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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入夜,任家的大堂,已經變成靈堂。

    婷婷一身孝服,折着紙錢燒着,神情甚棲感。

    文才秋生走進來,各揹着一大袋的東西。

    秋生遠遠一見婷婷,便低聲建議,道:“我們包、剪、陲快定哪一個陪伴婷婷好不好?”

    文才馬上搖頭:“十次有九次都是你得勝的。”

    “那抽籤好了。”

    文才又搖頭:“我運氣一向都沒有你的好。”

    “既然是這樣,你也無須跟我爭,一於這樣,我留在這哀保護婷婷。”

    “不成。”文才突然眼前一亮:“有了+.”他是看見婷婷在摺紙錢。

    秋生目光一打亦明白,“你笨手笨腳,如何是我的對手?”

    “我們走着瞧。”

    兩人來到婷婷面前,先向任老爺的靈位三鞠躬。

    婷婷一面回禮,一面説:“你們有心了。”

    秋生笑笑:“只是我一個,他快要走的了。”

    “哪有這麼快快定?”文才馬上反駁道。

    婷婷奇怪的望着兩人。

    秋生目光再轉,亦奇怪:“怎麼,只得你一個留下?”

    “人人都害怕,入夜全都跑光了。”

    “阿保阿勝呢?”

    “也跑了。”

    “他們可是吃任家的、住任家的?”

    “要跑讓他們跑吧。”婷婷無可奈何的。

    “不用怕,有我伴着你。”文才聲大大的。

    “還有我!”秋生一面坐下一面拿起一疊紙錢:一五、一十、你的,一五、一十,這十張是我的。”

    秋生將十張紙錢,推到文才面前,兩人隨即將紙錢,放在最近手、最有利的位置。

    婷婷有些奇怪:“你們在幹什麼?”

    “摺紙鶴。”秋生應一聲。

    “紙鶴?”

    “是折給世伯的,你應該聽説過,騎鶴上楊州。”文才解釋。

    秋生手往文才頭上一拍:“胡説八道,騎鶴是做生意的意思。”

    “在陰間地府一樣可以做生意的。”文才反辯。

    秋生搖頭,又往文才頭上一拍,道:“你記着,弔喪古時又叫做鶴弔,我們做弔客的摺紙鶴來説,是表示對死人的尊敬。”

    文才立時又裝摸作樣的:“我省起來了,還有一段故事的。”

    “那個有空聽你説故事,來吧!”

    兩人隨即陰聲細氣的齊叫:“一、二、三──”隨即急念地折起紙鶴來。

    文才意外的竟然搶在秋生的前面,摺好了十隻,秋生還差半隻才摺好。

    他樂極忘形。叫起來:“我成了!”

    婷婷應聲回頭:“什麼?”

    文才頓時省覺失態。忙又裝作垂頭喪氣似的,一面解釋:“沒事,只是據説折得越快。

    越表示尊敬。”

    秋生亦垂頭喪氣,要放棄折下去。

    文才已推他一把:“快,要有些賭徒精神才是。”

    秋生無可奈何的將紙鶴拈折完。

    文才這才揮手:“你現在可以走了。”

    婷婷接問:“去那兒?”

    “燒屍──”秋生衝口而出。

    婷婷聽得不清楚,奇怪地追問:“燒什麼?”

    秋生自知失言,連忙解釋,道:“師父喜歡吃燒豬肉,我現在去買給他老人家吃。”

    “店子這時候還未關門?”

    “也許,碰碰運氣。”秋生沒精打采的説。

    文才接揮手:“祝你好運。”

    秋生無可奈何的背起布袋往外走,文才看着由心笑出來,轉向婷婷道:“現在我先燒摺好的紙鶴,表示一下我對世伯的尊敬。”

    一面説他一面將紙鶴拋進火盆。

    衙門的驗屍房內。武時威這時侯正將一盞油燈在九叔面前晃動迫供。

    九叔眼睛被燈火照耀得很不舒服,仍然沉得住氣,懶洋洋的,隔着鐵柵冷眼看着武時威。

    “我再問你,這是第一百次的了。”武時威難得有遣個耐性:“你到底用什麼兇器將任老爺弄成那樣子?”

