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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雲飛揚無言,心神一陣迷亂,他實在不知道應該怎樣的回答。金髮老人接道:“好人做的當然是好事,但怎樣才算得好事到是沒有準則,你不妨想想,有沒有因為你的好心腸而反而身遭不測?”

    雲飛揚一顆心沉下去,遠的不説,近的好象唐寧、貝貝不正是因為他的好心腸而喪命?

    金髮老人彷佛看進他的心底,笑接道,“間接與直接殺人都是殺人,並沒有分別,是是非非,好好壞壞,任何人也難以分辨清楚,最低限度到現在為止我還投有遇上。”

    雲飛揚輕吁了一口氣。“我只是一個常人。”

    “你到底承認只是以一個常人的心態來衡量一件事情。”金髮老人忽又道:“看來你的學識並不多。”

    雲飛揚道:“這是我最感遺憾的一件事。”

    “也所以你不懂得應該怎樣分辯。”金髮老人又笑了。“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事實我對於分辨也已厭倦。”

    言下之意,他本是一個口才很好,很懂得分辯的人,不等雲飛揚答話:他又道:

    “我其實並不是你們心目中那麼卑鄙,也原是一個很講道理的人,最低限度,認識我的人都是這樣説。”

    雲飛揚沒有作聲,金髮老人搖着頭接道:“可是當日我竟然忍不住用火槍暗算你,”

    他聳聳肩磅。“或者因為孟都是我們唯一的希望,薩高沒有走眼,這個人絕對是一個天才,只是一切的行動都沒有計劃,再要找一個這樣的人即使不是一件難事,又那兒再去找這種武功?”

    他的目光再落在石壁的碎片上,一面失落之色,接道:“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情。”

    雲飛揚點頭,金髮老人又道:“中原武功神秘莫測,雖然已經有沒落之勢,但要緊關頭總是又有奇蹟出現。”

    “這是我們中原武林氣故未盡──”“我相信氣數這種事?”金髮老人目光一閃。

    “可惜你們不夠團結。”

    “總會團結的。”

    “要相當的教訓?”金髮老大笑了。“這絕對不是一件樂事,能夠避免最好。”

    雲飛揚無言點頭,連上個外來人也看出問題癥結所在,中原武林中人卻是尤如在夢裏,這若非可笑,未免就可悲了。

    金髮老大笑接道:“可惜除了我們這羣老骨頭,我們的人對於爭霸中原武林都已沒有太大的興趣,據説老年人都比較固執,雖然都明白爭霸中原武林並沒有多大意義,還是念念不忘。”

    雲飛揚忽然問:“你們真的明白?”

    “這所以為什麼我們一段長時間沒有再在中原武林出現。”

    “你們的年青人大都在做什麼。”

    “一些他們認為有意思的事情,譬如改善生活環境,將已有的加以研究,發揚光大,正如這種火槍。”

    金髮老人從腰帶抽出了那支火槍。“火藥的製造原是你們創設的,可是你們仍然停留在原始的階段。”

    雲飛揚心頭抨然震動,金髮老人接又搖頭道:“我可是不喜歡這種東西,畢境我還是武林中人,火槍也到底暗器一類,有欠光明,拿來對付赤手空拳的人也有欠公平。”

    雲飛揚接道:“你卻是仍然將火槍帶在身上。”

    “我總得承認它的威力,雖然面對猛獸我赤手空拳也能夠應付,但既然有這種既省力又有效的東西,為什麼不用?”金髮老人將火槍插回腰帶上。

    “這是你們一般對火槍的態度。”

    “一般都是的,當然,在情緒不穩定的狀態下要維持原則並不是一件容易事,野心當然也大有影響。”

    雲飛揚沉吟道:“這與傳説中你們的行事作風並不一樣。”

    “傳説到底是傳説,那大概也已是數十年前的傳説了。”金髮老人嘟喃着。“人總會有進步的。”

    “進步?”雲飛揚對這兩個字不知怎的竟然有一種陌生的感覺。

    金髮老人顯然看出來,仿笑道:“易地而處,我也會有你這種感覺。”

    “什麼感覺?”雲飛揚有些奇怪。

    “不知道什麼是進步。”金髮老人搖頭。“我第一次進入中原與這一次的觀感並沒有甚麼分別。”

    雲飛揚有些迷惑,金髮老人接道:“有機會你無妨到外面看看,有些事你必須親眼目睹才會相信的。”

    雲飛揚眼神更迷惑,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離開中原,金髮老人又道:“你們也有説: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到外面跑跑,見識心境無論如何也會廣闊一些。”

    語聲甫落,他突然苦笑起來,自言自語地嘟喃着接道:“我當然不能否認,個人修養與感情慾望野心還是有一定的影響。”

    雲飛揚沒有作聲。仍然在想着金髮老人方才的話,金髮老人嘟喃着又道:“所以我們的人最好還是少一些到中原來。”

    “否則他們的野心會更大。”

    “連我這個老頭兒也難免動心,何況年輕人。”金髮老人微哨。“除非你們奮發圖強,否則這個危機永遠存在,一觸即發。”

