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薄時秋雲厚
世情艱處蜀道平
林淇一招將七人都逼退之後,不禁豪氣大發,朗聲道:“這第一招只是警告,下面的招式威力更強,我不忍不告而誅,你們若是知道分寸,現在最好離開此地!”
黃山谷見其他幾個人臉上都微有懼色,乃厲聲道:“我們合七人之力猶不能奈何一個毛頭小子,傳將出去,豈不讓人笑掉大牙,各位請稍退一步,兄弟要施展殺手了!”
“渺渺真人”與“茫茫大士”早已躲得遠遠的,其餘四人也退了幾步。
林淇見狀微笑道:“你們七個人都不行,你一個人還有甚麼殺手可施?”
黃山谷沉着臉不作聲,手指一按筆尾,“錚”的一聲,前面的黃銅筆套自動地跳開落在地上,露出一截長約寸許的筆頭。
費冰連忙叫道:“林郎,注意,他的筆頭上一定有陰謀!”
梅華沉着地道:“用不着你提醒,他早知道了!”
林淇的確是知道了,可是他心中頗感惶惑,看那筆頭也只是用普通羊毫紮成,一無特異之處。
但是其餘的人都躲開了,而且黃山谷居然敢單獨地邀鬥,必然有所恃……
對敵交手,必須知己知彼,方可穩操勝算,現在對敵人一無所知,心理上自不免稍受威脅,因此他的態度變為十分凝重了。
黃山谷持筆冷笑道:“小子,你不是説還有精招嗎?為甚麼不使出來呢?”
林淇手握軟劍,雙目凝注筆尖道:“我攻過一招了,現在要看你的!”
黃山谷冷冷地道:“我放棄,讓你繼續進招好了!”
林淇知道他是在故作大方,乃笑笑道:“我不要你讓,這一招該你攻,你不攻我絕不出手!”
黃山谷臉色激動,看出林淇絕不會冒險先出手進招,乃笑了一聲道:“我這一着殺手必須在守勢中發揮,你不肯出手進攻我只好陪你耗下去,我相信你總有忍不住的時候!”
林淇淡淡地道:“那你不妨等等看!”
兩個人都不作聲,互相對望着,大約過了有一盅茶的光景,梅華突然道:“林郎,把劍給我,我來攻他一招!”
林淇連忙道:“你怎麼行呢?”
梅華微微一笑道:“我的傷勢經過這一陣調息後已經好了!”
林淇急道:“傷好了也不行,他正在等我們進攻上當呢……”
梅華笑笑道:“你才上當了,他正是以守為攻,我相信他的所謂殺手,不是用毒就是用暗器,而且一定要在攻招時施展,他那番做作,正是要鬆懈你的鬥志,想利用你不注意的時候突然出手!”
黃山谷神色又是一動道:“你説得對極了,為甚麼不試一下呢?”
梅華神色一懍道:“我當然會試一下的,不管你是用毒也好,用暗器也好,我都不會放在心上,你到這兒來,大概也是受了‘浪萍生’的蠱惑,因此你也一定聽過‘飛天魔女’的厲害……”
黃山谷大笑道:“早就聽過了,我這一手殺着原是用來對付你的!”
梅華淡淡地道:“那我更該一試了!林郎,把劍給我!”
説着伸手去搶他的劍,林淇連忙將手一縮道:“不行!要試也該由我來……”
黃山谷卻趁他們説話疏神之際,猛地一筆劃了過來,林淇見狀大驚!
正想反劍去招架,梅華卻一把抓住他的衣服,雙腿一躍,帶着他拔高數丈。
而黃山谷筆上的尖端突地響起一聲輕爆,那枚羊毫的筆頭自動地炸散了,每一根羊毫都像細針一般,而成一片網狀似的向前罩了過去。
林淇被梅華拉着拔空躲過了,他身後的費冰、娃狄娜、白玫瑰與紫鵑卻正好首當其衝,由於變起非常,想躲也來不及。
就在萬分危急之際,袖手旁觀的龍游卻突地一揚手。
一片青色的紗幕適時地擋在她們身前,將那些羊毫都隔住了。
龍游又揮手一收,將青色的紗幕連同無數羊毫都收了回去。
梅華與林淇落地之後,才看清那紗幕原來是一面鮫綃織就的魚網,他一面收網,一面將網中的羊毫收集起來,交還給黃山谷。
黃山谷怒道:“龍兄怎麼反而幫起敵人來了!”
龍游輕輕一嘆道:“黃兄不要如此説,你這毫芒神針原是用來對付‘飛天魔女’的,所以黃兄出手時,兄弟並未反對,現在‘飛天魔女’已經躲開了,黃兄何必要傷及無辜呢?”
黃山谷恨恨地“哼”了一聲,奪過羊毫,旋開筆筒的後端,慢慢地灌進去,用嘴一吹,立刻又成為一枚筆尖,比着梅華與林淇道:“這次龍兄不會再阻擋了吧?”
龍游道:“只要黃兄不波及別人,兄弟絕不多事!”
梅華挺身過來道:“我只道你有多厲害的殺手呢,原來只是這麼一套玩意兒,你不妨再施一次,我連躲都不躲了!”
黃山谷厲笑道:“很好,我希望你的身子能像你的嘴一樣硬!”
林淇雖然不知道那羊毫究竟有多厲害,但他認為梅華此舉也太輕敵,連忙趕着過來道:
“梅華,你不能這樣冒險!”
梅華卻急聲對他直襬手道:“你別過來!”
林淇怔然止步道:“為甚麼?”
