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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恰好這時候八臂人熊初初考入將軍府,有天黃昏時候,八臂人熊無意中巡邏到將軍府的後門,忽然見俞義由院子裏面閃身出來,神色鬼祟,行動閃縮,八臂人熊頓啓疑竇,上前喝道:“俞義,你由院子裏出來做甚麼?打算到哪裏去?”

    俞義被八臂人熊這樣一問,不禁面色大變,口吶吶的説道:“皮老爺,沒有甚麼,沒有甚麼,不過剛剛大便出來罷了。”

    八臂人熊見他胸部隆然,彷彿有物件藏在裏面,更加疑心,八臂人熊不由分説,伸出蒲扇大手來,抓住俞義衣領,向他身上一搜,果然不出所料,原來俞義懷裏藏着一隻柴窯五彩花瓶,這花瓶是壽山將軍最心愛之古董,擺在客廳裏面,瓶身上有紫紅黃綠青五種顏色,可以跟着時辰變化,比如辰時瓶身大半是青綠色,午時顏色改變,瓶身幻出紅紫顏色了,到了酉時,天色入黑,瓶身又現出橙色和黃色來,每次顏色變更得十分美麗悦目,所以這隻柴窯花瓶,也是將軍府的至寶,依照時價看來,至低限度也值得四五千兩銀子。

    八臂人熊看見俞義偷盜將軍心愛花瓶,不禁勃然變色,不過他也是個老江湖人物了,立即把俞義帶到一個無人的院子裏,低聲問道:“俞義你為甚麼要偷取將軍最心愛的古董?難道你不知道可以引起殺身之禍嗎?你是不是等錢銀用,出此下策?”

    俞義面無人色,雙膝一屈,撲通跪了下來,叩頭説道:“是是,小的一時糊塗,親自拿了將軍府的物件,請皮老爺可憐小人,大度包涵,不要向別人提起這件事,我俞某便感恩不淺,給皮老爺立個長生祿位,朝夕叩頭禮拜……”

    八臂人熊喝道:“不用説這些廢話,我來問你,你為甚麼偷盜花瓶呢?”

    俞義只好把自己要替小玲瓏贖身,鴇母要三千兩身價銀子,自己手上無錢,迫不得已偷盜的經過説了,八臂人熊哈哈大笑道:“俞義你想差了,別説你拿了這隻花瓶去,將軍失了至寶,必定全城戒嚴,追尋失物,你到哪裏找尋買主,把這花瓶出讓?就算你賣了花瓶,得了銀子,小玲瓏是個平康北里出身的妓女,眼中只有銀子,何嘗有這種愛情?你縱使她脱籍,她肯跟你捱窮嗎?別妄想了,把花瓶交給我吧!”

    俞義依依不捨的把花瓶交還八臂人熊,八臂人熊明白俞義的意思,便笑説道:“我看你的樣子,一定對小玲瓏痴心未斷,罷罷罷,等我學學崑崙奴夜盜紅絹的故事,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把她盜來,你便可以試她一試,到底對你有沒有真情哩!”

    俞義不禁大喜道:“既然這樣,還希望皮老爺玉成便是!”

    八臂人熊果然把五彩花瓶放回原處,自己拿出十幾兩銀子來,吩咐俞義在將軍府附近,租了一間房屋,另外買些用品傢俱,等侯八臂人熊行事不提。

    到第二天晚上,俞義果然向將軍告了一天假,在租賃的房屋裏候着,他呆呆的等到三更左右,檐前風聲一響,疾如飛鳥也似,落下一個人來,正是將軍府的侍衞首長八臂人熊,背後橫擔一個狹長形的包袱,俞義不禁大喜問道:“皮大人,你真個把小玲瓏帶到……”

    八臂人熊搖了搖手,示意禁聲,匆匆忙忙走入屋裏,把包袱向炕上一放,俞義定睛看時,原來是條湘繡面的棉被,分明是小玲瓏屋裏的東西,歡喜得心頭突突亂跳,八臂人熊把棉被抖開來,果然不出所料,被中包着的,就是自己心上愛的小玲瓏海裳春睡,昏迷不醒。

    俞義連聲問道:“皮老爺,你怎麼把她弄來,她現在……”

    毛泰不耐煩的答道:“用飛檐走壁功夫,直入她的香巢,只用一點悶香,便把她迷過去,帶到這裏來了,你只要用一碗清水便可以把她噴醒過來,還用得着多問嗎?”

    俞義被八臂人熊這樣一搶白,不禁臉上發紅,立即由廚房裏端了碗冷水出來,合兩口在嘴裏,用力向小玲瓏面上一噴,小玲瓏被冷水一灑悠悠醒轉,她剛才睜開眼睛,看見自己換了地方,失聲説道:“咦!我怎的會在這裏!”

    八臂人熊已經退出房門外面,俞義上前笑道:“小玲瓏是我,是我把你接到這裏的哩!”

    小玲瓏驚奇得睜大眼睛,起身問道:“原來你嗎?你怎樣把我接來的!”

    俞義滿面賠笑道:“實不相瞞,我因為愛極你,同你的養母商量過,打算給你贖身,結成佳偶,哪知道你的養母要我三千兩銀子,我一個窮侍衞,那裏有這樣多的銀子呢?好在我有本領,展開飛檐走壁功夫,把你盜來,這一來不用花身價銀子也給你脱籍,玲姝,你喜歡嗎?”

    他説着便用嘴去親小玲瓏的粉面,那知道小玲瓏反而變起臉來,戟指罵道:“你這東西真個大膽,誰叫你把我偷來的,我在青樓裏好吃好住,風流快活,哪個跟你來這裏挨窮,你不過是個光棍兒,哪裏有錢養我,快讓我走,不然的話,我到官府裏告你一狀,説你拐帶婦女,知道沒有!”

    俞義估不到小玲瓏竟是這樣一個反臉無情的人,氣得手足發戰,這娼妓居然拍案大罵起來,一連串的叫道:“趕快帶我回去,我要回養母那裏去,如果有半個不字,立即告你!”

    俞義本來性如烈火,聽見小玲瓏口口聲聲要告自己,不禁心頭火發,霍地抽出腰刀來,刀光一閃,把小玲瓏砍了個大開膛,血花冒處,連心肺五臟也流了出來,俞義客串了怒殺閻婆惜的宋江,可憐一個煙花女子,就這樣的喪命在俞義的手內。

    俞義殺死了小玲瓏,不過一時火氣罷了,他看見自己的相好橫屍在地,不禁後悔起來,因為這種賣笑娼門的女子,對任何的人客,不過是一種假情假義,敷衍性質罷了,“若要奴奴真灑淚,眼中不是洞庭湖。”難道青樓女子,個個都是燕子樓裏面的關盼盼,有情有義的嗎?

    他想到這裏,既悔且恨,自己犯了殺人重罪,雖然是將軍府侍衞,恐怕也不能夠倖免殺人填命這四個字哩!

    俞義正在發呆的當兒,八臂人熊已經一陣哈哈大笑,推門進來,向俞義道:“俞老二,你死心了沒有,像這樣的女子,你值得犧牲性命,偷盜壽山將軍的五彩花瓶給她贖身嗎?”

    俞義滿面通紅答道:“我知錯了,不過這個屍首……”

    八臂人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用憂愁,我有辦法!”

    他説着探手入百寶囊裏,取出一瓶粉紅色的藥末來,彈了些在小玲瓏的屍身上,説也奇怪,小玲瓏的屍身一着了藥粉,馬上漸漸縮小,手腳四肢首先化為黃水,俞義方才知道八臂人熊用的是江湖上的蝕骨銷魂散,不禁吐了一吐舌頭。

    八臂人熊笑道:“這樣一來,神不知鬼不覺,甚麼形跡也沒有了,這屍首到天亮以前,必定化完,你把她留下來的衣服頭髮燒了,返回將軍府吧!”