    芸飛揚無言點頭,金髮老大笑了笑。“這種話其實不是我們説的。”

    “我們是武林中人。”

    “在我們那邊已沒有所謂武林。”金髮老人又笑笑。“我們這羣老骨頭相信已是最後一批武林中人。我們的年輕人大都認為武功是應該用來強身健體。”

    雲飛揚不由頷首,金髮老人笑容隨即一斂。“你可以出手了。”

    雲飛揚只是奇怪的看着他,他接道:“這一戰絕對公平,我仍然是一個武士。”

    他的胸膛高挺,雲飛揚看出他的決心,也絕對相信他就是戰死也不會用火槍襲擊,卻問:“我們還有一戰的必要?”

    金髮老人怔住,雲飛揚接道,“我不大明白你的話,但我會盡心去了解。”

    語聲一落,他轉身舉步,動作看來仍然那麼輕盈,心情卻比來時也不知沉重了多少。

    學識有限是他最遺憾的一件事,他明白因而很多事都看不透,不知道如何處置是好,也明白因而影響表達的能力與方式,縱然有機會也未必抓得穩。

    只是他沒有因而氣餒。

    金髮老人沒有阻止他離開,目送他遠去,挺直的身子逐漸變得佝僂,那片刻彷佛已衰老了很多。

    他有一戰的衝動,也不在乎生死,不因為已經一把年紀,只因為他還是一個武林中人。

    在那邊,武林卻已經沒落,也因而他這個武林中人也逐漸喪失了當年那份豪情。

    武林應否存在他也不知道,否則他也不會這樣傍徨。不知取捨。

    他甚至不能夠決定自己的行止,只因為中原仍然有武林存在,在中原武林他能夠找到往昔的豪情壯志,回到那邊又變回被遺忘的一羣。

    在中原他卻是邪魔外道,非獨會被歧視排斥,更不難被追殺喪命。

    思而想後,他突然有一種要死在雲飛揚手下的衝動,放目望去,空山寂寞,那裏還有云飛揚的蹤影。

    他果望了一會,終於在石壁的碎片上坐下來,拔出那支火槍,對準了太陽穴──雲飛揚聽到那一下槍聲,停步回頭看去,只見那邊林木上羣鳥驚飛,他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卻有一種不祥的感覺,眉頭不由蹙皺起來。

    他想回去一看究竟,但到底抑制了這股衝動,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也已不是他能力所能夠挽回。

    他完全明白,他只是一個人,能力有限,已發生的專情只有時光倒流才能夠改變,那絕非人力所能夠做得到,不管是怎樣的人。

    那種不祥的感覺,也使他感到非常迷惑,在他的心目中,那個金髮老人非獨武功很好,而且有相當學識,應該比一般的理智得多。

    都個金髮老人也絕無疑問是一個真正的武林中人,只看他不肯再用那柄火槍對付敵人便知道,也因為是一個真正的武林中人,才會留意武林中的事情,才會不遠千里跑來中原。

    一個真正的武林中人,若是再沒有武林這種地方,生活當然也會變得很沒有意思。

    雲飛揚沒有忘記金髮老人曾經提及,在他們那邊已沒有所謂武林,然後他又記起了枯木的話。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也所以枯木最後還是死在武林中,江湖上,金髮老人的心情是否也一樣?

    飛鳥在雲飛揚的頭上飛過,飛向雲深處。雲飛揚終於舉起腳步,繼續走他應該走的路。

    江湖路。

    ▲前言▲──大風起兮雲飛揚這是漢高祖劉邦大風歌的第一句,也是雲飛揚這個名的來源。

    不平凡的名字,不平凡的人,不平凡的遭遇。

    這個人的傳奇故事先後我一共寫了三篇。

    “天蠶變”是寫雲飛揚的出身,成長,三戰獨孤無敵終於成為一代高手。

    “天蠶再變”是交代天蠶功的來源,雲飛揚一生中的一段小插曲。

    再還有,就是這篇“天龍訣”,是寫雲飛揚的死也可以説是“天蠶變”的續篇大結局。

    這篇小説早就該寫了,延遲到現在,時間、心情,以致文字的信心,對多少都有些影響。

    若非現在這種好心情也根本不會執筆寫這篇小説。

    現在我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批垃闢肘難以言喻,説不出的落寞、蒼涼,無奈。

    這幾年來的見聞、遭遇,對一個我這樣的年青人來説,未免太多,也太殘酷,但無論如何我都已能適應,也所以我才沒有放棄寫作,終於執筆寫下雲飛揚的結局。

    夜已深,雪仍然下個不休。

    這場雪由黃昏開始,已經下了兩個時辰,傅香君跪在苦修庵的前院地上到現在卻已經三天。

    積雪蓋過了她的膝蓋,她的面龐已因為寒冷變蒼白,可是神情仍然那麼堅決,眼珠彷佛已冰桔,凝望着那緊閉的門户。

    冷風吹飄,竹下那兩盞燈籠在風中抖動,昏黃的燈光揮映下,檐前的冰柱閃亮奪目,就像是一支支出鞘的利劍,是那麼無情,又是那麼肅殺。

    門內仍然有燈光,梵音將絕未絕。

    一聲青罄,梵音終於停下,一個聲音隨即響起來:“師傅──”“香君還跪在門外?”

