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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智破魔影

    四海游龍在江湖上地位甚是崇高,蒙面宮裝少婦直呼其名,頓時激起滿腔怒火,沉聲道:

    “好,你有什麼話説吧,老夫洗耳恭聽。”

    蒙面宮裝少婦格格笑了兩聲道:“只為江湖之上,欺世盜名之人過多,你也開宗,我也立派,以致門派林立,但真正具有真才實學之人,又有幾個?”目光四下一掃,見大家都沒有開口,遂又道:“今日邀請各位前來,惟恐有那徒負虛名,並無實學之人,混進其間,辱沒了各位,是以本盟安排了一點小小玩意,凡能順利通過者,本盟自是以禮接待。”

    四海游龍陸賈把臉一沉道:“這是什麼話,簡直是欺人太甚,如貴盟一定要如此,老朽先行告退。”

    蒙面婦人格格笑道:“陸幫主你放心,這點小玩意在你眼裏看來,簡單得是兒戲一般,何苦使本盟為難。”

    四海游龍冷笑道:“話雖不錯,但對在場諸位來説,那是一種極不禮貌之事。”

    蒙面少婦笑道:“這可説是同道中的一種印證,也可説是互相觀摩一番,有何不可呢。”

    人羣中立有數人應聲道:“是啊,真金不怕火煉,咱們答應她試試又何妨。”

    四海游龍見大家已然允諾,不便堅持,朗聲一笑道:“好吧,貴盟既一定要考量考量,那就出題目吧。”

    蒙面宮裝少婦冷冷一笑道:“事情極是簡單,只要大家由此前行,穿過佛堂便到,本座在後院候駕。”

    在場之人只覺眼前一暗,蒙面宮裝少婦等五人已失去蹤影,佛堂也變成了一條寬敞的過道。杜君平與阮玲,雜在人羣之中,細察這條過道,只見兩壁竟然滿嵌着五彩琉璃,燦爛奪目,配上昏暗的燈光,幻成各種不同的光影,心中大覺奇異,暗對阮玲道:“這裏面究有什麼玄虛?”

    阮玲秀眉微皺道:“一時之間我也難於想透。”

    雲夢山人接道:“想是他們欲借燈光幻影,暗中施毒,使大家無形中受到毒物感染。”

    隨即倒出幾顆丹藥,分與大家道:“為防萬一,請大家把丹藥含在嘴裏。”

    杜君平接過丹藥,含入嘴裏,又暗暗塞了兩顆與四海游龍及夏楚。

    祁連山主與韓三公胸有成竹,認定宮裝婦人不致暗害本盟之人,當先舉步道:“這條過道雖然有些古怪,究竟不是刀山油鍋,兄弟願打頭陣,諸位請隨我來。”大步往前行去。

    黑白雙煞、大力殃神也舉步跟了上去。

    四海游龍陸賈沉聲道:“諸位小心隨着我,萬一有變,即速退回原路,不可逞強硬闖。”

    當先舉步行入。

    此時大部分人俱已行人了過道,好在過道又寬又長,數十人行入,並不顯得擁擠,只是大家一經行入後,裏面燈光連閃,景色忽變,但覺四下人影幢幢,光影中幻出無數猙獰人影,往來飛騰,同時隱隱似有一種怪異的嘯聲,傳入耳內。

    四海游龍大喝道:“此是幻象,請各位提聚功力,守護心神。”

    在場之人,個個修為深湛,內功火候極深,聞言齊把功力提聚,守住心神。

    杜君平內功火候極深,於怪嘯聲人影起時,並不覺怎樣,是以並未在意,仍自留神向四下察看,只有阮玲姊妹,火候較淺,一聞那低嘯之聲,頓覺心旌搖曳,目眩神馳,火影中的幻影,立變實質,當頭撲下,王珍一聲嬌喝,短劍出鞘,向幻影劈去。

    杜君平大吃一驚,一伸手將她短劍抓住,沉聲道:“珍妹你怎麼啦?”

    王珍怒容滿面,額上青筋暴凸道:“你放開。”

    雲夢山人經驗閲厲甚深,知是受了魔音感染,急忙趨前先點了她的睡穴,又取出兩顆丹藥為她服下,再看阮玲時,只見她花容黯淡,額上沁沁汗出,顯然是在運功抵禦魔音,心中不禁甚是着急。

    杜君平突然靈機一動,伸手從懷中掏出幾個布卷,道:“用這個試試如何?”

    雲夢山人急從他手上接過,先行替阮玲把耳朵塞住,又將另兩個布卷,塞在王珍的耳朵。

    阮玲長吁一口氣,把雙目睜開,搖頭道:“慚愧,剛才一時大意,幾乎着了道兒。”

    雲夢山人隨手把王珍的穴道拍開,暗用傳音叮囑道:“對方的伎倆決不止此,兩位務要隨時提功戒備。”

    此時那低嘯之聲似乎愈來愈近,在場之人已有大部分無法忍受,有的並已席地坐了下來。

    杜君平見阮玲姊妹,情形並無異狀,知是布卷之力,一縱身躍到四海游龍身旁,遞給他幾個絨布卷道:“幫主與夏前輩快把耳朵塞住。”

    他一語提醒,在場之人紛紛仿效,都把衣袖撕下,將耳朵塞住。

    可是,此刻場中情勢已大起變化,低嘯之聲突然換成了琴音。這陣琴音一經入耳,羣雄俱都暴怒起來,一時怒喝連聲,紛紛擊掌向那些光影幻成的人影攻去。

    杜君平一見這情形,便知不妙,急朝四海游龍招手道:“幫主,咱們快走吧。”翻身躍回原地,拉住王珍喝道:“隨我來。”

