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野史記載,明英宗年間,江南各地曾經發生嚴重的瘟疫。
其實那並非瘟疫,只是禍害之大與瘟疫無異,又沒有一個更適合的名稱來形容。
事件也是與武林有關,執筆記載的既然並非武林中人,即使記載得怎樣詳細,與事實多少都難免有些出入。
事情開始發生在長樂鎮。
那是一個小鎮,住在那裏的人雖然並不是每一個都很快樂,日子也實在都過得很不錯,正如其他各地方一樣,難免都有幾個遊手好閒,喜歡惹事生非的無賴,但無論如何都不足以招致滅鎮之禍,人畜俱亡。
那也是一日之間的事。
引起那個災禍的是一個陶製的圓球,還有一羣很淘氣的小孩子。
那個陶製的圓球沒有人知道是怎樣出現在鎮中的長街上,首先發現那個圓球的就是那羣小孩子,很自然的隨即開始了他們的踢玩遊戲。
圓球只有他們環抱大小,非常光滑,也不太重,看來很堅實,可是摔在地上,立即便破碎,一股血紅色的煙霧立即湧出來,迅速擴散。
不到半個時辰,整個長樂鎮都已在血紅色的煙霧籠罩下。
那個時候,那羣小孩子仍然在圓球碎裂那個地方,只是一個個都已肌肉銷蝕,變成了一具具白骨。
在接觸那股煙霧同時,他們便已經窒息死亡,所以死來並不太痛苦。
其他的人也一樣。
煙霧完全消散是十二個時辰後的事,整個長樂鎮已沒有一個生物能夠生存,都變成了一具具森森白骨。
同樣的事情,緊接在周圍的幾個市鎮發生,市鎮有大有小,人口多寡不一,但結果都沒有分別。
地方官員自然束手無策,報告也迅速以快馬送進京城去,朝廷當然為之震動。
負責調查的是宦官曹廷,這個人是山西曹家的弟子,年過四十,文武雙全。
山西曹家出了名富有,也許就因為富有的關係,很容易打通關節,現在他已經是神武營的總管。
神武營乃是朝廷訓練錦衣衞的地方,一向由宦官打點,像曹廷的背景那麼好的宦官,可以説絕無僅有,也沒有宦官有他那麼好的身手。
總管神武營也並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所以這個職位既然他深感興趣,也沒有其他人跟他爭奪。
事實也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何況他事實有幾下子,屢建奇功,深得朝廷信任。
接到報告後,他立即派出他得意的徒弟練青霞趕赴江南,會合十三省名捕,調查真相。
錦衣衞一向負責禁宮的安全,由朝廷各大臣的弟子中挑選,經過嚴格調查,確實背景沒有問題,再經過嚴格訓練,合格過關才能夠升調。
禁宮中有很多地方都不宜正常的男性進入,所以除了宦官太監之外,還有女官,其中懂得武功的也都是由朝廷大臣的女兒中挑選,由曹廷再加以訓練。
這全都是由於挑選,也當然甚少女子願意,而有相當成就的更絕無僅有。
練青霞是僅有的一個,也是曹廷最欣賞的一個,除了傳授一身武功,再在神武營給予相當訓練之外,還特別調派她為京城的捕快統領。
一般捕快開始都卻不大信服,只是礙於她是曹廷的令愛徒弟,沒有話説,可是到幾件案子解決下來,不由佩服到五體投地。
那幾件案子下來,練青霞也得到了一個綽號——
練無情!
