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裏好呢?
閻虹音自走出MD大門一直思考這個問題,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導演指派莫名其妙的任務。
在這烈陽下,她覺得只要站上一分鐘便會脱水而死,而有水的地方,她立刻想到了個好地方──
海!
雖説現在又熱又悶,到海邊可以説是活受罪,不過到海濱小屋就不同了。
管他什麼半小時要回來的命令,她當下起程往距離約十分鐘車程的海邊而去。
這個海濱停泊的船隻來頭都不小,嚴格説起來其實是個私人的海港,專供私人遊艇聚集靠航的海岸。
這些遊艇的擁有者絕大多數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富有人士,或老或少都有,所以附近的海濱小屋常有異國人士出沒。
別看他們衣着休閒隨便,他們很有可能是某家大公司來台度假的大老闆呢!
閻虹音最愛窩在這裏,因為這些人不見得全認得她,她可以輕鬆自在的暢飲她最愛的啤酒。
幾個「黑寡婦」裏,就屬她最貪杯,若説沒有被「之前」的行業影響,那全是騙人的。
在那被逼迫的環境裏,她小小年紀即與各式的酒類結下不解之緣,從不喝不可到養成今日的習慣,她想戒都難。
現在,大熱天、海邊,再配上一杯生啤酒,等於是人生一大樂事!
她不喝才對不起自己呢!
「嘿!丫頭,-又來啦?」海濱小屋的老闆年輕時是個機師,退休後依自己對各國的認識和觀察,與海岸結合,創造自己最滿意的海濱酒吧。
「也多虧您這裏幾乎是二十四小時開放,我才能在這個時間喝到這個玩意兒。」閻虹音揚了揚手中的酒杯,興奮的吹着杯緣的泡泡。
「為了配合各國的旅客,我只能零時差招待。」老闆唇上整齊的鬍鬚一彎,忽而朝門邊展開笑容。
閻虹音回眸一瞧,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衝進吧枱內,老闆將她抱起後就朝老闆的臉上親吻。
一位身形典雅、氣質高貴的婦人靠在吧枱邊,以寵愛的眼神看着他們。
「這孩子老是愛黏着你,真是受不了。」婦人的話聽起來憐愛更甚埋怨。
「怎麼樣?澳洲好不好玩?」老闆忙問懷中的小女孩。
小女孩努了努嘴,「不好玩,袋鼠好臭哦!」
「老闆娘剛從澳洲回來啊?」閻虹音欣羨的問着。
婦人微微的頷首,臉上的笑容時時刻刻都在。
「是啊!去澳洲找我大兒子,自從不當空姐之後,我十足像個老媽子,孩子在哪裏,就往哪裏跑!」
「看你們這樣,我都忍不住羨慕起來呢!」閻虹音真誠的嘆道。
老闆娘指着門外問:「-的同事不是在門外,怎麼不進來坐?外頭的陽光很強呢!」
閻虹音不解的往門口探去,搖搖頭,「沒有啊!我一個人來的。」
「是嗎?可是他不是-的最佳拍檔嗎?」老闆娘親切一笑,「我不會認錯的,到澳洲的時候,他拍的片子也正好在那裏上映,火紅得很!」
閻虹音聞言,不由得更驚訝的找尋老闆娘口中的那個人。
不過,不可能呀!他又不知道這個地方,怎麼會……
喝!她嚇了一跳。
在門口那緩緩靠近的修長身影她再熟悉不過,隨着他走進店裏,直到一屁股坐在她身側為止,她都處於驚愕的狀態。
「喏,我沒説錯吧?」老闆娘意味深長的笑了。
解暑的冰啤酒立刻遞到瑞尹文面前。
「-到底還要看我看多久?」瑞尹文不耐煩地低吼。
閻虹音這才回魂地問:「好、好巧啊!你也知道這裏?」
瑞尹文心虛的將啤酒一飲而盡,因為他出現在這裏並不是巧合。
他在會議室中胡思亂想,根本無法專心坐在椅子上聽卓夫蘭廢話;才走出門口就看見她正要坐上公車,他想也沒想的招了輛出租車追在後頭。
他沒有辦法停止自己的腳步,跟隨着她彷佛已成為他的責任,他必須要這麼做才行。
今天,是他第一次踏入這個地方,不過,這酒吧的名字他倒是聽卓夫蘭提過。
「喂!」見他不理人,閻虹音不悦的轉往窗邊的位子坐下。
他是怎麼回事?他應該在會議室裏吹冷氣才是呀!她頭一偏,疑惑的猜測。
他該不會是尾隨在她後面來的吧?