    俞義茫然答應,依計行事,天明之後,一具屍首便這樣溶化了,妓寨不見了一個小玲瓏,當然轟動起來,鴇母向龍江府報案,也不過落得“有案待查”四個字,有如石沉大海罷了,這件事表過不提。

    經過這一件事之後,俞義便成了八臂人熊一個最得力的心腹部下,八臂人熊勸俞義不要做侍衞,自己給點銀子與他,做小生意,勝似作人家奴婢,呼來喝去,俞義也聽了八臂人熊的話,果然辭了侍衞職務,在齊齊哈爾南門開設了一間南貨店,也算他時來運轉,不到幾個月的工夫,便自賺了大錢,並且討了一房妻室,所以八臂人熊這次被仇家追蹤,末路窮途,忽然想起俞義家裏還可以暫時躲藏,當下絕不猶豫,直向南門走去。

    八臂人熊到達俞義雜貸店門前的時候,俞義剛剛打開鋪門,看見八臂人熊衣衫不整,神情狼狽,不禁大吃一驚,問道:“皮爺,你你你……”

    八臂人熊搖頭説道:“不要説了,我已經不是將軍府裏的侍衞長,你也不用叫我皮老爺了!”

    俞義笑道:“皮爺我以為有甚麼事,原來丟了官嗎?這不打緊,這侍衞長當不當也罷了,請你老住在這裏,我雖然説不上家計豐裕,還不愁兩頓飯!”

    八臂人熊搖手説道:“並不是這樣,我另有難言之隱哩!”

    他把自己身世經歷,約略説了一遍,末了向俞義道:“我現在被仇人跟蹤監視,正所謂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可以投奔的只有你一個了,還請你念在舊日一段香火之情,想想辦法!”

    俞義聽了這幾句話,哦了一聲,他向八臂人熊説道:“皮老爺,這裏不是説話地方,進來坐吧!”

    他把八臂人熊毛泰讓入內宅,請他坐下,又叫妻子出來相見,吩咐她弄些早點饅頭之類,給皮老爺充飢,他向八臂人熊説道:“我想起一個方法來了,從前伍子胥過昭關,一夜白頭,結果不是扮一個老頭子過關嗎?皮老爺何不在我店裏住上一天,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混出龍江省城,便可以瞞過仇人耳目了!”

    八臂人熊不禁大喜,連稱好計不置。

    到了這天黃昏時候,八臂人熊在俞義的店裏,換過一身裝束,改過一個相貌,你説他用甚麼方法呢?原來俞義教他化裝做一個老頭子,整日在店裏模仿老人的動作,八臂人熊裝了假須假髮,傴僂着背,蝦弓着腰,身穿一件破舊長衫,手裏還拿了一根枴杖,緬刀和毒藥梭暗藏腰間,一步一拐的向龍江城門走去,他居然效法夜過昭關的伍子胥,希望騙過仇人耳目,走出齊齊哈爾省城,逃往別處,找尋安身立命地方。

    至於將軍府侍衞長這一份差事,已經決定拋棄,不再在壽山將軍身邊求出路了!

    八臂人熊扮了一個老頭兒,來到齊齊哈爾城門口,正想出去,那知道橫巷裏閃出一個老頭子來,這老頭子形容古怪,猴形猴腦,他走到八臂人熊面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肩頭道:“老朋友,咱們是舊相識,來來來,借個地方説句話吧!”

    八臂人熊出其不意,嚇了一跳,以為對方認錯了人,不過自己也是個喬裝改扮的老頭子,不便發作,只好點一點頭,跟那老頭子出了城門,走離城門不到幾十步路,那老頭子突然伸出手來,向八臂人熊頷下一拉,這下手法快如閃電,八臂人熊出其不意,一把假須當堂被他拉了下來,老頭子哈哈大笑道:“朋友,你這老頭子扮得真不錯,可惜這把須是假的,明眼人細心一看,便可以看出來,來來來,來這裏算算舊賬吧!”

    八臂人熊猛然想起説話的老人,正是昨天在高梁稈林裏戲弄自己的老者,不禁又驚又恐,狂吼一聲,拔出身邊暗藏的緬刀來,就要向那老頭子照頭蓋面砍過去,那知老頭子出手比他還快,八臂人熊之緬刀,還未抖出,老頭子已經穿心一掌,“金豹露爪”碰的一響,把八臂人熊打出一丈以外,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跌倒地上,跟住青紗帳裏一陣哈哈大笑,走出幾個人來,正是長白三彪葛雷石金郎和虞家姊妹,把八臂人熊圍在中間,喝道:“姓毛的,今天任你三頭六臂,肋生兩翼,也不能夠逃跑,快來納命!”

    原來這老頭子不是別人,正是名震關外的龍江釣叟,當日他到齊齊哈爾省城,跟在葛雷和虞家姊妹的背後,對於八臂人熊一舉一動,瞭如指掌,所以有齊齊哈爾城外,高梁稈裏巧戲八臂人熊這一件事,八臂人熊返回城裏,寄居舊侍衞俞義的家裏,俞義教他學伍子胥夜過昭關,扮老頭子的一切經過,龍江釣叟完全看在眼裏。

    他知道長白三彪和葛雷住在城外農家那裏,立即展開陸地飛行功夫,直趕過去,不到半個更次,已經到達,葛雷和虞家姊妹回來不到一陣,龍江釣叟一個飛身由屋檐頂跳了下來,各人出其不意,嚇一大跳。

    長白三彪固然不曾見過龍江釣叟,虞家雙鳳也是聞名,不甘見面,看見一個面目陌生的老頭子,飛身跳落,不禁大驚,就要起身迎戰,葛雷高聲大叫道:“各位不要動手,這是我的師父老人家哩!”

    龍江鈎叟哈哈大笑,各人方始恍然大悟,紛紛上前行禮,龍江釣叟搖手説道:“不用多禮,我老頭子生平最看不慣叩頭的短人兒,站起身來,我有話説!”

    長白三彪聽見龍江釣叟這樣一説,只得起立,龍江釣叟説道:“你們少跟我説些不着邊際的話,你們的仇人八臂人熊,不曾跑掉,已經被我截回龍江裏面了!”

    葛雷以為師父已經把八臂人熊捉了,連聲同道:“怎麼?毛泰那個強盜被你老人家捉住了?他現在哪裏呢?”

    龍江釣叟答道:“你們不要會錯意,我並沒有把八臂人熊捉住,不過他落腳居住的地方,已經知道,不怕他飛上天去,你們明天伏在龍江城門外,老夫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把他引來,豈不是可以一鼓成擒嗎?你們意下以為怎樣?”

    各人不禁大喜,龍江釣叟又匆匆忙忙的吩咐各人幾句,又再施展陸地飛行功夫,直向龍江省城奔去,八臂人熊在俞義的家裏,剛剛扮老頭子出門,龍江釣叟已經跟在他的背後,等到他將近出城的時候,方才現身上前,拍了拍八臂人熊的肩頭,他跟自己走,一直走出齊齊哈爾城外,龍江釣叟出其不意,摘了他的假須,使八臂人熊現出廬山面目,八臂人熊看見假面被人家揭破,老羞成怒,霍地拔出緬刀,要想動手,那知道龍江釣叟已經估到他有這一着,舉手一掌,砰砰兩聲,把八臂人熊打的直跌出去,長白三彪立即由青紗帳裏顯身出來,高聲大喝:“狗強盜往哪裏走!”

    八臂人熊一看之下,知道自己落入敵人的圈套裏,只長嘆一聲道:“罷了罷了,今番休矣!”

    紫面彪閔仕俊飛步向前,指着八臂人熊笑道:“姓毛的,你今日丟了將軍府侍衞長的職務,這不能怪我們趕盡殺絕,並不留情,老實向你説一句吧,你當日作惡太多,欺人太甚,方才有今日的報應,朋友你看!”

    他接着用手一指石金郎,接着説道:“這就是石雄遠鏢頭的兒子,當年你在彭家屯毀了他的家業,他現在踏遍天涯海角,邀請一班武林朋友,替父報仇,知道沒有,今日甚麼也説明了,你大概死得瞑目吧!”

    八臂人熊聽了這幾句話,方始恍然大悟過來,原來這少年就是石雄遠的兒子,怪不得他夜入將軍府跟自己尋仇作對了!

    八臂人熊一陣哈哈狂笑,右手抖直緬刀,左手指着石金郎説道:“姓石的小畜生,算你有膽,居然糾合了這些人向我為難,來來來,老子跟你一個比拼一個,大戰三百回合,決個勝負!”