    一個蒼老的聲音接上。

    “回稟師傅,已經三日三夜。”

    “三日三夜又怎樣?”蒼老的聲音嘆息。“未悟禪機,就是跪上三年也沒用。”

    語聲甫落,大門打開,苦師太在兩個中年女尼的陪伴下走了出來。

    恆山派雖然弟子不多,但劍術另創一格,在武林中也有一定的地位,只是弟子大都是出家人,也大都不問世事,不大為一般人認識。

    苦師太剃度苦修庵,執掌恆山派以來,更就是足不出户,但武林中人卻大都知道恆山派除了絕師太之外,也有一個苦師太。

    絕師太縱橫江湖,據説未逢敵手,人前人後卻不時表示非獨對佛法的鑽研修行不如其師姐苦師太,武功方面也一樣。

    表面上看來,苦師太卻完全不像一個會武功的人,給人的永遠是慈祥的感覺。

    “夜課以畢。你們休息去──”她揮手打發了那兩個女尼,來到傅香君面前。

    傅香君眼中立時露出了一絲喜悦之色,苦師太卻搖頭一聲嘆息:“痴兒!”

    “師傅,你就成全弟子,替弟子剃度出家……”傅香君哀求。

    “跪了三天三夜,可見你的決心、,剃度卻只是一種儀式,最重要的是你是否有佛緣,能否參悟禪機。”苦師太接問:“你的心現在怎樣了?”

    傅香君抬頭望着漫天飛舞的雪花。“弟子已心如淨雪。”

    “心如淨雪。”苦師太淡然一笑,抬手接下了一把雪,輕握又將手攤開。“此地又何來雪Y”雪已化成水從她的手滴下,滴在傅香君身前地上。

    傅香君不由一怔。苦師太接道:“你入庵雖然已經三年,為師看你仍然是塵緣未了,不宜出家。”

    “弟子甘願長伴我佛,此生不再踏出庵門。”傅香君口裏這樣説,心頭一陣説不出的蒼涼,她本性善良,善惡分明,雖然出身邪派逍遙谷,冰清玉潔出污泥而不染,也所以泰山玉皇頂雲胡揚決戰獨孤無敵,傅玉書──她的兄長要乘機暗算雲飛揚的時候,他還是出手阻止。

    傅玉書因而身死,她當然難過,那到底已是她唯一的親人。

    然後雲飛揚也不告而別,不知所蹤,她不知道雲飛揚為什麼要這樣做,也盡了她的所能,始終找不到雲飛揚的下落。

    天下之大,要找一個人到底不是一件容易事。

    她終於絕望,帶着創傷的心靈投入苦修庵吉師太門下,到現在已經三年,一顆心仍然未能夠平靜下來。

    所以她考慮到剃度出家,削髮為尼。

    “何苦?”苦師太顯然很明白傅香君的心情,伸手輕撫着她的頭。“佛門並不是一個逃情的地方。”

    “弟子已經想清楚。”傅香君眼中閃現淚光。

    苦師太還是搖頭。“為師再等你三年,三年之後你仍要出家,一定成全你。”

    “三年?”傅香君苦笑。

    “這三年之內,你既已心如淨雪,也不必留在庵內。”苦師太抬手接一招。“你起來,為師另外有一件事要交給你去做。”

    傅香君無奈站起來,但因為跪地太久,一時間竟然不能夠站穩,搖搖欲墮,幸得苦師太伸手扶着才沒有倒下。

    積雪紛落,飄散地上,傅香君的心情亦有如這從她身上抖落的雪花一樣無奈。

    一封信,一個小小的錦盒,使香君接過這兩樣東西,才發覺苦師太神態有異。

    庵堂中煙飄繚繞,苦師太眼神彷佛因而悽迷,又彷佛有很多的心事。

    她的語聲亦顯得很不穩定。“明年百花節,你替我將這封信送上嵩山少林寺,到時你會看見一個人與少林寺的心禪上人決鬥,勝的若是心禪上人也就罷了,否則,你就將這個錦盒交給那個人,明白嗎?”

