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谷口,果然就是大道。
沈勝衣查四先刻就是走在這條大道之上。所以沈勝衣順着大道前行,並不難找到那條小路。
找到那條小路就找到查四了。
查四顯然已經用身上帶着的刀傷藥封住了傷口,不讓血再流出來,又撕下長衫將傷口裹好,可是傷得實在太重,失血又多,暫時還不能夠移動。
他看見沈勝衣從他們原來的方向回來,詫異之極,脱口問道:“你不是那邊追去?”
沈勝衣一笑,將追擊那隻怪鳥的過程詳細地説了一遍。
查四隻聽得怔在當場。
一直到沈勝衣説完了,他才如夢初覺地道:“有這種事情?”
沈勝衣不禁失笑。
他知道查四並不是懷疑他的話,只不過事情令他太過意外。
查四連隨道:“那個極樂先生以我看大有問題。”
沈勝衣道:“明天我再去走一趟。”
查四道:“也好,藉此機會仔細觀察一下那個極樂莊。”
沈勝衣道:“查兄,可曾聽説過那地方?”
查四道:“不曾,極樂先生這個人也是首次聽説。”
他一頓接道:“回衙之後,我非要召集手下,打聽一下那個人不可。”
沈勝衣目光一落,道:“那隻死亡鳥到底將那個女人怎樣了?”
查四嘆息一聲道:“你自己揭開白布一看。”
沈勝衣看見查四那種表情,已知道事態嚴重。
那個女人就在查四身旁,白布仍裹在她的身上,裹得已沒有方才那麼緊,不消説,查四已解開來看過了。
沈勝衣俯下半身,抓住白布的一角.還未將白布揭開,已嗅到濃重的血腥味。
一揭開白布,他幾乎沒有嘔出來。
白布下,是一具赤裸的女屍!
無頭的女屍!
一條左臂亦齊肩給斬了下來I
屍體上半截的肌肉已起皺,死魚肉一般,一絲血色也沒有,斷頭與斷臂的斷口亦是那樣,並沒有血流出來。
斷口非常齊整,仿如刀切!
沈勝衣不其然想起那隻死亡鳥鋒利的羽翼!
再多看兩眼,他的鼻子就酸了。
這樣恐怖的女屍,他還是第一次有機會看見。
查四的目光亦落在女屍之上,道:“這具女屍搬回去,我擔保一定轟動整個揚州。”
沈勝衣無言點頭,將白布蓋好。
查四目光轉向沈勝衣,道;“如何?這一次不必進城,我看你也起不了程。”
沈勝衣苦笑道:“這件案件無疑更詭異!”
查四道:“不查一個水落石出,我相信你絕不肯罷手。”
沈勝衣點頭道;“何況你這位大捕頭現在又負傷,我就算一些好奇心都沒有了,也不能夠袖手旁觀。”
查四笑道:“交着你這種朋友是我走運。”
沈勝衣道:“你如果真走運,就不會遇上那隻死亡鳥。”
查四道:“以你看,那隻死亡鳥到底是人假扮抑或是一隻真鳥?”
沈勝衣道:“如果是一隻真鳥,似乎沒有理由渾身如金鐵鑄出來的一樣,但若是人假扮,又怎能夠飛翔?”
查四道:“而且,一個人即使怎樣兇殘,相信也不會那麼殘忍對待一個女人,再説即然已斬下她的頭,她的一隻手,沒理由不將她拋棄,抱着她那樣的屍體到處走。”
沈勝衣道:“這樣説,似乎就只沒有人性的禽獸才會這樣做。”
查四道:“我甚至懷疑這個女人的頭顱與左手是那隻死亡鳥割下來吃掉了。”
這句話出口,他第一個就打了兩個寒噤。
沈勝衣亦打了一個寒噤,道:“從死者的手腳看來,顯然,並不是出身貧窮人家。”
查四道:“她的指甲塗着寇丹,斷頸至胸口抹着脂粉,以此推測,很可能是青樓中人。”
沈勝衣道:“很有可能。”
查四道:“這附近以我所知多為農家,那個女人只怕是那隻死亡鳥從城中帶出來。
沈勝衣道:“回城後派人到處去問一問,昨夜有沒有個年輕的女子失蹤,説不定就會找出一個答案。”
查四道:“否則麻煩了。”
沈勝衣道:“一個無頭女屍,的確不容易查出她的真正身份。”
查四道;“無論如何,先回城再作打算。”
沈勝衣道:“查兄,你是否還可以行走?”
查四道:“勉強可以。”
他左右望了一眼,道:“沈兄最好替我削一根枴杖。”
沈勝衣道:“不若我抱你走一程,到那邊農家借-輛牛車再上路。”
查四道:“到那邊農家,我絕對支持得來。”
他隨即一笑,道:“你若是要抱,抱那具屍體好了。”
沈勝衣嘆了一口氣道:“你若是沒有受傷多好。”
查四大笑道:“那麼最低限度你就可以不必抱着那具屍體。”
沈勝衣道;“不錯。”
查四笑接道:“一個男人並不是時常有機會抱着一個女人到處走。”
沈勝衣道:“那個女人如果沒有頭顱,更就是機會難逢,是不是?”
查四點頭道:“所以你應該非常開心才是。”
沈勝衣卻是隻有嘆氣。
查四忽然焦急催促道:“快給我削一根枴杖,快!”