    九叔一句話:“殭屍的指甲。”

    “你終於承認那條殭屍是你指揮的了。”武時威重複着這句話。

    九叔亦重複同一句答覆:“你也終於承認殭屍的存在了。”

    “那有這種事?”

    “這你還問什麼?”

    “你也希望有一覺好睡吧!”

    “彼此彼此。”

    “哼!你最好還是認罪,否則在半個時辰之後::”

    “我人是不可能離開這裏的了,你喜歡什麼時候對我幹什麼,隨時歡迎。”

    “你──”武時威目光轉向放在身旁的任老爺屍體;“現在已經入夜了。”

    九叔淡然一笑:“我在義莊嚇大的,死屍日對夜對,鬼也一樣。”

    武時威怒極而起,大踏步往外走*兩個近身捕快連忙跟上前。

    “哼!拿鬼拿屍嚇我。”九成目光很自然的轉到任老爺的屍體上,立時一呆。

    蓋着屍體的白布下突然一抖,十隻指甲穿布而出。

    九叔一個頭不二由鐵柵探出來,一隻手也就在這時候由旁邊伸出來,正搭在他的頭上,他一驚要叫,眼角便瞥見秋生。

    “是我啊。”秋生一面以指按唇。

    “人嚇人,嚇死人。”

    “師父連鬼也不怕。”

    “人有時比鬼還要恐布,你也算來得及時。”

    秋生目光轉向白布,打一個冷顫:“任老爺的屍體::”

    九叔道:“差不多要變的了,東西都帶來了?”

    “都帶來了。”秋生一面從布袋將東西拿出來:“筆、硃砂、符,殊砂開好的了。”他拿碗一照,接下去:“近有墨斗,又是隨時可以用的,還有硫磺。”

    “糯米呢?”

    秋生從袋中拿出兩隻對蓋着的碗,將其中一隻揭開,赫然是一碗煮熟了的糯米飯。

    “你看,還熱的,如了好些臘味,不過不要吃大多,糯米到底難消化。尤其老人家的腸胃。”

    九叔大搖其頭:“我是叫你準備生的糯米。”

    “生的,怎吃啊?”

    “誰要吃,是拿來灑在殭屍的周圍,糯米隔屍氣,殭屍這才走不動。”

    “現在米已成炊了,怎麼辦?”

    “留着你自己吧。”九叔隨手拿過一張符紙,隨即快筆畫了一道符,道:“你馬上拿這張符貼在任老爺面上。然後拿墨斗彈在他身上,再撒硫磺粉,用三昧真火燒他。”

    “我去?”

    “難道我去,快!”

    秋生惟有動身,心驚膽戰的走到任老爺屍體前面,同頭再看九叔。

    就在他回頭同時。任老爺的屍體已坐起來,面色有如白要,木無表情,看來卻是那麼恐布。

    九叔一見驚叫。

    秋生應聲回頭,正好與任老爺面對着面,不由大叫。

    任老爺馬上撲出,因為蓋着白布,行動不方便,被秋生避開。

    任老爺緊接一躍而起,追在秋生身後,秋生在閃右避,既驚且險,好不容易才將符紙拍在任老爺面上。

    這張符紙也果然有效,任老爺的屍體馬上停下來。

    武時威的叫聲同時傳來:“什麼事什麼事?”

    秋生驚魂甫定,急忙跳到雜物堆中藏起來。

    武時威帶聲兩個捕抉迅速推門沖人來。

    他目光一掃,看見披着白布立在那兒的任老爺,一怔一驚,隨即一笑:“這個嚇不着我的。”

    目光接落在九叔面前的碗符墨斗上:“那兒來的東西?”

    “我徒弟拿來的。”九叔倒也坦白。

    武時威目光轉向頭頂瓦面打開的天井,笑了笑:“老實人到底是老實人,那你的徒弟現在呢,跑掉了?”

