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飄然從堂外吹進來兩片落葉。
葉已枯。
被風吹落的時候,葉的生命力亦絕。
蕭若愚的生命力卻在這個時候完全恢復。
他吁了一口氣,忽然在桌面上翻了一個身,颯的坐起來。
卻還未坐穩,連眼都尚未睜開,又倒了下去,一個頭重重的撞在桌面上。
誰也來不及將他扶住。
“哎唷──痛死我了!”一撞之下,蕭若愚竟然叫了起來。
眾人齊皆一樂。
蕭若愚連隨一雙手抱住腦袋,又坐起身來,張開了眼睛。
白三娘再也忍不住,脱口呼道:“謝天謝地。”
蕭若愚一聽呆住,問道:“謝什麼天地?”
白三娘接道:“好了好了,二少爺你到底醒來了。”
蕭宕愚好像現在才清楚聲音從那兒來,回頭一望,看見白三娘,傻笑道:“還以為誰叫我,原來你啊!”
白三娘忙問道:“二少爺,你沒有事吧?”
蕭若愚説道:“我有什麼事,沒有事啊!”
白三娘連聲道:“好了好了。”
蕭若愚奇怪道:“什麼好了壞了,哎唷──”他雙手捧着臉搖了幾下,忽然道:
“三婆婆,怎麼你都走來這裏玩?”
白三娘愕然道:“我走來那裏了?”
蕭若愚道:“你不是時常對我説,義莊有鬼,不要去那兒,怎麼你又來?”
敢情他以為自己仍然在義莊之內。
白三娘苦笑道:“你又來胡説。”
蕭若愚道:“既然來到了,就隨便坐,我介紹幾個老朋友你認識認識。”
白三娘忙道:“二少爺,這裏可是你的家啊!”
“嗄!”蕭若愚這時候才看清楚,一下跳了起來,怪叫道:“我怎會在這裏呢?”
他目光一落,終於看見了龍飛,瞪眼道:“又是你!”
龍飛正想説什麼,蕭若愚已接道:“你將我變回家不要緊,千萬不要將我變到閻王爺那裏。”
白三娘忙道:“二少爺,你……”
蕭若愚道:“三婆婆你有所不知,這是妖怪,爹爹教我那幾下對他一些用也沒有。”
白三娘連聲嚷道:“二少爺,你先聽我説……”
蕭若愚卻在桌上跪了下來,衝着龍飛連連抱拳道:“妖大爺,妖大爺,我服了你了,我給你叩頭,你放過我好不好?”
他真的叩頭。
龍飛不禁啼笑皆非。
鐵虎不禁嘆了一口氣。
蕭若愚這才發現鐵虎,傻笑道:“鍾馗大老爺也給收服,做了他的跟班了。”
鐵虎苦笑道:“你怎麼忘記了我是用鐵鏈,不是鍾馗大老爺。”
蕭若愚“喔”的一聲,拍着腦袋道:“該死該死,我怎麼忘記了。”
他連隨回望着龍飛,説道:“他又不是鍾馗,你又不是妖隆,方才叩的頭我要收回了。”
龍飛道:“你收回好了。”
蕭若愚忽然又跳起來,尖叫道:“可是我怎麼會回到家裏來?”
紫竺即時笑道:“小弟。”
蕭若愚如遭雷殛,一下子轉過頭來,看見紫竺,立刻雀躍道:“紫竺姐妲,又見到你了。”
紫竺詫異的問道:“什麼時候你見過我?”
蕭若愚道:“方才。”
紫竺追問道:“在那裏?”
蕭若愚道:“在義莊,你怎麼躺在棺材裏?”
紫竺這才明白他在説什麼,道:“你見的不過是你哥哥刻的木像。”
她連隨手指向放在堂左側那尊大像。
蕭若愚循望去,道:“不是一樣嗎?哥哥告訴我都是一樣的。”
紫竺搖頭道:“怎麼會一樣呢,木像不會笑,又不會説話。”
蕭若愚連連點頭道:“可是哥哥卻當真是你,不時的紫竺,紫竺的叫啊。”
紫竺臉上不由一紅。
蕭若愚接道:“你不信,我去找哥哥到來,你可以問問他是不是?”
他目光無意一落,看見了桌旁那副棺材,看見了棺材放着的蕭玉郎,道:“怎麼哥哥也睡在棺材之內!”
連隨就拍手微笑道:“有趣有趣。”
眾人聽着,齊都鼻子一酸。
蕭若愚接道:“這可好了,不用到處去找他,哥哥,哥哥,紫竺姐姐説有話要問你。”
蕭若愚卻完全瞧不出來,接嚷道:“哥哥,你平日不是很多話要對紫竺姐姐説?”
當然又沒有反應。蕭若愚動了幾下鼻翼,又道:“不成,睡着了?”
紫竺實在再也忍不住,失聲道:“你哥哥已經死了。”
蕭若愚一怔道:“死了又怎樣?”
鐵虎道:“像義莊那種死人一樣。”
蕭若愚立即跳起來,大叫道:“誰説的?”