沈勝衣-面走向那邊樹叢,一面道:“怎麼你突然如此着急?”
查四道:“不知何故我忽然感覺外出的兩天內,城中又有案子發生。”
沈勝衣道:“這大概是因為看見了怪鳥以及女屍的緣故。”
查四道:“大概是。”
沈勝衣手起劍落斬下一條大小適中的樹幹,削去枝葉,便成一支枴杖。
他略加修整.遞給查四道;“你試試是否合用?”
查四將枴杖叉在右臂下,扶着沈勝衣站起來,試行幾步,笑道:“想不到造枴杖方面你也是一個天才。”
沈勝衣道:“你居然還笑得出來,就連我也有些佩服你了。”
查四道:“這未嘗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沈勝衣詫異道:“傷得這麼重還值得高興?”
查四道:“最低限度我可以乘此機會休息幾天。”
沈勝衣看着查四的大腿,道:“只怕幾天還不能夠痊癒。”
查四道:“那麼,還是再多休息幾天好了。”
沈勝衣搖頭笑道:“你這個大捕頭原來也懂得乘機偷懶。”
查四笑道:“交到你這種好朋友,就算沒有傷,我也會偷懶幾天的。”
沈勝衣佯嘆道:“也罷,誰叫我是你的朋友?”
他俯身抱起那具女屍。
觸手冰冷,不由他又打了一個寒噤。
查四即忖道:“我以為你最好將屍體的雙腳也包裹起來。”
沈勝衣點頭道:“就這樣,的確太惹人注目,只怕才入城內,已經鬨動起來了!”
他説着伸手將那塊白布拉向屍體的雙腳。
這時候,旭日已高照。
屍體赤裸的那雙腳,日光下更蒼白。
蒼白得就像是用白蠟捏出來的。
沈勝衣查四回到衙門,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整個衙門正亂成一片。
那些捕快看見查四負傷回來,都顯得很彷徨。
知道那具無頭女屍的事情,他們都一個個露出了非常詫異的神色。
沈勝衣查四把一切看在眼內,不其然就想到城中必然發生了什麼罪案。而且與那具女屍可能有關係。
所以一入到捕房坐下,查四連隨就問道:“我離開的這兩天之內,城中是否又出了案子?”
眾捕快有的點頭,有的説是,又亂做一堆。
查四連忙揮手止住,道:“丁少白,你來説。”
丁少白是他的一個得力助手,精明能幹。
聽得吩咐,丁少白立即走上前一步,道:“出了兩件案子,都是昨夜發生。”
他是一個年輕人,舉止敏捷,口齒伶俐。
查四道:“什麼案子?”
丁少白道;“花近樓兩個宰雞殺鴨的操刀手崔老六金小三昨夜在城西街道上遇見了一個手提竹籃的老蒼頭,他們原以為是賣糖炒栗子五香蠶豆的小販,準備向他買一些下酒,那個老蒼頭卻告訴他們賣的是人頭。”
查四道:“哦?”
丁少白接道:“他們當然不相信,豈料,將籃子打開,裏面真的是放着一個人頭。”
沈勝衣插口問道:“是男人還是女人的?”
丁少白道:“是女人的。”
查四急問道:“後來又怎樣?”
丁少白道:“崔老六一驚昏倒,金小三一溜煙慌忙跑來衙門通知我們。”
查四道:“你們趕到去的時候,那個老蒼頭是否還在?”
丁少白道:“已經不在。”
查四道:“崔老六金小三兩人現在在哪裏?”
丁少白道:“事關重大,我擅作主張,暫時將他們留在衙門。”
查四道:“做得好!”
他手一指旁邊的一個捕快,道:“帶崔老六金小三兩人進來見我!”
那個捕快應聲退下。
查四回問丁少白:“第二件案子又是如何?”
丁少白道:“第一件案子發生之後不久,城東大街後巷的一個妓女小嬌在巷內拉客,竟拉下了那客人的左臂。”
沈勝衣查四一齊“哦”了一聲。
丁少白接道:“小嬌卻旋即發覺,那條左臂是屬於女人所有。”
沈勝衣一怔,查四亦詫異問道:“小嬌肯定她拉的那個客人是一個男人?”
丁少白接道:“她是肯定。”
查四道;“現在她又在何處?”
丁少白道:“亦留在衙內,等候發落。”
查四手指另一個捕快,道:“帶她進來!”
他連隨又問:“人頭與斷臂呢?”
丁少白道:“都在驗屍房中!”
查四道:“吩咐仵工都給我拿來!”
丁少白應命轉身走了出去。
查四回顧沈勝衣,道:“沈兄以為那個人頭以及那斷臂會不會就是由那具女屍身上斬下來?”
沈勝衣沉吟着道:“我相信就是了,又是人頭,又是左臂.天下的事情不會那麼巧。”
查四道;“我也是這樣説。”
他一頓接道:“是不是,也很快就會清楚的了。”
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轉向門口。
也沒有多久,門外就傳來腳步聲。
未幾三個人魚貫進入,丁少白在前,跟着兩個衙門的仵工。
驗屍房就在附近,丁少白的行動向來都迅速。
那兩個仵工各自捧着一方白布-
方白布上放着一條女人的手臂。
左臂。
另一方白布上則放着一個女人的頭。
雖然已死了這麼久,因為抹上脂粉的關係,看起來仍像是一個活人頭。
表情卻未免太恐怖了!