    也不等九叔答話,雙手一揮。喝令隨來的兩個心腹捕快:“你們出去,將門關上,記着,聽到什麼聲音也不要打開。”

    兩個捕抉會意,一笑轉身離開,果然將門反鎖。

    武時威目光掃向那堆雜物上,雙手互搓,道:“我看他也不會跑得那麼快,反正是閒着,玩玩也好的。”

    他説着來到任老爺面前。伸手一指任老爺面上的黃符:“這是什麼意思?”

    “千聲不要動那張靈符。”

    “你叫不動我便不動,臉往那兒放?”武時威轉向任老爺:“表姨丈,幸虧你這個好姨甥在這裏有頭有臉,否則你死了屍體近要被人隨意擺弄哩。”

    他接將任老爺的屍體抱起來,走過去放回牀上,很瀟灑的隨手將貼在任老爺面上的符紙撕去。

    九叔如何叫得住,武時威轉身接向雜物堆招手,道:“到你了,還不給我滾出來。”

    秋生應聲從雜物堆中冒起頭來,大叫:“小心──”

    任老爺的屍體即時從牀上彈起,雙手一伸,撲向武時威。

    也是武時威走運,剛好移步,任老爺一下撲空,從他身旁撲過,士指插在一側的柱子上,一插一拔,柱子上出現了十個指洞。

    武時威就是傻瓜也知道恐懼,目光一轉,驚呼:“表姨丈──”

    “他現在變成殭屍了。”秋生大叫着跳起來。

    任老爺屍體一轉一跳,正跳向秋生,秋生手忙胸腳,左閃右避,武時威把握機會,連忙向門那邊走丟。

    九叔眼着秋生危急,連忙大喝:“秋生,停止呼吸!”

    秋生應聲急忙捏着鼻子。

    任老爺立時失去目標的,一個身子原地轉動。

    武時威這時侯已衝到門前,雙手捶門,大叫:“開門,開門──”

    門外什麼反應也沒有,武時威這才省起自己方才是怎樣吩咐,回頭一看,任老爺已接近,顧不得再呼叫,慌忙閃避,僥倖從任老爺身旁衝過,走向秋生。

    秋生鬆開捏着鼻子的雙手,忙叫:“還不將我師父放出來。”

    “現在如何放得了。”武時威手震震的拿出鑰匙。

    任老爺嗅得人氣,已經向追邊樸來。秋生不等他接近,抄起了一張椅子擲去。

    任老爺把手一揮,椅子便四分五裂劈開。

    秋生一見大驚,又催促:“還不將鑰匙丟給師父?”

    武時威馬上將鑰匙丟給九叔,任老爺的屍體正好一躍,鑰匙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任老爺的右手手指上。

    秋生武時威一見亦給嚇一跳的,再見任老爺又躍來,連忙抓東西擲去。

    九叔一見亦大聲叫道:“還不捏着鼻子。”

    秋生急忙將鼻子捏着,停止呼吸,武時威亦學着秋生那樣做。

    任老爺立時失去目標,停下,突然又緩緩轉過身子。

    九叔正在鐵柵內,用力的呼吸。

    秋生一見連忙大叫,“師父,還有你啊。”

    這一叫呼吸便回覆,任老爺馬上轉回來,秋生急忙將鼻子捏着。

    那邊九成叔即時更用力呼吸,任老爺馬上同撲九叔的方向,向九叔接近。

    九叔説不驚實在驚得要命,所以用力呼吸當然有目的。

    任老爺沒有人性,只靠呼吸引路,當然不知道是圈套,來到鐵柵前,伸手一插,正好將鐵柵插斷,一撲而入。

    九叔一閃避開,從鐵柵缺口跳出。

    任老爺跟着撲出,九叔回身一道黃符正好打在任老爺面上,任老爺的屍身馬上彈開去,正撞在錢柵上。

    九叔接喝:“硫磺粉──”

    秋生忙將硫磺粉送上。

    九叔接過一把撤在任老爺屍身上,接喝了一聲道:“三昧真火──”劍指畫符半空,手一翻,指尖上三股火柱冒起,一齊射在任老爺屍身上。

    任老爺的屍身立時燃燒起來,怪叫着掙扎,卻給符制着,動不得。

    “師父,墨斗──”秋生雙手接將墨斗送上。

    “不用了,這殭屍才變,還未成氣候。”九叔目光一着,冷冷的看了武時威一眼。

    武時威難免有些尷尬,移步上前:“九叔──”

    “不要多説了,我們立即起程趕到任家。”

    “有文才在那兒?”秋生接一句。

    “文才對付得了?”九叔冷笑。

    武時威不由問:“這一具厲害還是那一具?”

