坐下來。

    然後他一搓雙手,滿滿的斟了一杯酒。

    酒氣香純,顯然還是陳年佳釀。

    蕭七在棺材裏也已嗅到了酒氣。

    麻辣雞的香味。

    他將眼睛移近棺壁那個劍洞。

    那個劍洞正好就對着那邊。

    女閻羅的瓷像沒有阻礙蕭七的視線,蕭七總算看到了幽冥先生的廬山面目。

    好奇怪的一個人,蕭七不知如何,-那竟由心寒了出來。

    幽冥先生吁了一口氣,舉起杯,輕呷了一口,忽然轉望着棺材那邊,道:“你可有從劍洞中往外張望?”

    棺材中隱隱傳出蕭七的聲音,道:“有。”

    “那麼你應該看見我了。”

    “已看見。”

    “我雙手之中拿着了什麼?”

    “左手酒杯,右手酒壺。”

    “果然看見了。”幽冥先生接問道:“你可知我喝的又是什麼酒麼?”

    “好象是女兒紅。”

    幽冥先生大笑道:“你的鼻子居然也不錯,不過,這卻非純正的女兒紅,只是以女兒紅為主,另外滲入了十三種其它的酒。”

    “又是你弄的?”

    “除了我之外,還有誰能夠弄得這種酒!”

    “酒氣很香,不知酒味如何?”

    “美味極了。”

    “可惜可惜。”

    “可惜什麼?”

    “不能夠親自一試。”

    “這直在可惜得很。”

    “獨喝也無味。”

    “我卻已習慣了,”幽冥先生又自呷了一口,咭咭怪笑道:“你還是少動腦筋好,就算我有意思請你一試我這種美酒,也不會選擇今天。”

    “今天有什麼不好!”

    “沒什麼不好,只是我今天實在太累了。”

    “為什麼這樣累?”

    “不就是為了釘棺材。”

    蕭七沉默了不去。

    幽冥先生一把抓起那隻大肥雞,大大的啃了一口,含糊地接道“這隻雞也是我自己燒的。”

    蕭七沒有作聲。

    幽冥先生又酒又雞的吃喝一會,又説道:“我燒菜並沒有配酒那麼行。”

    蕭七一直都沒有作聲,現在也仍不作聲。

    幽冥先生繼續道:“所以我燒的菜也沒有名字,酒卻每一種都有。”

    蕭七好象並沒有聽到。

    幽冥先生接問道:“你可想知道,我現在喝的這種酒叫什麼名字?”

    “叫什麼名字?”蕭七總算開口答了一句。

    “閻王酒。”

    “哦!”

    “因為這種酒非常猛烈,不能夠多喝,否則就準得去見閻王。”

    “怎樣才為之多?”

    幽冥先生拿起了酒壺朝棺材那邊一晃,道:“這種酒壺約莫就十壺。”

    蕭七道:“你現在準備喝多少壺?”

    “你看到的了。”

    “兩壺?”

    “只是兩壺。”

    “這直在可惜得很。”

    “你想我喝多少壺?”

    “最少也十壺。”

    幽冥先生咭咭怪笑道:“我去見閻王,對你並沒有什麼好處!”

    蕭七道:“你不去見閻王難道對我有好處。”

    “也沒有,這句可是老實話。”

    “老實説,你打算將我怎樣?”

    “這個嘛……”幽冥先生邪邪的一笑。“你真的很想知道?”

    “想得要命。”

    幽冥先生卻問道:“你是否知道我也懂得造迷藥、而且造得還不錯。”

    “那又怎樣!”

    “一會兒戎就會將迷藥從劍洞中吹進去。”

    “要將我迷倒?”

    “這樣才能夠放手施為。”

    “説清楚一點好不好?”

    幽冥先生笑道:“我是準備將你的衣服脱光,渾身給你塗上瓷土,放進窖裏燒成瓷像。”

    蕭七渾身毛管逆立,失聲道:“你……你……”

    幽冥先生截口道:“你知道我這裏那些瓷像究竟是怎樣造成的?”

    “不成都是用活人塗上瓷土,放進窖裏燒出來?”

    “一些也不錯?”

    蕭七沉聲道:“你説的都是事實?”

    幽冥先生道:“難道你要我立即拿你來證明一下才相信?”

    蕭七閉上嘴巴。

    “方才你實在不應該阻止你那兩位朋友將瓷像敲開來一看的。”

    蕭七冷笑道:“你一直在這個大堂之內?”

    “否則又怎會聽到你們的説話?”

    “我們卻完全不知道。”

    “因為我憧得隱去身子。”

    “你當自己是什麼東西?來自幽冥的幽靈?”

    幽冥先生反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叫做幽冥先生?”

    蕭七冷笑道:“這個大堂之內若不是有地道就必定有暗壁。”

    “好聰明的人。”幽冥先生呷了一口酒,皺眉道:“像你這樣聰明的人,説不定真的有辦法從棺材之內脱身出來,我還是趕快動手的好。”

    蕭七慌忙道:“你不是説今天賞在太累?”

    幽冥先生道:“現在忽然不累了。”

    蕭七又道:“你不是也有意請我喝一杯閻王酒嗎?”

    幽冥先生道:“我將酒混在瓷土裏塞進你嘴巴之內也是一樣。”

    蕭七嘆息道:“現在我真的有些後悔阻止我那兩位朋友敲碎那些瓷像了。”

    幽冥先生“咭咭”怪笑道:“現在才後悔,是不是有些太遲?”

    蕭七道:“那麼你也等喝完酒,吃罷雞才動手好不好?”

    “也好。”幽冥先生大杯酒,大塊肉的吃喝起來。

    以他這種速度,要將酒喝完,雞吃罷,大概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看來他倒是有意思儘快將蕭七弄成瓷像。

    在他這個地獄莊之內,最少也有三百個瓷像。

    三百個瓷像,也就是三百條人命。

    三百條人命雖然還不算怎樣多,但也不算少了。

    這樣子殺人的兇手卻只怕是絕無僅有。

    蕭七再次躺下來。

    棺材中充滿了酒香,嘴嚼之聲一下又一下傳入,就像是一隻老鼠,一條野獸在齧噬着一條屍體似的。

    蕭七隻聽得毛管豎立。

    他實在奇怪一個人的嘴嚼之聲竟然會這樣響亮。

    劍仍在他的手中。

    他握劍的五指卻已經鬆弛,因為他實在不想再浪費絲毫的氣力。

    甚至他的精神也都已鬆弛下來。

    他又在等候機會。

    等候幽冥先生的再次離開。

    幽冥先生也許會再次離開去拿迷藥,但迷藥也許就已在幽冥先生的身上。

    蕭七也許不過在等候死神的降臨。

    六枚七寸長的鐵釘已足以將棺蓋釘穩,他躺在棺材之內渾身的氣力無疑是很難完全發揮出來,未必能夠一下子的衝棺而出。

    幽冥先生若是不離開,他一推棺蓋不開,一定就再沒有第二次機會。

    幽冥先生的劍-那也許就會刺進來,一劍便足以將他刺殺棺材之內,因為在棺材之內,他根本就沒有閃避的餘地。

    所以他必須等待幽冥先生離開,才能採取行動。

    嘴嚼聲由響亮而低沉。

    好象已過了很久很久,又好象只過了片刻。

    蕭七不清楚。

    他只是知道死亡的威脅越來越濃重,越來越接近。

    比利劍穿棺的時候似乎還濃重,還接近。

    他的確是有這種感覺。

    嘴嚼聲終於停不。

    生死存亡的一刻已將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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