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當玄、元二女在寺外與那沁兒相避的剎那。
雙井寺中,小小靜室的院落內,又來強敵。
兩條龐大的人影,電掣般挾着疾厲風勢投落當場。
那是一個貌相兇悍的高大和尚,和一個面色蒼煞周身浮腫的蓬髮道人。
他們縱落之後,目光臀向長廊之上,兇眉揚起。
蓬髮道人鬼哭一聲,首先説道:
“怪事!”
兇悍和尚冷哼一聲接口説道:
“功力不敵,叫人家宰啦,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和尚你總改不了這毛包脾氣,九婆子差來的三塊料,在咱們眼裏固然不算什麼,但在武林之中,卻也夠狠的了!”
“得啦吧,老道,像他們這個樣的,隨便哪裏也可以抓一把揀揀,多得很。”
蓬髮道人再次鬼哭一聲,尖澀地説道:
“你真難得,吃得飽睡得着,遇事不經大腦,臭和尚你再細心看看!”
“看個屁,死啦就是死啦,有什麼好看的?”
“賊禿,你惹我生氣,”
“雜毛,你不賺氣性太大了一些?”
“臭和尚你睜大了眼,數數這一排坐着的死人是幾個?”
“數個屁,就算我的眼珠子只有黃豆那麼大,也看得見這是四個!”
“對羅,九婆子只差來三塊刀把子.現在卻又怎地多了一塊……”
兇悍的和尚一笑説道:
“怎麼?你想問問她?”
蓬髮道人又氣又惱,他竟學着和尚的口吻説道:
“問你個屁,人死了還會説話?”
“這不就結啦,反正是死人,咱們管她幹嗎?那小丫頭就在屋裏,老道你放着正事不辦,真混蛋!”
蓬髮道人一時語塞,不由氣發。他生了氣越發難看,那張臉活像個喪門弔客,望之生寒。
兇悍的和尚卻不睬他,肥大的衣袖展處,人已登階而上。
石階寬有八尺,如今平坐着四具屍體,三男一女,佔去了七尺地方。
兇悍的和尚踏上石階之後,眉間一皺,沉聲説道:
“好狗不擋道,你們死了還要惹人煩心,滾!”
“滾”字出口,他左臂微揚,肥大的衣袖抖起一股狂風,掃向四具屍體,不料!
他臂腕乍起,緊挨在他左腿旁邊的那具屍體,卻突地飛起!
這兇悍的和尚,即是名揚天下的“狂僧”,一身由“玄罡”氣功而練成的“銅頭鐵骨”,不懼任何勁力所發之襲擊:
力舉千斤,臂力大得驚人,再加上所習“飛雲禪功”,霸道得緊,是故養成了狂妄無比的性格。
遇事不論是非,但憑好惡,因之除“鬼道”之外,他沒有第二個能夠相共的朋友。
不過狂僧的本性,卻並不壞,尤其是生平不近女色一事,為江湖中人所稱道。
“鬼道”就不然了,此人奸猾陰險狠毒至汲,性喜漁色,所習“陰玄三昧”衝功,為歹毒萬分的一種絕技,當者必亡,惡名素著。
他倆乍到的剎那,鬼道瞥目一排坐死於階上的屍體,已然動疑。
他奇怪這四個人死得特別,除非另有旁人挪動過這四具屍體,否則決不會排列得齊齊整整。
何況坐死階上,姿態如一,這是萬萬不可能的事情。
鬼道本來疑心這不是四具屍體,但他認識其中的一、二、四這三名死者,又看到地上殘斷丟棄的兵刃,遂將疑心收起。
但他總覺得內中有詐,是故方始提醒狂僧。
沒想到狂僧卻給了他個釘子,並已當先抬階登上。
他暗中冷笑,設若有何變故,狂僧正好替自己開路。
鬼道正在沉思之時,奇變陡起,最邊上的那具屍體,已然躍起飛一般撲向狂僧而去。
狂憎任多狂妄大膽,卻也不禁嚇了一跳,慌不迭地飄退丈二開外!
鬼道目睹屍體橫飛,卻冷笑一聲,閃身而上,他久慣施展歹毒的計謀算人,一望即已瞭然內情。
狂僧事出突然,驚駭暴退,鬼道卻有心顯露自己的識見,因之他閃上石階之後,沉聲叱道:
“活的道爺尚且不怕,何況是個死的!”
説着他右掌陡出,陰玄三昧之力發出,十成實地擊在下那具屍體之上:
屍體如斷線風箏一般,被震落在院中。
鬼道瞥目狂僧,得意地“嗚嗚”鬼哭不止!
詎料狂僧卻突然厲聲喝道:
“老道你快……”
他那“閃”字尚未説出口來,鬼道已經疼呼一聲,暴然退到狂僧身旁!
