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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百毒怪叟

    裴仲謀一直冷眼旁觀,早把這少年一言一動全都記在心中,他正擔心如果這人是對方幫手,今天自己準得一敗塗地,別説九龍玉杯,只怕連命也得送在當場,反過來説,要是能使此人轉而幫助自己,則區區鐵笛仙翁,加上適才接連點倒九尾龜馬步春等三人的那個小孩,也不足為慮了。

    他是個陰險無比,城府極深的人,只求目的,不擇手段,何況那九龍玉杯,還關連着一件武林至寶,勢非到手不可,他可不願中了柳媚借刀殺人之計,當下心懷叵測,出人意外地笑道:

    “很好,在下雖明知決非是這位少年英雄的對手,但卻也願如命試試。”

    柳媚心中一愣,暗罵:好奸滑的東西,虧你還以武林宗師自屆,連這樣丟臉現醜的事居然也肯答應,等着吧,姑娘總叫你夠瞧就是。

    主意一定,便道:

    “咱們就這樣一言為定,不過,我師叔乃系武林一派宗師,可不屑與你動手過招,如果你能先勝了我們,才有資格和他老人家再較勝負,要是連我們都贏不了,那就不用提了,你看這意見怎麼樣?”末了,她再加上一句“要是你害怕,那咱們可以再商量比試的辦法。”

    她可是摸透了這自負的少年的心,尤其最後加上這一句,真叫人家反駁不得,只好點頭笑笑:

    “好吧,就是這麼辦!”

    方大頭暗地裏心中直發毛,這丫頭如此安排,她師叔的顏面是顧全了,豈不要叫自己幾個人好看嗎?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這少年一身武功,自己幾個人別説想贏,就想落個全身而退亦是艱難,他心念一轉,搶着笑道:

    “這樣吧,咱們這一推,除了衞老師,功夫真高的只有裴老師了,咱們就公推裴老師先上,你們説好不好?”

    這句話分明是送猴子上樹,鄭雄風等人哪有不明白的,忙不迭連聲道:“好!”

    裴仲謀笑笑,説:

    “看來各位是存心叫我裴某人獻醜,不過,既承各位抬愛,就由裴某人打這頭一陣吧!”

    説着,果然漫步走近場中,李公拐一併全交左手,右手單出一立,向那少年一躬身,笑道:

    “少英雄,你請!”

    那少年嘿嘿盡笑,説:

    “別客氣啦,裴老師儘管請出手就是。”

    裴仲謀低喝一聲:“得罪!”兩手一合,拐分左右,右腳單足立地,左腳一招,取了一個“金雞獨立”的架勢,面含微笑,對那少年點點頭。

    他是安心要結納這年輕異人,這一招“金雞獨立”,包含着尊敬之意。

    那少年哈哈笑道:

    “謝謝啦,乾脆進招吧,盡客套作什麼?”

    裴仲謀突的笑容一斂,雙枴一碰,“-”的一聲響,接着左陰右陽,拐分上下,陡的一招“夜靜更沉”,雙枴挾着勁風,疾奔上下盤捲到,究竟他還是有點身分的人,這上手一招,果然聲勢十分凌厲,不同凡俗。

    鐵笛仙翁看得暗地頜首,心下里看着相當欽佩。

    看看雙枴將到身邊,但那少年含笑綽立,竟然是毫未介意。

    也不知道是裴仲謀存心如此,或是那少年洞燭其意,就在雙枴業將沾身之際,陡然間,裴仲謀猛的一挫腕,立時變招,左拐一項,斜劈太陽穴,右拐一擰,閃電般向那少年“陰交”穴點到。

    出人意表的事接着發生,就在裴仲謀雙枴中途變招,化劈為戳之際,那少年倏的一招右腿,疾踢裴仲謀左拐拐身,同時迅捷的一揮左掌,早將他右拐拐頭撈到手中,低喝一聲:“撒手!”