官場的消息一般都沒有江湖的消息來得迅速詳細,所以練無情練青霞雖然在京城很有名,江南各省的捕快都是知道有練無情這個人,至於練無情是怎樣子,武功怎樣並沒有人清楚。
所以第一眼看見練無情練青霞,他們都非常驚奇。
練青霞事實看來不到二十歲,眉梢眼角多少還帶着些少女的狡黠,人又漂亮,雖然帶着刀,一襲鮮紅色的披風獵然隨風飛舞,裝束也頗為威風,但無論怎樣看來,都不像傳説中心狠手辣,威震京城的練無情。
他們心目中的練無情,原是一個粗豪的漢子,與他們多少有些接近。
練無情並不知道他們的心意,但一路走來,從他們的眼神,多少已看出他們是有些輕視。
這種眼神在她來説並不陌生,一直以來她也不在乎,她只是在做事,並不是在應酬什麼人。
她也沒有客套什麼,在大堂正中坐下,這時候,眼神才顯露出威嚴。
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捕頭雖然很詫異,還是立即上前施禮。
練青霞揮手止住,第一句便問:“毒氣侵襲八個市鎮的事大家相信都已很清楚了。”
她的語聲非常動聽,卻不知怎的令人聽來有一種難以抗拒的威嚴,那十三個捕頭之中雖然有不清楚的也不敢出口,齊皆點頭。
練青霞的背景他們都知道,一個辦事不力的罪名報上去,後果不堪設想。
“即使很清楚,要應付類似的事情發生,相信大家都感到有些有心無力。”練青霞一面説目光一面落於十三個捕快的面上。
這種眼神有些尖鋭,有兩個捕快原是要虛張聲勢,説幾句場面話,一接觸這種眼神,話到了嘴邊不由便咽回去。
練青霞接着説道:“我們既然不知道毒氣下一次出現的地方在哪裏,亦不知道施放毒氣的是什麼人,當然談不上如何防範。”
一個捕頭大着膽子道:“練大人之前要我過目的報告已經很詳細,毒氣出現的地方之前並無跡象可尋,也沒有固定的路線,當然不知道從何着手。”
另一個捕頭接道:“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捕快官兵雖然多,總不能夠監視每一個地方的。”
練青霞淡然一笑,道:“這除非全民皆兵,又齊皆提高警覺,否則還是無濟於事。”
“練大人莫非已經有了什麼好辦法?”問這句話的又是另一個捕頭,也絕無疑問比之前發問得要聰明。
練青霞目光轉落在他面上。“是不是好辦法,有待證明,但目前來説,亦不失是一個可行的辦法。”
那個捕頭連隨一聲:“願聞其詳。”
練青霞隨即問:“大家是否覺得施放毒氣的那些人有些接近瘋狂。”
一個捕頭説道:“只是瘋子才會這樣做。”
練青霞道:“瘋子卻是肯定弄不出那麼厲害的毒氣來。”
那個比較聰明的捕頭道:“報告上説遇害的各鎮人畜俱亡,但財物並無損失,那些人縱然不是瘋子,所為卻肯定是瘋子所為。”
練青霞又淡然一笑,眼前的十三個捕頭看來並沒有她意料中的聰明。
沉吟了片刻她才道:“我懷疑這一連串的事件其實只是一種試驗,施放毒氣的人在試驗那種毒氣的威力。”
十三個捕頭怔怔的望着練青霞,似乎都很奇怪她説出這番話。
練青霞悠然接道:“也許大家都已經留意到出事的地方以先後次序,是一個比一個大。”
一個捕頭插口問:“用得着這許多次才能夠確定毒氣的威力?”
“施放的方法也許未妥善,又或者毒氣的配製仍然有需要改良。”練青霞目光一轉。“原因要説有很多。”
那個捕頭再問道:“那麼目的又是什麼?”
練青霞笑了。“若是我知道,根本就不用到這裏來,不去抓人也得去防備的了。”一頓她又接道:“綜合所有的資料,我們最後是假定,這其實是江湖中人所為。”
所有捕快又齊皆一怔,練青霞隨即問:“倘若這個假定成立,大家認為應該怎樣做?”
“這便該從江湖中人着手調查。”一個捕快應答。
練青霞道:“江湖中人大都不賣官府的賬,要他們跟官府合作談何容易。”
“見一個抓一個問一個——”
“他們大都有一身武功,要抓不容易,消息傳開,引致其他的聯合起來跟官府作對,可就麻煩了。”練青霞搖頭。“江湖人若是那麼容易對付,根本就不會有江湖人的存在。”
那個比較聰明的捕頭又接上口:“練大人的意思是要跟他們合作,但正如練大人所説的,他們大都從來不賣官府的賬,這個合作……”
另一個捕頭截道:“而且江湖人這麼多,良莠不齊,一個合作不好……”
練青霞道:“我們當然要找可以合作的,事實毒氣為禍的日子已經不短,縱然還未十全十美,也應該很接近,沒有多少時間的了。”
一個捕頭道:“既然可能是江湖中人所為,相信最終的目的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那只是可能,再説那若是試驗,禍害已經那麼大,最終的目的必然更加慘烈,總而言之,事情越快解決越好。”練青霞沉下聲來。“上動天聽,已經夠嚴重的了。”
所有捕頭齊皆心頭一凜。
練青霞道:“我已經有適當的人選。”她也沒有賣關子,接道:“燕十三這個江湖人大家相信多少都有些印象。”
所有捕頭齊皆動容,燕十三雖然是一個江湖人,在他們來説並不陌生。
這個人足跡踏遍大江南北,好打不平,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惡霸豪強悍匪也不知有多少吃過他的苦頭,誰都不能不承認他是一個真正的俠客。