他身形落地,已難站立,立即跌坐長廊之上,蒼白的弔客面孔,變為青灰顏色。
嘴角鮮血滴流,聲調微弱地説道:
“我已中人暗算,和尚你要當心!”
狂僧濃眉一挑,低聲問道:
“傷勢怎樣?”
鬼道搖了搖頭!雙眉緊鎖,狀極痛苦。
狂僧兇睛一瞪,目注着身前丈遠的地方,卻安慰鬼道説道:
“快些自療,這個傷你的潑婦交給我好了!”
説着,狂僧雙臂一抖,疾若奔馬般撲了過去。
他快,對方比他還快,人影微閃,對方已退到院中。
狂僧驀地哈哈兩聲狂笑,如鷹搏驚鳥,再次撲上!
對方仍不還手,身形一旋,又斜飛出去兩丈。
狂僧二次撲空,暴性已起,右掌斜起,凌虛劈下。
他掌到人到,第二次撲到對方身前!
對手似乎有些懼意,仍不接鬥,身形巧然向後方閃出丈遠,已經退到紅牆旁邊。
狂僧怒極,沉聲叱道:
“佛爺倒要看你這潑婦能躲到幾時!”
説着,他這次卻並不飛縱追擊,竟然一步步挪向對方。
這安排巧計,掌傷鬼道之人,正是公孫燕飛。
她從班比聖口中,得知一僧一道即將前來的消息之後,已然料到這一僧一道是誰。
論功力,她不懼任何一個,自知有些地方雖差這僧些許,但已足可支持到老人家事了露面,設若對方以二敵一,則自己至多可搏十合,是故她安排了個特殊的計策,僧、道果然上當。
説來也是天意,她深知狂僧功力勝過鬼道?當狂僧步上石階之時,她認為正合所謀,因之立即發動震力,將身旁屍體彈出,撲向狂僧。
不料狂僧在事出意外之下,竟然暴退,致所謀成空。
哪想鬼道卻送上門來,正好替狂僧實受了八成內力之一掌!
公孫燕飛雖知狂僧鬼道功力甚高,但卻不曉狂僧練出了“銅頭鐵骨”神功,不懼掌力指法的襲擊。
萬幸鬼道自恃聰明瞭得,送上門來,不然公孫燕飛出掌襲擊狂僧之時,必然失誤而致被擒!
其實,她雖出掌在鬼道不防之下一擊而中。仍然未能重傷鬼道。
只是鬼道狡猾陰險,有心造作,故作傷重不支,意圖乘機報復!
鬼道此舉,非但公孫燕飛思不及此,就是枉僧也被他瞞過。
如今,她一連着躲閃了狂僧三掌三撲,並非怯敵,而是有心虛耗對方几分真力之後,再為拼鬥。
公孫燕飛深知女子體弱吃虧所在,狂僧有名的身高力大,三次撲空之後,必然怒極,怒極之下,發招雖猛,已非內力,必將滲入幾成硬勁,威勢看來凌厲,但卻易於應付。
話雖如此,她卻不敢怠忽,巳將本身真力提聚掌指之間,準備實接狂僧一掌。
女兒家心細,公孫燕飛亦然,她惟恐鬼道趁此時機暗有圖謀,不論是闖入靜室,或者是暗算自己,後果皆為嚴重,因此她在百忙之中,偷偷地瞥了鬼道一眼:
這一眼,只嚇得公孫燕飛心寒膽顫,暗呼-聲僥倖。
鬼道恰正提聚真力,睜開兇睛,兩道煞芒,閃發着恨怨惡毒的怒火!
從鬼道這一雙閃射兇光的雙睛上,公孫燕飛始知對方功力深厚,適才所受一掌,傷勢不重,因之她心凜萬分。
設非般般湊巧,自己無心中瞥望了他一眼,目下尚且認定鬼道傷重難行,不幸誤近鬼道跌坐之處,則必遭毒手!
公孫燕飛腦海中電旋般掠起一個意念,她暗中冷哼一聲,忖道:
“你這個東西不用搗鬼,我非讓你上第二次大當不可!”
此時,狂僧業已*近,笑聲連連,聞之令人不寒而慄!
公孫燕飛已打定了主意,狂僧第四次發掌撲到。
一聲暴吼,一聲嬌叱,兩條人影電掣般交錯而過。
公孫燕飛施展家傳絕技,竟自狂僧雙臂之下,閃身退出。
狂僧只氣得暴吼連聲,一步,又一步,再次*上。
公孫燕飛面對狂憎,背向鬼道,一步又一步地節節後退!