    雲夢山人亦知琴音利害,拉着阮玲緊隨杜君平身後,急步前闖。

    此時過道之中已呈一片紊亂,內功修為較淺的,已是怒發如狂,掌腳齊施,四下亂撲,內功深湛之人,雖極力忍耐,但受旁人影響,竟已無法自持。

    杜君平與雲夢山人一人拉着一個,快步前闖,雖然他們耳朵為布卷塞住,但琴音尖鋭,仍不時琴音透入,頓覺胸間如遭重壓,甚覺難忍。

    阮玲姊妹內功修為雖較淺,好在修習的是玄門正宗內功,根基深厚,神色尚能保持清醒,俱都暗暗咬牙忍耐。

    雲夢山人見她兩姊妹花容黯淡,嘴角沁沁滲出鮮血,心中大感焦急,只是苦於無法找到出路。

    四海游龍耳內塞上布卷後,雖覺好些,卻無法命狀若瘋狂的羣雄安定下來,心知長此下去,必然無一倖免,情急之下,猛然提足功力,驀地一聲大喝。

    他這聲大喝,乃是集數十年精修功力發出,頗似佛門獅子吼的功夫,聲如巨雷,震得過道之內,一片嗡嗡之聲,瘋狂似的羣雄,因琴音中斷,俱都身形一窒,把腳步停了下來。

    杜君平長吁一口氣,驀地引吭發出一聲長嘯,但聽一縷聲若龍吟的嘯音,拋空而起,繞室過旋,嗡嗡不絕。那由四下飄來的琴音,竟為這聲長嘯遮蓋,在場之人俱感心神一暢,長長吐了一口氣。

    四海游龍大喝道:“時機稍縱即逝,諸位快走。”

    此刻羣雄中,已有一部分人負傷,大夥兒因杜君平拼耗真元,用嘯音抗拒琴音,而得以喘過一口氣來,當下定了定神,正待覓路前往,而杜君平的嘯音已變,竟與琴音和成了同一音調。

    雲夢山人首覺情形有異,沉聲喝道:“杜兄,你歇一歇,這樣反到助長魔音的效力了。”

    杜君平亦覺真氣難繼,立把嘯聲停歇,只覺一陣琴音入耳,魔音已趁機而入,胸間頓覺如遭千斤重壓。

    雲夢山人究竟是修為高深之人,就在杜君平以嘯音抗拒琴音之際,把過道內的情形,細察了一遍,覺出這片過道,乃是經過匠心佈置,不僅可用光怪陸離的幻影來配合輩音,且可用四壁。過道之聲,以加強琴音的效力,知道若不趁此刻衝出,等到真元耗盡之時,那就只有聽任他們擺佈了。

    於是,強提真氣,暗用傳音對杜君平道:“杜兄,你那嘯聲既可救得一時之急,請留在即將衝出之時,使用一遍,咱們就趁那琴音一斷之際,衝了出去。”

    杜君平會意,手臂一用力,拉着王珍一躍而前,直向過道盡頭衝去。

    雲夢山人早已蓄勁以待,沉喝一聲道:“陸幫主請隨我來。”拉着阮玲身形一躍,已然到了杜君平的身後。

    杜君平凝足目力往前看去,但見幢幢光影之後,隱隱似有一扇門影,當下猛提真元,振吭一聲長嘯,舉步向門影衝去。

    雲夢山人與四海游龍緊隨身後,幾人不管前途兇吉,閃身一齊衝向門影,到達切近,果是一扇鐵門,杜君平當先行入。

    詎料,幾人堪堪行人,中壁突起-陣軋軋聲響,鐵門砰然關閉,琴音也隨之隔絕,大夥頓感耳根一清,雲夢山人長吁一口氣,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杜君平大吃一驚道:“道長怎麼了?”

    雲夢山人搖頭苦笑道:“瘀血吐出便不礙事了。”隨從懷中取出藥瓶,倒出幾顆丹藥,先行自己吞下一顆,又每人分給一顆道:“諸位真元都大有虧損,吞下這丹藥可保無事。”

    杜君平見阮玲姊妹,俱都臉無人色,恍如大病一場,不覺搖頭一嘆,每人喂一顆丹藥,輕聲道:“吃下丹藥調息一會吧。”

    阮玲姊妹依言將丹藥吞下,徑自盤膝坐下。杜君平復又轉過身來,見四海游龍與夏楚正自閉目調息,不敢去驚攪他們,手託丹藥,靜立一旁。

    半晌之後,四海游龍才雙目睜開,長嘆一聲道:“厲害,厲害,老朽今日算是開了眼界。”

    杜君平沉忖有頃道:“天地盟此舉用意,只怕不全是為了示威。”

    雲夢山人嘆道:“此人的琴音既能控制人的七情六慾,倘若用來改變一個人的性情,那也並非難事了。”

    杜君平微感驚訝道:“你的意思是説,他們意欲改變這些人的性情,收為己用?”

    雲夢山人點頭道:“據説苗人能用笛聲指使毒物耍把戲,想那蛇蟲乃無知無覺之物,尚且能夠指揮控制,人乃萬物之靈,一旦失去靈智,自然更易控制了。”

    四海游龍在旁插言道:“道長之言甚是有理,倘能運用恐怖音響,令人神經分裂,然後以音響加以役使,自非難事。”

    杜君平輕籲一口氣道:“這些事暫且不去説它了,咱們幾人陷身此室,總得設法出去呀。”

    剛才大家只顧談論琴音之事,竟沒想到尚陷在後室之內,此刻經杜君平提起,才着急起來。玩玲姊妹經這一陣調息,已然復元,徐徐立起,四下看了一遍道:“這屋子既建造在地面之上,必然會有出路,咱們分別找找看。”

    只聽隔室傳來一個冷冰冰的嗓音道:“不用費神了,這屋子的四周,除了磚石外,另夾有數寸厚的鋼板,縱有千斤神力,也無法將它打開。”

    杜君平厲聲喝道:“尊駕是誰?竟然用這種卑污手段對付來客。”

    來人森森笑道:“你們自願投入羅網,這又能怪誰。”

    杜君平大喝道:“這可是孟紫瓊的主意?”

    隔室那人冷笑道:“我勸你還是省點氣力的好,沒有飲水,沒有食物的日子,可得設法度過十天八天呢。”

    杜君平只覺一股忿慨之氣,直衝上來,舉手一掌朝牆壁劈去。他近日功力精進,一掌之威,力逾千斤,但聽咚的一聲悶響,牆壁夷然無傷,自己反到被那股反彈之力,震得後退了一步。

    四海游龍用手一攔道:“不用白費力氣了,咱們另想別法吧。”

    杜君子舉目四下一看,但見四壁黑黝黝的,渾然一體,恍如生鐵鑄成,就是剛才進來的那扇門,此刻也無法看出痕跡,不覺喟然一嘆。

    四海游龍目視夏楚道:“夏護法,你先把四下檢視一遍,我想多少能找出一點破綻出來。”

    夏楚依言順着牆壁緩緩敲打,並不時用耳緊貼牆傾聽,很快把四壁檢查過。回至陸賈身前道:“啓稟幫主,都檢視過了。”

    四海游龍睜開雙目道:“可有什麼發現?”