    石金郎看見八臂人熊指名道姓向自己挑戰,不禁勃然大怒,便把雙刀一晃,直竄過去,要跟八臂人熊動手。

    八臂人熊猙笑一聲,剛才把緬刀抖開來,那知道就在他兩個正要交手的時候,龍江釣叟已經一個飛身過來,向着兩人中間一落,喝道:“且慢動手,老夫還有話説!”

    八臂人熊看見龍江釣叟過來,知道他的厲害,冷笑説道:“老賊,還有什麼話説?難道要想以二打一不成?”

    龍江釣叟呵呵笑道:“姓毛的,你不要欺小孩子,你也不想一想,人家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孩子,練把式也不過三五年,功夫強極自有限,你卻牛高馬大,並且還是一個成了名的綠林,居然去欺負一個小孩子,試問你要不要臉?”

    八臂人熊怒聲答道:“老賊!你不是説姓石的要想替父報仇,既然有志氣替父親報仇,當然有膽量跟人家動手,叫別人替自己出面,算得是甚麼英雄好漢?”

    他故意説這幾句激將話,好使石金郎不堪一激,挺身向前,自己趁勢結果他的性命,因為八臂人熊知石金郎的武功造詣,自己可以隨便制勝。

    龍江釣叟不等他説完,哈哈笑道:“姓毛的,你用不着鼓譟你那一柄緬刀,吹毛截鐵,如果跟石金郎的兵刃一撞,恐怕他的雙刀馬上折斷,在這個形勢下,你大可以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如果你把緬刀收起來,只用拳腳,我便準你和石金郎爭鬥!”

    八臂人熊暗想石金郎的本領不如自己,即使棄了緬刀不用,單用拳腳,也不難以把石金郎性命收拾!

    他故意露出悻悻然的顏色,把緬刀向腰間一圍,高聲喝道:“也好也好,你説我用拳腳不能打死姓石的小子嗎?很好,我就收起寶刀,跟這小子比拳腳!”

    石金郎把雙刀向地上一擲叱道:“姓毛的,我今天替父報仇,來來來,你先進招式吧!”

    八臂人熊喝了個好字,左手一晃,右手進步一拳,使個“推山倒海”猛向石金郎當胸打去。

    石金郎自從上次在將軍府和八臂人熊比武失敗以後,他知道本身的武藝還是不夠,絕對談不上能替父報仇,他央請葛雷教自己拳腳,葛雷見他志行孤苦,不忍峻拒,便教了他一套五行拳。

    五行拳是劈,鑽,炮,橫,崩五路拳法混合而成,解化無窮,招式巧妙,石金郎這幾天來苦練五行拳法,很有心得,他看見八臂人熊揮拳打到,不慌不忙,用橫拳的招式,“天王託塔”,伸手向上一擋,跟住反手一個崩拳,“霸王敬酒”猛向八臂人熊下頷撞來。

    石金郎這一手出得很快,八臂人熊起先看他不起,以為石金郎年青技淺,只要三兩回合功夫,便可以把他收拾過來,哪知道石金郎,卻用五行拳和自己對敵,八臂人熊險些兒被他打着。

    好在毛泰身手還算快捷,立即把身一偏,讓過拳頭,接着一伸鐵臂,用了個“鐵掃帚”猛向石金郎腕肘掃去,這一下若被他掃個正着,石金郎一條手臂,就要告廢,石金郎急不迭忙收手一縱,“鐵牛耕地”,一腳直飛起來,猛踢八臂人熊的下三路,八臂人熊托地向後一跳,“七星迴步”,便把石金郎的腳避開,兩個拳腳一封,便自戰在一處。

    八臂人熊的拳腳造詣,本來勝過石金郎好幾倍,不過這次比武和將軍府的時候不同,在龍江將軍府的時候,八臂人熊是侍衞長,當時得令的炙手可熱,石金郎身入龍潭虎穴,心理上已經怯戰,所以被八臂人熊三二個回合的功夫,便自收拾下來。

    這次可不同了!八臂人熊正在惶惶然像喪家犬的時候,卻被龍江釣叟率領一班俠客,攔途截擊,心裏已經怯戰,他和石金郎交手時,雖然自己一身本領,不怕初學小輩,可是一個人有了忌憚,武功便大減成色了。

    八臂人熊和石金郎鬥了二十多個回合,他陡的用了一個“雙照掌”,兩臂向內一圈,雙掌向外一揮,活聲風響,向石金郎兩肋撞去,石金郎有葛雷長白三彪等人在旁邊助陣,心膽勇壯,打出來的拳腳,生龍活虎也似,看見八臂人熊施展“雙照掌”,立即用個“逆水行舟”,倏地向後一退,那知道八臂人熊這下全是虛招,他在打出掌式的時候,暗中把一支毒藥梭取在手裏,刷地一甩腕子,嗤嗤兩聲,飛出一點寒星直撲向石金郎咽喉,虞家雙鳳出其不意,不禁叫了一聲:“哎喲!”

    八臂人熊這下手法,十分毒辣,如果石金郎沒有別人幫助,恐怕已經死在毒藥梭下。

    閔仕俊、柳兆熊看見寒星飛出來,大喝一聲:“狗賊別下毒手!”

    龍江釣叟把身動處,矮小身軀像一溜煙般,直撲過來,左手駢指一伸,向外一接,活像孩子捉蜻蜒一般,把毒藥梭鉗在手裏,全靠龍江釣叟這一下搶救及時,方才救了石金郎的性命!

    龍江釣叟伸手接毒藥梭的時候,八臂人熊已經把第二支毒藥梭取出來,他看見自己功敗垂成,急怒交迸,毛泰本來是一個性情暴躁的人,他看見龍江釣叟破壞了自己的行動,怒不可遏,再也不假思索,手腕一揚,嗤嗤,把第二支毒梭直打出去,寒星一點,撲向龍江釣叟咽喉。

    那知道龍江釣叟盛雲川是何等利害人物?八臂人熊區區一支毒藥梭,那裏能夠把他射着,賊人毒藥梭才一出手,龍江釣叟已經由鼻孔哼了一聲,袍袖向外一拂,他用混元罡氣向外一迎,毒梭還未射到身上,便自跌落塵埃。

    八臂人熊不禁大聲失色,説時遲,那時快!龍江釣叟陡的一聲大喝,把毒藥梭倒飛回來,他射出並不是梭尖卻用梭尾,一下打中八臂人熊的左臂彎,毛泰哎喲一聲,接連倒後六七步遠,一條左臂疼得抬不起來,險些兒失聲大叫。

    原來龍江釣叟這一支毒梭回敬過來,不偏不歪,點中八臂人熊手肘脈道,八臂人熊脈道被點,一條臂膊痛如刀割,再也抬不起來了,苦瓜一般口面,捧住左臂。

    龍江釣叟哈哈大笑,説道:“老實告訴你吧,我老頭子剛才用的是錯脈法,如果我狠一點,你的手臂已經廢了,我不過打中你的三里穴,頂多三個時辰之內,便自可以復元,誰叫你在比試拳腳時候,用毒藥暗器來傷人,現在我可不管你只得一條臂膊一樣要跟石金郎比武,知道沒有?”