剎那,她已退到了長廊邊沿,在那六尺的高廊之上,鬼道尚在閉目趺坐。
其實,鬼道早巳睜開了眼,當他目睹公孫燕飛緩緩後退接近自己的時候,方始重闔雙目,靜待良機。
鬼道説不出有多麼開心,他認定剎那之後,非但適才一掌之仇可報,並可擒獲對方,快心快意。
他也暗中打定了主意,決不過早下手,他計算着當狂僧再次撲向對方的時候,自己在她背後,凌虛伸指,首先點了她的穴道,然後……
鬼道想得不錯,可惜天不容人。
這時,公孫燕飛已將退靠到長廊邊沿,鬼道就在她身後五尺高處,伸手可及!
狂僧四次撲空,兇性已發,這次尚隔丈遠,他已虎吼一聲頓足追上。
詎料公孫燕飛卻在他步履轉疾的時候,嬌叱道:
“不忍殺你,你竟當我是害怕,接我一掌!”
狂僧聞言正中心情,接口説道:
“正合佛爺之意,打!”
這一掌,狂僧旋出了全力,人隨掌進而到。
公孫燕飛也早巳提到十成功力,冷嗤一聲楊掌迎上。
鬼道適時也霍地站起,右手二指暴出,凌虛彈向公孫燕飛。
詎料狂僧和公孫燕飛雙掌掌力即將交抵的當兒,公孫燕飛陡地疾如鷂鷹般直拔而起,左手五指猛握成拳,倏地凌虛向身後搗去!
狂憎不防此着,十成內力所發之一掌,自然擊空。
鬼道“遙指點穴”,同時虛發。
但是狂僧那一掌勁力,卻照顧上了鬼道。
鬼道本能地在匆忙之下,躲過狂僧掌力,可惜公孫燕飛早已算就,她那猛然凌空搗出之一拳,在鬼道驚凜奇變,正欲及時閃躲的剎那,卻挾疾厲的威勢襲到!
休看公孫燕飛出拳之時並末回顧。她卻早將部位算準,這一拳,也是公孫燕飛輕易不露的看家本領。
她那老公爹,對三四兩代晚孫們,每人傳過一招護身保命的絕技,並曾嚴諭,不到生死之端,不得施展。
今朝鬼道算是走了黴運,他惡名在外,功力又高,性復陰險,公孫燕飛深知老公爹替古曉眉醫傷,正當吃緊,此時施展所得絕技制敵,老公爹斷然不會降罪,是故她放心大膽地發出這罕絕的一拳!
鬼道弄巧成拙,驚慌之下,仍然不忘施展狡獪。
他深知狂僧功力高出自己,內力尤其深奧,這一掌設若擊中,自己勢將難逃重傷之危,此時已然無暇提力相抵,退避之路,又恰被公孫燕飛的拳風阻住,鬼道錯認公孫燕飛的內力不如狂僧,於是他打定了避重就輕的原則。
轉念至此,他立即閃身上步,避開狂僧的掌力,迎上公孫燕飛的拳風。
拳風襲體之時,鬼道只覺得四肢一寒,知上大當,勉強飄退靈敏步,卻正被狂僧掌力擊中,一聲淒厲的鬼嘯呼出,他被震卧倒地上。
狂僧大驚失色,並且十分奇怪鬼道今朝怎地這般不濟,自己雖説內力功技勝他些許,但卻絕對無法一掌震倒他,因此迅捷地飛身長廊之上,俯身探視鬼道。
鬼道雙目煞紅,鼻嘴腥血流出,低弱地説道:
“和尚你要當心,我已身中暗算,內傷夠重,這潑婦的拳風怪異!”
狂僧雖然狂妄自大凶悍至極,卻是個識貨的行家,聞言始知鬼道並非傷在自己失誤的一掌之下,不由陡起戒心。
他不敢疑遲,緣因大敵當前,立即也低聲問道:
“老道,三十招內,你自覺能否療好傷勢?”
鬼道狂僧,狼狽不止一年,彼此熟知習性,是故鬼道接口説道:
“和尚放心,三十招後,就算不能完全復無,也可以動手搏敵了!”
狂僧點點頭,悄聲説道:
“安靜地療傷吧。這潑婦交給我了!”
説着他倏地站起,狂笑數聲,向前邁了三步,不再挪動。
公孫燕飛此時早巳飄落院中,她本來有心趁機攻上,轉念想到靜室之中的古家外甥,僧道對話聲音雖低,她卻業已聽到,明知狂僧此時不會再上大當,必然守定鬼道,候彼傷愈,自己豈不正好藉機也延遲些許時刻,老公爹閉門多時,前後三場搏鬥,為時已久,想必醫傷已至結束地步,設能耗到老公爹事畢……
她想得很對,錯在雙目一連轉了幾轉,內心虛實,已被鬼道發覺,鬼道立即悄聲況道:
“和尚,湊近我些,有事相談。”
狂僧聞言退了回去。
“和尚,附耳上來。”
狂僧眉頭一皺,俯身鬼道右旁。
“靜室之中,必然有人,潑婦一人守護,分身無術,此是天賜良機!”
