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大吃一驚,應聲:“什麼──”
他應得也很大聲,文才亦給嚇了一跳,嘟喃一聲:“你是見鬼了,叫得這樣響?差一點拾你嚇死我了。”
秋生不管他,衝到九叔面前道:“九叔──”
九叔很冷靜的笑笑道:“給文才説中了?”
秋生囁懦着:“那個鬼麻煩得很,老是要我揹着他。”
“是不是很老的?”九叔笑問。
秋生一怔:“你老人家怎麼知道?”
“只有老鬼才要人揹着上路。”九叔搖頭:“你也算倒黴了,什麼不去惹,偏要惹上一個死老鬼,總算你吉人天相,那個老鬼是不會罷手的。”
文才插口問:“師父,老鬼是不是很厲害的?”
“厲害倒不一定,狡猾則是一定的:俗語也有説,人老就精,鬼老就靈。”
文才看看九叔,再問:“師父,那是你精一些還是他靈一些?”
“看看怎樣。”九叔老氣橫秋的,目光一掃:“你們還不去準備東西?”
秋生一驚:“他會追上門來?”
語聲末已,敲門聲音傳來。
九叔應聲,一喝:“快!”
文才秋生馬上從九叔身旁走開。卻不是去準備捉鬼的東西。秋生一個虎跳,撲進旁邊的一具空棺材。隨即又探身出來,卻是捧起棺蓋急忙蓋上。
文才也不慢,飛身撲到牀上,一把拉過被子,大被矇頭,一個身子縮起來。
“你們──”九叔拉也拉不住,叫也叫不住。
敲門聲更晌。
九叔目光一轉再轉,急奔到桌子旁邊去。
桌子上放着一盞油燈,凳旁一個洗腳木盆,水裏放着抹腳布,九叔探手一把將木盆放到桌上,撈上抹腳布丟掉。
再撲到牆邊,抓起了掛在牆上的一束柳葉連枝,手一抓,抓了一把柳葉在手,另一隻手抓起了旁邊几子上放着的一疊符紙。
他將柳葉撒在木盆內,再以油燈燃着符紙,回頭向那邊望去。只見門閂正在緩緩的移動。
一分神,符紙已燒到了手旁,九叔冷不防一痛,忙將符紙扔進木盆水內,順勢攪動一下,再看門那邊,門閂已移盡。
九叔馬上捧餚木盆搶上。
門立時打開,九叔把握時機,一盆柳葉符水潑出。
符水潑空,酒落地上。
九叔不由一呆,目光及處。只見那個老鬼一隻青蛙也似蹲在身前,頭才來到他的肚臍,那符水一潑,當然要潑空。
老鬼雙手一條白布,隨即抹向九叔的眼睛,九叔轉身一下避開。
白布抹空,化作白灰灑下。
老鬼把手一拍,陰聲陰氣的問:“是不是有一個年輕人跑進這兒來?”
“哦──”九叔一時間也不如道如何回答。
老兒也不理會他,舉步走進來,左看看右看看,嘟哺着:“那個小夥子也真是殘忍,竟丟下我跑掉。”
九叔這時侯已鎮定下來,應聲:“這年頭的年輕人就是樣,老兄一定很累的了,坐下來,喝杯茶。”
九叔隨即走到桌旁,一手拿起兩隻茶杯,一翻,右手劍指一併,虛空往右手的茶杯子畫了一道符,指一落一點,那右手的杯底便出現了一道硃紅色的符咒。
他放下杯。拿過茶壺往杯子斟茶,那有符咒的杯子立時冒出了一股煙來,一冒即散。
“喝茶──”九叔馬上轉身。
老兒已不在他身後,他回望向左邊,只見老鬼已站在桌旁,一手拿起了那隻沒有符咒的杯子,向自己一舉,一聲:“飲勝──”
九叔一怔,無可奈何的拿起有符咒的杯子,往老兒一敬,深深的吸一口氣,飲下去。
符水進肚子,一陣怪晌,九叔一陣昏眩的感覺,腳步也浮動起來。
老兒從容將茶喝下,得意的一笑,放下杯子,走過去伸手敲敲放在牆腳下的一具新棺材。
九叔同身望去,眼前所見景物重重疊疊,昏眩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他搖搖頭,右手再起劍指往眉心一按,一股清涼之氣透進,腦袋才一醒,所見的景物也才回復正常。
他隨即再以劍指劃了一道符咒在右掌上。
那是五雷符印,劈鬼最凌厲。
他的腳步仍然有些浮動,一步一步走向老兒。
這時侯老兒已來到了秋生藏身的棺材前面,似有所覺的陰森森一笑。
秋生在棺材內同時也有陰森森的感覺,由心寒出來。
老兒陰笑着看看,探手正欲將棺蓋推開,九叔已從後面一掌拍來。
老兒當真是狡猾,早已看見九叔移前來的影子,及時鬆手轉開。九叔一掌便拍在棺蓋上,青煙冒處,棺蓋上便現出了一個五雷符印。
那股青煙同時透過棺蓋直追秋生面門,秋生是人,當然並無所覺,不受影晌。
九叔也當然拍痛了手掌,把手掌移開,棺蓋上現出五雷符印,尤在冒煙。
老兒看在眼內。也不敢再碰那具棺材,目光及處,移步向牀那邊走去。
“原來藏在那兒。”他是看見牀上的被子在顫動。
文才一聽由心寒出來,擁着被子又是一陣發抖,一面不忘應一聲:“我不是秋生啊!”