    盛雲川説了這幾句話,便向石金郎招一招手,石金郎便不打話,一個飛身直撲過來,左手迎面虛晃,右手兜面一拳,“猿猴進果”,又向八臂人熊肋下打到。

    八臂人熊廢了一條左臂,等於喪失了一半戰鬥能力,隻手獨拳,那裏能夠和石金郎交戰?他不禁把牙關一咬,托地向外一跳,霍聲拔出腰間纏着的寶刀來,一個“獨劈華山”招式,刀光閃處,猛向石金郎天靈蓋頂砍下。

    八臂人熊這邊一動兵器,那邊小俠葛雷和閔仕俊、柳兆熊、羅君玉四個人,同時飛竄過來,四人兵器同時並舉,八臂人熊如果雙手健全,還可以周旋一陣,可是隻得一隻臂膊,又那裏能夠抵敵四個英雄好漢呢?他急不迭忙的扭身一竄,跳出圈外。

    哪知道閔仕俊如影隨形直撲過來,斷喝一聲,吳鈎劍青光一閃,直刺毛泰腦後,八臂人熊藏頭縮頸,用個“霸王卸甲”,霍地一矮身軀,正要橫刀後掃,哪知柳兆熊疾如飄風也似的由左邊搶入來,判官雙筆用個“毒蛇尋穴”向下三路一劃,恰好點中八臂人熊右腿彎湧泉穴,八臂人熊立時覺得下半身一陣麻痹,再也站不牢了,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轟隆一聲,跌倒在地。

    虞家雙鳳恨透了這類心黑手辣的江洋大盜,看見他跌翻在地上,如何肯放,嬌叱一聲,雙雙直撲過去,正要雙劍齊落,八臂人熊逃命心切,正要用地堂功向左一滾,哪知道他穴道被點,下半身完全麻痹,哪裏滾得動身子,虞家姊妹向下一落,竟把八臂人熊左右兩條腿完全斬斷,毛泰一聲慘叫,立即暈了過去,石金郎拾起雙刀來飛步上前大叫:“各位且慢,等我來手刃他!”

    虞家姊妹分開左右一閃,石金郎跑到八臂人熊跟前,戟指喝道:“罪惡的狗強盜,你在苗疆惹下一身血腥,跑到關東,妄想揚名,卻用不正當的手段,毀了我爹爹的家業,帶着滿身血腥,居然不自量力,混入將軍府當侍衞,誰知罪滿惡盈,遇着我石金郎,今回叫你嚐嚐惡有惡報的滋味!”

    石金郎説到這裏,雙刀向下一落,砍入八臂人熊胸膛,八臂人熊慘叫半聲,便自死於刀下!

    八臂人熊一死,長白三彪和虞家雙鳳覺得十分痛快,虞秀雯望着八臂人熊的屍身説道:“如果塞北六龍有一天能夠學他這個榜樣,這才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哩!”

    龍江釣叟在旁邊道:“天下間沒有不勞而獲的東西,你們姊妹要替父親報仇,必要加倍努力,閒話少説,等我處置他的屍身吧!”

    盛雲川説完之後,便由百寶囊中取了些銷魂腐骨散出來,彈在八臂人熊的頸項上,八臂人熊的屍身漸漸縮小,肢體溶化,變成一攤黃水,一個江湖大盜,就這樣的化為烏有,只剩下一柄寒光閃閃的緬刀。

    龍江釣叟只一彎腰,便把緬刀由地上拾起來,説道:“這柄刀果然是寶刀,可惜許多年來,落在賊人手內,拿去為非作惡,不知道殺害了多少無辜性命,今回總算遇着真主哩!”

    他説着把緬刀向石金郎一遞,説道:“小哥兒你一心替父報仇,結果成功,可欽可敬,這柄緬刀應該歸你,你拿去吧!”

    石金郎茫茫然接過緬刀,抖了兩抖,覺得這口刀軟綿綿的,不太好用,正要回頭去問葛雷。

    葛雷在旁笑道:“這類紅毛寶刀柔中帶鋼,有點兒像軟鞭效用,初學非常礙手,可是一學下去,便可以得心應手,隨意運用,變化無窮,在普通刀劍之上哩!我教你用這柄緬刀吧!”

    石金郎大喜拜謝,龍江釣叟向各人道:“你們在城裏,收拾行李馬匹,跟我龍江釣叟向北進發。”

    雙鳳三彪一行人在路上走不到三天,便到達黑龍江邊了。

    黑龍江古稱為麗水,一般人叫關東三省做白山黑水,白山是長白山,黑水是黑龍江,這兩下都是代表關東三省的山與河。

    黑龍江主流全長二千多里,是我國第三條長河,發源於中俄交界的外興安嶺,環繞關東三省一匝,經鴨綠,圖們兩江流入大海。

    黑龍江沿岸所經的地方,多是深山大嶺,窩集森林土曠人稀,地質肥沃,龍江釣叟所住的三姓寨,是在黑龍江流域中部的伊蘭縣,終年風雪,一年之中,只有三四月晴天,三姓寨名雖是寨,人煙稀少,只有寥寥不到百十户人家罷了。

    龍江釣叟並不是住在三姓寨裏,卻是住在鄰近三姓寨一座深山裏,這深山名叫窩子嶺,寥落荒涼,猛獸出入,附近村民視為畏途,龍江釣叟卻是膽大包天,一個人在山裏搭了兩間茅屋住,龍江釣叟把一行男女英雄引到窩子嶺,虞家雙鳳看見龍江釣叟住在這荒涼的地方,覺得十分詫異,問葛雷道:“盛老前輩怎的這樣古怪,放着許多舒服的地方不住,卻住在這絕無人煙的荒山來,難道不怕寂寞嗎?”

    葛雷大笑説道:“你兩個又來了,從前達摩祖師為了領悟內功真諦,面壁九年,聞牀下蟻鬥若雷鳴,方才知道大功已成,這是一個靜字,一個人想學絕技,必定要有幽靜環境,老子有説:不見可欲則無慾,師父老人家特地住到這寂靜的地方來,也有他的用意呢!”

    虞家雙鳳想不到葛雷小小年紀,居然有這樣的談吐,心裏十分佩服,她們正説話間,已經到了龍江釣叟住的茅屋,一行人魚貫直入屋裏,分開賓主坐下。

    長白三彪是個莊稼出身的人,識字很少,葛雷出身是個牧羊童子,更不必説,只有虞家姊妹幼秉庭訓,飽讀詩書,她看見龍江釣叟的屋裏,積書滿架,完全是十分難得的孤本冊籍,靠東面牆角上,還掛一張古琴,她們知道龍江釣叟不但本領高強,並且詩書滿腹,暢曉音律,也算是一個雅人呢!

    龍江釣叟看見虞家姊妹看定了自己書冊,若有所思,不禁失笑説道:“你看見我這裏放着好幾本書,覺得非常的詫異嗎?其實我的先世何嘗不是讀書人,不過看見生當亂世,文章不能退賊,所以苦練武功罷了,老夫因為性之所近,多年以來,荒山無伴,只有讀書時是唯一的消遣,所以搜了這些書本在屋裏,你們大概以為老朽是個書呆子吧,哈哈哈!”

    虞家姊妹聽了龍江釣叟這一番話,十分欽佩,心裏暗自想道:“這一位老前輩,真是允文允武,如果能夠拜在他的門下,苦練本領,那才是幾生修到的事哩!”

    且不説虞家姊妹這樣的想着,再説龍江釣叟吩咐葛雷到廚房裏,泡了一壺茶出來,又端了一大盤饅頭出來,大家一邊吃着,一邊説些江湖的事。

    虞家姊妹便問塞北六龍的近況,龍江釣叟瞿然説道:“哦!我幾乎忘了,塞北六龍這幾年來,幹人販勾當,賺了不少孽錢哩!”他便把六龍近況説了。

    原來塞北六龍獨角龍呼延慶,鐵背龍靳水嶽,混天龍彭君保,金頭龍崔仁壽,鬧海龍徐勇,小黑龍胡應六個,自從當年在熱河平泉鄉五龍谷圍困虞老鏢頭失敗之後,逃到黑龍江以北呼倫貝爾的地方,看中了拐騙人口販賣給老毛子(俄國人)這一條利路,大為可為,便在北安府附近的王爺廟安了窯子,專做拐賣人口生意,三年以來,至低限度拐賣了五千多人,送到西伯利亞老毛的國界,發了大財,俗語説的好,每一個人都希望享受的,塞北六龍颳了不少孽錢之後,居然飽暖思淫慾,就在北安縣城裏面買了一座莊院,蓋搭房屋,僱用奴婢,娶妻納妾,極盡聲色之娛,居然胖面團團作富人了。

    不過六龍在發了大財之後,仍舊居安思危,他把自己莊院,取名叫六龍莊,莊內雖然極盡窮奢極侈的能事,堂皇富麗,仍舊設下不少機關埋伏,他們還向關內聘來巧手匠人,建造了一座地下室,機關埋伏密如蛛網,六龍到了晚上,便自住到地下室去,提防仇家上門行刺。

    至於一切拐賣人口的事,只交給手下幾個心腹頭目去做,自己坐着策劃一切,收取利錢罷了,不過塞北六龍對於六龍莊內一切,認真異常,供役的人不是心腹,就是親信,可是對於密室機關,除了有限三五個人之外,只有六龍本身明白一切關鍵,甚至一飲一食,也很細微,每次吃的飯菜,都要廚子親自嘗試,因為他們自己知道做得壞事太多,恐怕人家串通廚子,在飲食內放下毒藥,來毒害自己呢!