很多人都説他其實並不是真的叫十三,只因為管遍十三省不平事才被人叫做燕十三,這是否事實不管,一個江湖人能夠揚威十三省,是必有一身很不錯的本領。
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捕頭間接直接,有意無意,多少都受過燕十三的好處,所以練青霞提出這個人,他們雖然奇怪,並不反對。
一個捕快隨即嘆息道:“可惜這個人平日行蹤飄忽,居無定所,要找到他並不容易。”
練青霞道:“消息若是無誤,他應該就在這附近。”
當地的捕頭秦昌脱口道:“我們可沒有接到這個消息,練大人——”
練青霞笑笑,説道:“他既然喜歡行蹤飄忽,當然不會到處張揚,已經跑到這附近。”
秦昌無言點頭,練青霞接道:“以他的為人,除非不知道毒氣的事,否則應該不會袖手旁觀,跑到這裏來,説不定就是為了調查這件事。”
秦昌欣然道:“那讓他調查好了,事情有什麼結果,只有對我們有利。”
練青霞大搖其頭。“這件事到現在相信大家都已盡了不少力,但仍然茫無頭緒,可見並不簡單,燕十三雖有他的方法,若是與我們配合,相信必定事半功倍,以大家對燕十三的熟悉,要將他找出來,應該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情。”
十三個捕頭齊皆無言,練青霞接道:“以我所知,這個人雖然行蹤飄忽,他的一個朋友嚴拾生卻是總能夠將他找到。”
秦昌立即道:“那是因為嚴拾生總是喜歡糾纏在他左右。”
“要找嚴拾生,應該比較容易的。”練青霞語聲又沉下來。“能夠在十二個時辰之內將這個人找到,也許我們還來得及阻止另一次的毒氣禍害。”
語聲一落,她自覺失言的一聲輕咳。
事實在調查毒氣方面她已經花了不少心思,仍然並無多少頭緒,對她來説實在是前所未有的困難,也不知不覺寄望在燕十三身上。
燕十三能否解決這件事她雖然不知道,但在沒有辦法的情形下,亦只有先將燕十三找出來,由於這種心情影響説話間難免特別強調燕十三的本領。
這樣多少對那些捕頭都有些影響,到她發覺的時候,話卻已經出口。
十三個捕頭卻並無不滿的反應,那若非他們對毒氣的事情已經盡了不少力,了無所得以至影響心情,便是他們也相信江湖上的那個神話——
天下間沒有燕十三解決不來的事情。
江湖上所以這麼傳説當然是因為燕十三實在已解決過不少一般江湖人解決不來的疑難。
毒氣的事情若是與江湖人有關,找燕十三幫忙應該就是最佳的選擇。
練青霞其實並不認識燕十三,雖然多少聽過有關燕十三的傳説,在接手處理毒氣的事情,並沒有考慮到燕十三這個人,這其實是由於曹廷的建議。
曹廷在她的心目中的本領其實在燕十三之上,連曹廷這個師父也表示束手無策,認為只有燕十三才能夠解決,她這個做徒兒的信心又怎能不動搖。
也是因為曹廷的建議她才特別留意有關燕十三的傳説,然後她才發覺從那些傳説來看,燕十三不像是一個凡人,簡直就是神話中無所不能的英雄。
事實是不是這樣傳説?連她也很想知道。
嚴拾生並不是燕十三的一般朋友,他認識燕十三已經很多年。
到底多少年連他也算不準,只因為從他懂事的時候開始他便認識燕十三,他們是鄰居,很小便已玩在一起,已是好朋友,也所以他有時實在難以置信,不見那麼多年,燕十三再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竟然會變得那麼有本領。
當時,他正面臨很大的麻煩,七個劇盜聯手要對付他這個本領有限的俠客,連他也認為只有一條死路的時候,燕十三出現了,那七個劇盜在燕十三的面前,一身本領完全沒有施展的餘地,輕易地便被他擊倒。
也就由那時候開始他跟定了燕十三,既然燕十三不肯收他這個徒弟,索性就以燕十三的心腹好朋友自居,甚至連名字也改得很接近。
他本來並不姓嚴,也不叫拾生,連名帶姓都改掉實在有些誇張,可是他就是一個這樣誇張的人。
他出身大富人家,又是獨子,從來就不用為生活擔心,也所以才能夠終年追隨燕十三,走遍天下。
他也知道這樣做,對燕十三多少都有些不便,所以他與燕十三平日都保持相當的距離,儘可能讓燕十三不會有拘束的感覺。
燕十三當然明白他的苦心,也不太在乎,正如嚴拾生所説的那麼巧遇上,而若無其事的盡情暢飲,間中也指點一下嚴拾生的武功。
多年下來,嚴拾生的武功已練得實在很不錯,路上遇上不平的事也會插手管一管,受惠的人一聽他的姓名大都以為是燕十三,而他也毫不在乎。
他的裝束也儘量模仿燕十三,由於相貌也實在不俗,所以看來也非常瀟灑。
雖然有燕十三出現的地方,很快就會有嚴拾生的蹤跡,但他並不是如影隨形,尤其是近這幾年他對燕十三的習慣嗜好已瞭如指掌,無論燕十三躲到什麼地方,只要他需要找到燕十三,很快便能夠找到,所以平日他總有他生活的方式。
秦昌去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酒樓喝酒。
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捕頭他沒有一個不認識,有些交情不錯,秦昌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立即起來招呼。“什麼風將秦大人吹到這裏來的?”