天下的事情,果然就有那麼巧。
那個人頭以及那條左臂並非屬於第二個女人,竟然真的是從沈勝衣查四帶回來的那具女屍的身上斬下來。
查四相信那兩個仵工的判斷。
斷口完全吻合,即使是外行人,亦不難看出來。
他笑顧沈勝衣道:“如此一來,事情簡單多了。”
沈勝衣道:“最低限度,本來是三件案子的,現在變成一件。”
查四道:“這樣的案子,卻是一件都已嫌太多。”
説話間,崔老六金小三小嬌三人已先後給帶進來。
崔老六小嬌面上猶有餘悸,神情簡直就像是兩個傻瓜,金小三亦不見得好到哪裏去。
查四重新詢問三人。
他問得很詳細,有不清楚的地方,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反覆再三審問。
到他停口的時候,在場所有的人,對於崔老六金小三以及小嬌昨夜的遭遇,已經完全清楚一若身歷其境,親身目睹。
他旋即揮手一揚,道:“你們可以回去了。”
崔老六金小三小嬌三人如釋重負,叩謝退出。
不用查四吩咐,旁邊捕快已有一個過去給他們引路。
查四轉對沈勝衣,道:“這三個人我相信沒有問題。”
沈勝衣點頭:“從他們的描述來推測,嫖客以及老蒼頭大有可能是同一個人。”
查四道:“大有可能。”
沈勝衣道:“如此殺害那個女人的未必是那隻死亡鳥了。”
查四道:“即使是.也必然出於人的指使,那隻死亡鳥相信是人養的。”
沈勝衣突然道:“那個賣人頭的老蒼頭,根據金小三的描述.與那個極樂先生極其相似。”
查四道:“極樂先生這個人顯然嫌疑最重,但我們方才根本不知道人頭這件事,所以未能夠掌握時機,現在才派人進去莊院搜索,-定不會有什麼結果。”
沈勝衣道:“無論那隻死亡鳥是人扮抑或是真鳥,現在他都已經有足夠的時間將之秘密收藏起來或者加以毀滅的了。”
查四道:“我們現在唯有先派人去調查清楚這個極樂先生的底細。”
沈勝衣道:“有-件事也必須預先調查清楚。”
查四道:“那個女人的身份?”
沈勝衣道:“不錯。”
查四立即吩咐道:“少白,用盒子載着那顆人頭,帶幾個兄弟到那些花街柳巷一問.是否有人認識她.如果沒有着落,再到城中大户人家-問。”
丁少白一聲:“遵命!”立即走過去,連白布捧起那顆人頭。
他舉止自然,一些也沒有猶疑。
沈勝衣看在眼內,嘉許道:“他將來一定是一個出色的捕快!”
查四頷首道:“嗯。”
丁少白聽在耳裏,捧着人頭回身道;“尚請沈大俠時加指點。”
沈勝衣一拍查四的肩膀,道:“有這個大捕頭指點已差不多了,這-點我可是門外漢。”
丁少白道;“沈大俠太謙虛了。”
沈勝衣道:“不過要做一個出色的捕快可也不容易,天賦固然要緊,努力學習同樣重要。”
丁少白道:“我一定會努力!”一揖退下。
沈勝衣回對查四道:“你們這一行也的確需要訓練一批新血了。”
查四道;“我何嘗不知道,但談何容易?”
沈勝衣道:“無疑是很少人願意進這一行。”
查四目光落在右腿上,道:“主要原因就是危險性太大。”
他轉回話題,道:“沈兄,這件案拜託你就是了。”
沈勝衣道;“又來客氣説話。”
查四一笑。
沈勝衣接道:“我現在……”
查四截口道:“你現在最好先睡一覺,不久之後,相信必使你忙得要命。”
沈勝衣道:“也好。”
查四回顧眾捕快道;“你們知否城東郊的一個山谷中,有一座養滿了雀鳥的極樂莊?”
沒有人回答。
查四再問道:“極樂先生這個人又有沒有印象?”
仍然沒有人回答。
查四皺眉道:“那麼你們就到處去打聽一下有沒有人知道極樂莊這個地方.有沒有認識極樂先生這個人.如果有,帶他來見我。”-
個捕快脱口問道:“先從那裏着手麼?”
查四微喟道:“那麼大的一幢莊院絕不是-個人獨力能夠建成的,你們可以先找那些泥水木匠打聽一下。”
沈勝衣跟着將那個山谷的所在,以及那座極樂莊的形狀説了一遍。
查四再約略叮囑一下如何查詢,才揮手叫他們出動。
那些捕快完全離開之後,查四不由嘆了一口氣,道:“如果他們每一個都好像丁少白那麼賣力又肯多動一下腦筋,要理好這個地方的治安,其實也並不困難。”
沈勝衣道:“查兄任職這個地方到現在才不過六個月,暫時不能夠對他們要求過高。”
查四點頭道:“如果他們每一個都合乎我的要求,上頭也不用將我調來。”
沈勝衣道:“這就是了。”
查四目光轉落在那具女屍之上,又再揮手,道:“都給我搬出去!”
兩個仵工如夢初覺,應聲一齊上前,將那具女屍抬起來。
查四目光仍盯着那具女屍,沉吟道:“兇手為什麼那樣殘忍對待一個這樣漂亮的女孩子?”
