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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不能害怕自己不相信的東西

    演藝圈裏很多人抽煙。

    當導演的抽,寫劇本的抽,演戲的抽,扛鏡頭的抽,寫歌的抽,唱歌的抽,彈樂器的抽,主持的抽,走秀的抽……

    我沒想學過,因為不想讓自己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容易被影響的人。

    後來我慢慢知道,有些人抽煙不是戒不掉那股氣味,也不是想借着抽煙拖延身體的疲倦感,而是,抽煙的姿勢慢慢會變成一種自以為帥的風格癮。

    我原本覺得那種帥都很空洞,直到《海賊王》裏的香吉士咬着煙出現……

    現在,在大部分需要很酷的抽煙姿勢時,我只是不停咬着癟掉的吸管。

    ——就是我現在坐在公路路邊的姿勢。

    「這真的是,太扯了。」

    我只能這麼笑笑,裝作一切都是不經意的帥。

    「這一切,都是靠我精湛的開車技術。」

    西瓜穿着濕了一片的四角內褲坐在我旁邊,抽着貨真價實的煙。

    「為什麼要做這麼危險的事……我明天還要上班……等一下還要做筆錄……我都已經三十歲了……」

    森弘囉哩巴唆地抱怨,好像自動重複倒帶的壞掉錄音機。

    「媽的啦,怎麼搞得我什麼都錯過了一樣啊!歧視胖子嗎?!」

    肥仔龍將生平所學的三字經全罵過一遍,然後逼我們承認他也有功勞。

    至於阿菁,她就沒有坐在我們旁邊加入自我陶醉或碎碎唸的陣容了。

    因為我們的旁邊,倒了一台一百八十度翻轉的黑色奔馳。而阿菁正代表我們這些見義勇為的帥男人們,正經八百地跟當地派出所的警察們解釋整個事情發生的起承轉合。

    救護車剛剛開走,在警察的戒護下送走了兩個榜上有名的槍擊通緝犯。

    他們以後在牢裏大有精彩的故事可説。

    比如……在快要拿槍幹掉對方的時候,突然車子天窗被扔進雙十國慶等級的煙火,一陣難以言喻的華麗大爆炸後,方向盤失控,車子撞上安全島,漂亮地在半空中轉了半圈才在公路上吱吱吱滑壘。

    之類的。

    現在已經錯過了明天報紙的截稿期限,所以我只能預定後天的各大報頭版。這次應該算好事了。

    警察在我們「借來」的白色上不停拍照,將裏面的剩餘煙火拍了很多下來,不曉得是當作證物還是警察個人拍照的興趣。

    打開白色後車箱,除了更多的煙火,還有更讓人大開眼界的東西。

    四把開山刀、一捆童軍繩、黑色強力膠帶、一把改造手槍……我想等一下那四個死飆仔應該有很多故事可以跟警察説。

    「怎麼地上有那麼多煙火盒?」拍照的警察皺眉。

    「……不能放嗎?」西瓜若無其事地説。

    剛剛在等待姍姍來遲的警力駕到之前,時間很難打發。

    我們閒到將兩個暈死過去的歹徒拖出車外狂揍一頓外,還不顧阿菁的苦苦哀求,硬是在敗走的黑色奔馳旁邊放了好多超驚人的煙火,慶祝這場大勝利。

    「你們怎麼那麼幼稚?好好等警察來不行嗎?」阿菁剛剛是那麼説的。

    「不行!我剛剛都沒放到!」肥仔龍異常堅持,蹲在地上又點了一根大炮。

    「幼稚?阿菁你好像沒資格説我們。」西瓜用煙屁股點了一大串連發炮。

    「陳國星!你是名人,你跟他們説!阿菁氣急敗壞。

    喔喔喔,原來我是名人啊……

    「阿菁,我們不是在約會嗎?放煙火也是約會的一部分啊。」

    我走過去,拉着阿菁的手一起點煙火。

    「吼!」阿菁哀號。

    天空亮了,又亮。

    亮了又亮。

    幸好有阿菁罩着,筆錄很順利,過程也讓整個派出所充滿了爆笑。

    做完筆錄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聞風而來的記者將樓下團團包圍。

    「怎辦?」大家看着我。

    「等他們撤啊。」我伸了個懶腰。

    暫時還不想跟那些媒體打交道,我們躺在派出所的頂樓天台上吹吹風,喝着警察請客的冰啤酒,比起樓下的熱鬧場面,我們這幾個英雄愜意得有點過分。

    原本今天晚上要幫大家實現未完的十八歲夢想的,卻橫生枝節了那麼多。

    充其量,竟然只有幫森弘買到一張麥可喬丹的簽名球員卡。

    對啦!還有我跟阿菁的約會、讓西瓜開了一分鐘的跑車!