“你呢,老道,別忘了傷勢……”
“你要乘其不備,闖進靜室,潑婦必然無暇再來不利於我。”
“話固不錯,設若另有人來呢?”
“臭和尚你好笨,要還另有人來,豈不早就……”
“對對對,老道,就這麼辦門”
狂僧説着,倏地閃身而起,飄到石階上往來地方,長笑一聲,手指着公孫燕飛説道:
“老道身受重傷,我和尚願意和你互搏勝負,你可能答應在你我勝負未分之前,不做下井投石的惡事?”
公孫燕飛冷地一笑説道:
“任隨尊便!”
“這不能由我,你答不答應呢?”
“和尚,你為什麼不能攙扶着鬼道士走呢,”
“喂,和尚並不是求你,是和你作個約定!”
“對不起,我沒有這份義務!”
狂僧乘説話之暇,已然備妥方策,此時不由獰笑一聲説道:
“潑婦,你敬酒不吃,吃我一掌?”
説着狂僧雙臂猛舉,看似就要撲上。
公孫燕飛倏地飄退丈外,她有心引開狂僧,則可立將鬼道斃於掌下,除一大害。
不料她飄落丈外的剎那,狂僧突然轉身,雙臂暴抖,打向靜室的木門之上。
“嘭通!”連聲震響,靜室木門已被狂僧震掉在室內地上,而狂僧卻似一陣旋風般隨即縱入室中!
公孫燕飛始知上了兇悍狂僧的大當,嬌叱一聲,迅捷無儔地追蹤而去!
但她剛剛飄進靜室門內之時,卻陡地又電掣般退了回來,仍然落足院中,咯咯笑聲不止。
這時,狂僧也已縱出,他揚聲對鬼道説道:
“老道,咱們今天可讓小雁兒銜了眼啦,人家施了‘空城之計’!”
鬼道顧不得安心養傷,睜眼答道:
“沒有人?”
“連屁也設有一個!”
“和尚,十招之內必須生擒這個潑婦,否則你我今朝恐將死無葬身之地了!”
狂僧雖然沒有理解箇中道理,但他深知鬼道為人,設非事態極端嚴重,他不會放棄療傷之機,因之答應一聲,目射兇芒才待施展全力和公孫燕飛一搏……
遠處,通向左後方的角門旁邊,突然有人沉聲説道:
“章兆生,你很聰明,自知今朝即將死無葬身之地,難得難得!”
公孫燕飛在狂僧乘虛破門而入靜室之後,繼之追進,發覺室中竟無人在,已知其因,是故迅捷地退回院中。
但她仍然並未放下全心,如今突聞人言,面上立現欣喜至極之色,轉身面對着那發話之人,恭敬地俯身拜下。
發話之人温和地説道:
“燕兒你起來,老夫要親自發落這兩個東西!”
公孫燕飛應聲而起,迎上前去,邊走邊道:
“孫媳力拙,適才被迫無親之下,曾發‘正陽神拳’擊傷鬼道……”
發話之人正是那面相醜怪的黑髮人物,在他身旁,侍立着姑娘曉眉。
他聽到孫媳之言,點頭説道:
“此次不究,不得再違我言。”
公孫燕飛立即應是,快步走向這人的背後:
曉眉姑娘才待施禮,公孫燕飛卻一把拉住了她,悄聲説道:
“好孩子,咱們孃兒倆個稍停再説家常吧,這禮也免啦。”
此時,黑髮的醜陋怪人,已再次沉聲説道:
“狂憎雖惡,本性尚善,按我規矩,重責釋之以觀未來!不過章兆生,你未入三清之時,已是滿身罪惡,投身玄門,非但不知改悔,反而越發毒辣,這種人,除能為禍為害武林之外,已難遷善知非,按我規矩立應處死!
老夫已然數十年不開殺戒,此處又系佛門淨地,網開一面,看你的命運如何,是否能夠逃得天誅吧。”
他説到此處,話鋒微頓,卻轉對曉眉姑娘説道:
“孩子你過來。”
古曉眉緩步挪到此人的近前,他手指着狂僧和鬼道説道:
“孩子,剛才我的話你都聽到了,我把這兩個人交給你,只許你每人互搏一掌,知道嗎?”
古曉眉低低地説了聲是,此人又道:
“鬼道章兆生,已受重傷,卻須等他自認可以和你一搏的時候下手。”
説着他話鋒一轉,沉聲對狂僧鬼道喝道:
“這個女娃兒,就是你們今朝急欲擄劫而去的古家姑娘,如今人就站在你們的面前,是擄、是殺、老夫不問!不過,哪個要想此時抖手而去,卻是自找難看,自速其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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