沈勝衣道:“即使有不共戴天之仇,殺人之後,也沒理由將頭臂斬下來,與崔老六金小三小嬌他們開那種玩笑。”
查四道:“他所以與他們開那種玩笑,當然有他的動機。”
沈勝衣道:“他們三人依我看,並無任何值得你懷疑之處。”
查四道:“因此我才將他們放走。”
沈勝衣道:“兇手動機何在?”
查四道;“我懷疑兇手有可能是一個狂人。”
沈勝衣也有這種懷疑。
這件案,的確像是狂人所為。
果真狂人的話,只怕根本就無所謂動機了。
沒有動機的案子,往往也就是最棘手的案子。
賣人頭的老人,送手臂的嫖客,抱着無頭屍體到處走的死亡鳥,還有那個愛鳥若狂的極樂先生彼此之間多少彷彿都有些關係。
是否真有關係?
黃昏!
沈勝衣再到衙門找查四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候。
經過半日的休息,查四的精神已經好了很多。
他又在為這件案子傷腦筋。
捕房中並沒有今早的熱鬧,出去的捕快,很多都還未回來。
丁少白卻早已回來了。
屍體的本來的身份亦已清楚。
查四招呼沈勝衣坐下,道:“少白帶着那顆人頭在花街柳巷走了一遍,果然就有了答案。”
沈勝衣道:“那個女人真的是青樓中人?”
查四道;“不出你我所料。”
沈勝衣道:“叫什麼名字?”
“孔雀。”查四道;“是百鳥院的紅人。”
沈勝衣奇怪地道;“百鳥院?”
查四道:“沈兄知道這地方?”
沈勝衣搖頭道:“我只是奇怪怎麼又是鳥。”
查四道:“無疑是很巧。”
他一頓接道;“這兒除了有百鳥院之外,還有一家百花院,百花院的姑娘是以百花為名字。”
沈勝衣道:“百鳥院的姑娘自然是以百鳥為名字的了。”
查四道:“正是。”
沈勝衣道:“孔雀之外,相信還有叫畫眉,相思,鴛鴦。”
查四點頭道;“也有叫綵鳳,烏鴉,杜娟……”
沈勝衣道;“烏鴉也有?”
查四笑道:“她的相貌當然就沒有綵鳳孔雀那麼美麗。”
沈勝衣轉問道:“孔雀是什麼時候失蹤的?”
查四道:“昨夜。”
沈勝衣道:“孔雀既然是百鳥院的紅人,當然每-夜都會有客人找她。”
查四道:“不錯。”
“昨夜她是與什麼人在一起?”
“她昨夜沒有接客。”
“何故?”
“自稱是有病。”
“是否真的有病?”
“少白已調查清楚,並不是。”
“那麼她何以休息。”
“侍候她的那個丫環告訴少白,她那樣,完全是因為與一個客人有密約,”
“是什麼密約?”
“孔雀無意中曾對那個丫環透露,那個客人邀她到天香樓。”
“天香樓又是什麼地方?”
“是揚州最奢華的-個地方!”查四摸着鬍子道:“在那裏你可以享受到揚州最佳的酒萊,最美的女人,樓中的陳設,據説簡直就像是皇宮-樣。”
沈勝衣道:“這樣的地方相信並不是-般人能夠去的。”
查四道:“當然,到那裏的人都是非富則貴,而且詩酒琴棋,多少也要懂一點的。”
沈勝衣道:“哦?”
查四道:“因為設宴在那裏的人,必須與天香樓的主人同樂。”
“哦?”沈勝衣仍然不明白。
查四解釋道:“天香樓的主人是一個雅士,不大喜歡與俗人同座。”
沈勝衣忽然笑道:“據我所知這年頭的有錢人,為了怕別人説他俗氣,在詩酒琴棋方面,多少都會下-點功夫。”
查四道:“所以那間天香樓雖然有這個規矩.生意仍然好得很。”
沈勝衣好奇問道:“是了,天香樓的主人到底是哪個?”
查四道:“他姓谷,名雲飛!”
沈勝衣道:“這個名字我聽説過,那個谷雲飛可是-個江湖人。”
查四道:“也就是他了。”
沈勝衣道;“據説他是一個大盜。”
查四道:“以前是的,不過由於他做案手法高明.官府-直都抓不到證據拘捕他。”
沈勝衣道:“他開設的天香樓,只怕另有目的。”
查四道:“最初我也曾這樣懷疑,但後來我查清楚,五年前他已經當眾金盆洗手了。”
沈勝衣道:“今年他有多大年紀。”
查四道;“應該有六十。”
沈勝衣道;“以我所知,很多大盜一到這個年紀的確都會洗手不幹,享受餘年的。”
查四道:“我也曾派人暗中調查過他,綜合所得的報告,他顯然是在享樂。”
他轉回話題,道:“因為天香樓極盡奢華,青樓中人無不希望有一日能夠在那裏進出,所謂一登龍門,聲價十倍,那種心情是不難理解的。”
沈勝衣道:“好像孔雀那麼美麗的女孩子,必然早已是天香樓的常客了。”
查四道:“恰好相反,從來沒有人邀她到天香樓陪酒。”
沈勝衣道:“是麼?”
查四道;“能夠進出天香樓的女人都必須聲色藝全,孔雀據説雖然色藝不錯,嗓子實在太糟了,唱歌不待言,就是説話也像是鴉叫一樣。”
沈勝衣道;“這無疑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查四道:“百鳥院的五個紅人中,除了她之外,其她的四個人都先後曾經到過天香樓,所以她一直都因此悶悶不樂。”
沈勝衣道:“殺害她的那個人是必就利用她這個弱點,將她誘出去。”
查四道:“相信就是了。”
沈勝衣道;“她有沒有對那個丫頭透露那個客人是誰?”