    倏忽間人影拐風一陣閃耀,紛亂之中,眾人沒看清楚是怎麼一回事,裴仲謀已經赤手空拳,躍退到七尺遠近,不足兩招,一根拐到了那少年手中,另一根飛上了半天,落向民房叢裏。

    羣雄看得乍舌不已,柳媚心中更是懊惱萬分。

    但事實勝於雄辯,人家的確僅在舉手之間,震飛了赤發太歲手中兵刃,不相信也不行了。

    裴仲謀滿面羞愧,抱拳説道:

    “閣下武學真是精湛高深,裴某人好生佩服。”

    少年並不搭理裴仲謀,驕傲地回頭對眾人道:

    “怎麼啦,你們也別盡看着,放心出手好了咱們全當遊戲,我不傷你們就是。”

    大家眼睜看見的事實,誰還肯再出手去討這沒趣,一時面面相覷,竟出聲不得。

    鐵笛仙翁上前笑道:

    “説真的,閣下武功,咱們真是見所未見,我看這較技一節,不用相較。”

    那少年卻抗聲説道:

    “不行,勝敗事小,總得比比才能算數。”

    柳媚看不順眼他那種狂態,便道:

    “你先別急,咱們再出一個人跟你較量,你要能贏了他,咱們才承認真輸。”

    少年忙問是誰。

    柳媚用手一指秦仲,道:

    “唔,就是他。”

    少年緩步走到秦仲面前,將他上下仔細打量了一遍,然後笑道:

    “果然不錯,別看他年紀小,只怕你們之中再也找不出一個比他強的了。”

    柳媚忙叫道:

    “你不要找台階下樓,咱們還是説定了的,三招之內,他不落敗,就算你輸。”

    那少年格格一陣笑,道:

    “當然,當然,那麼這位小兄弟就請出場吧!”

    秦仲不解地看着柳媚,問:

    “姐姐,他也是你們的對頭,要我和他動手嗎?”

    柳媚上前執着秦仲的手,柔聲笑道:

    “對啦小兄弟,他就是咱們最大的對頭,也是最壞最壞的人,自以為了不起,看不起人家,你儘管把本事拿出來,打贏了他,事情就算完啦!”

    秦仲年紀雖小,也不是絕不懂事的,那少年自從現身,和眾人所講的話,他都聽在耳裏,看起來似乎不像是柳媚口中的對頭人,但他從心裏也有些不忿這少年那種跋扈不凡的勁兒,加以那少年連敗羣雄,更是不可一世的模樣,好勝之心,人皆有之,秦仲又太過信任柳媚,只盼早早幫她打敗了敵人,好請她帶自己去見親孃,有此數種原因,所以當他聽了柳媚促他出戰的話,雖有些信疑參半,卻點頭説道:

    “好的,我把他打敗了,你就可以帶我去找我媽了?”

    柳媚説:

    “那是自然,你只管狠狠打他得了。”

    正在這時,清風店外忽然遠遠傳來一陣車輪奔馳的聲音,漸漸那聲音由遠而近,已經穿入鎮上,蹄聲鈴聲,順着大街疾奔而過。

    裴仲謀聽了臉上剎時變色,躍前一步,雙手抱拳向那少年説道:

    “比試之事,在下已經獻過醜了,目前尚有一點要事,想先向閣下告退。”

    那少年伸手一攔,道:

    “不行,事情還沒解決,誰也不能先走。”

    裴仲謀道:

    “實在這件事關係甚大,閣下要不放心,我只去去就來,如何?”

    原來他聽出那一陣車聲,必是顧玄同全家已經通過清風店,須得立刻出手攔截,否則九龍玉杯一去,再要到手又將費事了,無奈這少年只顧自己出風頭,説什麼也不讓自己離開,他迫不得已,道:

    “那麼,閣下可否同意現在先把在下的幾位同伴,解開穴道,由他們之中去一位,代在下將這事料理料理。”

    少年想了想,道:

    “好吧!”

    説着,就欲去代九尾龜馬步春解開穴道。柳媚連忙喝止,道:

    “喂,不行,比試還沒有完,你既然還沒有真正獲勝,就不能伸手管這檔子事。”

    那少年手本已伸出,聞言又縮了回來,笑向裴仲謀道:

    “你耐心稍等一下,保證誤不了你的事就是。”説着,又向柳媚道:“你叫他快準備,用什麼兵刃,快快決定動手。”

    秦仲不待柳媚問,縱身躍了出來,兩隻小手一拍,説道:

    “我也不用兵刃,就憑這兩隻空手,會會你這怪物,看你究竟有什麼了不得的本事。”。

    那少年怒目一睜。眼中紅光隱射,冷笑道:

    “好大膽子,你可不要後悔。”

    秦仲道;

    “誰後悔,你就知道你準能行嗎,別吹得太大吹炸了!”