秦昌倒也風趣,應一聲:“俠風!”
嚴拾生一聽眉飛色舞,連聲“請坐”,待秦昌坐好了,才笑聲問道:“這一次,秦大人大概不會再將我錯認做燕十三的了?”
秦昌道:“燕十三固然是一個大俠,嚴拾生又何嘗不是?”
嚴拾生笑得合不攏嘴,仍然客套道:“秦大人真會説話,比起燕十三,我這個嚴拾生可差得遠了,相請不如偶遇,我請你喝三杯。”一頓隨又道:“這是口頭禪,要喝當然不止三杯的。”
他正要叫小二拿酒來,秦昌已問:“燕大俠是不是在附近?”
嚴拾生一怔。“你其實是找他來的,因為知道我知道他的行蹤,所以才過來打招呼。”
秦昌竟然道:“這是事實。”
嚴拾生皮笑肉不笑的道:“他能夠解決的事情,我其實也能夠解決。”
秦昌道:“這一次的事情只有他才能夠解決。”
“是有關毒氣的?”嚴拾生追問。
秦昌對練青霞立時又添了三分敬佩,以嚴拾生對燕十三的熟悉,燕十三若不是因為毒氣的事趕來,嚴拾生是絕不會這樣説的。
“毒氣的事無疑很嚴重,影響到很多人的生命安全,可是到目前為止,我仍然茫無頭緒。”嚴拾生接道:“燕十三當然也不會例外,你找他跟找我沒有分別,這一次可是白費心機。”
秦昌乾笑道:“嚴大俠可是猜錯了,毒氣的事固然是嚴重,對燕十三來説,另外還有一件更嚴重。”
“是什麼事?”嚴拾生大感興趣的問。
“我以為跟他直接説會比較好些。”秦昌接上這一句,這一句其實是他要説的,練青霞很肯定的告訴他嚴拾生一定不會對別人透露燕十三的行蹤,他卻只是懷疑,總要一試才甘心。
“這可就麻煩了,他人現在遠遠的,要找到他總要費些時間,我看你還是跟我説説,也許我有什麼方法能夠立即通知他。”嚴拾生看着秦昌。“一於這樣決定,沒有其他辦法的了。”
秦昌裝作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祁連三雄,天山七劍,太湖三條龍……”
嚴拾生截道:“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全都是燕十三的手下敗將,你在我面前提這些人有什麼作用?”
秦昌滿面凝重之色,沉聲道:“他們合共六十四人,向這兒趕來,正準備聯手對付燕大俠。”
嚴拾生一驚而起。“他們怎知道燕十三在這兒?”
秦昌道:“江湖人消息何等靈通,連我們官府中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們又怎會不知道。”
“這可不是英雄好漢的所為。”嚴拾生語聲突然一頓,搖搖頭才接下去。“但他們可又不是什麼英雄好漢。”
秦昌道:“雙拳難敵四手,他們人多勢眾,明槍易擋,暗箭難防,所以我特別趕來,跟你説一聲,看如何通知燕大俠,小心應付。”
嚴拾生突然問道:“你打的是什麼好心?”
秦昌説道:“我多少受過燕大俠的恩惠,既然知道這件事,沒有理由袖手旁觀的。”
嚴拾生再問道:“那些人,現在在哪裏?”
秦昌道:“在我來的方向,如無意外,半個時辰必到,據説他們已清楚知道燕大俠的所在。”
嚴拾生嘟囔道:“我早就説那間雲來客棧不是好地方,看來應是那兒的小二什麼傳出去的消息,可是,他們又怎會認識燕十三?”
這番話還未説完,坐在旁邊的一箇中年漢子已悄然站起來,看看秦昌,走了出去。
嚴拾生沒有在意秦昌的表情,突然一皺眉,沉吟道:“太湖三條龍跟祁連三雄有殺父不共戴天之仇,沒有可能走在一起的。”他的目光轉回秦昌面上。“我説姓秦的,你這個消息大有問題……”
話還未説完,他突然發覺秦昌的眼神有異,恍然大悟,脱口道:“好小子,原來是胡亂捏造故事,騙我説出燕十三的所在。”
秦昌連聲“罪過”,接道:“我們若是全力追查,花些時間,還是會查出來的,但既然可以從嚴大俠口中得知,又何樂而不為?”
嚴拾生板起臉孔。“你打的是什麼主意?”