    六龍除了經年住在莊院裏面之外,每年中循着例規,要到龍江邊界,上去走一次,看看拐賣人口販賣的情形與及偵查官府的動態,這就是塞北六龍近年的概況,龍江釣叟説了出來,虞家雙鳳十分憤慨!

    小俠葛雷站在旁邊,聽見師父説完了一切之後,不禁義憤填膺,向各人道:“塞北六龍這幾個狗強盜,如果這樣下去也可以安樂享受,真是天公無眼了,事不宜遲,我們馬上趕到北安去!”

    龍江釣叟點頭説道:“我們當然要去,不過用不着先到北安縣,因為我們首先要破壞了他拐賣人口的組織,方才再向六龍莊下手,來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攻擊,把六龍完全殲滅,這才可以真正杜絕流毒呢!”

    龍江釣叟説了這個步驟,各人鼓掌不巳。

    大家又把話鋒一轉,談到破壞塞北六龍拐賣人口組織這一方面。

    龍江釣叟便把歷年人販子拐賣人口路線説出來,原來由黑龍江直入老毛子邊境的大路,共有兩條,一條是由齊齊哈爾向西北行,經昂昂溪,由北安經呼倫貝爾草原直入俄國的愛渾城。

    一條也是由齊齊哈爾做起點直向東北出發,經過虎林、東安、東寧、渡黑柯屯到海蘭泡。

    海蘭泡就是老毛子建在黑龍江上唯一城市了,在這兩座城市裏面,老毛子都設有大規模的市場,買賣奴隸,論人口來計值。

    至於大清國這一面,黑河屯和呼倫貝爾的滿洲里也是人販子活動的中心城市,龍江釣叟決定一行人先到呼倫貝爾,一來到王爺廟看看塞北六龍的山寨,二來到滿洲里城看看人販子的組織和活動概況,大家對於龍江釣叟這個主意表示贊同,沒有意見,大家在窩子嶺住了兩天,再向北方進發。

    龍江釣叟帶着長白三彪虞家雙鳳這一行人離開了三姓寨,直向西北進發,不到三天,便自到達呼倫貝爾境內。

    呼倫貝爾名目上是黑龍江省管轄,地理上卻是東蒙古的一部,這裏草原蕩蕩,牛羊成羣,牧地無垠,一望千里,龍江釣叟向葛雷耳邊説了幾句話,葛雷點了點頭,他拉着石金郎騎着坐馬,向前直走,不到三四里路,前面來了兩個騎馬的蒙古人。

    蒙古人的裝束十分奇怪,頭上戴着翻兜的皮帽,身上穿了夾布棉衣,外面又穿了一件背心模樣的羊皮褂,頭間卻戴着一些牛羊頭製成的裝飾品,像這樣的衣服,在漢人的眼中看來,簡直不倫不類,十分可笑,最令人注目的還是他們的衣袖和袍腳完全沾滿黃黑斑駁的抽漬,還未走到跟前,已經傳來一陣牛油味道,又騷又臭,初次嗅着這種氣味的人,真個噁心作嘔哩!

    這也難怪,因為沙漠裏面水源缺乏,要想洗滌衣服,也沒有許多清水呢,有人説蒙古人一生洗澡三回,出生一次,結婚一次,殮葬一次,頸間積泥盈寸,此説未免過甚其詞,唯是沙漠民族之污穢,迫為不可否認之事實也。

    葛雷和石金郎距離蒙古人還有六七丈左右,已經嗅着一陣濃烈的牛油氣味,石金郎急忙掩了鼻子,葛雷連忙向他使個眼色,上前向那蒙古人問道:“請問你們一聲,王爺廟落在哪裏?和這裏距離有多少里路呢?”

    説也奇怪,葛雷一説出這幾句話來,那幾個蒙古人搖了搖頭,嘰嘰咕咕説了一陣,表示不懂,不能回答。

    葛雷看見蒙古人這個模樣,知道他只會説蒙古話,不懂漢人言語。自己又不會説他的方言,正所謂牛頭不對馬嘴,又哪裏能夠暢達意思呢!不禁大失所望,他正要回頭去找龍江釣叟,因為龍江釣叟懂得蒙古話,不過自己如果回去叫師父的話,這兩個蒙古人必定騎馬走去,真是進退兩難!

    葛雷正在猶豫,石金郎卻是自作聰明,他以為蒙古人不懂漢語,或者識得漢字,他立即跳下馬來,向蒙古人打了一個手式,將馬鞭向沙地上劃了“王爺廟”三個漢字,哪知道蒙古族裏面的文字,根本跟漢人文字大不相同,蒙古字本身是一個個狀如方塊的符號,跟漢字風馬牛不相及,這兩個牧羊蒙古人又是文盲,哪裏看得出來,他們望着石金郎搖頭苦笑,表示不懂,這樣一來,把葛雷和石金郎兩個人,弄得尷尬非常,手足無措!

    正在左右為難的時候,草原的另一面,又是一陣馬蹄聲響,跑過兩個蒙古人來,也騎着馬,頭一個蒙古人面上長着須,分明是個上了年紀的老者了,這兩個蒙古人縱馬揚鞭來到同伴跟前,那年老懞古人看見石金郎劃在地上“王爺廟”三個字,不禁詫異起來,他用漢語問道:“王爺廟嗎?你們問王爺廟這個地方,可有甚麼貴幹?”

    葛雷估不到這老年蒙古人居然識得漢字,會説漢語,不禁大喜,拱手説道:“老丈請了,在下姓葛,由松南方面到來,要到王爺廟去遊玩,不料迷失了路,王爺廟究竟在哪個方向,距離這裏有多少里路呢?”

    老懞古人聽見葛雷問到王爺廟的途徑,不禁勃然變色,連聲説道:“尊駕要到王爺廟去遊玩嗎?那個地方去不得,那地方去不得!”

    葛雷明知道王爺廟是賊人巢穴所在,又是人販子集中營,所以老懞古人聽了“王爺廟”三個字,馬上變色,他故意裝作不懂的神氣,很隨意的問道:“哦!原來王爺廟是去不得的,那地方有甚麼去不得呢?”

    老懞古人很不耐煩的答道:“我説去不得就去不得,這是我好心勸告你,出門在外的人不要多打聽沒有益的事,你們現在折回,還可以來得及,如果再進十里,你便沒有命了!”

    他説着又用蒙古語向同伴嘰嘰咕咕説了一陣,那幾個同伴也是面現驚惶之態,各自一揮馬鞭,幾匹馬潑刺刺的放蹄飛跑,轉瞬之間,消失在征塵影子裏!

    石金郎看見老懞古人並不跟自己搭腔,心裏非常氣憤,就要縱馬追趕下去,把他抓住,葛雷搖頭説道:“不用説了,王爺廟大概不是賊巢所在,就是人販子活動的中心,説不定這裏還是監禁奴隸的所在,難怪那些蒙古人畏如蛇蠍,連提也不敢提,他説再走十里便沒命了,必定寓有用意,我倒想出一個方法來了!”

    他附耳向石金郎低低説了幾句,石金郎拍手笑道:“師兄想的好計,俗語有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惟有這樣才可以跟那些萬惡的人販子接近,不過我們還不能夠擅自行動,要稟明盛老前輩!”

    葛雷答道:“這個當然。”

    他立即圈轉馬頭,直向來路跑去,不到三四里路,果然和龍江釣叟雙鳳三彪這一行人遇個正着,龍江釣叟看見葛雷回來,便同他道:“徒弟,你們到前面去探路,可有得着頭緒沒有?”