查四道:“沒有,她顯然事前被人叮囑過守秘。”
沈勝衣道:“那麼她是什麼時候離開百鳥院?”
查四道:“是初更鼓響之後,從後門離開,那個丫環當時曾送她出門外。”
沈勝衣道,“她有沒有看見什麼”?
查四道:“後門外的橫街上停着一輛雙馬馬車,在她的印象之中那輛無疑是天香樓的馬車。”
沈勝衣道:“她是否就看見孔雀登上那輛馬車?”
查四道;“正是。”
沈勝衣道:“你的人有沒有到天香樓查問?”
查四道;“少白去過了,可是谷雲飛不在。”
沈勝衣道:“去了哪裏?”
查四道:“據説是與幾個有錢人遊湖去了。”
沈勝衣道;“瘦西湖?”
查四點頭道;“少白見時間不早,那個管事又説出天香樓初更開宴,谷雲飛必在,是以沒有進到瘦西湖去。”
沈勝衣道;“也沒有入去查問其他的人?”
查四道:“沒有,那個管事不許他進去。”
沈勝衣道;“他的膽子倒也不小。”
查四道:“非大不可,因為谷雲飛是那麼吩咐下來。”
沈勝衣道:“少白他們,可以強行進去。”
查四道:“谷雲飛交遊廣闊,與城中權貴不時有來往,交情打得很不錯,即使我,在未得上頭許可之前,除非有充分把握能夠在樓中將犯人找出來,否則除非拼着不當這捕頭,才膽敢強行進內搜查。”
沈勝衣道:“原來如此。”
他連隨又問道;“這件事你還沒有請示過上頭?”
查四道:“方才請示過了。”
沈勝衣道:“如何説話?”
查四一字字的道:“放手幹!”
沈勝衣點頭道:“這樣,事情就好辦多了。”
查四道;“可是以少白的經驗,我卻是擔心,應付不了谷雲飛這個人。”
沈勝衣道:“谷雲飛那種人的確是不容易應付。”
查四道:“我想來想去,只有你走一趟,或者才能夠從中找到多少線索。”
沈勝衣道:“現在我已來了。”
查四道:“更鼓敲響:才動身不遲。”
沈勝衣道:“聽你吩咐。”
查四笑道:“你這是什麼説話?”
沈勝衣大笑!
查四笑接道:“我叫少白帶幾個捕快隨你走一趟天香樓。”
沈勝衣沉吟着道:“還是一個人去的好。”
查四點頭道:“這也是。”
沈勝衣轉問道:“極樂莊極樂先生方面查到了什麼?”
查四道:“目前,仍沒有任何線索,不過。派出去的捕快還有很多尚未回來覆命。”
沈勝衣道:“到明天仍沒有結果,非要去一趟極樂莊不可了。”
查四道:“又是辛苦沈兄。”
沈勝衣回他一句道:“你這是什麼説話?”
查四亦大笑!
沈勝衣無意望了一眼户外,脱口道;“夕陽已西下了。”
户外已逐漸暗下來。
長夜將開始。
更鼓聲終於敲響。
沈勝衣更起之後不久,已出現在天香樓門外。
門大開,四個皂衣直帽的接待,左右站在兩旁,左面還有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人。
大門之內,燈火輝煌,光如白晝,燈光中這樓彷彿從天外飛來,管絃之聲不絕於耳。即使在門外,亦不難想象得到樓中是何等歡樂的場面。
沈勝衣毫不猶豫,大踏步走上門前石階。
那個管事模樣的中年人立即一步橫移,攔住沈勝衣的去路道:“公子可知這裏是什麼地方?”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沈勝衣那襲白衣,語聲態度都顯得不大尊敬。
沈勝衣收步,淡應道:“天香樓。”
中年人説道:“我是這裏的管事祝不奴。”
沈勝衣道:“這個名字不錯。”
祝不奴道:“公子高姓?”