    秋生立即回答:“當然是做老豆的比兒子兇。”

    武時威看着仍然在燃燒着的任老爺,由心寒出來。

    火盆的人仍然在燃燒,靈堂內帳幔寂動,更顯得陰森。

    一陣腳步跳動聲隱隱傳來。

    文才沒有在忘,攤開一本符書,拿着筆在黃紙上依樣畫葫蘆,婷婷則在一旁替他磨硃砂,她多少已有些相信。

    文才終於聽到了腳步聲,吃吃地連聲:“來了來了──”

    婷婷一怔:“什麼!”

    “你沒有聽到腳步跳動聲?”文才硬着頭皮問:“不過不用害怕,有我在。”他看看符書,再舉筆。

    “對,先踏符頭,再入符膽,然後又符腳,一筆揮就。”

    他大筆一揮,卸是段截禾蟲的,仍然鬆一口氣:“可以了。”

    婷婷細看:“還缺兩點呢。”

    “缺一兩點不要緊。”

    “真的?”

    “師父就説不是了。”

    “信你還是信你師父?”

    “還是信師父好了,從頭再畫。”文才攤開另一張黃紙,急風一陣吹至,吹走了符紙,赫然看見殭屍已跳到堂前。

    婷婷亦發覺,脱口一聲:“爺爺──”

    文才忙截住:“他是殭屍,沒人性的了。”

    殭屍即時跳進來,文才抄起旁邊的桃木劍,另一手拿起銅鈴一陣亂搖,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去吧!”

    殭屍沒有去,反而撲過來,文才舞劍而上,一檔,桃木劍立時斷做兩截,銅鈴飛出九丈。文才驚叫,狼狽逃命,殭屍緊追在他身後,來到了火盆旁邊,才停下來。

    對火殭屍顯然有一定的恐懼。

    文才連隨擋在婷婷面前,劍指虛空劃符,喝一聲:“三昧真火!”

    他的三根指頭上果然言出火焰,卻是小小約三點,到底道行未夠,他心裏明白,手忙往火盆插去,挑起了三團火球。

    火立即灼痛了他的手,他急忙揮手。將火球揮去,連連往指頭上吹氣,“雪雪”呼痛。

    婷婷看着不禁啼笑皆非。

    殭屍停留了一會,要躍上,迫近火盆又退下。

    “他害怕火啊。”婷婷叫出來。

    “我知道。”文才手忙腳亂的。

    殭屍隨即轉向另一個方向襲來。

    文才的反應也不慢,以符紙裹着雙手,捧起了火盆迎向殭屍。

    殭屍馬上縮退,再轉方向,文才手捧火盆隨着移動,婷婷只好跟在文才身後。

    文才捧着火盆擋着,看見殭屍不敢接近,一顆心終於放下,冷不防符紙被燒着,雙手灼痛,不由一鬆手,火盆便摔在地上,覆轉,文才要捧回,殭屍已撲至,連忙與婷婷閃避。

    這條殭屍比任老爺新變的一條厲害得多了,婷婷文才閃避得實在驚險,眼看避無可避,文才終於省起九叔的吩咐,一手捏着自己的鼻子,一手捏着婷婷的鼻子。

    “幹什麼?”婷婷要掙扎。

    “停止呼吸!”文才忙將呼吸閉上。

    此刻婷婷多少已明白,亦閉上呼吸,殭屍立時失丟目標停下。文才婷婷也就捏着身子避到另一旁,躲進祭桌下,揭起案子的一角布幔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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