    “弟子明白。”傅香君隨即問:“那個人到底是什麼……”

    “到時侯你便會知道的了。”苦師太緩緩轉身,突然跪倒壇前。“佛祖慈悲,請饒弟子凡心未淨──”傅香君吃了一驚,上前去俯身正欲摻扶,苦師太已半轉過頭來,眉宇間無盡哀愁。

    “莫説你,為師苦修三十年,到現在尚且──”她搖頭嘆息,沒有説下去,傅香君怔怔的看着,十時間亦不知道該説些什麼。

    好一會,苦師太的心情才平復,沉吟着接道:“我還有兩句話要你跟那個人説。”

    她隨卻俯耳説出來,庵堂內只有她與傳香君二人,可是她仍然不放心。

    傳香君聽着目光閃動,並沒有太大的反應,苦師太隨又謹慎的叮矚:“要是他勝了,跟他説第一句,否則,説二句,記好了。”

    “師傅放心。”傅香君忽然嘆了一口氣。

    苦師太垂下頭,口誦佛經,再無説話。

    二月春風清柔如水,吹過小鎮長街。

    這條長街原是這座小鎮最熱鬧的地方,現在卻只得傅香君一個人走着。

    兩旁的店鋪全都門窗緊閉,一片死寂,傅香君看在眼內,當然奇怪。

    莫非出了什麼事?動念未已,一陣小孩子的哭聲便傳來,傅香君循聲望去,只見數丈外的一條大木柱上赫然捆綁着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那個小女孩面青唇白,看見傅香君走近來神態顯得更驚懼,放聲大哭。

    傅香若在柱下停下,方待躍上去將那個小女孩解開一問究竟,旁邊那間客棧的門户便突然打開。

    傅香君立部發覺,目光及處,只見一個錦衣人緩步從客棧內走出來。

    錦衣人已入中年,唇上那兩撮鬍子令他更顯得成熟,神宋飛揚,衣飾雖然普通,整個人看來不知怎的令人總有一種不尋常的感覺。

    他舉止優閒,陽光照耀下,微帶笑容的面容更悦目,傅香君直覺這不是一個壞人,卻奇怪他説出這樣的一句話:“這個小女孩動不得。”

    “是你縛在柱上的!”傅香君不由這樣追問。

    錦衣人搖頭,傅香君接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過路的。”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這個過路的卻非獨袖手旁觀,而且還阻止別人。”傅香君冷笑。

    錦衣大笑笑。“我只是擔心你惹不起要來的那些人。”

    “不管怎樣,這個小女孩這麼辛苦,我非要將她救下來不可。”傅香君身形隨卻拔-起來。

    錦衣人同時拔起身子,伸手正好截住了傅香君的去勢,傅香君“手揮五紓”,五指立即划向錦衣人手腕穴道,錦衣人的反應相當快,“分花拂柳”,連接傅香君三招。

    兩人拔起的身形不由落下,便香君又是一聲冷笑。“我看你一身武功,果然不錯。”

    語聲一落,一掌又拍出,錦衣人倒踏七星步,連接十掌,轉身躍入客棧內,傅香君去勢未盡,奪門搶進,又是三掌攻去。

    錦衣人左閃右避,再一個“鷂子翻身”到了傅香君身後,順勢將門關上,接一聲:

    “他們來了。”

    傅香君不由住手,錦衣人連隨竄到窗旁,順手點破了一格窗紙,從破洞往外望去。

    傅香君看在眼內,傾耳細聽了一會,亦自將旁邊的一格窗紙點破,偷眼外望。

    長街上靜寂無人,捆綁在木柱上那個小女孩給傅香君與錦衣人的飛來躍去一驚,早已收住了哭聲。

    又是一陣風吹過,衣袂聲突響,四個白衣人翻越瓦面躍下,跟着四個紅衣人,四個藍衣人,四個黃衣人,最後是四個青衣人。

    這二十個分穿五種不同顏色衣服的人非獨有一身不錯的輕功,而且經過嚴格的訓練,迅速在長街上聚成一個鮮明奪目的圖案,甫聚合便又散開。

    長街的進口同時一股彩煙湧來,一羣百數十個分穿紅、青、黃、白、藍衣服的人掠着兩頂肩輿相繼從彩霧中穿出,來到了那條木柱前面。

    肩輿上各坐一值一身銀衣,面容蒼白乾癟,既高且瘦,殯屍也似的中年人。

    兩人相貌相似,神態也是,令人看來不寒而慄。

    肩輿停下,他們的眼睛才張開,白多黑少,妖異之極的眼珠往木柱上一轉,眼蓋便又垂下。不約而同地一點頭。

    兩個白衣人隨郎拔起,一躍上了木柱,將捆綁在柱上那個小女孩解開,然後雙雙挾着那個小女孩躍下。

    肩輿前面兩個青衣人已經將一個麻袋打開,迎向那兩個白衣人,正好將小女孩迎進麻袋內,接用繩子將袋口束上,丟進後面四個藍衣人抬着的木箱內。

    木箱內已經放着一個同樣的麻袋。

    將木箱蓋上,這羣人便又前行。

    傅香君看着忍不住問:“他們是……”

    “白蓮教徒。”錦衣人壓着嗓子。“肩輿上那兩個便是教主以下天地人三尊中的天地雙尊,苦海雙妖。”

    “哦?”傅香君再問:“他們要那個小女孩幹什麼?”