“就是毒氣的事,要請燕大俠幫忙。”秦昌也不再隱瞞,直説原因。
嚴拾生冷笑。“他本就在調查這件事,可是你用這種手段,不知道倒還罷了,一知道一定不會幫忙,他當然一定會知道的。”
秦昌看着他,嘆了一口氣。“燕大俠這個脾性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捕頭相信都已很清楚。”
嚴拾生揮手截住秦昌的説話。“我在説你,搬這許多捕頭出來幹什麼。”
秦昌道:“因為無論哪一個遇上燕大俠都會像我這樣做。”
嚴拾生“哦”一聲,“這原來並不是你們的主意,到底是什麼人的主意?”
“練無情——”秦昌也不隱瞞。
嚴拾生顯然沒有聽説過這個人,喃喃道:“聽來倒有幾分殺手的味道。”
秦昌搖頭。“她絕不是殺手。”
“那是什麼東西?”
“一個女孩子,總領十三省的捕頭,負責調查毒氣這件案子。”
“一個女孩子有這樣本領?”
秦昌笑笑。“應該有的,無論頭腦手段,她顯然都在我們之上。”
嚴拾生道:“這非要見識不可了,她人現在什麼地方?”
“應該在往雲來客棧途中,我們官府中人辦事有時也很迅速的。”
嚴拾生忽然問:“以你看,我現在全力趕去,能否阻止她?”
“應該來不及。”秦昌笑問:“燕大俠據説對女孩子一向都不大凶,我們一點也都不擔心。”
嚴拾生嘟囔道:“只要是不太壞的女孩子他的確都不會太兇,可是不太兇的女孩子現在找不上他,多少都一定有些問題了。”
秦昌道:“我不明白。”
“這幾天這個時候他都在做着同一件事情,今天應該也不會例外,”嚴拾生突然打了一個哈哈。“官府中人大都很放肆,這個練無情也許是例外。”
秦昌奇怪的看着他,他再打一個哈哈才接上話。“希望她不是闖進去。”
語聲一落,他舉起酒杯,一口喝盡,然後倏然站起身子,往外走去。
秦昌不由問:“你要到哪兒?”
“當然是雲來客棧。”嚴拾生打着哈哈,“若是還不太遲,多少總該看到這些有趣的事。”
秦昌聽到這裏,不禁替練青霞擔心起來。
練青霞也算得是急性子,接到消息,立即飛騎奔往雲來客棧。
以她的身份再加上經驗,要找到燕十三的房間當然不是一件難事,她沒有立即闖進去,先敲房門,問一聲:“燕大俠在不在?”
“在——”房間裏有人回答,語聲懶洋洋的。
練青霞再問道:“我可以不可以進來?”
“不可以。”回答的聲音還是懶洋洋的。
練青霞應聲:“不可以也得可以。”伸手推門。
門一推不開,練青霞一股內力便透在右臂上,即時“格”一聲,門閂硬硬被震斷,她身子一欺,奪門而入,隨即怔住。
她並不認識燕十三,可是第一眼看見燕十三便立即確定,好像燕十三那麼瀟灑的男人實在不多,但在這種情形下,看見燕十三,難免有一種尷尬的感覺。
燕十三正坐在一個注滿了水的大桶內,只露出一個頭,奇怪的看着練青霞。
浸在木桶內的身子必然赤裸,練青霞行事作風有時無疑比一般男兒更豪抉,到底是女兒身,心念轉動,一張臉不由紅起來,看既不是,不看目光又不知轉到哪兒去,要退出門外一張臉更不知放到哪兒去。心念一轉再轉,她只有硬着頭皮,一聲:“你就是燕十三?”
燕十三懶洋洋地應:“你若是要找燕十三,是找對了人了。”
練青霞悶哼。“我叫練青霞。”
燕十三顯得有些意外。“鼎鼎大名的練無情在這裏總算給我遇上了。”
練青霞道:“你知道有我這個人,當然也知道我這一次南下的目的。”
燕十三道:“除了那件事情還有別的事?”
“沒有了。”練青霞單刀直入。“那件事我們推測是江湖中人所為,所以希望你這個江湖上的大俠與我們合作。”
“在找我之前相信你們已經很清楚我的為人。”
“可是這件事不同。”
“在我眼中並沒有什麼不同。”
“以你一個人的能力絕對解決不了這件事,只有與我們合作才能成功,官府的威力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尤其神武營。”
“神武營高手雲集,又得當今天子賜予特權,先斬後奏,這種威力我還是想像得到的。”
練青霞一笑。“你果然是一個明白人,我相信你一定會跟我們好好的合作。”
燕十三亦淡然一笑。“我若是不好好的跟你們合作,只怕就性命難保了。”
練青霞這時候才發覺説錯話,她也明白這完全是因為自己出身於神武營,以身為神武營的一份子為榮。
她當然也明白燕十三怎樣感受,連忙解釋。“燕大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其實是神武營既然有這種權力威力,對事情的進行一定有很大的幫助。”
燕十三又回覆懶洋洋的神態。“我就是不知道神武營已插手這件事,以神武營的權力威力,既然一定會很快便將事情解決,又怎會再用得着我這個江湖人?”