    夏楚搖頭道:“似乎全無空隙。”

    四海游龍點頭道:“你歇着吧,此刻性急也無濟於事。”

    杜君平發現四壁全無空隙之後,心中十分難受,緩緩行近阮玲姊妹道:“兩位原不準備來的,是我害了你們。”

    阮玲道:“這事如何能怪你。”

    杜君平忿然道:“我不信咱們便會束手無策。”

    阮玲笑道:“可是事實上咱們是一籌莫展。”

    杜君平心中十分忿怒,偷眼一看雲夢山人,只見他垂目閤眼,盤坐地下,竟似毫未把被困之事放在心上,心念一轉之下,頓覺自己的涵養工夫不夠,還得向這些老輩人物學習。

    他立即盤坐下來運氣調息,只覺真氣如珠走玉盤,十分暢順,方才所耗捐的真元,經這一陣調息,迅即復原,睜開雙目一看,只見四海游龍等人,各自盤膝運功,默然沒有一個人説話,只有王珍閃着雙目在望着自己。當下心裏一動道:“珍妹,你的短劍鋒利嗎?”

    王珍怔了怔道:“這劍乃是家師所賜,倒是十分鋒利。”

    杜君平又道:“能削鐵嗎?”

    王珍想了想道:“這個我可沒試過。”隨即將短劍撤出,遞了過去道:“你看看便知道了。”

    杜君平接過短劍,運足目力一看,只見劍刃鋥亮,抖手一劍刺去,嚓的一聲,短劍齊柄沒入牆內。

    王珍拍掌笑道:“好啊,這下可不愁出不去了。”她天真無邪,喜極之下,竟大聲喊叫起來。

    四海游龍等人經這一喊,齊都把雙眼睜開,夏楚見杜君平手持短劍,正自發呆,縱身越近他身旁道:“杜兄既有這支切金斷玉的神劍,咱們便不愁無法出去,且隨我來。”

    他剛才曾把牆壁詳加檢視,知道何處厚,何處薄,何處可能是出口,領着杜君平到達西面,指着一處地方道:“你從此處下手試試。”

    杜君平暗自度量了一番,震腕一劍刺去,牆壁應手而裂,當下更不停留,手臂運足功力,舉劍連削,一剎那時間,已然開了一個足容一人進入的大洞,光亮從洞透入,外面似乎是走廊,當下回手把劍交給王珍道:“待我先出去看看。”身形一穿,疾射而出。

    跟着四海游龍等人,魚貫而出,舉目一看,四下黑黝黝的,原來已是晚間了。四海游龍深籲一口氣道:“咱們分作兩批吧,一批往東,一批往西,暫時不要驚動他們,出去之後再作計較。”

    於是雲夢山人、阮玲姊妹與杜君平作了一路,陸賈與護法夏楚作一路,分向不同方向奔去。

    杜君平一面行走,一面暗自思忖,與會之人,俱是各派首腦人物,若是失陷在江南分壇,他所帶領之人,豈肯就此干休,定必有一場大打。

    可是,一路細察之下,竟不見一點痕跡,江南分壇也燈火全無,不見一個人影。不由奇道:“莫非他們都走了?”

    阮玲接道:“看情形好像是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杜君平立定腳步道:“道長與阮姑娘請先行一步,在下要進入大廳看看。”

    王珍道:“要去咱們一道去,怎可讓你-人去。”

    杜君平搖頭道:“不用了,還是讓我一人去吧。”

    阮玲乃是極明事體之人,知道自己即隨前去,萬一有事,也幫不了多大的忙,遂一拉王珍道:“咱們在外面接應也是一樣,讓他一人去吧。”

    杜君平展開飄香步法,雙臂一抖,一鶴沖天,空中雙臂一分,疾如飛鳥地越過房脊,直向大廳繞去,在石級之上回目一顧盼,大步行入廳中,只見廳內陳設依舊,只是不見人影,不覺暗暗奇異,忖道:“江南分壇之人,怎的一個也不見了?”

    在大廳四下看了看,舉步又向屏風後行去,只見屏風後的那座佛堂也沒絲毫改變,邊荒四怪與蒙面宮裝少婦所坐的椅子,依稀仍在。試探着正待再度行入,忽覺不妥,隨把腳步停下,緩步退了回來。

    當他穿過大廳時,廳中赫然立着一個人,沉聲道:“此間不可久停,公子快隨我來。”

    杜君平霍地停下腳步,只見一位銀面老者,倒揹着雙手,立在階沿之前,當即問道:

    “莫非他們都走了?”

    銀面老者道;“咱們離此再談。”騰身一躍,上了房檐,一路之上把輕功盡情展開,其疾猶如箭矢。

    杜君平緊隨在他身後,奔行了約有三五里路程,始在一處破廟前停下,跨步往廟內行去。

    杜君平跟着進入廟內,只見大殿之上,燈火通明,端然坐着一位中年文生。

    銀面老者為他引見道:“此位乃是杜大俠生前好友,藥中王聞人可大俠,公子快上前見過。”

    杜君平與藥中王雖見過幾面,但對他的本來面目,這還是頭一次,只覺這位藥中王,面如敷粉,雙眉斜飛入鬢,儒雅之中,隱透雄健,望之猶如四十許人,當下深打一躬道:“見過聞人前輩。”

    聞人可朗聲一笑道:“不用多禮,快坐下吧。”

    杜君平隨在椅上坐下道:“前輩喚晚輩來此何事?”

    聞人可斂去笑容道:“今日之事實在險極,老夫如若晚到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杜君平長吁一口氣道:“前輩可是在那人用琴音攻擊眾人之時趕到的?”

    聞人可點頭道:“正是。”微嘆一聲又道:“天地盟此番召請江南各派來到金陵,原以為他們不過是對各派威脅利誘一番,使之就範而已,不想他們竟圖暗下毒手,一舉殺盡赴會之人。”

    杜君平想起江岸崖下所見情景,點頭道:“看那舉動果是如此。”

    聞人可接道:“老夫原以為他們採用老辦法,運用百毒門主使毒的能耐,暗中下毒,是以設法先行找到目毒門主,這老毒物雖然心狠手毒,究竟是一派掌門人,還講究一點道義,堅決否認沒有使毒的打算,並隱約透露出一點口風,説明天地盟可能不懷好意。”輕籲一口氣,繼續説道:“老朽得此口風后,正待警告赴會之人,忽又得到傳聞,那位隱伏多年的魔頭,已然練成魔音,重現江湖,當時老夫便覺事態十分嚴重,只是孤掌難鳴,恐怕憑一人之力,難以制服那魔頭。”

    杜君平忍不住插言道:“結果前輩便邀約了這位前輩前來?”