    沒有回答,傅香君側首望去,那邊窗户打開,錦衣人已然不在,她一怔躍過去往外望,只見長街上彩煙未散,錦衣人仍然不見蹤影。

    她稍作考慮,身形一動,亦掠了出去。

    黃昏,傅香君走在山坡上。

    晚霞雖然瑰麗,傅香君無心欣賞,一心監視着那羣白蓮教徒。

    居高臨下,她看得很清楚,那羣白蓮教徒仍然在趕路,她不知道那羣白蓮教徒要到什麼地方去,也猜不透他們抓去那個小女孩有什麼目的。

    還有那個行蹤飄忽的錦衣人一樣令她深感迷惑,所以她只有追蹤前去,希望能夠有一個水落石出。

    那個錦衣人固然不像一個壞人,白蓮教在她的印象中也一樣不太壞。

    以她所知白蓮教是一個半公開的組織,有時侯被稱為明教,有時侯被稱為彌勒教,以燒香、點燈、吃素、做禮拜為主,深信彌勒佛下凡轉世,作人間的明王。

    其實名教本身最初叫做摩尼教,是一個波斯人摩尼綜合波斯拜火教,印度佛教、猶太羅馬基督教創立的新宗教,主張點燈點到天亮,助光明戰勝黑暗,吃素不吃葷,所謂吃葷並非牛羊肉,乃是大蒜,每一個密日的夜間秘密聚會一次,唐朝時侯便已傳入,到了宋朝勢力日大,徽宗年間曾經造反。

    白蓮教則可以説是一個佛教支派,與崇拜阿彌陀佛的淨土宗不無淵源,卻逐漸轉變為民間結社,據説每每在“民不聊生”的亂世揭竿而起。

    彌勒教的歷史最神秘,沒有多少記載。彌勒佛面貌興身材一團和氣,俗稱笑佛,據説是釋迦摩尼成佛以後的次一佛陀,亦即最後降生人間的一個佛陀。

    這三個不同來源的宗教在元朝末年卻都被反元復宋的志士借用來掩護他們的行動,也由於志同道合,逐漸便混為一體。

    傅香君也所以才會有這種錯誤知識。

    反元結果並沒有復宋,朱元璋一統天下,創出了一個明朝,據説他曾經被明教、白蓮教、彌勒教奉為首領,登基後論功行賞,這三個宗教也因而從此沒有在民間出現。

    傅香君行走江湖以來也是第一次遇上白蓮教徒,既奇怪他們的出現,也擔心那個小女孩的安全。

    夜漸涼,那羣白蓮教徒終於在荒野中一個草坪上停下來。

    傅香君也就藏身草坪外的一株高樹上,繼續監視。

    那個草坪看來並沒有什麼特別,那羣白蓮教徒也顯然沒有在草坪上駐紮的打算,卻是一色一組,分開五組非常有規律的靜立在那兒,彷佛在等候什麼。

    在他們到來之前,已經有一羣自蓮教徒聚集在那兒,數以百計,卻絕無疑問都是以苦海雙妖天地雙尊輩份最高,看見雙尊到來,慌不迭迎上前去。

    也只有以客盤膝坐下。

    一盞紅燈在黑惜的草坪中亮起來,跟着是一盞藍燈,然後黃燈、白燈、青燈。

    五排不同顏色的燈能緊接在那五盞燈籠後亮起來,五色分明,排列整齊,黑暗中蔚為奇觀。

    燈光照亮了那個草坪,傅香君也這才發現那羣白蓮教徒的前面停放着一盞奇大的金燈,金燈下一朵欲放未放的奇大白蓮花,也不知是什麼打就,燈光照耀下閃閃生輝。

    白蓮花前面三個較小的白蓮花座,左右坐着天地雙尊,當中一個卻空着。

    那盞奇大的金燈終於亮起來,金光照耀中,白蓮教徒齊聲高呼:“蓮花淨土,光明極樂,彌勒降世,普渡眾生!”

    也就在白蓮教徒高呼中金燈下那朵奇大的白蓮花盛開,當中赫然盤膝坐着一個鬚髮俱白,一身金衣的老人。

    老人雙手按在膝上的一張古琴上,兩條長長的白眉陡揚,張開眼睛,眼神有如兩道電閃,不怒而威。

    他的目光落在天地雙尊當中那個空着的蓮花座上,緩緩問:“人尊呢?”

    語聲並不高,每一個人卻都聽得清清楚楚。

    “回稟教主,人尊已經失蹤三年。”天尊連忙回答。

    老人就是江湖上傳説武功高深莫測,身份神秘莫測,有不老神仙之稱的白蓮教主“失蹤。”他的面色沉下來。“二十年來本座第一次出關他竟然不來朝見,是不將本座看在眼內了。”

    天地雙尊不敢作聲,五燈使者與那羣白蓮教徒更就是禁若寒蟬,草坪上死寂一片。

    不老神仙目光一掃,接道:“今夜本教大會,有兩件事要大家知道。”語聲重重一頓才接下去:“二十年前本座與少林心禪上人泰山論道,由於信仰有別,行事作風不同,白蓮教竟然被視作邪魔外道,也因而相約二十年後百花節決戰嵩山,敗的一方要率領門下歸附,你們若是對本座有所懷疑,可以立即脱離,本座絕不為難追究。”

    “教主神功蓋世,白蓮必勝,少林必敗!”白蓮教徒顯然早有默契,異口同聲,一齊高呼。

    “好一句少林必敗。”不老神仙一笑。“削髮為僧,青罄紅魚度日到底不是你們能夠適應,萬一本座戰敗,你們看見本座發出的信號,立即下山雖開便是了。”

    白蓮教徒面面相視,沒有作聲,不老神仙向稱不敗,現在這樣説話。難道並沒有必勝的信心?