    那少年被他這幾句話激得怒火上衝,嘿嘿笑道:

    “那你就動手吧!”

    這時,車輛聲音,已經迅速地穿越過清風店大街,漸行漸遠,馬蹄聲逐漸消失。

    衞民誼輕輕鬆了一口氣,和柳媚等相視一笑。

    赤發太歲裴仲謀卻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心裏把這無聊多事的少年恨苦了,但又其可奈何。

    恰在此時,秦仲已行發動,低喝了聲:“看招!”小肩微晃,欺身而進,左掌一翻直拍前胸,右手駢指疾點那少年的“分水穴”。

    少年不防這孩子出手如此快捷,急轉身軀,閃開左掌,右手一招,半截半拿,來扣秦仲腕肘。

    柳媚高聲叫道:

    “這是第一招。”

    好秦仲,眼看左手拍空,轉念之間,急縮右手,圈臂由外而內,立掌如刀,橫劈脅下。

    那少年這一回似有準備,喝了一聲:“好!”兩臂前合下插,指捏蘭花,左右兩隻小指姆,恰巧對正秦仲“魚際”,“勞宮”二穴。

    這一招雖將秦仲的攻勢化解,但柳媚嬌脆的嗓音又在高叫了:

    “這是第二招啦!”

    那少年剎時怒火上升,右腳反踏半步。突見他滿臉及雙手上,忽的全都變作紅血色,瞪眼露牙,桀桀怪笑。

    秦仲心裏一驚,提了一口氣,兩腳一頓,凌空技起,半空中擰腰轉身,旋展師門絕技“攝空步法”,想着身形即將下落,倏的力貫雙臂,隔空發掌,接向那少年頭頂直劈下來。

    上集書中表到赤發太歲裴仲謀欲劫九龍玉杯,率眾的鬥鐵笛仙翁於清風店,幸得秦仲出手,點倒九尾龜馬步春等,不料突來白馬少年,強行插手,挑約羣雄較技,鐵笛仙翁等次第落敗,柳擁促使秦仲再度出手,以三招為限,賭鬥勝負,秦仲兩番進擊,均遭那少年-一化解,第三招上,秦仲施展師門絕技“攝空步法”凌空下撲,兩掌齊發,猛向那少年當頭罩下,柳媚眼看那少年再難閃進,不禁高呼:

    “這是最後一招啦!”

    那知少年待秦仲掌力已發,無從變式,這才陡地矮身吐氣,在掌一撥一掀,右掌“呼”的向空推出,但聽“澎”的一聲巨響將秦仲一個身子震飛到十丈以上,人未著地,已張口“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柳媚見了大吃一驚,搶過去一把摟住秦仲,低頭看時,這孩子已被掌力震昏了過去。

    她滿腔驚惶,化作怒火,放開秦仲,霍地由地上躍起,咬牙戟指那少年罵道:

    “好狠毒的東西啊!人家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竟下這種毒手,姑娘今天跟你拼了!”

    説着,猶如一頭瘋虎般,仗劍直撲那少年,手起劍落,摟頭蓋臉向他亂砍了下來。

    那少年格格怪笑。身形幾個扭轉,輕飄飄將她那毫無把式的劍鋒避開,手腕一翻,猛的把柳媚握到的右腕扣住,右掌疾下,拍落了她的長劍,順手點了“鳳尾”穴。

    鐵笛仙翁暴喝一聲:

    “休得傷人!”

    手中鐵笛“穿針引線”忙搶了過來,缺德鬼方大頭也不怠慢,倏的上步,遙遙一掌劈向左側。

    鄭雄風和魯慶亦是奮不顧身,晃肩都上。

    但那少年滿臉不屑之色,左臂一抄,將柳媚擋腰挾在肋下,右手一放一收,隔了五六尺遠,居然憑空從地上將那根馬鞭吸取到手,長嘯一聲,緊緊接着滴溜溜兩個旋身,盪開四周攻勢,縱身掠起,翻落在十餘丈外,鐵笛仙翁等緊跟着追離廣場,但耳聽得蹄聲得很,由近而遠,那匹神駿的白馬,恍如一條射線,早馱着那少年和柳媚,消失在鎮後向南的街尾以外了。

    鐵笛仙翁跌足嘆道: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媚兒落在這人手中,難免受侮,這可怎麼好呢?”