    葛雷便把向蒙古人問路的經過,以及自己心中想出來的妙計,詳細説了,長白三彪一聽葛雷的話,大驚説道:“葛師弟,你怎的想出這類苦肉計來,別的計策可行,這法子絕行不通哩!”

    葛雷不禁愕然,他向長白三彪問道:“怎麼?我的計劃行不通嗎?”

    紫面彪閔仕俊道:“兄弟休想以身為餌,故意被人販子拐賣,送到王爺廟去,打聽人販子販賣人口組織的秘密嗎?這個斷乎不可!因為照一些虎口餘生者的回述,人販子拐了人之後,必定把被拐人的裏外衣褲鞋帽,完全脱光,防上被拐帶人挾帶利器,或是別的東西,脱了衣褲之後,另外換過一套衣服,方才用繩綁臂,用布塞口,另外用一幅黑布包沒了眼睛,弄個昏天黑地,然後進上大車,運到不知名的地方,餓上幾天,餓得手軟腳軟,半點氣力也沒有了,方才正式當貨物交付別人。人販子監禁奴隸的地方,十分秘密,沒有一定地點,今天在甲山領,明天在乙鄉村,有時一天之內,還遷兩三個地點也説不定,而且他們狡滑得很,比如你和石師弟一同被人販子拐去,他們必定把你兩個隔開來,不許你們互通聲息,換句話説,即使把你送到王爺廟,也未必把石師弟一同進去,賢弟你想一想,你如果冒失自投羅網,豈不是自討苦吃嗎?”

    閔仕俊把人販子拐賣人口的秘密説了出來,石金郎不禁意存觀望,囁嚅説道:“哦!原來這樣,葛師兄,我們原本訂下來的計劃,恐怕行不通了!”

    葛雷略一沉吟,毅然説道:“不怕不怕,我自問一身本領,即使落在人販子的手裏,自信也不會吃虧到那裏。師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老人家準我去吧!”

    龍江釣叟哦了一聲,答道:“徒弟,我知道你的本領,不論走到那裏,也不會吃虧落敗跌跟斗,不過石金郎年紀細小,功夫還嫩,實在不適宜跟你一同去,就由你一個涉險吧,你只要依照為師平日教給你的信號和本門心法,絕不會失掉聯絡,知道沒有?”

    葛雷點了點頭,小俠真個膽大包天,鋭意涉險,他把身上的暗器皮袋和雙龍金絲如意扣解了下來,交給了龍江釣叟,兩手空空,不持寸鐵,只帶幾兩散碎銀子,連馬匹也不騎,展開陸地飛行功夫,逕自向前去了。

    虞家雙鳳看見葛雷小小年紀,居然膽敢深入虎穴,不禁十分讚歎!

    龍江釣叟笑道:“這孩子初生之犢,並不畏虎,由他去幹一下,叫他認認世面,也是一件好事呢!”

    長白三彪和雙鳳聽了,不禁捧腹大笑。

    再説葛雷留下身上一切東西,孑然一身,直向原野裏面跑去,他一口氣跑了十多里路,暮雲四合,晚風陡起,天色漸漸的黑下來,這裏是一片茫茫無盡的原野,別説是人,連牛羊也不見一隻,小俠葛雷不禁喃喃自語道:“聽説這裏有人販子,哪知老遠跑來這裏連鬼影也沒有半隻!”

    話未説完,前面地平線上,現出兩點人馬影子來,葛雷定睛一看,原來是兩匹馬,馬上坐着兩個短衣束扎的漢子,手裏拿着套馬杆子,葛雷不禁精神一振,心中暗道:“來了來了,等我騙他一騙,引他上當!”

    葛雷裝做一個走迷了路的村童,快一步慢一步的向前走去,果然不出所料,那兩個騎馬的短衣漢子,老遠望見了葛雷,不禁愕了一愕,連快飛馬向前,高聲叫道:“小孩子,你是哪裏來的,怎的跑到這沒有人煙的地方來,不怕野獸和強盜嗎?快快給我站住!”

    葛雷雖然有十六七歲年紀,可是身材短小,手腳瘦硬,猴頭猴腦,活像十三四歲年紀的樣子,再加上一副醜陋的尊容,與及裝做土頭土腦的神氣,哪個看出他是一個本領驚人殺賊如草的小俠呢?

    那兩個短衣漢正是人販子,剛才由王爺廟下來,看見小俠葛雷,不禁心花怒放,以為自己交了財運,他們催馬過來,裝出一副假慈悲的面孔,問道:“小孩子,你叫甚麼名字,父母住在那裏?怎的會走到呼倫貝爾來,老實説了,我送你回家去!”

    葛雷看見人販子裝出假慈悲的面孔,幾乎笑出聲來,不過他決意扮豬捉老虎,以假應假,小俠客也像做戲一般,裝出感泣涕零的樣子來,答道:“實不相瞞,我本來是黑龍江東寧府人,自幼喪了父母,跟一個遠房叔伯來往黑龍江和吉林一帶,販賣牛馬,博些利錢,哪知五日以前,我們一班販賣牛馬客人,趕着幾百頭牛,幾百匹馬,打算由望奎縣趕到齊齊哈爾,哪知進行到半路中造,突然來了一批響馬,要打劫我們的牲口,我們這班馬販子個個懂得武藝,當然不甘白受損失,起來和響馬交戰,一場惡戰之下,我和大隊完全衝散,在草原裏無衣無住,飄流了四五天,連身上僅有一點乾糧也吃完了,眼看叫天不應,叫地不聞,就要活活餓死在草原內,好在遇着兩位善心人,不然的話,真個不知道怎樣才好呢!”

    人販子道:“哦!原來這樣,你一定餓得發慌了,來來來,你先到我們的營地裏吃點東西吧!”

    葛雷連聲稱謝,人販子還假作慈悲,説他沒有吃飯,一定腿腳發軟,行不得路,不如到自己的馬上,雙人一騎,葛雷跳上馬背,人販子帶着他,一直向茫茫草原奔去!

    行行復行行,沙塵滾滾,葛雷跟着那兩個人販子,走了十多里路,迎面塵頭大起,來了四五匹馬,馬上全是清一色短衣抄扎的漢子,一見兩個人販子高聲喊道:“併肩子,有找到貨物嗎?”

    那兩個人販子笑説道:“今日手氣也還不差,找到一隻羔羊哩!”

    葛雷一聽這種口氣,已經知道不妙,不過他老早預備有這一着,表面裝作絕不知覺,等到對方距離既近,同馬乘坐的人販子突然伸出手臂來,把葛雷攔腰一抱,箍個結實,另一個人販子拿起馬棒來,照葛雷頭頂用力一敲,葛雷哎喲一聲,便自暈了過去!

    他這一次昏暈完全是假裝的,人販子以為他真正暈過去,立即取出身邊繩索來,把葛雷像粽子一般的捆起來,又用破布塞口,黑紗遣眼,方才挾他過別一匹馬,直向前面跑去。

    葛雷詐作昏暈,兩隻耳朵聽着四方八面的一切,他兩眼雖然不能見物,鼻孔裏嗅着一陣陣青草的氣息,知道人販子挾着自己,馳騁在草原上,一直跑了二三十里路,方才把馬停了下來,這裏彷彿是一個營帳,人販子跳下馬來,把葛雷搬到地下,另外有兩個人進來,用一個大麻布口袋,把葛雷由頭到腳裝好,當作貨物一般塞入袋裏,扎住袋口,再抬到一架大車上,輪聲轆轆,不知向着哪個方向推去。

    行了半天,彷彿來到一個山谷裏面,大車戛然停住,葛雷也像貨物似的被人在大車裏面抽了出來,解開麻袋,同車的還有十幾袋貨物,也好像葛雷一樣被人販拐來的奴隸。

    人販子到這時候,方才把每人的綁眼黑布除下,塞口布拉出來,再用冷水把每一個人澆醒,葛雷睜開二眸一望,眼前已經換過一番境界。

    原來這裏是一座深邃無比的山谷,高峯插雲,峭壁連天,一平如削,所有岩石全是黑黝黝的,沒有半根草木,山谷三面都是危峯,只有一個入口,寬約半里,谷口卻立了一列長長的木柵,這道木柵是有一丈多高,每根柵柱有碗口粗大,排得十分細密,攔住谷口,別説是人,連野獸也不能夠衝出去,柵柱每隔十步左右,便有一個短衣佩刀的漢子,站在柵前警戒守衞,這時還是黃昏薄暮的時候,四面峭壁點起松燎火把來,照得光同白晝,谷中遠近情景,一律清晰入目,葛雷向谷里一看,那知道不看猶可,一看之下,任你怎樣膽大,也不禁心驚膽戰!