    頂樓好涼快,啤酒也好涼快。

    除了滴酒不沾的森弘狂喝鳥龍茶外,我們每個人都至少喝了兩罐啤酒,空啤酒罐散了一地。

    約莫半個小時我們什麼都沒説,只是躺着,各自回憶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

    穿着樓下警察借給他的運動短褲,西瓜打了電話回家給老婆報平安,説什麼剛剛跟我們合力幹掉了兩個通緝犯、超叼超神奇的。只是這種説詞似乎不被老婆採信,給狠狠臭罵了一頓,西瓜只好無奈地掛掉電話。

    「是怎樣,偶爾當一下英雄也不行?」他很乾地説。

    「老婆就是老婆啊。」我隨便亂附和。

    阿菁跟我的手有時牽在一起,有時沒有,夢想的約會也接近了尾聲。

    肥仔龍好像瞬間睡了一下,隆隆的打呼聲聽起來很催眠。

    森弘反覆看了喬丹簽名球員卡約一萬次,我注意到他偷偷在哭。

    孃的,害我也有點鼻酸。

    「對了,王教官沒事吧?」肥仔龍忽然醒了。

    「聽説王教官沒事,在醫院觀察幾個小時就可以回家了。」阿菁轉述最新訊息。

    「半夜被砍了一刀,真衰。」我説,雖然我其實沒什麼感覺。

    「被砍就被砍了啊,過幾天我們包個簡單的紅包去看王教官,那個時候再打他好了。」西瓜用平淡的語氣説着很雞巴的事。

    「真的假的?」森弘大驚。

    「大家聚會總要找個理由吧!」我贊成。

    最後,意思意思打一下就成了我們最後討論的定案。

    又沉默了好一陣子,手中啤酒又空了一罐。

    「剛剛子彈打中擋風玻璃的時候,我的人生在一瞬間跑了一次。」

    西瓜拿着冰涼的啤酒壓在額頭上,慢慢説:「最後的畫面,停在,我將臉靠在小禎的大肚子上,小禎慢慢拍拍我的頭,説……沒關係,我們一定會幸福的……乖乖,我們一定會幸福的……」

    西瓜的人生,就是從那個畫面開始,慢慢跟我們分道揚鑣的。

    冰涼的啤酒在他的額頭上冽出一道冷水,順着西瓜的眼角流了下來。

    「……」我深呼吸。

    此時胸口無比暢快,好久沒有這種「什麼都沒有揹負」的感覺。

    「我也是。」我説:「我的人生跑馬燈,在我丟出煙火的一瞬間閃了一輪。」

    如果那個時候,坐在副座上的飆仔不是好好坐在位子上,而是正從車子天窗探頭出來朝我開槍的話,此時此刻的我,大概躺在冰冷的太平問,霸佔掉夜間即時新聞好幾個小時的特報跑馬燈。

    「我的人生跑馬燈……同一個晚上跑了兩次!」森弘全身扭來扭去。

    一次是在開山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時候,一次肯定是飛車追逐時的某個瞬間。

    真是難為他了。

    肥仔龍呆呆看着深藍的天空,喃喃説:「我沒有看到什麼人生,媽的。」

    「……我也沒有。」阿菁幽幽説道:「我的人生精華,現在全都在我的旁邊了。」

    我們不約而同將頭撇向阿菁。

    當我們的視線因停留在阿菁的臉上互相碰觸的時候,我們又敏感地、迅速地將頭撇回。

    ……真會説話啊,平常不是牙尖嘴利得很嗎?