    鄭雄風和魯慶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方大頭道:

    “如今急也無用,此人武功,蓋世難敵,現在最要緊的,是儘快綴着他們去向,再設法智取,好在他們這也是向南,咱們快追吧!”

    鐵笛仙翁此時也有些心慌意亂,顧不得赤發太歲裴仲謀是活是死,急忙忙由方大頭揹着秦仲離開了清風店,循路直向南方追趕。

    途中,衞民誼才問起方大頭怎麼會知道自己和裴仲謀等有清風店之約,預先伏在樹上。方大頭笑道:

    “老哥,這也是湊巧,我本要藏在城外一處荒野,竟然碰見這位小哥兒和空空大師那位高徒在城外比試,不知何故?”

    鐵笛仙翁詫道:

    “有這等事?今天早上我囑她守候顧府動靜,她卻怎的跑到城外去了?”

    方大頭道:

    “説來好笑,柳姑娘和這位小哥兒,又像練武喂招,又像當真拼搏,咱一時好奇,隱在一旁偷窺,卻見這小哥兒武學神奇,似乎有些像少林家數,但又有些不像,不過三招五式,便將柳姑娘摔了兩個筋斗。”

    衞民誼笑笑,説:

    “應該,應該。”

    方大頭又道:

    “我方要現身出手,不想他們原只是鬧着玩兒的,那柳姑娘跌得灰頭土瞼,卻並不氣惱,反笑嘻嘻要這小哥兒幫助前來清風店助拳,會會赤發太歲,咱一聽你老哥也到了保定啦,心裏這一喜,便趁他們分手之後,偷偷掇着這小哥兒,預先來到清風店,他藏進一家民家去,咱就先摸到場中,躲在那樹上。

    這時候,方大頭背上的秦仲忽然輕輕“嚶”了一聲,鐵笛仙翁連忙住腳,皺着眉頭説:

    “不對,咱們只顧奔馳,忘了這小哥兒內傷甚重,須得趕早設法替他療傷要緊。”

    方大頭略為打量了一下地形,道:

    “離此不遠,我記得有一間古剎,除了一個糟老頭廟祝,再沒有其他人,咱們就借那裏歇歇如何?”

    鐵笛仙翁點頭稱好,卻回頭囑咐鄭雄風和魯慶道:

    “你們二人繼續跟蹤掇着顧府車輛,我想那劫持媚兒的怪少年定必也在左近,不過千萬牢記,儘量避免和他照面,只要發現蹤跡,就以本門‘七彩煙筒’知會我,我和你方大叔覓地替這小朋友療傷之後,便會立即趕來的。”

    鄭、魯二人應命分手。鐵笛仙翁和方大頭攜着秦仲,折離大道,向右順着一條羊腸小徑,迤邐而行。

    轉過一層土坡,遠望半里之外,果有一間依山而建,孤零零的古廟,破壁斷垣,了無人跡,廟前不遠,是兩排筆直參天的大樹,人到近前,更可看見通往小廟的一條小道兩旁,尚有三五尊東倒西歪的石像,足見這古廟在很久以前,定然還是個香火鼎盛的寺宇呢。

    方大頭揹着秦仲,引領鐵笛仙翁步近廟前,卻見那扇門左右敞開,從門裏清晰地傳出一陣陣宏亮的鼾聲。

    方大頭向鐵笛仙翁笑笑,説:

    “瞧這槽廟祝怎麼這等好睡,倒是名符其實的‘甕中已無半合米,放膽酣睡到天明’了,老哥慢行兩步,待咱去提他出來。”

    説着,將背上的秦仲交給鐵笛仙翁,自己快步竄進廟門,鐵笛仙翁要招呼他且慢時,方大頭早已閃身進了那古廟。

    他剛巧一腳跨進廟門,只見正面神台之上,直挺挺仰面卧着一人,陣陣鼾聲,正是這人發出的。

    缺德鬼方大頭向那人一瞧,但見那人紅臉布衣,一頭銀色白髮,年在七十以上,伸腿舒臂而卧,案頭旁放着個裝酒的大葫蘆,此外尚有兩三個凌亂的盤盞,似乎是用來盛裝下酒菜的,盤中還剩着少許東西。

    方大頭仔細一看那盤中食物,我的媽呀,只嚇得他頭上向外直冒寒氣,接連向後倒退了三四步。

    敢情那盤中剩餘的,卻是兩隻由油炸熟,連頭帶尾俱全的壁虎和蜈蚣。

    恰巧這時鐵笛仙翁也到了門口,正準備開口詢問。方大頭連忙搖手示意,輕輕一拉他的衣袖,慌慌張張退出門外。

    衞民誼詫道:

    “方兄見着了什麼可驚事物嗎?”