    聞人可望了銀面老者一眼,搖頭道:“老夫與他乃是不期而遇。”跟着又説道:“正當老夫心頭十分着急之時,突然發現修羅島之人,當時心裏一動,便暗中改扮成修羅王模樣,直入江南分壇,也是事有湊巧,修羅門下七煞,竟亦於這時攻入江南分壇。

    江南分壇正自全力對付各派赴會,沒想到修羅門會突然進攻,更沒想到修羅王會親自趕到,倉促之下,紛紛由地道中逃去,老夫進入之後,已不見一人。”

    杜君平急問道:“那撫奏魔琴之人,前輩見着嗎?”

    聞人可朗聲一笑道:“那只是一個冒牌貨,早已棄琴而逃。”

    杜君平又道:“被困之人如何了?”

    聞人可道:“修羅門下,對機關消息,原屬行家,自然將他們都放出來了。”

    杜君平沉忖有頃道:“我真不解,他們為什麼不分敵我,一齊下手。”

    銀面老者插言道:“公子有此一問,足見你心思縝密,在表面看來,似乎他們是對付正道中人,實際他們是在進行一項大陰謀,這項陰謀如果成功,江湖將永無寧日。”

    杜君平若有所悟道:“莫非他們要在江湖造成一場大混亂,使武林精英盡此役失去,然後造成獨霸的局面?”

    銀面老者點頭嘆道:“主人所以遲遲不對他們下手,便為顧慮此事,同時迄未訪查出暗中主持之人,故不便打草驚蛇。”

    杜君平又問道:“孟紫瓊難道不是主要人物?”

    銀面老者朗聲笑道:“此女野心勃勃,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猶不自知。”

    聞人可接道:“江南分盟的實際主持人,便是此女,試想,此次赴會之門派不下數十,倘若真的被一網打盡,這些門派豈肯善罷,孟紫瓊武功再高,也無法與這麼多的門派為敵。”

    杜君平想了想道:“那暗中施用琴音之人是誰?”

    聞人可笑道:“自然是孟紫瓊了,飄香谷一派,原就通曉音律,以她原有的根基,略加揣摹,便可應用。”

    杜君平微盛吃驚道:“照此説來,她也學會魔音了。”

    聞人可搖頭笑道:“此是因為過道已有特別裝置,若換一個地方,她那點伎倆便不足為害了。”

    杜君平又道:“此番江南分壇的陰謀並未得逞,不知她們又要出什麼花樣。”

    聞人可揚聲笑道:“九九會期就在眼前,不論她們出什麼花樣,到時均將原形畢露。”

    杜君平默然半晌,突又問道:“天地盟的大部分盟友,據説俱都為其收買,九九會期中,不見得會有什麼結果。”

    聞人可大笑道:“此事無須多慮,到時你便知道了。”

    杜君平知道再問也問不出所以然,隨起身道:“前輩如無旁的吩咐,晚輩準備去丐幫看看。”

    聞人可突然面容一整道:“江南分壇之事並未就此了結,此後問題尚多,你應特別小心,如無旁的事情,不妨早日趕去飄香谷。”

    杜君平躬身答道:“晚輩遵命。”

    聞人可又道:“如見着雲夢,可傳我諭,着他即速回山,金陵之事暫時還用不着他。”

    杜君平點頭道:“晚輩原是與他一路,此諭一定傳到。”

    聞人可朗聲笑道:“日內或有一項奇聞傳出,到時用不着驚奇。”

    杜君平唯唯聽命,並未追問是何奇聞。當下深打一躬,便自退出,重尋舊路往城內奔去。

    杜君平順着大路,一躍疾馳,突見路旁一處亂堆中,人影晃動,一片叱喝之聲,心裏不由一動,霍地停下腳步,舉目望去。

    只是亂堆之中,橫七豎八倒了幾具屍體,一羣江湖漢子,正自圍着一個蓬頭女子拼命攻殺,他生具俠腸,見此情景,頓時激起了滿腔義憤,跨步上前,厲聲喝道:“住手,數人圍攻一個女子,虧你們不羞。”

    那羣江湖人眼看便可得手,又見發話之人是一文弱書生,是以誰也沒理睬。

    杜君平大怒,舉手一掌劈去道:“叫你們住手聽見沒有?”

    他內功精湛,掌力發出,立有一股巨大潛力,直湧過去。首當其衝的兩個江湖漢子,被掌風撞得連人帶刀滾出一丈多遠,令人見勢不妙,紛紛收式後撤。

    杜君平冷哼一聲,行近蓬頭女子身前道:“姑娘是誰,因何遭到他們的圍攻?”

    一則是黑夜之中,再則她處在危急之時,耳目已然失聰,故未發覺是誰來到,此刻經杜君平一喊,如夢初醒,驀地身撲過來,只喊了一聲:“君平!”便已泣不成聲。

    杜君平也已聽清她是厲若花,輕輕將她推開道:“安靜點,究竟是怎麼回事?”

    厲若花定了定神,指着墳前一具屍體道:“我爹,他……他……”

    杜君平心頭一震,當下輕聲道:“鎮靜點,容我打發了這批人再説。”轉身指着那羣玄衣人道:“你們是哪條道上的?”

    其實他不用問也知是江南分壇之人。

    玄衣人為他的氣勢所懾,俱都怔在那裏,面面相覷,沒有人敢於出聲答話。

    杜君平大為惱怒,喝道:“你們都是啞子不成。”

    只聽一個嗲聲嗲氣的嗓音叫道:“好啊,我早知她父女與姓杜的勾結,果然不出所料。”

    聲隨人到,一個紅衣女子與一黑袍老者,恍似兩支離弦之箭,嗖,嗖,射落當場。女子是蠍娘子杜珍娘,老者是黑風怪張炎。

    杜君平徐徐道:“厲陰平乃是你們四大副盟之一,為何一定要制他死命?”

    黑風怪沉聲道:“老夫乃是奉命行事,旁的一概不知。”

    杜君平又道:“你們是奉孟紫瓊之命來的嗎?”