    「喂,西瓜。」

    森弘將那張珍貴型讓我們幾乎丟了性命的球員卡,高高舉起。

    「衝瞎?」

    「我的球員卡買到了,天亮以後就輪到我們押着你去買跑車了。」

    「……白痴,跑車怎麼能夠跟球員卡比?其實我剛剛一聽到麥可喬丹的簽名卡要削你三萬多塊,我已經覺得貴爆了,可以讓我兒子去上三個月的雙語學校了。」西瓜嗤之以鼻。

    只是,説歸説,西瓜的臉上還是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

    「剛剛你開得很殺,超猛的。」我不禁稱讚。

    不過我省下了一聲謝謝。

    謝謝他不顧性命地,給了我一次恰到好處的絕對逼近。

    「手感超棒的啊,引擎的感覺好像直接連到我的腳底神經了……媽的,小孩長大後,一定要買一台好好浪費一下錢!」西瓜閉上眼睛。

    大概是不想我們看到他真正的表情吧。

    有些夢想,縱使永遠也沒辦法實現,縱使光是連説出來都很奢侈。

    但如果沒有説出來温暖自己一下,就無法獲得前進的動力。

    「上次我去你家,小禎看起來很幸福。」我説,這倒是真心話。

    西瓜沉默半晌,還是得意地笑了:「……謝謝。」

    也許,連西瓜自己也不知道,他已經努力活在另一個夢想裏。

    肥仔龍高高舉起有點不冰了的啤酒,説:「那就敬一下西瓜吧。」

    於是我們硬是用躺着的姿勢,艱難地灌了一大口啤酒。

    「敬肥仔龍——唯一確實達成夢想的男人。」西瓜很不習慣被祝福的感覺,立刻給肥仔龍。

    「謝謝啦,歡迎大家常常來吃我的雞排。不過我還有阿菁沒追到,今天之後我會好好努力的。」肥仔龍大聲説,舉酒向天。

    阿菁白了我們一眼。

    「然後也敬一下……永遠的麥可喬丹吧。」我跟着説。

    大家又是艱難地灌了一大口啤酒,這次肥仔龍還嗆到。

    「球員卡買了,我們就沒辦法幫你了。抱歉啊。」西瓜淡淡嘲諷。

    「……謝謝。不過三萬六是真的很貴。」森弘科科科地拿着烏龍茶笑道:「輪到敬一下阿菁的槍法吧!要不是阿菁的槍法很爛打不到輪胎,我們也看不到煙火在奔馳裏爆炸的經典畫面耶。」

    阿菁哼哼,卻開心地與我們隔空乾杯。

    「敬陳國星,你的籃球爛到不行,可是最後那一投實在沒辦法挑剔。」

    阿菁嘖嘖嘖:「乾杯!」

    「乾杯!乾杯!」

    「大家乾杯!」

    「烏龍茶代酒啊!」

    我得意洋洋地接受大家的乾杯。

    「我認真起來,連我自己都會害怕啊!」

    只有這些人整天在叫我陳國星,而不是叫我流星街。

    這兩個名字都是我自己,兩個名字我都很喜歡。

    但真正可以跟我一起喜歡陳國星的人,就是這些可以用力巴我頭的混蛋。

    只有這些人才能代表那些年啊。

    「十二年了,陳國星,我們這一羣人還是你混得最好。」西瓜開口。

    「喔。哈哈。」我是過得很快樂沒錯……大部分的時間。

    「其實你寫的第二個夢想,也算是實現了不是嗎?」

    森弘的語氣很直率,説:「你寫了那麼多首歌,裏面又有很多首歌被唱紅,很厲害了啊,又常常在報紙上看到你的消息,這樣應該也算是實現夢想了吧?」

    我的第二個夢想,我想成為一個可以改變世界的那種人。

    那種人應該很強很強,而不是被水果日報跟抄襲高中生連手捅了一刀後,懷憂喪志了好幾天的我能比得上的。

    「你説的只是公眾人物而已,虛有其表的人多的是。那沒什麼。」

    我嘆氣,卻沒有嘆氣時該有的悶:「那些夢想,似乎只屬於十二年前的我。當不了就當不了吧,也沒什麼。」

    「至少當年的你,不怕在十年後當眾念出夢想的時候會被大家笑。」肥仔龍有點認真地説:「這可是相當不得了的勇氣呢。」

    我回敬:「你也一樣啊,竟然敢那樣寫阿菁。」

    肥仔龍忙説:「不,不一樣。我當年是真的滿喜歡阿菁的,可是阿菁又不喜歡我,她喜歡你,我看得出來。所以我那樣寫,應該……應該是當年的我不敢跟阿菁告白,所以才會想,至少十年以後我再怎麼不敢,也要當着大家的面把紙條上的字念出來。」

