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
大路上,晃晃悠悠飄飄忽忽地來了兩個人。
他們似已醉酒,足故一路上東倒西歪,忽地橫着走去,倏然又退了回來,走得非常緩慢。
但是令人凜懼驚駭而怪疑的是,對方明明只是兩個人,看來卻飄南飛北行東到西的有八條人影!
怪!直是怪到了家。
沁兒狂呼他那遠去的姑姑,始終未得迴音,他人雖小,卻很懂事,搖了搖了頭,才待迴轉雙井寺內……
瞥目,看到了身後路徑上的這兩個怪人,他不由停下下腳步。
來者,腳步看似緩慢,其實卻迅捷無與倫比,故始身形展動,化影四雙。
沁兒家傳奇絕之技,為天下武林中第一人家的後代,目下他雖然功力火候皆差,但對各種罕奇技藝,卻無不熟悉。
因此,他目睹來者已近,不由噘起了嘴巴。
霎眼間,這兩個詭怪的人物,站到了沁兒的身的,他們閃灼着陰森的雙目,看着沁兒。
來看是兩個美貌的道姑,看上去大約三十上下,面含着奇特的微笑,眉目間藴露着怪異的神色。
沁兒瞪了她倆一眼,轉身就走。
面前人影閃移,內中一個道姑已攔在了他的面前。
沁兒冷冷地問道:
“你攔着路於什麼?”
“深更夜半,小娃兒,你一個人在這裏幹嗎?”
“我愛幹麼就幹麼,要你來管。”
這道姑冷哼一聲,接着問道:
“這是什麼人乾的?”
娃兒不理睬她,翻着眼睛看天。
道姑惱了,腥紅的嘴角,綻破-絲冷酷的縫紋,畫眉斜飛,沉聲又道:
“我問你,這滿地屍首是什麼人……”
沁兒觀色知變,打定了主意,不待道姑話罷,接口問道:
“屍首?哪裏有屍首?”
“瞎了眼的東西,你當真沒有看到?”
道姑説着。手向地上橫七豎八倒卧着的一堆屍體指去。
沁兒故作驚訝地説道:
“這些都是死人?不是睡着……”
“小東西,你人小鬼大,這般寒天,哪個露天睡覺?你還不實説!”
“你叫我實説什麼?”
在他背後,那個始終設有開口的道姑,這時突然開口説道:
“你姑姑呢?”
沁兒猛地回首,焦急地問道:
“你看見我姑姑啦,在哪兒,我姑姑在哪兒?”
“我沒看見你姑姑,只聽到你在拼命地喊,小娃娃,我警告你,在我們的面前,你少搗鬼,告訴我,這樣晚了你站在此地幹什麼?”
“等我姑姑。”
“你住在哪裏?”
“那一邊,一直走,向左拐,再直走,再拐彎,然後……”
這個道姑冷笑一聲接口説道:
“然後上當的就是我們了。”
“你不信算完,哪個願意和你們説話來着?”
“你姓什麼呀娃兒?”
“百家姓上有,反正你們也不會信,何必還要問我。”
兩個道姑互望了一眼,目光橫掃地上的屍體一遍,毫無顧忌地説道:
“這是老豔婆手下的爪牙,看樣子一個沒剩。”
另外那個道姑,蕩眉微蹙説道:
“老豔婆手下,你我看來雖不起眼,個個卻也都有兩套看家的絕活,全軍盡沒,這還是第一遭呢。”
“尤其是他們死在一個人的劍下,這個人必然是個好對手!”
“怎麼?你想和這個人比比劍法?”
“用不着比,這個人還差些……”
沁兒總是娃兒,他替華服怪人打抱不平起來,接口説道:
“不見得吧?”
他此言方罷,兩個道姑陰森而冷酷地笑了。
內中之一,上步抓住了沁兒的肩頭説道:
“小鬼頭,殺死這些人的是誰?”