    原來山谷深處,排了一列木柵,這木柵的構造十分筒單,只有幾根木柱,頂着一個茅篷罷了,關東天氣十分嚴寒,尤其是黑龍江一帶,雖然在盛夏的季節,入夜之後,便覺冷風刺骨,呵氣成冰,木柵下瑟縮着許多人,活像螞蟻也似的匍伏在那裏,個個鳩形鵠面,破衣敗絮,在冷風裏發抖,葛雷看見木柵下面的人,足有好幾百個,一堆兒坐在那裏,還有幾十個短衣抄扎的漢子,提刀抱槍,手執長鞭,在那裏巡邏着,一見這些人交頭接耳,説兩句話,馬上不由分説,啪的一皮鞭抽過來,打得這些人噤若寒蟬,連喊痛也不敢。

    葛雷看在眼內,目毗欲裂,恨不得飛過去,抱打不平,把這幾個恃勢欺人的狗東西,一刀兩段,可是他迴心一想,小不忍則亂大謀,縱使自己本領超卓,打死對方一兩個守望的人,又有甚麼用處?

    葛雷想到達裏,便不敢亂動了,他任由人販子挾持着,來封茅篷下面向着人堆裏面一擠,人販子向他們喝道:“你們不準亂動,由明天起,便送你們到另外一個好地方去,如果有違犯規矩,或是妄想逃跑的,立即處死,知道沒有?”

    他説完了這幾句話,遠處嗚嗚嗚的,吹起一陣海螺號角的響聲來,原來人販子吃飯的時候到了,這些守望人收起皮鞭來,向山谷另一角落走去,有兩個守望人由木柵外邊走來,託着一大袋東西,由遠而近,原來是一布袋滿的黑麪饅頭,他們來到各人面前,每人派給兩個。

    這些奴隸大概餓了慌了,本來這些又硬又幹的饅頭,又沒有水,哪裏能夠下嚥,可是他們接到手裏,狼吞虎嚥,吃得津津有味。

    葛雷接了兩個幹饅頭,也在這裏裝模作樣的吃,他偷眼看看木柵外,只見木柵外面人影影幢幢,分明還有守望的人,山谷入口還有兩隻猛犬在那裏逡巡着。

    葛雷心裏明白,人販子這樣佈置,分明是防止“貨品”逃跑,毋怪人説落在人販的手裏,等於陰曹鬼魂,到了閻羅王的手上,別想逃脱,不過自己有心涉險,刺探人販子的巢穴,既來之則安之,他就倚在人堆裏面,呼呼睡了一覺。

    次日早上,天色還未破曉,木柵下那些“貸品”,被人販子叱喝着驅遂起身,他們每一個都背縛着雙手,綁上扎眼手帕,一個個用繩索串着,上了大車,一行騾馬拉的車輛,足有四五十輛之多,排成一條“車龍”,向北進發。

    葛雷也自然在“貨品”之內,他跟着各人上了大車,輪聲轆轆,因為綁了眼睛,看不清楚外邊景物,也不知道走了多少里路,不過小俠葛雷是十分靈警的人,他留心聽押車盜黨的對話,知道大車距離目的地不遠。

    天色漸漸入黑了,葛雷看見脱身機會巳到,便運用縮骨法,雙手一甩一退先把綁手的繩索卸下來,再把雙手向全身一陣亂抹,連綁身的繩索也寸寸折斷了。

    這時候同車的奴隸,因為雙眼被綁,不能看見東西,所以小俠葛雷的一舉一動,同車各人懵然不覺,葛雷脱了束縛,把身子向上一聳,用背脊貼近篷頂,這種大車車篷,是用帆布做的,外邊塗了一層生漆,防止雨水滲滴,葛雷用壁虎功貼着帳篷,運用鷹瓜功力,五指宛如鐵鈎,向帳頂一插,當堂把帳篷頂抓裂一條長縫,小俠客再用“瘦身法”,刷啦一響從裂縫裏直穿出去,這樣一來,小俠葛雷一個身子,已經輕飄飄的在車篷頂上了!

    葛雷伏在車頂上面,四下一看,只見四面天空,黑夜深沉,眼前景物是一片平原,平原盡處有一座高峯插雲的山嶺,一行車龍直向山嶺下走去。

    黑夜茫茫之中,只看見大車車轅兩邊掛着的風燈,一搖一晃,發出慘淡暗黃的光輝,葛雷看見拉大車的,全是高頭大馬,每一架車的車轅上,坐着一個黨羽,揮鞭打馬。

    葛雷趁駕車賊黨不覺,飛身跳了下來,一溜煙般鑽入路邊青紗帳裏,等大車隊伍骨碌碌的過去了,方才在青紗帳裏面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來,和大車保持半里距離左右,小俠客在黑夜裏一口氣飛身前進。

    不經不覺,跑上五十多里,天色破曉時候,車輛來到山下,小俠客遠遠望去,只見山嶺下一陣銅鑼響,山邊茂草一陣被動,跑出兩個獐頭鼠目的人來,原來不經不覺到達中俄交界的老爺嶺。

    那兩個漢子就是俄境過來的人販子了。

    原來老爺嶺在老毛子方面,稱做“額爾戈斯”山嶺,全長一千多里,由東蒙古方面和林部起,直到黑龍江東端的合江縣止,差不多和黑龍江流域成了一條平行直線。

    清朝開國之後,曾經在老爺嶺上豎立分界石碑,作為中俄兩國交界的分水嶺,不過那時候的清朝執政當局,以及一般專理邊務的王公大臣,對於黑龍江以北的地方,當作沒有人煙的荒地,任由俄人蠶食而已,現在卻成了人販和老毛子交付貨物的場所,這兩個獐頭鼠目的漢子,是陪伴老毛子的舌人(即是傳話),他倆由俄國邊界過來,向人販子問有多少貨物,人販子豎起三隻手指來,表示有三百個奴隸,獐頭鼠目漢子點了點頭,又跑回山上去,大約頓飯工夫,兩個老毛子由山上大踏步走下來了。

    小俠葛雷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老毛子,只見兩個老毛子身材十分高大,比起漢人還要高出半個頭,褐色頭髮,全身肌膚白皙,最特徵的地方,還是一個又高又厚的大鼻子,身上穿的衣服十分古怪,對胸衣服,窄袖高領,兩邊肩頭上還有繡金線的臂章。

    他們走到大車面前,打算點一點奴隸的數目,方才交付銀子,小俠葛雷卻在這個時候,展開了驚人迅速的動作了!

    願來葛雷看清楚老毛子面目之後,立即使出小巧綿軟的身法,蛇行匍匐向前,他伸手向身邊一探,取出幾個青銅製錢來,這還是他預先放在夾層衣服裏面的,人販子拐他時候,因為工作匆忙,而且看小了他是孩童,沒有仔細搜身,方才被他混過,留了下來。

    哪知道葛雷運用這幾個青銅製錢,當金錢鏢用法,收拾老毛子的性命,葛雷把兩個青銅製錢放在手裏,距離老毛子五七丈左右,手腕一甩,嗤嗤兩聲微響,青錢破空飛出,向老毛子迎面飛去,小英雄目力如神,啪啪兩響,金錢鏢打在老毛子的太陽穴上,深嵌入腦,老毛子連哎呀也沒有半聲,便自屍橫倒地,一縷冤魂向俄羅斯報到!

    這一下突如其來,人販子不禁大驚,當堂一陣大亂,葛雷又取出兩個金錢來,照準那兩個獐頭鼠目,施放飛去。

    他的手法果然百發百中,絕不失一,第一個銅錢打在左邊一個漢子咽喉上,當堂嗚呼送命!第二個銅錢卻打入第二個漢子的右眼眶裏,連眼睛也打瞎,痛得他慘叫一聲,暈倒地上。

    一個人販子高聲大喝:“兄弟過來,搜尋奸細!”