紫竺嘆息道:“小弟,是真的。”.蕭若愚呆子一樣望着紫竺,道:“這是説,哥哥不會再説話,再走動了?”
紫竺黯然點頭。
蕭若愚又問道:“紫竺姐姐,你不是騙我吧?”
紫竺道:“姐姐又怎會騙你?”
蕭若愚“哇”的伏倒桌上,大哭了起來,哭得很傷心。
白三娘忍不住亦哭了。
眾人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都怔在那裏!
也不知過了多久,蕭若愚才收住了哭聲,在桌上坐起來,默默流淚。
鐵虎吁了一口氣,上前兩步,放軟聲音道:“小弟弟,有幾句話想問問你!”
蕭若愚望了鐵虎一言,道:“你是做官的,不跟你説話。”
他真是閉上嘴色,而且閉得綮緊的。
鐵虎苦笑,目注龍飛。
龍飛搖頭。他知道蕭若愚也一樣不會跟自己説話的。
白痴雖然腦筋遲鈍,但決定了的事情,就絕不會更改。
紫竺看在眼內,柔聲道:“小弟,那麼,跟我説成不成?”
蕭若愚卻竟不假思索,道:“成。”
紫竺道:“那麼我問你……”
蕭若愚瞪着鐵虎龍飛道:“姐姐,他們在這裏,會不會聽到我們説話。”
紫竺點頭。她實在不忍欺騙蕭若愚。
龍飛明白紫竺的心情,目注鐵虎道:“我們都出去。”
鐵虎躊躇一下,終於舉起腳步。蕭若愚目注他們出了大堂,道:
紫竺説道:“現在你可以放心説話了。”
蕭若愚點頭,道:“姐姐,有件事,很奇怪,很奇怪的。”
紫竺道:“你説啊!”
蕭若愚搖頭道:“我實在不明白。”
紫竺道:“不明白什麼?”
蕭若愚的眼淚忽然又流下。
正當此際,照壁前白仙君那尊木像倏的四分五裂,“嘩啦”的四下飛濺。
一個人同時從中飛出!
血紅色的衣衫,慘綠色的臉龐,一面蛇鱗,雙手亦是蛇鱗遍佈。
“都走了。”
正是那個怪人。
他右手之中,此際握着一把閃亮的長刀,鋒利的長刀!
人如箭,刀如虹。
“呱”一聲怪叫,閃亮鋒利的長刀凌空向蕭若愚斬去。
紫竺驚呼。
蕭若愚卻呆然不動,淚湧如泉。
紫竺驚呼未絕,蕭若愚的人頭已然從刀光中飛起來。
鮮血狂飛。
紫竺一聲怒叱,反手抓住一張椅子,奮力砸向那個怪人!
那個怪人已經立足桌面上,“呱”的又一聲,刀一翻。
椅子刀光中碎飛,紫竺縮手急閃,同時抄住了第二張椅子。
龍飛鐵虎“嘩啦”那一聲之中已經回頭。
一眼瞥見,兩人齊聲暴喝,不約而同反撲。
龍飛人如天馬行空,半空中劍嗆啷出鞘,人劍化成一道飛虹,凌空向那個怪人飛射去!
鐵虎那倏鐵鏈亦“嘩啦”撤在手中,身形亦施展至極限。
那個怪人對他們似乎有所避忌,未敢逗留,一刀斬碎紫竺那張椅子,雙腳便往桌上一頓,身形疾向後倒射開去。
紫竺看得真切,一聲嬌叱,抄住的那張椅子颯然脱手,擲向那個怪人。
她驚怒之下,已全力出手!
那個怪人彷佛早已料到有此一着,人在半空,猛一個-鬥,右腳正踹在擲來那張椅子之上。
那張椅子“叭”的被他-得疾飛了回去,反撞向龍飛,他形藉此一-之力,繼續向後飛,嘩啦的撞碎右牆一扇窗户,疾穿了出去。
龍飛只恐紫竺有失,身形一飛,離弦箭失一樣,亦是有云回之勢。
他雖然目睹那張椅子迎面飛來,亦無從閃避。
那張椅子有紫竺一擲之力,再加上那個怪人一-之力,實是非同小可。
龍飛也知道厲害,那剎那之間,劍“嗡”然彈出一片劍芒迎向飛來的椅子。
“沙”一聲,那張椅子一迎上劍光,就化成粉碎。
那剎那之間就像是變魔術一樣,整張椅子瞬眼間消失半空龍飛的身形同時落下。
鐵虎在後面只看得魄動心驚,失聲道:“可有事?”
龍飛道:“沒有!”身形又飛起,從怪人撞碎那道窗户追去。
鐵虎亦緊跟着趙窗追出去。
蕭若愚沒有頭的屍身才跌下,跌在桌面上,他那顆人頭也正落在桌面上。
白三娘這時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哀呼一聲,雙眼翻白,往地上就倒。
紫竺急忙一把扶住!
她的一張臉已經蒼白。
有生以來,她何嘗遇過這麼殘忍,這麼恐怖的事情?
血仍在奔流。
鮮血!
白痴何辜?
蕭若愚到底知道了什麼奇怪的事情,非死不可。
像中人到底又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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