練青霞急道:“我們正需要你這個江湖人的幫助。這到底是江湖人才明白的事情。”
燕十三笑了。“我就是不明白。”
“施放毒氣那些人的意圖?”
“這是其中之一。”
“會不會是為了爭霸江湖。”
“江湖有什麼值得爭的。”
“官府也一樣不明白,可是江湖上偏就有這許多的仇殺,目的只是為了稱霸為王。”
燕十三不由苦笑,江湖人的確不少是那樣子。
練青霞接道:“官府也很少理會那種事,可是這一次實在太過份,毒氣接二連三侵襲市鎮,人畜皆亡。”
燕十三反問:“練大人已經完全肯定是江湖人的所為了?”
練青霞尚未答話,燕十三話已接上。“既然肯定必定掌握相當的證據,那麼練大人還不立即去採取行動,還留在這兒幹什麼?”
練青霞一怔。“你這是不肯跟我們合作?”
燕十三笑笑。“這是廢話。”
練青霞接問:“沒有我們的幫助,你以為這一次你能夠做出什麼來?”
燕十三反笑了。“若非練大人提醒,我真的還不知道,既然如此,我就待在一旁,看神武營大顯神威。”
練青霞怒形於色。“姓燕的——”
燕十三截道:“一直奉公守法,並無過錯,練大人要將我拿到官府裏,只怕還要花些心思,不過我絕對相信,練大人一定不會將心思放在一個江湖人的身上。”
練青霞沉聲道:“你若是奉公守法,便該與官府合作,立即跟我走!”
燕十三笑笑。“我浸在這個浴桶內也實在太久了。”笑語聲一落,隨即站起身來。
他才有這個動作,練青霞已一聲驚呼,轉身疾掠了出去。
燕十三從容不迫的站起身子,跨出木桶,他身上赫然是穿着衣服,腳上甚至穿着鞋子。
他所以這樣浸在水裏,並不是腦袋有毛病,只因為需要好好的冷靜下來,在他來説,也還是第一次這樣,對毒氣的事到目前為止他仍然茫無頭緒。
這一次南下他的確為了毒氣的事,對練青霞的推測,那是江湖人的所為,他完全同意,只是他仍然想不到有什麼江湖人會這樣做。
既然一次接一次,在目的還未明朗之前,是必還有其他的市鎮遭遇同樣的禍害,能夠及早將施放毒氣的人找出來,及早制止,便可以減少更多無辜的生命受害。
每一個遭受毒氣侵襲的市鎮他都到過,順序走下來,他已經發現範圍一個比一個大,禍害一個比一個重。
他也已調查清楚每一個地方都沒有什麼值得對付的江湖人,施放毒氣的那些人除了要證明毒氣的威力,又或者施放的方法有什麼破綻之外,他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目的。
每一個地方他都親自走一趟,留上相當時間,希望能夠找到什麼線索,可是他到來之前,官府的人已經到過,他們絕無疑問目的也是調查,但經過他們順手牽羊的那種調查,每一個地方只有變得更加凌亂。
他並不以為那些官府中人那樣做便會破壞現場所有的證據,只是他並不欣賞那種所為。
浸在水裏是否腦筋便會更加冷靜,便能夠想出其中究竟?他其實也不知道,這只是一種無聊的舉動,而目前來説,除了這樣做之外他也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做。
對練青霞他也沒有多大惡感,也當然並不在乎她這樣闖進來,比她更無禮的人,他見得多了,他只是不大欣賞她那種説話。
才走過去掩上房門,他便已聽到練青霞遠遠的在嚷着:“姓燕的,你好大的膽子。”
他聽着又笑了。“你的膽子好像並不怎樣大。”
“你好無禮。”練青霞接一句。
燕十三笑應。“房間是我的,無論我在房間內幹什麼好像都沒有什麼不對。”
練青霞道:“我已經敲門告訴你要進來的了。”
燕十三笑道:“練大人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會坐在木桶裏請跟我説一聲,讓我先去拍拍門,看着練大人是怎樣反應,又如何迅速。”
練青霞頓足道:“你敢——”
燕十三打了一個哈哈,沒有回答,自顧在房間內換衣服。
練青霞正在生氣,旁邊一個聲音便傳來。“這個人的膽子一向大得很,以我所知,沒有事他是不敢做的。”
練青霞目光一轉,只見嚴拾生一面笑容,正從那邊走廊轉過來,後面緊跟着秦昌。
“不過不要緊,只要練大人浸在浴桶內的時候,身上穿着衣服。”嚴拾生笑接道。
練青霞一怔。“這是什麼意思。”
嚴拾生悠然應道:“姓燕的這個時候浸在浴桶裏身上一定穿着衣服,他只是需要冷靜一下,這個其實並沒有多大作用,只是已成了習慣。”
練青霞一聽便要轉身再闖進去,嚴拾生卻又道:“現在,他卻一定是光着身子了。”
練青霞腳步舉起又放下,嚴拾生接道:“看情形你們是鬧僵了,你應該先來見我的,別的人我不明白,這個人我卻是最瞭解。”
練青霞吁了一口氣。“告訴我,現在怎樣做才是。”
嚴拾生搖搖頭。“這個人表面什麼都不在乎,其實有些事情還是在乎的,譬如他最討厭官架子,你若是在他面前擺官架子,什麼都不用説了。”
練青霞不由一聲:“廢話。”
嚴拾生隨即反問秦昌。“你看我像不像一個愛説廢話的人?”