    張炎沉哼一聲道:“這個你管不着。”

    杜君平朗聲道:“轉告孟紫瓊,這事我攬下了。”

    張炎仰天一陣怪笑道:“好大的口氣,若再不識相,只怕連你也難逃公道。”

    杜君平揚聲笑道:“很好,咱們今晚是老帳新帳一齊算,免得你欠下來生債。”

    黑風怪乃是成名多年人物,哪把眼前這黃毛孺子看在眼裏。森森一笑道:“閣下一定要尋死,老夫就成全你,進招吧,老夫虛長几歲,我不慣先行動手揍人。”

    杜君平哈哈笑道:“恭敬不如從命,你準備接着。”話落手掌已緩緩舉起,一股剛陽掌勁已隨掌而出。

    黑風怪目睹對方發掌之勢,心頭一顫,急運玄功,揚掌疾迎,兩股潛力一觸之下,黑風怪只覺胸間如遭千斤重錘,直震得兩眼金花亂進,不自主地連退兩步。

    杜君平是他手下敗將,深知對方厲害,是以出手一掌便用上了八成真力,及至一招硬撞之後,才知對方功力與自己相差甚遠,於是徐徐言道:“尊駕最好此時收手,在下絕不趕盡殺絕。”

    黑風怪暗中一提真氣,覺出內腑已然震傷,不敢再恃強出手,黯然一嘆道:“張某自知不是尊駕之敵,只是你強劫天地盟的要犯,以後自有人來向你算帳。”

    杜君平朗聲笑道:“在下既敢於伸手管這事,便不怕天地盟向我算帳,閣下就此請罷。”

    黑風怪再不多言,一縱身疾向來路奔去。

    杜君平雙目冷電似地一閃,逼視着蠍娘子道:“你也該走了,免討沒趣。”

    蠍娘子咬牙切齒道:“杜君平,我算認識你了,原來你竟如此沒良心。”

    杜君平怒道:“在下哪點沒良心?”

    蠍娘子冷笑道:“難道你忘了帶你去找雲夢山人解毒之事?大丈夫恩怨分明,豈能以怨報德。”

    杜君平冷冷道:“今晚就是看那次尋藥之情,饒你一命,不過在下得説明,在下身中之毒,早蒙高人暗中賜藥,未遇你之前,便已解去了。”

    蠍娘子嘴上在與杜君平説話,手上早扣滿了一把烏芒刺,此女心腸狠毒,她知若是攻擊杜君平,那是絕對無法得手,目光一掃之下,見厲若花正伏在厲陰平的身旁。當下冷不防地身形一躍,滿把的烏芒刺,兜頭蓋腦地向厲陰平父女擲去。

    這一着果是毒辣,厲陰平身負重傷,自是無法閃避。而厲若花正在悲痛之際,亦未防到有人暗襲,眼看她父女便要傷在烏芒刺下。

    驀地,杜君平一聲震喝道:“敢爾。”身後如箭,從斜裏凌空飛躍而至,雙掌齊發,直向烏芒刺劈去,急怒之下,他已施出了十成功力,掌風猶如狂風怒嘯,震得烏芒刺漫空飛灑,呼的一齊散落於草葉之中,連蠍娘子躍起的身形亦遭波及,噗的一聲掉落地下。

    她就地一滾,爬了起來,往來路飛奔而去。

    杜君平也不追趕,急奔至厲若花身前問道:“厲姑娘,你兩位傷着沒有?”

    厲若花驚魂甫定,搖了搖頭道:“如不是你發覺得早,我父女只怕已傷在她烏芒刺之下了。”

    杜君平又道:“令尊的傷勢如何?”

    厲若花垂淚道:“一直昏迷不醒,直到如今仍不知傷在何處。”

    杜君平沉忖有頃道:“九洲鏢行可有人來此?”

    厲若花悲聲道:“我爹就是九洲鏢行的叔伯們救出來的,可憐他們俱已遭了毒手。”

    杜君平蹲下身去,摸了摸厲陰平,除了鼻孔尚有微息外,全身俱都冷冰冰的。不覺輕聲一嘆道:“若論他平日所作所為,實在不應救他,但以此刻的情形來説,在下倒不能不救了。”

    厲若花急道:“你有辦法救我爹?”

    杜君平點了點頭道:“這得碰碰他的運氣。”

    厲若花撲地雙膝跪倒,啜泣着道:“你無論如何得設法救救我爹,只要有人能醫好我爹的傷,為奴為婢我都答應。”

    杜君平急得雙手連搓道:“你快起來,我有一個同伴,現在夫子廟,他若沒走,那是一定有辦法醫治的。”

    厲若花急問道:“你那同伴是誰,他懂得醫術嗎?”

    杜君平彎腰將厲陰平的身子托起道:“事不宜遲,咱們快走吧,只要留得三寸氣在,他便有辦法醫好。”嘴上説着話,腳下已把輕功展開。他手上雖然託着一個人,行走起來,仍然快速異常。

    厲若花盡情把一身輕功展開,仍然有些追趕不上之勢,但因心急爹爹的傷勢,仍然悶聲不哼,咬牙急追。亂墳至金陵不過數里路程,晃眼便已到達。杜君平顧不得泄露行藏,抱着厲陰平,直奔夫子廟。

    進入客房,只見雲夢山人正自盤坐養神,遂把厲陰平往榻上一放道:“道長,有位病人煩你替他看看脈。”

    雲夢山人徐徐把跟睛睜開,看了厲陰平一眼,又對厲若花看了看道:“這位姑娘是誰?”

    杜君平忙代引見道:“此位是厲姑娘。”又為厲若花引見道:“此位乃是藥中王聞人前輩的高足,雲夢道長。”

    厲若花跪倒泣道:“家父命在垂危,望道長大發慈悲。”

    雲夢山人慌忙跳下榻來扶起道:“療傷治病,乃是我輩行醫者份內之事,姑娘何故行此大禮。”

    厲若花復又深深一福道:“承蒙道長不視我父女為邪魔外道,慨然應允,小女子感激不盡。”

    雲夢山人的醫道,已盡得藥中王的傳授,一眼便已看出,厲陰平的傷勢十分嚴重,不敢再行耽擱,轉身行至榻前,診了診脈,又在他全身撫摸了一遍,頓時陷入沉思狀態,半晌不語。

    杜君平見他凝目沉思,半晌未有動作,忍不住問道:“他究竟受了何傷?”