    「難怪你字寫的那麼多,不像平常的你咧。」森弘説。

    「……」阿菁似乎偷看了肥仔龍一眼。

    那個動作被我發現,阿菁的臉瞬間紅了起來。

    「阿菁,你會看不起我嗎?」肥仔龍慢慢坐了起來,動作有些吃力。

    「不會啊。」阿菁想都不想。

    「可是,我不像你喜歡的陳國星,我是個沒有什麼夢想的人。」

    肥仔龍嘿嘿地笑着:「我就是喜歡吃雞排所以乾脆就賣雞排,我的人生一下子就達到滿足點了,每次一想起來,就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偷懶啊。」

    阿菁也坐了起來。

    拿着不曉得還有沒有子彈的警槍,阿菁搖搖晃晃地説:「……我自己也沒什麼大夢想,要説有的話,就是希望你們聚會的時候不要忘了找我一起吧。」

    五個人裏面有兩個人都坐了起來,剩下的三個不知怎地也跟着坐起。

    天快亮了。

    遠方的天際,從深藍慢慢亮透了一抹清澈的淡紫。

    「雖然不爽,不過我同意森弘説的。他媽的我真羨慕你這個白痴,從很久以前你就無視我們這些普通人生存的方式,自以為是地走自己的路,也不怕會不會被餓死。」

    西瓜看着我,拿着手中啤酒向我晃一晃:「寫歌啊,真有你的!」

    其實我很怕餓死啊,只是我比較幸運罷了。

    「大家都有各自的才能啊!」我拿手中啤酒去撞西瓜的啤酒。

    「什麼話?少在這裏裝謙虛,我們之間就只有你的才能可以得到所有人的認同,這很猛啊!」肥仔龍用力拍了我一下頭:「很猛啊聽到了沒!」

    靠,好痛。

    「很猛是很猛,但一個人的才能被放在每一個人都看得到的地方,不可能聽得到的都是好聽話。」我有感而發,又想起了那些試圖想擊潰我的人:「很多人……他們都説我過度商業化,已經突破不了以前的自己。」

    「你有嗎?」西瓜隨口。

    「……蝙蝠俠説過,他的弱點就是不能被誤解。」

    我用力捏爛手中的啤酒罐,恨恨説:「他媽的,我可以突破不了自己,但我就是一直想寫歌寫下去啊!突破不了就不能寫嗎?我的歌越來越受歡迎,為什麼就一定代表我商業化?幹!很多人都説我寫過最厲害的歌就是我一開始寫的那幾首,我真搞不懂耶,既然那

    些歌最厲害,為什麼當初那麼少人喜歡?為什麼啊你告訴我!為什麼大受歡迎的歌就一定是芭樂歌?為什麼我就不能一邊喜歡寫畸型的怪歌、一邊寫副歌聽過一遍就會唱的芭樂歌?靠!」

    這些話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説過。

    剛剛那些在黑色奔馳裏爆炸開來的巨大煙火,一定是撞開了我心裏的什麼,或毀掉了。什麼。

    我們一整個晚上都在胡説八道,專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我突然這麼認真地抱怨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有點認真過頭了。

    他們一時之間也不曉得該説什麼,接不上話吧我想。

    「陳國星,你不能害怕你不相信的東西。」

    阿菁轉頭過來,慢慢地説。

    「我?害怕?怕蝦小?」我皺眉,面露不層。

    當一個男人被一個女人説害怕,不管是不是事實,都想奮力掙扎一下。

    「你在怕。」阿菁鍥而不捨。

    「怕蝦小啊?怕我寫的歌不再受歡迎了嗎?我以前有長達五年的時間寫的每一首歌都賣不出去,只是幹放在網絡上讓人免費下載,我以前不怕,憑什麼現在我要怕?」我有點動怒了。

    阿菁靜靜地看着我,説:「你不是怕你寫的歌不受歡迎了,你是怕被説,因為你不想孤獨,所以只想拚命寫一些聽起來就是會受歡迎的歌。」

    我愣了一下。

    阿菁倒是説到了,我更不可能跟別人説出來的想法。

    那些想法連我自己都只敢偶爾……很偶爾地想一次。

    想太多,心情就會很差。

    「我不知道曲子有多難寫,也聽不出來怎樣叫突破,但我知道,一個默默無名的人在地下道里徹夜彈着吉他給空氣聽,很酷,但一個知名歌手在小巨蛋彈吉他唱歌給一萬個人聽,看起來絕對不會比較遜喔。」