也不等秦昌回答,他便轉身舉步,到了迴廊轉角才回過頭來,再對秦昌道:“我雖然不大聰明,也不太愚蠢,你以為會不會再上你的當?”
秦昌苦笑,還未答話,嚴拾生那邊已轉了出去。
練青霞即時揚聲道:“姓燕的聽着,蘭谿、高亭、平湖、竹瓦四個地方,你要我在哪一個地方等你?”
房間內傳出燕十三的回答:“這四個地方我都不會去,我正準備北上,不會再南下的了。”
練青霞悶哼了一聲,轉身便走。
秦昌急急追上前。“練大人,要不要卑職——”
練青霞截道:“這個人這樣不識抬舉,除非不是官府中人,否則誰跟他説,也是一樣。”
秦昌嘟囔道:“這個,我們是否去找一個不屬於官府的人……”
“用不着——”練青霞很肯定的。“他一定會南下的!”
秦昌偷望一眼,由心一寒,練青霞的眼神非獨穩定,簡直就像是利刀一樣森冷鋒利。
在清晨,燕十三神采飛揚的走在長街上。
陽光輕柔得就像是情人多情的眼波,燕十三卻沒有這種感覺,因為他已經知道在看着他的根本就不是一個女人。
走近到在偷偷看着他的那個人藏身的巷子前面,他終於開口:“你有話要跟我説?”
嚴拾生應聲從巷子裏躍出來。“你簡直就是我肚子裏的蛔蟲,一猜便猜中我的心事。”
燕十三嘆了一口氣。“我們是朋友,你用不着這樣跟我説話的。”
嚴拾生雙手一攤。“你是大人物,跟你走在一起我就是不習慣,而且我也不想給你什麼心理負擔。”
“還是這些原因。”燕十三轉問:“你要跟我説什麼。”
“這附近並沒有官府的人。”嚴拾生左右看一眼。“你大可以放心,以後我也絕不會上這種當。”
燕十三笑問:“你以為我們還能夠避開官府的耳目?”
嚴拾生道:“我也許不能夠,你卻一定能夠,以你的輕功……”
燕十三搖頭。“除非我放手不管毒氣這件事,否則還是要留在這附近的。”
嚴拾生奇怪問道:“你現在可是在北上?”
“北上南下有什麼分別?”
“蘭谿、高亭、平湖、竹瓦四個地方都是在南面。”嚴拾生接道:“我其實也不太明白練無情為什麼一定要你到那四個地方。”
“那是因他們推測為毒氣可能在那四個地方出現。”
嚴拾生立即嚷起來。“要是這樣你還北上幹什麼,還不趕快南下?”
燕十三隻是問:“你認為他們的推測一定正確?”
嚴拾生道:“那麼多人調查得來的線索多少有點可信的。”
“那麼你説,他們會在那四個地方怎樣?”
“當然是嚴密監視。”嚴拾生恍然大悟。“施放毒氣的那些人絕無疑問都是聰明人,當然一定會有所發現,又怎會自投羅網?”
燕十三接問:“你現在大概不會再勸我南下的了。”
嚴拾生打了一個“哈哈”,轉身便要走,燕十三叫住:“以你看,毒氣會是什麼人弄出來的?”
嚴拾生卻反問:“依你看呢?”
燕十三搖頭道:“這簡直就是瘋子所為。”
嚴拾生道:“我也是你那個意思。”一頓接問:“江湖上以你看有哪一個會這樣做?”
“看不透。”燕十三又搖頭。
“連你也看不透,我又如何看得清楚?”嚴拾生腳步再舉起,突然又放下。“你的麻煩又來了。”
燕十三早已感覺到那股濃重的殺氣,這時候才向殺氣湧來的方向望去。
一箇中年大漢正從那邊街角轉出來,鬚髮蓬亂,驟看來就是一頭野獸。
嚴拾生接道:“這個麻煩真還不小呢。”跟着便向那個大漢招呼,道:“藍大爺——”
大漢目光一閃。“嚴拾生?”