沁兒話説出口,已知上當,幸而他早有準備,更知道雙井寺內,老阿爺正在替古家表姐治病,阿孃護法,有這兩個人在,任憑來者是誰,他都不怕,因此當這名道姑抓住肩頭厲聲喝問之後,他毫不驚慌,立即説道:
“我沒看見,不過我知道是誰。”
“小鬼頭,你敢撒一句説謊話,哼!”
“你兇什麼,誰還怕你?”
這名道姑銀牙一咬.手-緊,才待不利沁兒,另外那個道姑説道:
“這孩子好大的膽,留下他,正好試試咱們要去……”
抓住沁兒的道姑,聞言不等同伴話罷,點頭説道:
“我倒把這件大事忘了,對!留着他,也許合用。”
説着她轉對娃兒又道:
“小東西,只要你説實話,回頭有你的好處,告訴我,殺人的是誰?”
“你先鬆手。”
道姑聞言一笑,鬆開了手,臉上已經換了一副神色,笑着説道:
“你現在該説了吧?”
“殺死這些壞人的人……”
“有意思,你怎麼知道死的這些是壞人?”
“好人哪有蒙着臉的?”
兩名道姑互望了一眼説道:
“我們沒蒙着臉,你看是好人還是壞人呀?”
“雖然不像壞人,也不是好人!”
這兩名道姑也真怪,聞言並不着惱,反而咯咯地嬌笑了起來。
“你們笑些什麼,難道我説得不對?”
“很對很對,就因為你説對了,才惹人想笑。”
沁兒非但不傻,是梅家晚輩之中最最聰明的一個,這時,他己從兩個道姑的喜怒無常中,恍然想起了阿爺曾經説過的一件事情,再想到兩個道姑來時的怪異身法,斷定自己遇上了武林中人人懼怕的兩個女魔,不禁心中凜極。
他暗自計算,由立身處到阿孃和阿爺存身的靜室距離,知道憑自己的輕功身法,絕對無法逃出對方手中,除非出其不意。
因此他改變了主意,也對着兩個道姑笑了一笑。
“小東西,你笑什麼?”
那名曾經抓過沁兒肩頭的道姑,自從同伴提醒她説娃兒有用之後,在稱呼上,態度上,全然改變,滿面春風地向沁兒發問。”我笑我自己。”
“你自己有什麼可笑的地方?”
“可笑的地方多得很哩。”
“小東西,你可能説説我們聽?”
“這有什麼不可以,説實話,我心裏很怕你們,想跑,可是不知為什麼卻又很喜歡跟你們説話,有多可笑?
剛剛我還説,你們雖然不像壞人,也不是好人,誰知道心裏突然又覺得你們不壞,也許還很好,你們説這又有多好笑?”
兩個道姑再次互望了一眼,神色越發和氣,同時微笑着點點頭,沁兒卻接着又説道:
“再就是我有要緊的事情,等姑姑來,哪知……”
“好了小東西,現在我們兩個也認定你是個乖孩子,只要聽話,不撒謊,有你想不到的好處,別的事停會兒再説,先告訴我殺死這些壞人的那個人是準?在哪兒?然後再告訴我,你姓什麼,等你姑姑有什麼事?”
這名道姑似受了沁兒真誠的感召,對那橫亡豎八慘死地上的蒙面人物,竟也稱之為壞人!
沁兒一笑,又突然鄭重地説道:
“我告訴你們之後,你們可不能惹事。”
兩名道姑略咯一笑,點了點頭:
“其實我是為你們好,別看你們也會功夫,差人家可太多了,真要惹事,我敢説,死的準是你們兩個!”
道姑深描的彎眉,一蹙,一揚,冷哼-聲説道:
“小孩子懂什麼,你怎知道……”
她的話還設有説完,沁兒已經接口説道:
“我知道你們不會相信,就像這地上躺着的人們一樣,你們要是不聽我的西,除非能和‘班比聖’一般幸運,否則……”
兩名道姑聞言一凜,面色陡變,立即接話説道:
“小東西,你認識‘班比聖’?”