    方大頭直把他帶到離廟六七丈以外,這才神色緊張的向後又看了幾遍,低聲説道:

    “不得了,要是咱沒料借,準是這魔頭也到北方來了,千萬輕聲,驚醒他不得。”

    衞民誼愈發不解,又問:

    “究竟是誰?害你臉上全變了色了?”

    方大頭道:

    “八成兒就是隱居大雪山多年的魔頭,百毒叟宋笠宋老頭兒。”。

    衞民誼渾身一震,驚道:

    “真的,會是他!”

    豈料話音未落,驀地身後一個蒼勁的聲音接道:

    “是我又怎樣?二位又不是不認識,幹嗎人門不留,在這兒背後議論老朋友呢?”

    二人聞聲大驚,陡的分躍五尺,掉頭回顧,卻見黃昏交映之下,孤魂般立着一個白髮銀髯,鶴髮童顏的瘦長老頭,那不是百毒叟宋笠還有誰。

    宋笠一手輕拂銀髯,嘿嘿笑道:

    “二位何必驚惶,彼此全是熟人啦,現下荒野無以待客。委屈二位就在這破廟中坐坐如何?”

    百毒叟臉上略顯詫異之色,沉聲道:

    “哦!難道你們還真的不知道,失蹤了幾近三百年的武林至寶達摩奇經就要出世了?”

    二人聽了不由全身猛的一震,齊聲問道:

    “這話當真麼?”

    百毒叟展顏一笑,道:

    “這兒不是談話之所,二位跟我進廟裏一敍吧。”

    衞民誼和方大頭心知這百毒叟生性怪異,時睛時雨,武功又精,脾氣又怪,順着他天大的事不難化解,迎着他雞毛蒜皮的事也會賭頭搏命,今天既然遇上了,無事何苦開罪人,説不得,只有硬着頭皮,跟他重又進入廟中。

    百毒叟宋笠儼然主人,將二位讓進破廟,各覓用蒲團坐下,宋笠先乾笑兩聲,道:

    “二位別嫌簡慢,彼此均在客地,這廟原有個廟祝,與我三句話不投機,叫我一會震死,下了酒了。”

    説完,仰面哈哈大笑,聲震屋瓦,氣勢確是驚人。

    衞、方二人聽得直發毛,但又不便深問,良久,還是百毒叟指着秦仲問。

    “咦,這位是誰,怎麼傷得……。”

    一邊説着,一邊離了坐,趨上前探頭向秦仲仔細打量,又伸出乾癟的手掌,撥開秦仲眼皮,端詳半晌,突然像受了極大的驚駭,霍地站起,一把撈着方大頭的左手,問道:

    “老弟,快説,這人是被誰打傷的?”

    方大頭大感不解,訥訥説道:

    “是被一個年輕輕的少年所傷,姓甚名誰,咱們誰也不知道,怎麼,難道有什麼不對嗎?”

    百毒叟廢然鬆手,嘆道:

    “你們哪能知道,此人武功定然十分了得,設若我姓宋的揣測不差,此人必定渾身皮膚紅裏透白,雙眼之中,有一層隱約的紅色光芒,這話可對?”

    方大頭叫了起來:

    “果然正是如此,老前輩何以得知?”

    百毒叟面色凝重,緩緩説道:

    “你們哪知厲害,這娃娃是被化血神掌掌力所傷,雖説傷得還不太重,但三個對時之後,血枯人亡,難以救治。”

    衞民誼聽了心裏也着忙起來,便問:

    “宋老師何以知道,這化血神會又是什麼奇奧的武學,可還有辦法解救嗎?”

    他一連串提出了好幾個問題,真所謂慌不擇言,言出漫無頭緒。

    宋笠又是嘿嘿一陣乾笑,説道:

    “這是一種失傳甚久的絕毒武功,連我也僅知大約,相傳這種武功有一個名稱,叫做血影功,鍛鍊之人,必須承受無邊痛苦,將全身皮膚按順序剝,歷時十數年,始能初成,但凡練有這種絕世武功的,表面看來細皮嫩肉,絕不像個會武的樣子,實際他通身皮膚,少説早已剝而復生,生而復剝。不知經過了若干遍,一旦功成,傷人之後,不出一個對時必須血枯而死。無法救治,真是天下難敵的至上毒術,當今之世,能敵這人的,可説鳳毛麟角,找不出幾位啦!”