沈勝衣道;“姓沈。”
祝不奴不假思索道:“公子並不是今夜的客人。”
沈勝衣道:“不是。”
祝不奴道:“那麼公子莫非是我們主人的朋友。”
沈勝衣道:“也不是。”
祝不奴道:“那麼公子……”
沈勝衣道:“來自衙門。”
祝不奴“哦”-聲,淡然道:“今天下午你們幾個兄弟來過了。”
沈勝衣道:“谷雲飛卻不在。”
祝不奴一怔,似乎想不到沈勝衣竟然直呼谷雲飛的名字。
沈勝衣道:“現在相信在的了。”
祝不奴不覺點頭,道:“我這就給你進去通傳,看我家主人他是否願意接見你。”
沈勝衣道:“非見不可。”
他右手旋即一拂衣袖。
祝不奴只覺一陣狂風撞來,不由自主斜退三步。
沈勝衣大踏步進去。
左右接待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眼巴巴地看着沈勝衣走過。
祝不奴一愕,連忙追在沈勝衣身後,卻不敢伸手將沈勝衣拉住。
他雖然眼高於頂,到底是一個見過世面的人,目睹沈勝衣這樣闖進天香樓,已知道這個人絕不簡單。
在未弄清沈勝衣的底細之前,無論如何他是絕不會再開罪沈勝衣的了。
沈勝衣也沒有理會祝不奴,穿過花園,直向那幢彷彿天外飛來的高樓走去。
走得越近,酒肉之香越濃,管絃之音越響。
驀地,歌聲雷動
斜插滿頭花
醉倚嬌娃
合聲齊唱浪淘沙
明月留人人意好
且莫還家
唱得正是浪淘沙,一羣男人的聲音,怪不得雷霆一樣。
歌聲一落,掌聲立起。
亦是雷霆一樣。
掌聲方歇,一個女人的聲音就響了起來,道:“你們男人自我陶醉的本領實在不少,唱歌像牛叫一樣,居然還大拍手掌喲。”
聲音很悦耳。
沈勝衣樓外聽着,忽然間怔在那裏。
這女人的聲音好像那個。
是了,就是極樂莊呼喚極樂先生的那個聲音。
不過人尚且也有相似,聲音只怕也不無相同。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男人的聲音應道:“自己唱歌,如果自己也不拍手掌,捧捧自己的場,未免太對不起自己。”
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接口道:“對極,對極。”
跟着又一個男人的聲音道:“我們唱歌當然沒有綵鳳姑娘的動聽。”
那個女人開心地笑起來,她顯然就是綵鳳姑娘。
再一個男人的聲音即時説道:“既然如此,我們何不現在就請綵鳳姑娘高歌一曲?”
“好。”應聲當場齊起。
綵鳳姑娘道:“唱什麼?”
一個男人應聲道:“什麼都好。”
綵鳳姑娘道:“一闕水仙子如何?”
又是“好”!
歌聲於是又起了
花枝似臉臉如花
嬌臉無瑕玉有瑕
黃金有價春無價
論風流
誰似他
惜分飛明日天涯
冷落了秦箏銀甲
寂寞了金蓮翠袖
空聞了玉筍琵琶…
綵鳳姑娘的歌聲果然動聽得很。
掌聲自然又雷動。
一個男人-面拍掌一面問道:“是哪個薄情郎害得你這樣難受?説出來,我第一個不饒他。”
綵鳳姑娘道:“他就是……”
她欲言又止住。
眾人齊問:“是誰?”
沈勝衣門外冷應一聲:“一定不是我I”大步跨進去。
樓中的陳設果然極盡華麗。
那些客人的服飾也是華麗之極。
一共是九個客人,分坐在堂中三面,年紀全都在四十以上。
人各一張几子,一個美人,兩個侍酒的小丫環。
几子上滿放佳餚美酒。
十二個女樂工分坐在門左右。
歌聲雖歇,管絃之聲未絕。
可是沈勝衣這樣闖進來,他們都不由得一怔,一齊停下了手中樂器。
所有人的視線,集中沈勝衣。
沈勝衣居然若無其事,他的目光射向站在對門當中那張几子旁邊的美人面上。
入門之前他已經看清楚是那個美人在説話。
那個美人也就是綵鳳姑娘了。
此前他卻從來沒有見過綵鳳這個人,入眼只有陌生的感覺。
綵鳳可以説是美人中的美人。
那種美麗是令人一見之下,為之魄蕩魂迷的美麗。
沈勝衣不喜歡那種美麗。
他見過幾個具備那種美麗的女人,不知道是否巧合,每一個都是禍患的根源。
可是他仍然希望這個綵鳳例外。
坐在綵鳳身旁一個五六十年紀的老人即時站了起來,上下-再打量沈勝衣,道:“當然不是你。”
雖則已經五六十年紀,這個老人仍然很瀟灑,神態語氣都是温温柔柔的,可是隱約卻透着一股無形的威迫力。
沈勝衣感覺到那股威迫力的存在,試探道:“谷雲飛?”
老人一怔道:“正是,朋友又是哪一位,面生得很。”
沈勝衣尚未回答,後面祝不奴已搶着道:“他姓沈,自稱是來自衙門。”
谷雲飛又一怔,道:“衙門?”
祝不奴接道:“我方才已叫他在門外稍候片刻,準備進來請示主人是否願意接見他的了,可是他毫不理會,就這樣闖入,攔也攔不住……”
谷雲飛突然喝道:“住口!”
祝不奴慌忙合上嘴巴。
谷雲飛連隨揮手,道:“沒用的奴才,滾出去。”
祝不奴滿臉尷尬,一聲也不敢再發,趕緊一輯,退出堂外。
谷雲飛回顧沈勝衣,道:“沈朋友可不像衙門中人。”
沈勝衣道:“因為我本來就不是。”
谷雲飛“哦”一聲,道:“大名?”
沈勝衣道:“勝衣!”
所有人盡皆一呆。
谷雲飛面色微變,道:“是哪一個沈勝衣?”
沈勝衣道:“別人不知,我可是到現在為止尚未遇上或者聽説一個與自己同名同姓的人。”
谷雲飛又上下打量了沈勝衣一遍,終於道:“幸會。”
沈勝衣道:“彼此。”
谷雲飛道:“沈兄在揚州的消息我早已有聞,只是一直無緣識荊。”他雙手突然一拍,大喝道:“來人,設席。”
語聲方落,左右屏風後就有人搬出酒席,谷雲飛吩咐將酒席設在身旁,隨即擺手道:“沈兄請!”