    雲夢山人長吁一口氣道:“傷勢不嚴重,只須將他封閉的幾處穴道解開,再吃點活血培元之藥,便可自行調息復元,只是另有些問題,老朽還未能想透。”

    杜君平甚感奇異道:“既然傷勢不重,那就好辦了。”

    雲夢山人輕嘆一聲道:“若如你説,老朽早就動手了。”看了厲若花一眼道:“此人的脈象大是可疑,有一部份神靈似已受到禁錮,如冒失將他救醒,其後果難於想象,説不定會以瘋狂手段對付咱們。”

    杜君平搖頭道:“我不信世間會有這等事情,對別人存敵意,還能説得過去,難道對他親生女兒也不認識了?”

    雲夢山人嘆道:“事情確是如此,這可説是武功以外的一種邪術,此人或許傷在一種類似催眠的迷魂術下,喪失靈志,然後又令其經歷若干極其恐怖或奇幻之事,以致神靈全蔽,縱然清醒,亦是渾渾噩噩,至此施術之人,便可用種種方式,隨意役使了。”

    杜君平大吃一驚道:“這些事情道長由何處聽來?”

    雲夢山人面色十分凝重,沉忖有頃道:“家師世稱神醫,除了鑽研藥物外,對此類旁門左道的巫術,亦曾下過一番功夫,譬如催眠術、瑜珈術、以及魔音等,凡屬能影響人的七情六慾的東西,俱已涉獵,此類巫術比起武功來,尤屬難防。”

    厲若花聆聽之下,不禁滿面垂淚道:“照此説來,家父是無藥可救了?”

    雲夢山人搖手道:“姑娘但請放心,老朽既已遇上此事,無論如何總得設法解救。”頓了頓又道:“此事還得感謝賢父女,若然不是令尊逃出魔掌,我們怎能獲得此項秘密?”説着立起身來道:“杜兄,你們來時可曾發現跟蹤之人?”

    杜君平搖頭道:“在下急於來尋道長,沒有留意此事。”

    雲夢山人又道:“事不宜遲,你快去僱輛車來,咱們這裏不能呆了,先挪去丐幫再説。”

    杜君平見他一臉緊張之容,忍不住問道:“道長何須如此多慮,料他們一時片刻也難尋來這裏。”

    雲夢山人搖頭道:“事在危急,咱們到丐幫再詳談。”

    杜君平素知雲夢山人老成持重,如此處置必有深意。不便再問,急至街市僱了一輛馬車。

    雲夢山人先用一牀被單將厲陰平連頭帶腳遮住,又囑厲若花臉上蒙上一方青紗,這才進入車廂,並將竹簾放下,吩咐車把式直駛丐幫行壇。

    杜君平不知雲夢山人突然變得如此緊張,究是為了何事,但也不便詢問,厲若花自然更不便問了,默默坐在乃父的身旁,心中卻是百感交集,想起當年在玄陰谷之時,何等威風,料不到加盟天地盟後,竟落得這般光景。想着想着,止不住滴下淚來。

    杜君平認為她仍在為乃父之傷悲痛,遂輕聲安慰道:“姑娘不用難過,雲夢道長乃是當代神醫,任何疑難之症,俱可妙手回春。”

    哪知不勸還好,這一解勸,厲若花竟然哭得更厲害了,杜君平急得俊眉連皺道:“厲姑娘你是怎麼啦,一個在江湖上行走之人,受傷乃是家常便飯,用不着如此傷心。”

    厲若花突然收住眼淚道:“萬一我爹遭了不幸,你將我如何安排?”

    杜君平怔了怔道:“我不是告訴你了嗎,雲夢道長乃當代神醫,定可治好令尊之傷。”

    厲若花輕嘆一聲道:“我説的是萬一……”

    杜君平道:“這個……這個……”

    他解救厲家父女,原是出於一時義憤,何曾有什麼打算,況且拔刀相助,只是解救一時之急難,豈能管得以後的事,但他乃是老實人,不願出言令她難堪,是以一時之間無言可答。

    厲若花幽幽一嘆道:“萬一我爹有了不幸,我只有守着他老人家的墓陵,青燈古佛渡此一生了。”

    杜君平道:“令尊修為精湛,功力深厚,有云夢道長為他醫治,一定可以復原,姑娘何苦盡往壞處想。”

    二人一個是有心試探對方的口風,一個是順口解勸,根本沒有去理會對方話中之意。

    厲若花以為他是有意如此,氣得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人家和你商量事情,你就像應聲蟲似的,誰要聽你這些廢話。”

    杜君平被她無故搶白了兩句,弄得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心中大感惱怒,繼覺她新遭大變,或許心情不好,隨即住口不再言語。

    雲夢山人看在眼裏不由暗暗一嘆。

    馬車行駛甚遠,晃眼已到丐幫行壇地段,雲夢山人正待出聲喝令停車,杜君平搖了搖手道:“道長毋須多慮,車把式乃是丐幫子弟。”

    就這時刻,丐幫行壇的兩扇大門巳然大開,車把式一抖繮,將車直駛入院子裏。

    杜君平掀簾跳出車來,只見四海游龍已然立在階沿之上,遂拱手道:“請恕在下冒昧,説不定這次會替貴幫帶來麻煩。”

    四海游龍朗聲笑道:“杜世兄,你説這話不嫌太過見外了嗎?”

    雲夢山人與厲若花也隨着跳下車來,四海游龍看了厲若花手上託着的厲陰平一眼,側身一讓道:“請裏面再談。”

    幾人進入客廳,雲夢山人神色凝重地道:“幫主回來之後,可曾打探那些失陷同道的下落?”

    四海游龍答道:“據敝幫子弟傳報,你我失陷在過道之時,修羅王亦率領修羅七煞闖入了江南分壇,那些同道想已為他們解救了。”

    雲夢山人喟嘆一聲道:“但願如此。”

    杜君平忍不住插言道:“剛才道長為何那般驚慌,在下甚是不解。”

    雲夢山人唉聲一嘆道:“杜兄哪裏知道,他們對厲當家的所施之術,委實惡毒萬分,如若任其將此術廣為施用,江湖之事便難於想象了。”

    杜君平仍然不甚明白道:“此術究竟有何可怕,請道其詳。”

    雲夢山人看了厲若花一眼,欲言又止。

    四海游龍陸賈身為丐幫幫主,經驗閲歷何等豐富,心知必有重大原因,當下插言道:

    “此刻救人要緊,道長需用什麼儘管吩咐,兄弟馬上着人去辦。”

    雲夢山人點頭道:“幫主既如此説,山人也不與幫主客氣了,請着人備一密室,由厲姑娘伴着厲當家的在里居住,山人再慢慢設法與他診治。”

    四海游龍笑道:“此事易辦,兄弟這就吩咐下去。”

    雲夢山人又道:“密室四周並請派精幹之人守候,一方面固是怕人驚擾,另一方面還須防着消息走漏。”

    四海游龍點頭道:“道長所慮極是,江南分壇已然自顧不暇,兄弟料他們一時之間,不敢前來騷擾。”

    杜君平見厲陰平已然安置妥當,隨起身告辭道:“既蒙幫主高義,容留厲家父女在此養傷,在下十分感激,恕我不能在此久耽了。”

    四海游龍微微一笑道:“杜世兄可是去會晤阮姑娘?”