    阿菁慢慢斜着臉,嘴角露出微微的笑:「如果大受歡迎的人反而要羨慕不被任何人期待的人,那不是很扭曲嗎?」

    「……」

    「陳國星,你不能因為你很受歡迎,就害怕你從此以後都無法擁有孤獨。被很多人喜歡,當然是一種幸運啊,當然很好啊!你想想,有多少孤獨的人想跟你一樣擁抱世界,卻辦不到……所以你不能隨便背對着它,不能隨便討厭你的幸運!」

    阿菁手中的啤酒輕輕遞過來,跟我的敲敲。

    她喝了好一大口,眉毛都擠在一起。

    「嗯。」

    我吞了一大口啤酒,也吞下阿菁所説的話,裝出認真思考的樣子。

    大概是喝太多罐酒了,説實話剛剛那些東西我聽不是很懂,也不曉得阿菁到底是去哪裏背來的超級台詞,乍聽之下説得亂有道理,可是又亂七八糟地攪和在一起。

    但要我露出聽不懂的表情,我又整個辦不到……可惡,我好像輸了。

    「阿菁,你説的我都聽不懂。」肥仔龍舉手:「是在暗示我追你嗎?」

    「差很多好不好!」

    阿菁瞪了肥仔龍一眼,大聲説道:「你敢追我就試試看!我開槍打你喔!身分證!駕照!健保卡!」

    森弘、西瓜跟我都哈哈大笑起來。

    啦。

    即使我還是沒有得到解答。

    但我得到了力量。

    很多很多繼續往前進的力量。

    超爽的今天……不,昨天。

    從森弘帶着一把鏟子去於筱薇的婚禮開始,就註定了此時此刻的大笑。

    夠了。

    「走吧!去吃早餐吧,我好餓。」我站了起來。

    「我早就餓死了。」肥仔龍迫不及待跟着拍拍屁股站起來。

    在破曉的陽光下,我們將空啤酒罐叮叮咚咚踢在一起踩扁,踩扁,伸展累了一夜的筋骨。

    遠方天際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悶響,

    我抬頭,大家也自然而然抬起頭來。

    一架飛機從我們的頭頂慢慢劃過。

    記得,於筱薇跟那個男人今天就要啓程去渡蜜月吧。

    也許就在這一架飛機上?