    哪知道他這個細字,剛才收口,半空裏颯颯兩響,一條人影由半空裏直掠下來,舉手一掌,打中人販子的胸口,這黑影正是葛雷,他用的是鐵砂掌力,鐵砂掌練得到家,連木石也要碎裂,這人販子不過是個血肉之軀,哪裏抵擋得住,狂吼半聲,口鼻一齊冒出鮮血來,跌落車轅下面,其他人販子看見葛雷打死自己同伴,哪肯甘休罷,刀槍並舉的向前,總共三十多輛大車,每輛大車有兩個人販子,連同押車護送黨羽在內,也有七十多人。

    葛雷展開空手入白刃的本領,只一起落之間,立即打翻了兩個人販子,奪了兩口單刀,葛雷把這兩柄刀合在手裏,當作雙刀使用,施展開來,呼呼風響,一團刀光左右亂滾,所到之處,人販子不是手足折斷,就是血肉橫飛,不到幾十下起落縱跳,人販子被他砍倒了三十多人,差不多傷亡了一半人數。

    其餘的看見小俠來的兇猛,不禁心驚膽戰,大喊一聲,紛紛奔竄離散,晃眼之間跑個乾淨,只剩下三十多架大車,停在那裏。

    葛雷跑上前,揭開車篷,把那些奴隸由車子裏一個一個的拉出來,鬆了綁眼黑布,脱去綁身繩索,可笑那些奴隸還不知自己已經脱離險境,還在那裏茫然四顧。

    葛雷向他們喝道:“你們已經超出了生天了,所有押車的人販子被我打跑,你們還不逃走,更待何時,難道等人販子再來,把你再抓到老毛子那裏嗎?”

    那些奴隸方才如夢初覺,正要作鳥獸散,可是小俠葛雷細心一想,這又不妥,因為中俄邊境交界完全是荒涼不毛的地方,也是人販子最活躍的所在,如果這幾百個奴隸,就這樣謬謬然的散去,他們多數是從松南省拐來的人,恐怕未曾走出龍江境,已經被人販子全數截回來了,只有團結才有力量。

    葛雷想到這裏,高聲喝道:“我幾乎忘記了,你們且不要走,如果這樣一走,不難被人販子全數截回,合攏過來,我有話説!”

    眾奴隸聽葛雷這樣一喝,方才覺悟,自己身上無錢,肚內無食,在這冰雪佈滿不見人煙的地方,能夠跑到哪裏去,反不如集中起來,大家想一個求生的辦法,於是個個不再走動了。

    葛雷先叫他們坐在大車上,一點人數,足有三百五十多人,一大半是松南地方的土著,小俠客向他們説道:“你們得要明白,我名葛雷,是龍江釣叟的徒弟,今次奉了他老人家的命令,到來找尋關於人販子拐賣人口的線索,不惜以身犯險,直入虎穴,湊巧救了你們,現在你們要想超出生天,返回故鄉,一定要聽我的指揮,知道沒有?”

    所有幾百人聽見葛雷這樣一説,不禁安心下來,因為龍江釣叟成名,在黑龍江一帶,幾乎可以説是無人不曉呢!

    葛雷等他們安定下來之後,便走到那些死傷在地的人販子身邊,拾起他的刀槍,解下腰間乾糧水袋,吩咐奴隸過來收集。

    那些奴隸看見那些傷重未死的人販子,不禁勾起舊日的仇恨來,因為他們在羈押的時候,受盡人販子慘無人道的虐待,正所謂一肚皮鳥氣,今日看見人販子躺在地上,受傷呻吟,他們立即舉起刀來,不由分説,一刀一個,把他們逐一殺死。

    葛雷也不阻攔,一來固然是這些人販子作惡多端,二來也因為在荒山野嶺之內,沒有醫藥,這些受傷的人販子,流血過多,時間耽擱久了一定送命,與其等他們慢慢的挨痛苦,不如索性由這些奴隸把他殺死為好哩!

    葛雷又走到那兩個老毛子的身邊,搜了一陣,由他們的屍身上搜出許多東西來,有幾張俄國紙幣,還有一些寫滿雞腸字的文件,這些東西在葛雷眼中看來,可以説得是完全沒有用處,卻有一件東西,就是他們兩個屍體身上,都插着一把牛角柄尖刀,刀薄如紙,寒光雪亮,看去甚是鋒利,葛雷便把這兩柄刀收好。

    過了一陣,天色已經慢慢的黑下來,朔風怒號,震撼原野,葛雷吩咐各人躲入大車裏面睡覺,自己卻坐在車轅上守候,等候不提。

    到了這天晚上三更左右,葛雷忽然看見老爺嶺半山上,突然現出信號火光來。

    這些火光是硃紅色的,在半山裏一閃一閃,乍明乍滅,小俠葛雷恍然大悟,這一定是人販子的信號燈了,大概老爺嶺上還有人販子的黨羽,看見同伴下來好久不見回來,發出信號燈光,好使同伴回應。

    葛雷想到這裏,便由車上摘了一盞風雨燈下來,高高舉在手裏,左右亂晃,果然不出所料,對面山嶺上的信號燈光,突然熄滅,過了半晌,半山上現出幾個松燎火把來,直向山下蜿蜒而來,小俠葛雷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他把風雨燈放在距離大車兩三箭地以外的一塊山石上面,自己閃在一邊。

    果然不出所料,隔了頓飯工夫,火把越來越近,原來是六個人,四個是關東的土著,穿着反毛皮的衣服,兩個是金髮碧眼的老毛子,裝束和死了的老毛子大同小異,不過這兩個老毛子的身上,各自佩了一柄長劍,他們飛也似的跑下來,看見風雨燈放在山石上,覺得十分詫異,那四個漢子高聲叫道:“毛老大、毛老二,你們躲到哪裏去了,趕快出來相見!”

    葛雷看見他們叫喊,全然不動,他閃身在石後的暗影裏,連大氣也不喘一口,那四個漢子喊了幾次,不見同伴答應,喃喃自語説道:“這兩個混帳東西,真是廢料,半點也不中用,怎的剛才還跟我打招呼,臨到時卻躲起來,現在是甚麼時候,還要跟我們開玩笑,真是可惡!”

    他們一邊説着,一邊走近放風雨燈的山石旁邊,説時遲,那時快!葛雷悄沒聲息,一個飛身由石後直竄起來,他用老毛子身上得來的兩柄牛角尖刀做武器,先竄到他們身邊,舉起手中匕首來,照準左邊漢子肋下一插,這漢子哎喲一聲,牛角尖刀直插入叻窩裏,那漢子像宰羊一般,唉喲也沒有半聲,便自死於非命!

    這一下出乎意料之外,那兩個老毛子和三個人販子黨羽,不禁大驚,拔出身邊兵器來,正要迎敵,小俠葛雷身手,卻是快似追風逐電,一下刺斃黨羽之後,又回過尖刀來,上面一刀,下面一腳,又把兩個人販子打倒在地。

    其餘一個人販子見勢不妙,立即折轉身來,逃之夭夭,只有那兩個老毛子,生性卻是梟強,看見葛雷身手了得,卻是狂吼一聲,雙雙拔出身邊長劍來,直向葛雷撲去,小俠客卻是技高人膽大,展開峨眉獨門匕首法來,跟那個老毛子起了七八回合,身子突然向左邊老毛子面前一竄,匕首迎面一晃,這老毛子橫手中劍向上一迎,葛雷突然把身子一扭,疾如閃電反撲向另一個老毛子,這老毛子出乎意料之外,正要探劍扎去,葛雷出手比他更快,使用擒拿手法,一手抓住了老毛子執劍臂膀,奮神力往回一扭,老毛子慘叫一聲,右臂當堂脱臼,痛得抬不起來,可是他還本着一股蠻勁,要用左手執劍和葛雷死戰,葛雷一腳飛起,恰好踢中老毛子脱臼的右臂,那老毛子疼得狂吼一聲,向後便倒,葛雷再一飛腳,把老毛子的長劍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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