    杜君平也不隱瞞,點頭道:“正是,在下還有好些事情與她商量。”

    四海游龍道:“她們已不在那空屋住了。”隨附在他耳畔説了幾句話。

    杜君平把手一拱,揚長往外行去。四海游龍所告訴他的地方,即是藥中王所住的破廟。

    進入破廟,只見藥中王仍然在座,此外尚有阮玲姊妹,卻不見銀面老者。

    藥中王見他重又回來,微感意外道:“你怎麼又回來了,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杜君平點了點頭道:“晚輩於途中救下了東魔厲陰平父女。”

    藥中王冷冷道:“此魔乃是自討苦吃,不該救他。”

    阮玲微微一笑道:“前輩哪裏知道,厲姑娘乃是杜兄弟的好友,豈可袖手不管。”

    杜君平臉上一熱,正容道:“厲姑娘果然有恩於我,大丈夫恩怨分明,怎能見死不救?”

    藥中王想起前事,不禁點頭道:“杜賢侄所言大是有理,是老夫失言了。”

    杜君平又道:“晚輩事前並不知是什麼人,及至將黑風怪趕跑,才知是她父女,當時厲魔身負重傷,是以將他領去雲夢大哥那裏救治。”

    藥中王點頭道:“雲夢已盡得我術,讓他去做好事未嘗不可。”

    杜君平輕籲一聲道:“幸虧有此一舉,竟讓雲夢大哥發現了一大秘密。”隨將前事説了一遍。

    藥中王極其用心的聽着,直到杜君平把話説完,這才長吁一口氣道:“老夫久就疑心他們已然習得此術,事不宜遲,待老夫前去看看。”

    阮玲接道:“晚輩們要不要等着前輩回來。”

    藥中王沉忖有頃道:“不用了,飄香谷見吧。”起身往廟外行去。

    杜君平望着阮玲道:“阮姐來此何事?”

    阮玲徐徐道:“等人。”

    杜君平又問道:“等候什麼人?”

    阮玲道:“等候任長鯨。”

    杜君平大感意外道:“你們幾時碰過面了?”

    阮玲笑了笑道:“就在不久以前,此人雖逞一時之快,搗毀了江南分壇,卻為修羅門惹下了大禍。”

    杜君平想了想道:“任長鯨,他約你倆姐妹等候助拳?”

    阮玲格格笑道:“任長鯨何等高傲之人,豈肯約我姊妹助拳,他們是與孟紫瓊約定,三更之時,就在廟前林外,決一勝負,我們無意中聽得這消息,才來此等候。”

    杜君平道:“照此説聞人前輩呆在這裏也是為了此事。”

    阮玲搖頭道:“聞人前輩與於伯伯另有他事,只是碰巧而已。”

    杜君平乃是極重義氣之人,聞知任長鯨有事,不禁義容於色道:“既是這樣,我倒不能不助他一臂了。”

    阮玲不悦道:“我就知你會沉不住氣,是以不會通知你,修羅門下人多勢眾,既入中原爭雄,自然有所倚仗,咱們正可藉此看看天地盟中,究有一些什麼人物,犯不上露面。”

    杜君平點頭道:“話雖不錯,萬一修羅門敗了又當如何?”

    阮玲道:“到時見機行事,不是萬不得已,仍以不露面為宜。”

    杜君平無可奈何道:“好吧,依你就是。”

    阮玲立起身來道:“時間不早了,咱們別盡着説話,到外面看看去。”

    王珍在旁一直不曾插言,此刻才行跳起身來,一口將燈吹滅道:“如若平哥和孟師叔對上了手,咱們是出面還是不出面?”

    阮玲狠狠瞪了她一眼道:“我早知你心裏又想些什麼了,我可不希望平弟真個與孟師叔動手。”

    王珍一伸舌頭,低頭不再言語。

    杜君平為她不平道:“反正九九會期已在跟前,早晚你們都要與孟紫瓊對面,此刻大可不必顧及那麼事。”

    阮玲嘆了一口氣道:“我知你心裏很不滿意,為的是有許多事未對你明説,實際愚姊也是迫不得已,事情知道得過多,於你有害無益。”

    杜君平冷笑道:“這個在下早知道了,我説的是孟紫瓊的事。”

    阮玲輕嘆道:“孟師叔乃是受人所惑,家師總盼她能回頭。説起她總算是師門尊長,縱有不是之處,做晚輩的仍應退讓三分。”

    此時三人已行至廟前空場處,阮玲指着一排古柏道:“咱們就在那古柏之上藏身如何?”

    杜君平道:“雙方都不是庸手,藏身之處務要隱密才行,如讓他們發現,那是極易誤會。”

    三人堪堪將身形藏好,前路已飛也似地行來了三人,為首一個,豹頭環眼,身材高大,甚是雄偉,在他左右並馳的是任長鯨與易曉君。

    阮玲暗對杜君平道:“那人就是修羅王的大弟子郝雄。”

    來人行走極速,晃眼已到眼前,舉目四下一望,見沒有影,郝雄首先開言道:“怎的她們竟沒有來?”