嚴拾生很興奮的道:“不錯,我就是嚴拾生。”
大漢沉聲道:“我也絕不會再將你錯認做燕十三,滾開!”
不等嚴拾生有反應,大漢目光已回到燕十三臉上:“燕十三,兩年不見了。”
嚴拾生插口道:“你放心,他的記性那麼好,就是二十年不見,也仍然會記得你這個藍天鵬的,江湖上名氣有你這麼大的人也不多。”
藍天鵬仰天吁了一口氣,嚴拾生接問:“這兩年你其實跑到哪兒去了。”
“監牢——”藍天鵬喃喃地:“綵鳳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崔義那個混蛋竟然斗膽傷害她——”
嚴拾生沉吟道:“江湖上傳説你是因為未過門的妻子死在崔義手上,發誓要殺掉崔義,真是有這件事。”
藍天鵬自顧道,“綵鳳那麼好的女孩子就是找遍天下也不可能再找到第二個的了,你説是不是?”
嚴拾生一怔:“你説是,我沒有理由説不是的,根本我就沒有見過她。”
藍天鵬忙道:“我絕不會騙你的。”
嚴拾生又是一怔,藍天鵬接問:“你不相信綵鳳是天下最好的女孩子?”
嚴拾生看看藍天鵬,尚未答話,藍天鵬已大吼:“你真的不相信?”
他的語氣變得那麼的凌厲,嚴拾生不由嚇了一跳,急説道:“相信,怎會不相信。”
藍天鵬的語聲態度這才和緩下來:“我答應過她,只要一會被稱為第一高手的燕十三便退出江湖,哪知道崔義那個畜生禽獸竟然乘我不在,傷害她。”
嚴拾生脱口道:“該死——”
藍天鵬咬牙切齒的道:“我到處追殺他,迫得他江湖上無處容身,竟然躲進應天府的大牢內。”
嚴拾生追問:“難道你也追進應天府大牢去?那可不是容易進去的。”
藍天鵬反問:“你忘了我本來是什麼人。”
“陝北最厲害的獨行大盜。”
“之前我犯案無數,官府欲得我而甘心,難得我送上門去。”藍天鵬臉上突然露出苦惱之色:“可是一進去我便知道錯了。”
“你以為會跟崔義囚在一起,你難道不知道應天府大牢有多大?”
“我進去才知道,然後更知道應天府大牢銅牆鐵壁,沒有希望逃出去。”
“現在你不是出來了。”嚴拾生很奇怪。
“是練大人放我出來的,”藍天鵬很激動的:“練大人是我的再生父母。”
嚴拾生怔在那裏,燕十三終於開口:“練無情放你出來,就是要你對付我。”
藍天鵬笑了:“不是對付,是請,要我盡全力將你請到蘭谿、高亭、平湖或者竹瓦。”
嚴拾生忍不住又插口:“你出來第一件事應該就是找崔義算賬。”
“已經算了,練大人將他從監牢中提出來,交給我親自處置。”藍天鵬笑得很開心,那種笑容卻令人不寒而慄。
嚴拾生聽説,大大的嘆了一口氣,目注燕十三。“恕我有心無力了。”
燕十三點頭:“這個女孩子的確厲害,難怪被評為神武營第一高手。”
藍天鵬道:“我現在了無牽掛,練大人對我恩重如山要我怎樣做便怎樣做。”
燕十三看看嚴拾生,道:“我也無話可説。”
嚴拾生想想:“這其實也沒有什麼關係,大不了白跑一趟。”
燕十三淡然道:“有第一趟便有第二趟,這樣下去我看遲早要換上一身官服的了。”
“也沒有壞處,以你的瀟灑,即使換上一身官服,也必定不比一般。”嚴拾生笑接:“以我推算你要做官一定也會做一個大官。”
燕十三搖頭一聲:“廢話。”
藍天鵬即時間:“那四個地方你喜歡先到哪一個?”
“哪一個也不喜歡,”燕十三笑問:“練無情應該考慮到那四個地方經她一説已經沒有作用。”
藍天鵬笑笑:“她也是這樣説,但她還是要這樣做,我以為你應該服從她。”
燕十三很意外,道:“這句話又是怎樣説?”
藍天鵬笑應:“就好像綵鳳,女孩子的話很是有些道理,我就是不聽綵鳳的話才落到這個地步。”
燕十三看看藍天鵬,沒有作聲,到這個時候他又怎會看不出藍天鵬的腦袋多少有些問題,不大正常。
嚴拾生也看出,接對燕十三道:“我看你還是不要太堅持,這對你並無好處,難道你要跟一個腦袋有問題的人爭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