    不老神仙目光轉向天地雙尊。“另外一件事就是白蓮教乃是一個有組織有信仰的聖教,所以被視為邪魔外道,可以説咎由自取。本座雖然閉關練功,江湖上的事仍然-如指掌,據説本數當中有不少害羣之馬在江湖上為非作歹,是否事實。”

    天尊若無其事的回答:“本教弟子一向循規蹈矩,江湖上種種不利於本教的傳説,只怕別有用心。”

    不老神仙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個碧玉牌,向着各人,沉聲道:“碧玉令下,那一個隱瞞事實,教規處置。”

    眾人誠惶誠恐的拜倒。

    不老神仙接道:“本座已知道近日有人危言恐嚇,強迫無知村民奉獻童男童女,藉以修練白骨魔功,本座最後警告,立即停止這種邪惡所為,否則本座嵩山事了,必殺無赦!”

    眾人不敢作聲,天地及尊面無表情,彷佛非獨與已無關,而且一無所知。

    “本座讓你們看些東西。”不老神仙接一拍手。

    兩個白蓮教徒應聲在他身後的林子內抬着一個木箱子出來,一眼瞥見那個木箱,天地雙尊終於面色一變。

    木箱在不老神仙蓮座前放下,那兩個白蓮教徒隨即退下。

    “這是木教的東西載的是什麼你們應該心知肚明。”不老神仙接喝一聲:“還不出來!”

    四個白蓮教徒隨即從樹林中垂頭喪氣的走出,正是之前替天地雙尊扛木箱的那四個。

    不老神仙待他們停下腳步才問:“人臧並獲,你們還有什麼話説。”

    “教主冤枉──”那四個白蓮教徒一齊跪倒。

    “大膽!”不老神仙雙眉一揚。“本座就讓你們嚐嚐冷焰搜魂的滋味!”

    語聲一落,不老神仙中指連彈,急激的破空聲隨着響起來,那四個白蓮教徒應聲慘叫倒下,面色慘變,有如白堊,一個身子捲曲,一陣抽搐便氣絕。

    眾人只看得心驚膽戰,天地雙尊反而平靜下來,他們知道不老神仙一向護短,而且強敵當前,既然懲戒了這四個叛徒,暫時就不會再追究。

    不老神仙果然沒有再説什麼,回手拂袖,急風飛卷,那個木箱四面裂開,放在木箱當中那兩個麻袋卻一些也不變影響。

    “解開來──”不老神仙再吩咐。

    旁邊兩個白蓮教徒忙上前將麻袋縛着的繩子解開,隨即怔在那兒。

    麻袋裏載着的赫然是兩頭小豬。

    天地雙尊與那羣百蓮教徒不用説,不老神仙也不由一怔。

    傅香君高樹上看在眼內,立時想到是那個錦衣人做的手腳,再看兩頭小豬到處亂竄,那羣白蓮教徒的狼狽情形,不由得“噗哧”失笑。

    不老神仙立即有反應,兩條白眉的眉毛箭豬也似一條條高豎,接一聲冷笑。“好一個偷天換日,閣下能夠在本教雙尊之旁來此一招,實在高明,也可以警惕本座手下劣徒,讓他們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天地雙尊面無表情,眼瞳中已露出殺機。

    傅香君看不到天地雙尊的反應,不老神仙的説話卻一字字如雷貫耳,聽得清清楚楚,知道方才一笑已然被不老神仙發現藏身所在。

    不老神仙接道:“兩位偷窺本教聚會已經不少時間,也該走的了。”

    傅香君正感奇怪,一個人已然猿猴般從樹梢上倒懸下來,正是那個錦衣人。

    “他是説我們。”錦衣人滿面笑容。

    傅香君白了他一眼,沒有作聲,不老神仙的説話接傳來:“今夜本座有事在身,不便招呼,日後有機會定當向兩位請教,如今就以琴音送客!”