    任長鯨道:“我想她們不至於不來。”

    郝雄又道:“咱們等會得查問一下,杜君平是不是失陷在江南分壇了。”

    任長鯨笑道:“這還用問嘛,他雖得傳杜飛卿的衣缽,在江湖上的閲歷可就差得太遠了。”

    易曉君冷笑道:“那也未必見得,説話可別那麼武斷。”

    任長鯨瞥了她一眼,冷冷道:“此人有時聰明,有時笨得可笑,不過對付女人他確實有一套。”

    易曉君聽出他話中帶刺,賭氣不再言語,郝雄乃是魯直漢子,接道;“此人既是一個好色之徒,愚兄倒不想見他了。”

    易曉君不服氣地道;“大師兄你別聽他的,杜君平可不是三師兄所説的那種人。”

    任長鯨陰陰一笑道:“愚兄與他相交在前,對他的為人素所深知,他原是快斧手公孫喬撫養長大,飄香谷主看在他亡父的份上,有意將愛徒阮姑娘許配於他,不料此人風流成性,一入九洲鏢行,便與東魔之女打得火熱,每日形影不離……”

    易曉君哼了一聲道:“偏你知道的多。”

    任長鯨朗聲笑道:“愚兄又不是長舌婦,哪會無故揭人之短,此人去到神風堡後,碰巧又與蠍娘子杜珍娘邂逅,杜珍娘乃是江湖上出名的騷貨,二人一拍即合,為了這件事,不僅使厲姑娘與蠍娘子交惡,東魔也因此得罪天地盟呢。”

    易曉君見他把杜君子描述成了一個採花浪子,直氣得粉臉通紅,怒道:“三師兄,你嘴上少缺點德好不好?”

    任長鯨冷笑道:“愚兄説的是杜君平,何用你如此着惱?”

    郝雄把臉一沉道:“大敵當前,你們怎麼盡是爭論些無關緊要之事。”

    任長鯨見大師兄發話,便不敢再言語了。

    杜君平與阮玲等藏身樹上,任長鯨所説的話,都聽得明明白白,阮玲暗用傳音對杜君平道:“平弟,你聽見沒有,任長鯨雖説得有些過份,可是你自己也得檢討檢討。”

    杜君平心中甚是感慨,搖了搖頭,亦有傳音道:“在下此刻才知人言果是可畏。”

    郝雄喝止了任長鯨與易曉君二人的爭吵,突然一抬頭道:“她們好像來了。”

    杜君平藏身樹上,居高臨下,視界廣闊,已然發現一行人簇擁着一乘彩輿,飛奔而來,當下暗對阮玲道:“我看今晚之地,也許不是約鬥。”

    阮玲見修羅七煞只到三人,也同意杜君平的看法,點頭道:“孟師叔不喜輕易與人動手,尤其是似任長鯨這等後生晚輩,如不是另有原因,她不會親自來的。”

    彩輿行走甚快,轉眼已到郝雄等面前,郝雄拱手揚聲道:“來的可是孟副盟主?”

    彩輿內傳來一陣極含磁性的嬌音道:“不錯,本座正是孟紫瓊。”

    郝雄又道:“芳駕約我兄弟來此何事?”

    孟紫瓊徐徐道:“修羅門下屬與天地盟作對,可是令師修羅王的授意?”

    任長鯨一旁揚聲答道:“家師並未來中原,只是我兄弟看不慣貴盟這些胡作非為之事。”

    孟紫瓊格格笑道:“令師亦是天地盟的副盟,你們對付天地盟,那是連令師也包括在內了。”

    郝雄沉聲道:“家師久已不問天地盟的事了,他老人家豈屑與你們這般武林敗類為伍。”

    孟紫瓊笑道:“事實上他是天地盟的副盟,他不來盟中理事,那是他失職。”頓了頓又道:“令師近日健康如何?”

    郝雄道:”他老人家精神很健旺。”

    孟紫瓊笑了笑道:“我知他精神很健旺,我問的是行動如何,是不是英雄如昔?”

    郝雄怔了怔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孟紫瓊喟嘆一聲道:“一個人失去武功,就等於失去了一切,尤其是像令師這種雄心勃勃之人。”

    郝雄心頭一震,他乃忠實厚道之人,一直都不會留意這些事,此刻經她提起,才覺出事情果有蹊蹺,暗忖:原來師父已然失去了功力。任長鯨為人機警,早已看出師父似乎身罹重疾,但他不願由孟紫瓊來證實這件事,當下冷笑一聲道:“你今天是約我兄弟來話家常,還是比武?”

    孟紫瓊微微笑道:“兩件事都可以。”頓一頓又道:“本座與令師乃是老友,深願老友武功恢復,重整旗鼓。”

    郝雄對師父向極孝道,急道:“你果真能使師父他老人家功力恢復,在下不惜任何條件酬謝。”

    孟紫瓊格格笑道:“本座説過,我與令師乃是老友,豈望你們的酬謝。”

    任長鯨接道:“有件事情,你必須對我等明説,你怎知家師功力已失,又如何能令他老人家功力恢復?”

    孟紫瓊道:“此事説來話長,此刻不談也罷,你們回島之時,奉座送你兩顆丹藥,令師服下後,必可功力全復。”頓了頓道:“令師功力恢復後,不僅修羅門可以重整旗鼓,而且也是未來的盟主候選人,我們極望他能出面角逐下屆盟主。”

    郝雄搖頭道:“家師已宣佈退隱,只怕無此興趣了。”

    孟紫瓊格格笑道:“此一時彼一時,當他武功恢復之後,便又是一種想法了。”

    任長鯨插言道:“芳駕既有這番好意,在下兄弟十分感激,不過我們不希望附有什麼條件。”

    孟紫瓊笑道:“本座已經事先説過,絕無所求,不過有件事情必須提醒你們,如若令師果真有意角逐盟主,此刻便該留意下屆參與角逐盟主之人。”

    任長鯨又道:“你認為誰極可能角逐盟主?”

    孟紫瓊一個字一個字,徐徐道:“杜飛卿之子杜君平。”

    郝雄縱聲大笑道:“杜君平不過一個黃口孺子,他哪夠格角逐盟主。”

    盂紫瓊嘆道:“老身原也是這般想,此刻卻認定他極有可能,因為杜飛卿雖死,他的那批好友仍在,極可能捧他出來。”

    郝雄搖頭道:“在下不認為他有此能耐,芳駕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孟紫瓊道:“你知三國諸葛亮與阿斗的故事?”

    任長鯨恍然道:“哦,我明白了,你是説杜飛卿的那般朋友明着是替他報仇,實際在暗中為他作角逐盟主的準備?”

    孟紫瓊點頭道:“你能想到這些事,足見高明,老身別無所求,只望修羅門從此刻起,撤離中原,俟令師功力恢復後再作打算。”

    任長鯨道:“這就是你所説交換的條件?”

    孟紫瓊冷冷道:“不惜,我不希望咱們把力量對消,不過這井非表示天地盟沒有對付修羅門的力量。”

    任長鯨道:“這條件我答應了,不過你得把丹藥先給我,待丹藥果真見效時,我們依約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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