啐!怎麼可能?這個可笑的念頭連她自己都感到啼笑皆非。
「-可不可以多注意自己的健康?」他無聲無息的晃到她對面,一把搶過她手中的半瓶酒。
她指着他手中另一杯酒,諷刺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再來説我。」
「總之,現在才下午一點四十五分,不是喝酒的時候。」他義正辭嚴地説。
「虧你還記得時間,你又為什麼在這裏?」她牙尖嘴利的提醒他,「大紅人,你的工作不是多得很?」
「虧-還記得工作?-又為什麼在這裏?」他模仿她的語氣,「-不是該去拍攝導演要的東西嗎?」
她皺起眉頭,不悦地睨着他,「你也要學那個莫名其妙的傢伙,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裏找我的碴,存心氣死我嗎?」
他忽然沉默了。
她怒氣騰騰地轉頭瞪着窗外的白色沙灘,海水湛藍與天連成一線,閃耀在海浪上的巨大浪花更讓人興起逐浪的念頭。
她不禁為這樣的美景-起了眼,靈機一動,她連忙抓起相機拍下,獵取這瞬間的美。
鏡頭不停的轉動,他俊美的容顏卻突然闖入鏡頭中,巨大的臉部特寫讓她狠狠地一震。
「-在拍我?」瑞尹文對着鏡頭不屑的哼了一聲。
「誰在拍你,是你無端端的跑進我的鏡頭裏,嚇了我一跳!」
她説的可是實話,剛才的感動全被他破壞了,她了無興致的放下相機,趁他不注意,搶回自己的酒杯,咕嚕咕嚕的飲盡。
凝視她喝酒的模樣,他眉頭又是一陣緊皺。「-不怕肝喝出毛病?」
「怎麼會?」
「-貪杯的習慣要是不改,總有一天一定會出毛病的。」他詛咒似的低聲警告她。
她一愣,驚訝極了!她貪杯的習慣向來鮮為人知,他是怎麼知道的?
「你怎麼會認為我喜歡喝酒?」
「-從以前到現在都這樣。」他脱口而出後,立刻對上她充滿質疑的雙眼,不由得一陣心虛。
她看着他,心下暗忖,這傢伙好像在觀察她?
「你……是不是偷窺我呀?」她探問。
那不懷好意的口吻及眼神讓他極不舒服,惱羞成怒之際,他不客氣的反駁:「-認為-有偷窺的價值嗎?」
喝!這傢伙真是愈來愈可惡,她心底的咒罵聲差點隨着相機飛向他的俊顏;若不是她的理智尚存的話。
她又氣又悶地朝四周張望了下,室內已經沒有地方讓她閃躲這個神經病了,她只好拿了罐啤酒朝烈陽下的沙灘奔去。
搞什麼東西嘛!她簡直快氣炸了!
他在公司給她的羞辱還不夠,看樣子他是特地跑到這個地方補充他的鄙視,一定是!他一定是跟卓夫蘭相處太久,行為模式全都無厘頭化了。
背後的腳步聲令她忍無可忍的回身吼道:「你幹嘛又跟着我?」
這個問題,瑞尹文無法回答她,只是淡淡地道:「-沒必要讓太陽折磨自己吧?」
「我高興怎麼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她沒好氣地説,「倒是你,現在的膚色剛剛好,再曬就過頭了,你自己小心點。」
「那-呢?-不怕指定-代言的廠商不滿嗎?」
「我?」閻虹音輕輕地搖頭,認真地告訴他:「我即將轉入幕後,已經不用在乎這些了。」
「至少-現在還沒有!」他嚴肅的提醒她,「-還必須配合與我搭檔的一些工作,-忘了?」
她送給他一抹毫不在乎的笑容。
「那不正好?趁這個機會讓廠商另請高明,不僅順了大家的心意?更能順便解決你的問題。」
「我有什麼問題?」
「你不是想擺脱我嗎?」她用手擋了擋烈日,纖纖玉足朝海浪踢去。