“別再喊我小東西好不,我十二啦。”
“好,暫時先喊你小弟弟吧,小弟弟,你認識……”
“我不認識他,他自己告訴我叫班比聖。”
“他是個什麼模樣?”
“模樣還不難看,滿頭的白髮,笑嘻嘻地,一身白衣服,像個老公公似的,我只奇怪他怎麼不長鬍子,對了,你們和他很熟?”
“嗯,很熟。”
“那就好了,他到底是個老公公還是個老婆婆呀?”
沁兒的這句問話,惹得兩名道姑風擺菏葉地顫笑起來。
一句天真的稚語,完全改變了兩名道姑對沁兒的看法,她倆已經收起了戒心,真的對沁兒起了喜愛的心意。
沁兒問話的時候,聲調很低,狀至小心,似乎害怕別人聽到,因此兩名道姑也壓低了嗓門説道:
“他是個老公公。”
“哦,謝謝你們。”
“用不着謝,小弟弟,班比聖怎麼樣?”
“他不聽我的勸,結果幾乎死在那位老人家的手中,後來還是那位老人家念他素無惡行,説他是個苗子,練成一身功夫不容易,才用劍削裂了他的白衫下襬,放他逃走!”
兩個道姑一聽,面上睛陰不定了半天,沁兒暗覺好笑,卻故意接着説道:
“其實那位老人家和氣得很,對我更好,你們只要不是壞人,和我一道去見他是不會惹麻煩的,你們想不想去?”
“在哪裏?”
“就在廟裏面。”
“這個人住在雙井寺內?”
“不,今天他是來給一位姑娘治病的。”
道姑們聞言一愣,隨即接口問道:
“那個姑娘可是姓‘古’?”
“沒聽説,我也沒敢多問,因為今天那位老人家脾氣不好。”
“小弟弟你姓什麼?”
“我姓‘梅’,梅花的梅。”
“你所説的那個人,他姓什麼?”
“我沒聽到人家問他,只知道個個都稱他叫老人家。”
兩名道姑眉頭緊皺,彼此商量説道:
“班比聖若是不敵,你我單身出手,恐怕也難獲勝,怎麼辦?”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好先除強敵,再……”
沁兒在一旁突然接話説道:
“怎麼,你們是來和那位老人家動手的呀?你們真是活不耐煩了!”
“小娃兒家你懂些什麼?少插嘴!”
“我是覺得你們兩個人蠻好,要不才懶得多話呢,我還要等姑姑來有事情做,那位老人家就在寺內前進一間靜室之中,要去你們自己去吧。”
説完,他當真看也不看這兩個道姑一眼,轉身向那株巨松後面的一條小路走去。
身後輕風吹襲,一名道姑已攔在了前面,她笑着問道:
“小弟弟,你還有句話沒告訴我們呢?”
“什麼話?”
“你等你姑姑作什麼?”
沁兒想都不想,搖手説道:
“這可不能告訴你們,要不我姑姑準會打我。”
“難道小弟弟你沒想到,要是你不説,我就不會打你?”
“打我,你們打我?憑什麼?”
這句話問得道姑一怔,當時竟然沒能答上話來。
半響之後,另外那名道姑才手指着地上的一堆屍體説道:
“這些人為什麼死了?他們不為什麼,只是惹上了厲害的人物,動手不敵,被人所殺,小弟弟你懂嗎?”
“當然懂,可是我沒惹你們呀?再説我也沒打算和你們動手……”
“小弟弟,你懂得‘動手’的意思?”
“當然!”
“你大概練過功夫吧?”
“當然!”
沁兒一連答覆了兩個當然,竟使兩名道姑一時語塞。
她倆先是一呆,繼之顫擺着腰身,再次咯咯地嬌笑了起來。
“你們真好笑,對了,看你們這樣打扮,是不是出家人呀?”
“是又怎樣?小弟弟。”
“大概是道姑吧?”
“不錯!”