老兒聽着笑了,只要是年輕人使成,是那一個他可不在乎。
他腳步跟着加快,九叔看在眼內,右手馬上再動劍指,虛空一畫符,指向燈蕊一挑,一團火馬上被他的劍指帶起來。
他劍指一劃,那團火候化作火柱一道,向老兒射去。
老鬼正將被子一角揭開,有意無意身子突然一轉,火柱正好從老鬼身旁掠過,正射在文才的屁股上。
文才大叫,一下子從牀上跳起來,一見老鬼,急忙跳下,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九叔身後。
老鬼兩條腿抖動着追前,一面叫:“年輕人,年輕人──”
文才連忙搖手道:“我已經不年輕的了。”
九叔就在這時舉起手,指頭往文才頭頂一敲,喝一聲,道:“還不將老伯背起來。”
文才一呆:“什麼?”
“説什麼,快過去──”九叔再喝。
文才也不是第一次侍候九叔了,當然明白九叔另有分故,卻不由得還是面青,懦懦着一聲:“師父──”
“師父自有分寸,千百要鎮定。”九叔輕聲吩咐。
“我現在如何鎮定得來?”文才兩條腿抖過不停。
九叔接揮手:“去吧──”
文才回頭才看一眼。老鬼已青蛙也似一躍,躍到了文才身上。
文才如何閃避得開,苦着臉,看着九叔。
“不要讓老伯掉下來。”九叔再吩咐一聲。
老鬼“咕咕”地笑:“我會纏着他的了。”説着雙手箍著文才的脖子,身子一動再動,又笑笑道:“道個肉多,還要舒服。”
九叔乾笑:“去,不送的了。”
老鬼雙腳一夾,文才不由自主往外邊跑。
九叔隨即將門關上,一個箭步躍到棺材前面,將棺蓋推開。
一股煙從棺中冒出,秋生棺中嗆咳着一驚躍起,看見九叔,才鬆一口氣。
九叔板着臉,接喝一聲:“快動手──”
秋生往門外看一眼道:“師父,怎麼你也有心無力,讓文才揹着那個老鬼去送死。”
“胡説──”九叔冷笑:“不是師父有心無力,是那個老鬼太狡猾。”
九叔説着一面走到椅上拿符紙、柳葉枝。
“這如何是好?”秋生忙問。
“師父不像你們這樣沒義氣,有什麼風吹草動,罵上開溜。”
秋生苦笑着,道:“我就是袒心現在再不追,那個老鬼也不知將文才趕到那兒去。”
九叔又一聲冷笑:“用不着你來袒心,他們現在還不是在門外轉圈子。”
秋生疑惑的一看九叔,一個箭步,到窗下往外望去。
九叔果然沒有説錯,文才正揹着老頭兒在門外空地上不停打轉。
“歷史重演了。”秋生口過頭來。
九叔一把符紙塞進秋生手中:“快──”一面將柳葉從枝上摘下。
文才就像秋生,揹着那個老鬼不停的轉圈,他人胖更易累,一會便氣喘如牛,汗流如雨。
老鬼當然是樂不可支。
“千萬不要停下來。”他大叫。雙腳不停的推送。
就在這下子,門突然打開。
秋生揹着九叔從門內跑出來,跟在文才老鬼身後。
九叔一頭變得花白,額上也添了不少皺紋,外貌竟變得與那個老鬼接近,連動作也似。
秋生揹着他走了一圈,已追上文才。與文才並排往前走。
老鬼本沒有在意,突然在意。雙腳一夾,雙手一勒,令文才停下來。
秋生同時停下。
老鬼目光落在九叔面上,脱口一聲:“奇怪──”
九叔同樣語聲態度:“奇怪──”雙腳接一縮,突然踏上秋生的肩頭。
老鬼以為九叔是同類老鬼,有心示威,連隨亦一縮雙腳,跨上文才的肩頭。
九叔接一翻身,翻到秋生而前。
老鬼有樣學樣。亦翻到文才面前。
九叔再翻身,秋生正好背脊一彎,九叔也就一屁股坐在秋生背上,以手託着腮,肘支着秋生的頭上。
老鬼依樣畫葫蘆,文才都沒有秋生配合的好。頭被肘撞,背被老鬼屁股撞,苦不堪言。
九叔突然再凌空一翻。
老鬼亦一翻。九叔等的也就是這一剎那,把握機會,在老鬼翻身背向自己的剎那,反手一張符紙打在老鬼的後背上。
老鬼立時觸電也似震動起來,不由自主把文才摟緊,文才也有感覺,正要把老鬼摔下,九叔已大喝一聲:“把他抓穩,秋生怎樣做你便怎樣做。”
文才一看秋生,只見秋生抓穩了九叔雙腳,他連隨亦抓穩了老鬼雙腳。
老鬼拚命掙扎,但背上貼着符紙,力道裹緊,如何擺脱得了。
秋生隨即揹着九叔衝向門那邊,文才跟着做,老鬼知道不妙,掙扎不開,張口便咬,卻是沒有牙齒,總是咬不穩。
文才的肌肉隨着老鬼的口咬一彈一彈的,雖然不痛,如是肉麻之極,唯有大叫壯膽狂衝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