「我的評論很兩極,沾了你的光,人前沒人敢説我不紅,人後到底批評了什麼你也很清楚;反正想和你搭檔的人就像這海里的魚一樣,多到數不清,少我一個又有什麼差別?」
他總是被她自我嘲諷的話深深的刺傷,可她卻無關痛癢。一直以來,他從未放棄從她口中尋得真正的答案。
她時而冷豔、時而美麗耀人,不論她在舞台上的表現如何,她那高貴的氣質卻是與生俱來、獨一無二;流言太過紊亂,他已無法分辨真假是非。
「可是公司目前尚無意將-從我身邊換走。」他冷硬的收起滿腔疑問,一把握住她的手往樹蔭下走去。
她怎麼受得了這樣猛烈的日曬?他抓着她的手都可以明顯感覺到她的肌膚早被曬得發燙。
「你的擔心多餘了。」她翻了翻白眼表示無奈。「好吧!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你可以説了吧?」
「説什麼?」
「你來這裏的目的。」她一直很在意他來這裏有沒有跟公司知會過,身為他的指導人員,她還是必須告誡他一番。「不管你想做什麼,你現在的身分和地位都不一樣,行為更應該小心才是,你知道嗎?還有,私下到公共場所,最好和我保持距離,我可不想再有什麼奇奇怪怪的緋聞找上我,我承受不起。」
「-的緋聞傳言已經多到成為-的特色,不是嗎?」語畢,他恨不得將這些話吞回去,他原本並不想説這些話來刺激她,但是傷人的話往往都沒有經過大腦。
她一直無法接受他有意無意、極盡諷刺譏笑的一字一句,還有他忽冷忽熱的怪異行止。
「隨便你怎麼説,我不問了。」她氣得不想説話。
他和她,一直沒有什麼好的開始和結束,不斷上演譏笑嘲諷的老戲碼,她已經煩了;她不懂,他想從她身上得到些什麼?
「站住!」看她又想找地方躲,他索性拉住她不放。
「幹嘛?」
「已經快二點了,-不回去嚮導演交差不行。」
「我才懶得理他……」
「他會想什麼方法整-,我無法保證,總之絕對沒好事。」他了解卓夫蘭,他的鬼才腦袋很可怕。
「從頭到尾我都不擔心這個問題。」她冷睇他一眼,半調侃地問:「你該不會是擔心我才來這裏的吧?」
原以為將得到否定的答案,她正想放聲大笑,想不到他定定地看着她,坦率的點頭。
「沒錯!我是擔心。」
他擔心她的事豈止這些,他除了擔心她被人欺負,也擔心太陽曬傷了她,更擔心海水鹽分太高會弄皺她的皮膚,最擔心的還是她利用傷害自己的方式逃離他的視線範圍……
他擔心她好多好多事,只是她全視而不見,也感覺不到。
「啊?」她又傻眼了,這傢伙是在向她告白嗎?
啐!怎麼可能嘛!心底的聲音習慣這麼否決,她壓根兒不相信這傢伙會對她這樣的女人有興趣。
不過,下一秒鐘他已搶過她手中的相機,草草的幫她拍了幾張照片交差。
瞧他認真嚴肅的模樣,她也不好再多説什麼,也就由着他去了。
會議室裏正陷入一陣非常北極的低氣壓,卓夫蘭一瞬也不瞬地瞪着攤在桌上快速沖洗出來的照片,面無表情。
事實上從瑞尹文出門開始,卓夫蘭的臉色就不甚好看,現下他瞪着照片的冷芒轉向面前的一對男女。
的確,從視覺的畫面上,卓夫蘭不得不承認這兩個人的確是天生一對;可是她和他在海邊玩了一個小時,居然沒有約他一起去?
可惡!
「這是什麼?」卓夫蘭氣怒的指着照片,懊惱自己怎麼沒有跟着出去。
「你不會看嗎?」閻虹音看他愈來愈不順眼,「海、船還有沙灘!」雖然大部分都不是她拍的。她在心底補充了句。
「那這個是什麼?」卓夫蘭指着閻虹音的獨照與瑞尹文的一張合照,「我要-拍風景,這分明是人物!」
閻虹音聞言立刻狠狠地瞪了瑞尹文一眼,要不是他,怎麼會跑出人的影像?