    方大頭聽他一席話,越發心下悚然,忙道:

    “那麼老前輩你看這孩子還有救沒有?”

    百毒叟宋笠並不立即答覆,僅用雙眼在二人身上一陣轉,好久好久,才笑道:

    “幸得這施用神掌的人,功夫未臻化境,三日之內,救倒是可以救,不過……。”

    衞民誼心急救人,也無暇多作思慮,搶着説:

    “宋老師但能救得此人,咱們二人總得有以為報,您盡請放心好了。”

    百毒叟略有喜色,説道:

    “仙翁此意可是出自肺腑嗎?”

    衞民誼朗聲回答:

    “大丈夫一言既出,決無反悔的道理。”

    百毒叟哈哈大笑道:

    “好,好,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老朽得到傳言,失蹤近三百年的達摩奇經,聽説已有人發現蹤跡,現在還正有武林人物,跟蹤連奪,老朽久居邊塞,消息不靈,不知道倘若老朽能救得這位小友,二位是否能代老朽打聽出這件東西的下落出處嗎?”

    方大頭沉吟問道:

    “但這件事咱們也沒聽人説起,卻叩咱們何以探聽呢?”

    百毒叟乾笑兩聲,道:

    “容易之極,二位可知道有一姓顧的官宦,新近退隱,正率領家小歸江南的嗎?”

    衞民誼點頭道:

    “是有這麼一回事,但這與達摩奇經又有什麼關係呢?”

    百毒叟道:

    “但不知那位姓顧的,可有一隻東矮國進貢珍品,叫做九龍玉杯的?”衞民誼“唔”了一聲,半晌沒有説出話來。

    百毒叟笑笑説:

    “仙翁何必為這點小事為難,有便是有,沒有便是沒有,老朽要連這一點線索也不知道,也不至於老遠從大雪山趕到中原來了。”

    衞民誼勉強笑了笑道:

    “説實話,聽是聽説有這麼一隻玉杯,但那也不過古玩奇珍,聊供文人騷客吟哦之需,於你我武林中人,直如糞土,宋老師因何會問起這件東西?”

    百毒叟突然放聲敞笑起來,那笑聲怪異,恍似梟鷹夜泣,荒山狼嗥,使人聽了,毛髮悚立。

    頃刻間怪笑一斂,百毒叟倏收寒面孔,冷冷説:

    “承仙翁慨然賜告九龍玉杯下落,老朽感激不盡,現下就替這位小友療傷去毒吧!”

    説着,站起身來,將秦仲抱起,輕輕放在神案桌上,仰面放平,從懷裏掏出一個寸許大小的白磁小瓶,拔去瓶塞,倒出五粒慘綠色,米粒大小的細藥九,撬開秦仲牙關,倒在口內,又將酒葫蘆對推秦仲的小口,灌了兩大口酒,回頭向方大頭道:

    “麻煩代為掩上廟門,取一點樹枝,生個大一些的火堆,同時趕快設法去弄三隻公雞或一條狗,一隻羊來,實在弄不到,林中獵五隻麻雀也可以,但記住狗,羊須得公的,並且要活的,這幾件東西,最好能在一個時辰之內辦妥備用。”

    衞民誼和方大頭均被他這種古怪動作和安排弄糊塗了,心裏雖是不解,但既無他法,只得聽之。

    方大頭低低向衞民誼道:

    “仙翁請留此,這些事待我去辦吧!”

    衞民誼好生感激,只得説:

    “那麼方兄多辛苦了,生火的事,我自理會得,你快去快回!”