    「於筱薇!再見!喔喔喔喔喔!」我一陣莫名的激動,對着天空大喊。

    「女神!再見!再見!」肥仔龍非常配合地一起對空大喊。

    「於筱薇女神!我的青春啊!」森弘高舉球員卡,非常用力揮手。

    「……白痴,都嫁別人了還叫什麼女神。再見。」西瓜踩扁了一個空罐。

    不過,我們這次的舉動並沒互讓阿菁皺起眉頭。

    我好奇地看了阿菁一眼。

    明明我剛剛帶頭喊叫的動作,就是帶着讓阿菁吃醋的意味啊,怎麼……

    「於筱薇再怎麼被你們喜歡,也飛走了。飛走了啦!別忘了今天晚上跟你們一起****抓壞人的,只有我!於筱薇很快就會被你們忘記了好不好!」

    阿菁哼哼地笑。

    臉上的笑容臭屁得、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守死我的那個馬尾女孩。

    昨晚的巧合太多了,不過好像還欠一個。

    正當我們走出派出所,走向西瓜的小時,我的手機響起。

    號碼顯示,是楊澤於。

    「喂?幹嘛啊?」

    我暗暗感到好笑,立刻將手機功能切到擴音,讓大家都聽清楚。

    「陳國星,我楊澤於啦!」電話那頭有點吵,熙熙攘攘很多人的感覺。

    「你打來的時間點真妙啊,你一定不能想象我們趁你不在都做了什麼?」

    「告訴你,你錯過了太多事情啊!」肥仔龍大言不慚地在旁邊笑着。

    「啊?剛剛那是誰?肥仔龍嗎?」楊澤於的聲音頓了一下。

    「有話快説啦。」

    「先跟你説我人在洛杉磯機場,已經買到候補座位,再過十二個小時我就回台灣了。我警告你們喔,一定要等我回去找你們,你們才可以去挖那個洞,知不知道啊!」

    我差點笑了出來。

    大家在旁邊一起聽手機,也都忍得快崩潰了。

    「……喔喔,瞭解瞭解。那是一定的啊,少了你就不算好兄弟了嘛。」

    「對了,你剛剛説什麼,趁我不在都做了什麼啊?」

    「沒啦,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

    「跟你説我報告真的趕不完了,等一下在飛機上還要用筆電寫。我回台灣以後就要立刻再飛回美國,你們開車到桃園機場來載我,我們直接衝去學校挖一挖,知不知道?」

    「是,可以啊。」我快笑死了,非常壓抑地説:「不過,你練好了沒啊?」

    「……沒時間練啦。」

    楊澤於現在的表情,肯定很不耐煩。

    「等一下上飛機,還有十二個小時,分一點時間請空姐教你啦。哈哈!」

    我掛掉手機,所有人都笑到飆出眼淚。

    「那……等他回來應該是晚上了吧?」西瓜哈哈大笑説:「我再跟我老婆請一個晚上的假吧!我真想看看那個書蟲的表情啊!」

    剛剛夠了。

    馬上又不夠了。

    天完全亮了,唯一沒喝酒只喝烏龍茶的森弘載我們回學校拿自己的車,途中我們不顧森弘地呼呼大睡,完全不理駕駛孤單心情的感覺真爽。

    之後,阿菁開警車回去正常值勤,西瓜跟森弘回家後洗了澡,幾乎又立刻出門上班。我回家睡覺補眠……職業選擇上的好處啊。

    晚上十點半,我們又出現在學校後面的樹林裏。

    比前晚的陣容又多了一個人,憤恨難消的楊澤於。

    不過鏟子還是隻有一把。

    這次重回案發現場,全是楊澤於異常堅持、在近乎挾持我們友情的狀態下逼我們偷偷翻牆進校的結果。

    雖然我們已經在接機的時候告訴他事情的真相,不過特地回台灣參加挖洞儀式的楊澤於完全不理會,就只是歇斯底里地大叫,要我們還他一個正義。

    「正義?啊?」我們的脖子同一時間歪掉。

    「給我回去!立刻!馬上!!」楊澤於真的生氣了。

    是是是。

    立刻,馬上,還咧。

    大樹下,我們捲起袖子輪流剷土。

    同樣位置前晚才挖過一次,土質鬆鬆軟軟的,讓今天的開挖格外順利。

    洞挖好了,汗也擦了,被楊澤於罵也罵過了。

    在從機場開來的途中,我們已經想好了現在要幹嘛。

    「喏。」我撕開一張紙,分成六等份。

    各自找角落,用原子筆在紙上刻下十年內一定要完成的夢想。

    對十年後的自己更新的期許,更新的想象。

    「不是盡力,是一定要做到。」

    我説,第一個將摺好的紙片塞進登山水壺。

    「我是絕對沒問題的啦,哈哈,十年後又要獨贏了我。」

    肥仔龍趾高氣昂,將紙片用力塞進。

    「嘖嘖嘖,嘖嘖嘖。嘻嘻。」

    阿菁神秘地憋笑着,快速丟進紙片。

    「你們這些白痴,看到十年後的我不要太驚訝啊。」

    西瓜竟然在冷笑,將紙片輕蔑地揉成一團塞進。

    「神秘兮兮的,真想立刻就知道你們寫了什麼。」

    森弘小心翼翼將摺好的紙片放進去。

    「聽好了,十年後你們要是敢再丟下我一個人……」

    楊澤於恨恨不已,最後一個丟進紙條,用力栓緊水壺蓋。

    「知道了啦!」我們五人不耐煩地大叫。

    水壺輕輕放在時光洞穴裏,接受我們最後的凝視。

    十年後的我們又將挖開這裏,展開新的冒險。

    在這十年間,我們還有好多的快樂要擁有,好多的困難得戰鬥。

    好多人要相遇,好多人要道別,好多人會幫我們,好多人會婊我們。

    好多淚要流,好多笑要笑。

    不管遇到什麼挫折,只要想起那天晚上登峯造極的煙火,什麼都不怕了。

    十年後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我們現在還可以再決定一次。

    「準備好了嗎?」

    大家面面相覷,嘆氣,然後點點頭。

    阿菁拉開保險,我們慢慢拉下拉鍊。

    ——接下來就是限制級的畫面啦!

    第一個夢想,我想拍一部電影,一部紀念我們美好青春的電影。

    第二個夢想,我不想再害怕我不相信的東西,世界很大,我要持續改變它。

    第三個夢想,是最重要的夢想,我想在十年後帶着大家回來挖洞,對,我就是想成為這種人。

    把大家聚在一起的那種人!

    流星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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