「問問你的好朋友,突然拿相機對着我拍,我當然要報仇啊!」
「那合照呢?」
「有個路人甲替我們拍的。」瑞尹文聳了聳肩,沒有閻虹音激動,語氣平淡得可以。
他和她合作的次數很多,合照的次數也很多,可凝視着那些面無表情的照片,這一張沒有上妝的自然容顏,才是他最想要的。
「尹文,你太過分了!」卓夫蘭氣得哇哇大叫,「你們到這裏居然沒有知會我一聲?這麼美的地方耶!你當我來台灣幹嘛的?」
「不是吃台灣小吃和拍廣告?」瑞尹文納悶地反問。
「當然不止!」卓夫蘭大喝一聲,他非得親自去這個他只聞其名、未見其港的地方。「你馬上帶我去這裏,我要在這裏取景。早知道我的遊艇是停在這麼美的地方,我下飛機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這裏。」
突然間,會議室裏的冷氣團立刻消散,大家這才對卓夫蘭反覆無常的脾性慢慢的適應。
閻虹音從他的哇哇大叫中得到一項訊息,她來不及追問已起身離去的卓夫蘭,忙拉住瑞尹文問:「他剛剛説什麼?他的遊艇?」
隨着卓夫蘭的腳步,工作人員紛紛離去,偌大會議室只剩他和她。
「對,他的遊艇!」瑞尹文頷首,「-口中的有錢外國人,他就是其中之一。」
很奇怪的感覺!瑞尹文自認自己是個道道地地台灣人,卻得經由一個外國人才得知海濱小港的所在地;原因無它,成名已久的卓夫蘭早年於台灣購置私人遊艇停泊至此海港,卻從來沒有來使用過它。
「真的嗎?」閻虹音的雙眼突然閃耀着迷人的光彩。
她開心的道:「好棒喔!我一直想上那些豪華的私人遊艇瞧瞧,然後乘船優遊海面,既然他擁有一艘,那……我不妨去求他!不然順便問他願不願意和我交往?有個又帥又有錢的老公,我一輩子都可以搭遊艇環遊世界,很不賴耶!」
聽到她所説的話,瑞尹文當場僵了臉。
「-説什麼?」他正色地問。
倏地,她被他超級難看的臉色嚇得將話吞了回去。
他面色鐵青,額間的青筋爆凸,雙眸透出利刃般鋭利的鋒芒,緊抿着雙唇,沒再開口説任何一個字,可是嚴厲陰鷙的神情卻教她噤若寒蟬。
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看到他的怒顏,可是她不確定自己是哪裏惹到他了?
「-再説一次。」他的心狠狠的被她那席話緊揪得喘不過氣,所有的憤恨、氣怒全都化為濃烈的酸氣,從他的胃裏不斷冒出。
「説什麼啦?」她被嚇傻了,不懂他究竟是要她説什麼?
「-居然妄想和卓夫蘭交往?」他咬牙迸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看到她眼中的光彩瞬間熄滅,他知道自己又無情的傷害她一次。
妄想嗎?
有很多事,她從妄想變成了不敢想,她怎麼可能妄想和卓夫蘭交往?記憶深處裏的慘痛經歷,經過輿論一再的提起,她早就忘了自己是個需要愛的女人了。
「是吧!」她神情黯淡下來,幽幽地吐了一口氣,「我有那種過去,相信也沒有男人敢追求我,這樣的説法,你滿意了嗎?」
「我……」
「不過……」她指着他,不悦地低語:「我聲明一件事,你最好別再惹我不高興,否則我可是會提前實行我退居幕後的決定,我已經快受不了老是被你批評,聽到了沒有?」
「-何不反抗?」他問。
「我為什麼要反抗?」她冷冷地一笑,「我對退出幕前求之不得,只是現在還礙於幾件和你合作的案子推不掉,我想,你也是凝於廠商不肯把我換掉吧?或者你是想利用激將法逼退我?我告訴你,沒有必要!只要你直接開口,廠商或公司都會順應你的要求,直接要我滾回幕後。」
瑞尹文體內的怒火因她這番話而直線上升。
「-是想逼我向公司表態?」
她彈了彈指尖,「賓果,答對了!」
突然,他一個反身將她重重的壓在門板上,粗重的喘息掃過她的鼻尖,她清楚地看到他眼中兩簇旺盛的怒火。
「我一直在努力、努力……」他喃喃低語着,聲音雖低,卻很躁亂。
他不知道該從何説起,他們之間的芥蒂,原本可以輕易的摘除,卻在多年的紛擾口舌之中,變得根深蒂固。
「啊?」她側耳傾聽,卻還是聽不懂他想説什麼。
忽然,他退後一步拉開距離,隨之粗暴的甩門離開。
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會議室,瞬間空空蕩蕩、冷冷清清。
搞什麼嘛!瑞尹文這傢伙真是愈來愈奇怪了!她忍不住在心中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