沈勝衣一笑道:“這種酒席只怕我吃不起。”
谷雲飛大笑道:“天下名士,莫不以一識沈兄為榮,今日沈兄大駕光臨,天香樓正所謂蓬蓽生輝,我若是與沈兄計算,豈非教在座朋友笑話。”
旁邊一箇中年人接口道:“谷兄若是真個如此計較,那筆賬也只有算在我們頭上。”唱,那個人倒像是沈公子的了。”
綵鳳以袖遮臉,嗔道:“大爺又説笑了,沈公子什麼人,豈會看得上我這種女人?”
谷雲飛回問沈勝衣,道:“沈兄你説是麼?”
沈勝衣沒有回答,卻問綵鳳道:“姑娘叫綵鳳?”
綵鳳點頭。
沈勝衣又問道:“百鳥院的綵鳳?”
綵鳳奇怪道:“公子去過百鳥院?”
沈勝衣道:“不曾。”
綵鳳再問:“此前是不是見過我?”
沈勝衣道:“不是。”
綵鳳道:“那麼公子何以知道我是百鳥院的人?”
沈勝衣道:“出於推測。”
他一笑接道:“百鳥院綵鳳之名,我早已耳聞。揚州城中即使還有第二隻綵鳳也未必飛得入這個天香樓。”
綵鳳開心地笑道:“公子實在會説話得很。”
沈勝衣道:“可是姑娘的聲音在今天早上,我好像已聽過。”
綵鳳詫異地道:“今天早上?”
沈勝衣道:“不錯。”
綵鳳道:“什麼地方?”
沈勝衣道:“城東郊極樂莊?”
綵鳳詫異地道:“極樂莊?”
那種表情語氣,顯然完全不知道極樂莊這個地方沈勝衣目不轉睛地盯着綵鳳。
無論他怎樣看,綵鳳也不像在説謊。
難道真的不過是聲音相似,其實兩個人?
沈勝衣再問道:“極樂先生這個人,姑娘又有沒有印象?”
綵鳳不假思索道:“一些也沒有。”
她反問沈勝衣:“極樂先生到底是什麼人?極樂莊到底又是什麼地方?”
沈勝衣道:“極樂先生是一個老頭兒,面上最特別的地方,就是一雙眼瞳乳白色以及無時不笑的臉容,他喜歡雀鳥,很喜歡,所以整幢極樂莊佈置成鳥籠一樣,事實亦養着幾千只雀鳥。”
綵鳳越聽,面上詫異之色越濃,一再搖頭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那樣的老頭兒,也沒有到過一個那樣的地方。”
沈勝衣轉望谷雲飛,道:“谷兄方面怎樣?”
谷雲飛道:“毫無印象,真的有所謂極樂先生?極樂莊?”
沈勝衣道:“我已見過那個極樂先生,也已到過那幢極樂莊。”
谷雲飛“哦”的一聲,再問道:“沈兄也真的在極樂莊聽到綵鳳的聲音?”
沈勝衣道:“這也是事實。”
谷雲飛轉問綵鳳道:“今天早上你在什麼地方?”
彩風道:“在院中睡覺,早上對我們來説可是深夜。”
谷雲飛回顧沈勝衣,笑道:“人有相似,聲音不無相同。”
沈勝衣道:“我也有這意思。”
谷雲飛道:“沈兄這次到來,就是為了向綵鳳打聽這件事?”
沈勝衣道:“我來到這裏,才知道綵鳳姑娘的確在這裏。”
谷雲飛道;“然則沈兄到來……”
沈勝衣道:“是為了一件案。”
谷雲飛道:“我知道沈兄是本地的總捕頭查四的朋友,先後曾與查四聯手解決過幾件大案。”
沈勝衣道:“這次,我也是替查兄到來。”
谷雲飛道:“查四真的是這樣抽身不暇?”
沈勝衣道:“他正在衙門中養傷。”
谷雲飛一驚,道:“是誰那麼大的膽子?”
沈勝衣道:“尚未確定。”
谷雲飛道;“是不是因為調查孔雀慘遭分屍那件案負傷?”
沈勝衣道:“正是,谷兄也知道那件案?”
谷雲飛道:“消息已經傳遍整個揚州,相信無人不知道的了。”
沈勝衣道:“傳得倒快。”
谷雲飛微喟道:“孔雀嗓子雖然不好,身材相貌之美卻是罕見,像那樣的美人,捨得將她分屍,兇手亦可謂心狠手辣的了。”
沈勝衣道:“谷兄認識孔雀。”
谷雲飛道:“沈大俠大概還未知道,我這裏供應着全揚州最佳的酒菜,最美的女人。”
沈勝衣道;“已經知道。”
谷雲飛道:“不遍識青樓中的美女,我如何能夠作出這安排。”
沈勝衣不由頷首。
谷雲飛接道:“沈兄這次的到來,莫非也就是為了孔雀那件案?”
沈勝衣道:“正是。”
谷雲飛疑惑的道:“那件案與天香樓有何關係?”
沈勝衣道:“孔雀昨夜在失蹤之前,曾經對侍候的丫環透露,昨夜有人請她到天香樓。”
谷雲飛道:“有這種事?”