沁兒聞言,竟然霍地轉身,一言不發大步走了。
兩名道姑目睹此情不由一愣,隨即再次追攔到沁兒身前説道:
“你怎麼不説話就走?”
沁兒白了她倆一眼,噘着小嘴巴,仍不開口。
“小弟弟,你好像在跟我們賭氣嘛?”
他還是不説話,兩名道姑有些火了,那個曾經抓住過他的肩頭的道姑,沉聲説道:
“你竟敢不回答我們的問話?”
“怎麼不敢?”
“剛才你為什麼一言不發,扭頭就走?”
“想走就走。”
“你是找……”
另外那名道姑不容同伴發火,接口説道:
“小弟弟,你應該明白,我們兩個人素常極受人家的恭敬,數十年來,還沒有一個人敢像你這樣子對待我們的。”
“我管不着別人!”
“小弟弟,你別認為我好説話。”
“真奇怪了,我不願意再理你們啦,難道這也不行?””對了,你願不願意再理我們,你作不得主!”
“你們怎麼越説越奇怪了,我自己的事憑什麼作不得主?”
“你要自己作主可以,必須立刻答覆我們,你剛才為什麼突然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我怕姑姑突然來到。”
“你姑姑來到,又有什麼可怕?”
“姑姑説道,不要找和尼姑、道姑、道士、和尚等出家人説話。”
“這是什麼道理?”
“誰知道,你們不會去問我姑姑?”
“小弟弟,你敢用假話來欺騙我?”
沁兒聞言竟然惱了,他哼了一聲説道:
“告訴你們也沒有關係,我姑姑告誡我説:‘要找無義人,吃齋隊裏尋!’她説,越是……”
兩名道姑第三次咯咯大笑,笑罷説道:
“你姑姑的話有些道理,不過我們應該例外。”
“我不明白你們怎能例外?”
道姑們又笑了,極為俏皮地説道:
“小弟弟,這件事目下還不能告訴你,不過遲早你總會知道的。”
沁兒噘了嘴巴,突然揚聲高呼道:
“姑姑,姑姑……”
自然,他那姑姑,華服的怪人,早巳走了,但是沁兒卻另有用意,他要使這兩個道姑,深信而不疑。
他另外還有一個安排,是為了解救自己脱困。
原來他早從兩名道姑的話言話意之中,聽出對方意欲擄劫自己而去,彼此對答多時,苦無引得對方要自己領路進寺的機會,時值深更,萬籟無聲,自己只要拼力一喊,老阿爺和阿孃必然能夠聽到,就是再有什麼變故,也不怕老阿爺救應不了自己,是故他連喊了幾聲姑姑之後,突然改變了句子,高聲呼道:
“姑姑,姑姑,你再不來,我可不管你的事了,這兒有兩位道姑,找廟裏的那位老人家,你來了帶她們去正好,省得她們老纏着我沒完沒了,又省得老人家生我的氣,多好!”
聲調高昂,字字清楚,休説一牆之隔的雙井寺中,就算是遠在十里之外,也能聽到!
兩名道姑直等他喊過一遍之後,方始陡變神色,獰笑着説道:
“你喊完了?”
“沒有,還要多喊兩遍。”
“你姑姑會聽到?”
“怎麼不會,她早來了,準又是因為有你們兩個在這兒,她故意躲着不出來!”
兩名道姑同時冷笑一聲,一人説道:
“小鬼東西你太聰明瞭,自始至終你沒説一句實話,如今消息也通了,可別怪我們心狠……”
道姑話聲未了,驀地自雙井寺中,傳來一聲悲厲慘-!
另一個道姑突然説道:
“聽,這是‘鬼道人’的‘奪魂三嘯’!”
接着,又有一聲長笑傳來!
“聽,狂和尚也施出了看家的絕活!”
“快,咱們不能讓這兩個東西捷足先得,都是害在這娃兒身上,幾誤大事,我……”
這名道姑不待話罷,已然暴出五指,向沁兒倏忽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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