    方大頭應聲自去,衞民誼輕輕閉妥廟門,回頭見百毒叟宋笠已經躍上神案,扶正了秦仲的身子,正盤膝跌坐,一手抵住秦仲肋下“期門”穴,另一隻右掌平掛在他背後“命門”穴,雙目緊閉,潛運內力,彷彿神情十分慎重,不由忖道:“這老魔頭雖毒,總不致平空算計這麼一個受傷的小孩子,何況以他的功力確實也犯不上他這麼多口舌,做這麼多過門,當面拼上,方大頭和自已恐怕也不是敵手,看來他倒真是一片好意也來可知。”

    他這麼一想,不覺泰然,放心越窗而出,去搜集枯枝木材去了。

    約莫過了盞茶之久,衞民誼抱了一大堆乾柴樹枝來,穿窗進廟,看見百毒叟還在替秦仲療治內傷,閉目盤膝,額角上豆大的珠,沿着面頰紛紛下落,衣領上已被汗水浸濕了一大片,顯然行功甚是吃力。他想起剛才自己的疑心,不禁微微有些歉意。連忙將樹枝就在大殿之上,生起火來。

    熊熊火光燃起,殿裏忽然暖和了許多,但奇怪的是,百毒叟這時藉着旺盛的火力,倒反而沒有剛才那麼累似的,額上汗珠也少了,呼吸也平靜了許多。

    又等了半個時辰,方大頭果然提着三隻活公雞回來了,大約這一趟距離還真不近,跑得滿頭是汗,氣喘噓噓的。

    衞民誼輕輕問:

    “你跑到哪裏去弄來這麼大三隻活公雞的?”

    方大頭笑着答道:

    “別提了,少説也跑了二十里吧,全村只有這麼三隻公雞,咱向他們買,這些傢伙硬説是留着報曉用的,死人也不肯賣,被咱丟下一錠銀於,捉了就跑,這些免崽子們,還鳴鑼擊鼓追着抓咱呢,虧了跑的快,沒被他們抓住。”

    衞民誼笑着用手指了指方大頭的腦袋,道:

    “真虧你做得出來。”

    忽然,百毒叟行功已止,招手喚道:

    “二位那一位請來將他的衣服統統脱掉,移到靠火近的地方,另外一位預備一隻大碗來。”

    衞民誼忙去案前抱下秦仲,用蒲圍靠近火堆排了一長條把秦仲平放在上面,解掉渾身衣物。

    方大頭問:

    “這可到哪兒去找碗呢?”

    百毒自道:

    “後面回房中就有,快去拿來,不要誤了時候!”

    方大頭急急轉過大殿,殿後就是間破爛廚房,一進廚房門,就見那廟祝老頭兒橫屍其間,上半身衣服已被剝光了,口裏流着鮮血,胸膛上開了一個血窟隆,肛腸散落一地,招得蚊蠅亂飛,那腥味中人慾嘔。

    在這個時候,方大頭也顧不得去同情他了,掩鼻邁步從屍體上跨過,取了一隻大碗,急急返回殿上。

    百毒叟宋笠把秦仲翻轉,面朝地,背朝上,捉過一隻公雞,就那樣活活的拔下毛,痛得那公雞一個勁兒拼命掙扎啼叫,等到毛拔光了,公雞也只剩下奄奄一息。

    宋笠左手執着雞脖子,右手食指如刀,順着雞腹一劃,立時將雞剖開,迅速掏出肚腸,將血液在碗中,趁着熱氣,把雞伏蓋在秦仲背心“命門”穴上。

    接着再將秦仲翻轉,其餘兩隻公雞也如法泡製,一隻蓋住前胸“七坎”穴,一隻貼住腹下“丹田”穴。

    三隻公雞弄畢,碗裏已滿滿盛了一碗雞血,百毒叟又從身上取出那白磁瓶來,倒出十餘粒丸藥,在雞血中化開,整碗雞血全灌進秦仲肚內。

    一切舒齊之後,他站起身來長長吐了口氣,拍拍雙手笑道:

    “行了,最多再有兩個時辰,準能醒過來,休養個一兩天,大體即可復原,幸喜治得早,如果再晚一天,那就更費手腳了。”

    衞民誼激動地向他一抱拳,道:

    “多承宋老師費心,此子但能拾回這條性命,咱們一定得轉告他,永志您老這份厚誼深恩。”

    百毒叟笑道:

    “施恩望報,豈是姓宋的屑為。不過,適才蒙仙翁實告九龍玉杯下落,那杯兒我姓宋的勢在必得,據我所知,顧玄同與你們天目二老淵源甚深,為了不傷彼此和氣,不知仙翁可肯成全老朽,將那玉杯相贈麼?”

    鐵笛仙翁道:

    “在下有一事不明,宋老師一再提到那九龍玉杯,難道説那玉杯還和達摩奇經有什麼關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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