沈勝衣道:“捕快因此才會午後到這裏調查,谷兄當時卻不在家。”
谷雲飛道:“我回來之後,祝不奴那個奴才也曾對我提起,但因為那些捕快當時沒有説明所以,我並不知道是什麼事。”
他-頓接道:“這其中我看是有些誤會了。”
沈勝衣道;“你是説昨夜並沒有人請孔雀到來。”
谷雲飛説道:“天香樓開張至今,從來都沒有人指名請孔雀,昨天,也沒有例外。”
沈勝衣道:“昨天在這裏歡宴的是什麼人?”
谷雲飛道:“是六個鹽商,他們要請的都是百花院的紅人.吩咐馬車一併接來,省得麻煩。”
綵鳳插口道:“如果請的是百鳥院的人,請到我也未必請到孔雀她。”
谷雲飛道:“這是事實。”
一頓又説道:“沈兄如果有懷疑,可以到百花院一問,至於那六個鹽商以及百花院那七個紅人的名字,我這就叫人給沈兄抄-份。”
沈勝衣道:“不必。”
谷雲飛道:“莫非沈兄找來這裏,是因為已經掌握了什麼線索?”
沈勝衣道:“侍候孔雀的丫環.目睹孔雀出門後,登上天香樓的馬車。”
谷雲飛道:“是麼?”
沈勝衣道:“那個丫環已證實並沒有問題。”
綵鳳一旁插口道:“孔雀一直希望有機會到天香樓走一趟。”
沈勝衣道:“據説是的。”
綵鳳道:“所以如果有人請她到天香樓,好像她那種孔雀一樣性格的女人,絕對沒有理由不在我們面前炫耀一下。”
沈勝衣道:“她事前無疑曾被叮囑暫時不可以泄露出去。”
谷雲飛道:“那麼馬車在什麼地方等候她?”
沈勝衣道:“後門對開的橫街上。”
谷雲飛道:“天香樓並不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地方,那個人沒有理由這樣秘密請她去,這無疑是一個圈套,孔雀應該看出其中必有蹊蹺。”
沈勝衣道:“兇手既然掌握到她這個弱點,當然有一個很好的理由,騙取她的信任.問題在,兇手用的是一輛天香樓的馬車。”
谷雲飛道;“那輛馬車只怕不是天香樓的。”
他接着解釋道:“天香樓的馬車無疑是出自高手匠人特別設計,但是要仿做一輛那樣的馬車,亦不是-件困難的事情.何況在夜間,有幾分類似看起來就像是真的了。”
沈勝衣道:“我們已經考慮到這個可能,可是捕快遍尋全城,除丁這裏之外,並沒有發現一輛那樣的馬車。”
他稍停又道:“那麼大的一輛馬車,並不容易收藏。”
谷雲飛不能不點頭。
沈勝衣連隨問道:“天香樓一共有多少輛馬車?”
谷雲飛道:“四輛。”
沈勝衣道:“現在都出去了。”
谷雲飛説道:“出去的都已經回來了。”
沈勝衣道:“怎麼我進來時一輛也不見?”
谷雲飛道:“客人離開之際,馬車才會駛到樓外院子,平日都安置在鄰院,四個車把式入夜之後也都是留在那裏聽命,準備隨時接送客人,沈兄是否要見一見他們,問清楚他們昨晚的行止?”
沈勝衣道:“正有此意。”
谷雲飛道:“也好。”
側首振吭呼道:“錦!華!”
一個年約三旬,碧眼黃髮的大漢應聲從堂後轉出走到谷雲飛面前,躬身道:“華弟出去喝酒。主人有什麼吩咐?”
谷雲飛道:“你帶這位公子到鄰院見一見那些車把式。”
大漢瞟一眼沈勝衣道:“是。”
谷雲飛再吩咐道:“沈公子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大俠客,現在替官府調查百鳥院孔雀慘遭分屍的那件案子,你小心侍候,同時吩咐那些車把式必須儘量合作。”
大漢道:“是。”
谷雲飛還想吩咐什麼,旁邊綵鳳忽然“噗哧”的笑道:“看你啊,簡直就像是當他們小孩子,其實他們跟了你這麼多年,你就是少吩咐了兩句,他們也知道怎樣做的。”
她隨即笑問那個大漢:“小錦,你説是不是。”
那個大漢目光一亮道:“當然。”
谷雲飛一笑,回對沈勝衣道:“他們兄弟兩,一個叫西門錦,一個叫西門華,都是我替他們起的名字。”
沈勝衣道:“起得不錯。”
谷雲飛道;“沈兄哪來這許多客套説話。”
沈勝衣道:“他們是什麼人?”
谷雲飛道:“胡人,已經跟了我十多年,是我最忠心的手下,有我説話,沈兄如果要人用,不妨就吩咐他們。”
沈勝衣道:“好的。”
隨即抱拳一輯,道:“抱歉抱歉。”
一個客人立即截道:“哪裏哪裏。”
另一個跟着道:“事了之後,如果有時間,尚請進來與我們一聚。”
沈勝衣一頷首,轉向西門錦道:“有勞引路。”
西門錦身一偏,道:“這邊,請!”連隨舉步向大堂外走去。
沈勝衣亦步亦趨。
谷雲飛目送兩人走出大堂,喃喃自語道:“幸好這個人出道之時,我已經金盆洗手。”
綵鳳一旁聽得並不怎樣清楚,奇怪問道:“你説什麼。”
谷雲飛一愕,道:“沒什麼。”
他雙手又一拍,揚聲道:“我們從頭來。”
眾人一聲“好”。
那個女樂工趕快過來將琴取回。
管絃聲一響,眾人又拍手齊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