    錦衣人笑容立斂。“姑娘快走!這七煞琴音,不是你我所能應付。”一個身子隨即倒掠開去。

    傅香君欲叫又止,一下琴聲已劃空傳來,霹靂也似,她雖然內功也有相當造諳,仍然被這一下琴聲震得心神一陣恍憾,急從樹上躍下。

    放目望去,那個錦衣人經已不知所蹤,傅香君不由搖頭苦笑。

    “這個人──”第二下琴聲緊接傳來,傅香君身形迅速開展,三個起落,消失在黑暗中。

    不老神仙沒有再彈第三下,也果然是任由傅香君錦衣人離開,在他來説沒有事比與心禪在嵩山的一戰更重要的了。

    以馬代步再趕了三天,傅香君終於來到嵩山,循例在下馬碑下馬,步行到少林寺。

    “今明兩天,本寺不接外客,施主請回。”兩個知客僧將傅香君擋在寺門外。

    “我是恆山苦修庵弟子,奉師傅之命,來見貴派掌門。”傅香君接將信拿出。

    兩個知客僧接過一看,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個拿信往內走,一個合什道:“請施主稍候片刻。”

    傅香君方待回答陡發覺這個知客偕目光突然一遠,循目望去,果然有人向這邊走來,竟然就是那個綿衣人。

    錦衣人看見傅香君也顯得有些奇怪,來到了傅香君身旁才微笑着道:“真巧,”

    “我到那兒,你到那兒,實在巧得很。”傅香君淡淡的。“可惜少林寺今明兩天不接待外客。”

    “是麼。”錦衣人轉向那個知客偕。“麻煩大師通傳一聲,京師的人來了。”

    那個知客僧一怔,脱口一聲:“安樂侯──”一頓忙合什施體。“侯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錦衣人揮手。“不敢當──”“內進請坐──”“這裏也是一樣。”錦衣人笑接:

    “人在江湖,理當守江湖規矩。”

    知客僧一聲佛號。“貧僧這就去稟告掌門。”隨郎轉身奔出去。

    傅香君這才問:“安樂侯徐廷封?”

    “正是。”徐廷封有些意外。“姑娘──”“安樂侯文武雙全,是崑崙派鍾大先生最得意的弟子,江湖上那一個不知道。”

    “哦。”徐廷封一揖。“高姓大名。”

    “傅香君,恆山派的。”傅香君淡應。

    徐廷封“啊”一聲,沒有説什麼,看他的神態,對恆山派與傳香君這個性名多少都有些印象。

    傅香君冷然接問:“你不在京師享福,跑來少林寺幹什麼。”

    徐廷封只是笑笑,沒有回答,傅香君也沒有追問下去。

    也沒有多久,一羣僧人便出現,傅香君雖然不認識,看眼色亦猜測得到當先第一個就是少林派的掌門無我大師。

    “看,少林寺的掌門也親身出來迎接你了。”傅香君這句話語聲更冷淡。

    徐廷封亦只是笑笑。

    無我第一個卻是向傅香君招呼,接問:“令師安好?”

    傅香君雖然意外,並未失態,施禮道:“很好──”“送傅姑娘到清心院休息。”

    無我接吩咐。

    傅香君沒有多問,苦修庵三年,她已理得更冷靜。

    無我隨卻向徐廷封。“侯爺請到大殿説話。”

    在大殿內説話的只有少林派掌門無我,戒持院無為,徐廷封三人。

    “皇上連番厚賜,侯爺現在更親臨本寺,未知有何指示?”無我不卑不亢,也不作廢話,單刀直入。

    “少林非獨佛學正宗,而且是中原武學根源所在,皇上心儀已久,想請掌門大師赴京一趟,宣揚佛學,還想拜掌門大師為國師。”

    “皇上好意,貧僧心領。”無我接一聲佛號。

    “皇上乃出於一番誠意……”

    “貧僧明白,只是貧僧出家人,早已看破一切。”無我輕嘆。“況且少林寺面臨一揚浩劫,自顧不暇。”

    “大師是指白蓮教不老神仙與心禪上人的一戰。”

    “這一戰約在明天,關係少林派存亡,本寺上下,今夜將誦經不絕,恭迎長老出關。”

    “心禪上人未入關之前已經名震武林,邪魔外道又何足為懼,大師不必掛心。”

    “希望如此。”無我長嘆一聲。

    “皇上……”

    無我揮手截住,將話岔開。“鍾大先生安好?”

    “在下每年都有上崑崙,師父他老人家一向都安康。”

    “長老未閉關之時曾經三上崑崙興鍾大先生講經論道,當時貧僧都有追隨左右,算算不覺二十有三年。”無我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徐廷封那還聽不出無我心意已決,沉吟轉問:“然則大師可否讓我一見聽濤軒那位客人?”

    “哦?”無我一怔。

    “這也是皇上意思。”

    無我看着旁邊的無為,無為笑了笑。“未嘗不是天意。”

    “天意莫測。”無我一聲佛號。

    聽濤院聽的是竹濤、千萬修篁中一座小樓,急風吹過人坐在竹樓中就像是坐在驚濤駭浪上的輕舟內。

    雲飛揚卻早已沒有這種感覺,也許他早已習慣,又或者他的感覺經已麻木。

    連他也這樣以為,可是看見徐廷封,他還是不由自主迎上前去。

    “侯爺,別來無恙。”他的語聲也仍然是那麼熱情。

    “還好。”徐廷封抓着雲飛揚雙臂。“老弟,沒事兒了。”

    雲飛揚點頭。“正要多謝侯爺的救命……”

    “又來了。”徐廷封笑笑。“這其實與我無關。”

    “三年前我在泰山玉皇頂硬接獨孤無敵滅絕魔功與天魔解體心法,雖然幸勝,經脈亦斷去大半,若非遇上侯爺,慨贈千年接續,再送我到來少林寺,懇得無我大師,金針度穴,再通經脈,我現在即使不死,相信亦已是一個廢人。”

    這也是他當年悄然離開傅香君的原因,他自知不治,唯恐傅香君難過,只有躲開去,不料竟遇上徐廷封,反而獲救-

    “千年接續乃是地官員送給皇上的東西,我只是慷他人之慨“無我大師若非菩薩心腸,我就是舌顫蓮花也無用。”徐廷封笑笑。“都是過去事,不説了。”

    “侯爺這一次到來?”

    “其實是奉皇上之命。”徐廷封欲言又止。

    “侯爺有話無妨直説。”

    “皇上想見你一面。”

    雲飛揚當然意外,沉吟了一會才道:“山野之夫,不懂禮節,不見為妙。”

    “不相瞞──”徐廷封一正面色。“朝中大權,今日盡入劉瑾手中,劉瑾此人,野心極大,朝中排除異己,在外吸納邪魔外道,皇上希望你能夠進宮助一臂之力。

    “江湖中人不……”

    徐廷封截問:“難道你忍見大好江山落在奸臣手上,生民塗炭。”

    “侯爺言重了。”雲飛揚一笑。,侯爺乃鍾大先生得意弟子,武功才智過人,有侯爺在,什麼人敢對皇上不利?”

    “獨力難支──”“明天少林白蓮一戰,侯爺想必已知道。”雲飛揚岔開話題。

    徐廷封淡然一笑。“明天一戰,以你看如何?”

    “勝負已分。”

    “哦?”徐廷封想不透。

    “我只是堅信一點,邪不能勝正。”雲飛揚笑笑。“再説上人金剛心法外另創鶴舞九天,閉關二十年,相信已到了移形換影的境界,少林數百年基業,長老又焉會輕易斷送?”

    “這樣説,明天一戰,白蓮必敗無疑。”徐廷封接問:“一切有待明天了。”

    雲飛揚不答,忽然道:“聽──”一陣嚴肅雄壯的誦經聲隨風吹來,雲飛揚微笑接道:“少林不愧是少林,難得萬眾一心,我焉能不深信邪不能勝正,少林不滅,心禪必勝?”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徐廷封嘆息。方今天下,權臣當道,武林中人若是能夠摒除門户之見,齊心協力,效忠朝廷……”

    “侯爺又來了。”雲飛揚笑截。

    徐廷封笑接:“聽到這誦經聲,我便不由想到京城內的文武百官,他們若是像少林弟子這樣團結,大明江山一定固若金湯,國泰民安,何致於今日這般地步?”

    他面上雖然有笑容,眼瞳中仍盡是憂慮之色。

    旭日已高升,誦經聲末絕。

    煙霞洞前無我與少林羣僧了無倦容,神態既安詳,排列得也仍然是那麼有規律。

    對着煙霞洞的石門終於在內緩緩移開,陽光直入,照亮了當門而立,鬚髮銀白,長披及地的心禪上人。

    兩隻白鶴棲止在他以肩上,他面帶笑容,簡直就像是來自九天仙界。

    誦經聲悠然停下,眾僧齊呼:“弟子恭迎長老出關。”

    心禪無言揮手,白鶴振翼而起,飛入青天外,白雲裏。

    無我隨即雙手捧着一襲金紅色的袈裟走前去。

    披上金紅色袈裟,心禪更顯得寶相莊嚴,他在大殿前空地的高台上盤膝坐下,接受所有少林弟子禮拜後才道:“二十年前老衲與白蓮教教主不老神仙相遇於泰山,老衲講經三晝夜,不老神仙不為所動,約在二十年後今天一較高下,敗者率領所有門人歸降,老衲堅信拂法無邊,正道永存,毅言答允,本派弟子若是擔心勝敗,不願向外道低頭,可以自行離開,無須免強。”

    眾人一齊拜倒,沒有一個離開,傅香君徐廷封雖然意料之中,仍然感覺他們有別於白蓮教徒,是出於真心誠意。

    “好”心禪笑了笑。“只是白蓮教主七煞琴音摧人心魄,以你們的修為未必禁變得住,到時必須退出本寺,以免無謂傷亡。”

    “弟子遵命!”眾人齊應。

    心禪目光轉落在傅香君面上。“令師興白蓮教主的事老衲亦略知一二,對於令師所請,老衲並無異議。”

    侮香君雖然不知道苦師太信中寫的是什麼,聽心禪這樣説:亦只有點頭稱謝。

    心禪目光最後落在徐廷封面上。“鍾大先生還是四海逍遙啊。”

    “二十年如一日。”徐廷封恭恭敬敬的回答,他雖然是中山王之後,貴為侯爺,人在江湖,仍然遵守江湖上的規矩。

    “太好了。”心禪欣然。

    也就在此際,一陣奇怪的樂聲遙遙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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