梅華又移開幾步,轉到一個空角道:“他這筆尖上所用的羊毫都是經過特別淬鍊的,不但尖厲異常,而且還附有劇毒,專破一切護身氣功……”
林淇急急道:“那你怎麼擋得住呢?”
梅華微微一笑道:“我是擋不住,不過我捱上幾針也沒關係,對於用毒,我也是個大行家,針上的毒藥絕對殺不死我!”
林淇急道:“那也不行……”
梅華笑笑道:“你放心好了,他不會對我施用的,雖然他是專門用來對付我的,可是目前你才是他的對象!”
林淇一怔道:“我……”
梅華點點頭道:“不錯,是你!現在你神功已成,他如對我下了毒手,便逃不過你的劍,這毫芒針制煉很難,放出去中在人身上,隨即化在血液中,再也無法收回來,他必須要留着用來對付一個最難惹的人……”
這一番話説得黃山谷臉色大變,惱羞成怒,大聲叫道:“妖女!我拚着失去先機也不能放過你……”
“渺渺真人”連忙道:“黃兄,你先別生氣,我們不是為着賭氣來的!”
這一句話果然又將黃山谷的怒氣止住,梅華卻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你們心中想的是甚麼,只可惜遲了一步……”
一句話將幾個人説得臉色大變,黃山谷連忙道:“你説甚麼?”
梅華笑着道:“你們都是為着清虛石而來,清虛石已經被他得去了……”
黃山谷臉色一鬆道:“那還不太遲!”
梅華笑道:“我説遲了就是遲了,你們一定以為他還是個童男,縱然得到了清虛石仍可以奪取他的元陽,殊不知他早已與女子交合過,現在陰陽交泰,清虛石早已與他合成一體,你們再也別想奪走了!”
黃山谷這時臉色才是真的變了,厲聲大叫道:“賊禿!你對我們説的是甚麼鬼話!”
“茫茫大士”連忙道:“黃兄別受這妖女的騙,這小子目光凝而不散,精氣內瑩,明明是個未曾破身的童男,否則我們怎會讓他輕易得手……”
黃山谷的目光又轉向林淇的臉上,掃視一遍,露出惶惑之色。
梅華卻輕輕一笑道:“我反正説過了,由你們愛信不信!”
黃山谷一咬牙道:“我不信,非得宰了這小子看看!”
梅華雙手一攤道:“那你就試試看吧!他若是不得清虛石之功,怎麼能擋住你們幾個人的連手一擊,而且還把你們逼退了!”
黃山谷神色大變,目光移向“渺渺真人”與“茫茫大士”,沉聲道:“你們兩個人怎麼説?”
其餘四人也都厲目相向,一僧一道臉色如土,雙手連搖,尤其是“茫茫大士”更是急得賭咒道:“各位千萬別中了妖女的詭計,和尚敢發誓沒有騙你們……”
黃山谷一“哼”道:“很好,你發個誓來!”
“茫茫大士”雙手合十道:“和尚若騙了你們,就死在那小子的劍下!”
“渺渺真人”也趕緊道:“道士也跟‘茫茫大士’一樣立誓!”
黃山谷冷笑一聲道:“好吧!現在你們倆人去向那小子挑戰,假如你們沒騙人,自然不會被他殺死,否則你們應誓而死也不算冤枉!”
“茫茫大士”急急道:“這……我們兩人的力量太單薄了……”
黃山谷笑道:“以二敵一,還嫌力量單薄,你們怎麼好意思説得出口,快走吧!別替我們三十六散人丟人了……”
“渺渺真人”也道:“我們若是有此能力,也不會向各位求援了……”
黃山谷將銅筆一舉道:“你們再不上手,別怪我不講交情,就是真捱上一劍,也比我毫芒神針的滋味好受一點!”
“渺渺真人”與“茫茫大士”對他這杆銅筆好像極為畏懼,竟然不敢違抗,一步一步地向林淇靠過去。
龍游忍不住道:“黃兄如此對待盟友,豈非過分一點!”
黃山谷一怔道:“龍兄難道又想替他們二人出頭不成?”
龍游正色道:“那倒不是,兄弟以為三十六散人本是道義之交,現在黃兄竟以厲害為先,逼使盟友涉險,同根相煎,兄弟實在看不過!”
黃山谷哈哈一笑道:“龍兄正詞見責,兄弟十分敬服,龍兄若不是為利,來此何為?”
龍游道:“兄弟是為了‘浪萍生’之死來調查真相的!”
黃山谷用手一指林淇道:“殺死‘浪萍生’的兇手在此,龍兄怎麼不替死友報仇呢?”
龍游正顏道:“‘浪萍生’死無對證,這少年與他們二位又各執一詞,兄弟一時未能決定!”
黃山谷又冷笑一聲道:“龍兄以為誰的話可信一點?”
龍游呆了一呆才道:“照理説,‘茫茫大士’與‘渺渺真人’同為盟友,兄弟不應該懷疑他們的話,可是由‘浪萍生’的死相推測,似乎那少年的話比較可信!”
黃山谷大笑道:“豈僅可信,而且絕無可疑,兄弟一看屍體的傷痕,就知道絕對是老董兄弟倆的傑作……”
龍游一怔道:“那黃兄為甚麼要幫他們扯謊呢?”
黃山谷冷冷一笑道:“這一個禿賊,一個臭道士,他們明明知道是誰殺死‘浪萍生’,卻偏偏要騙我們到這兒來跟人家拚命,他們的居心何在,龍兄可知道嗎?”
龍游搖搖頭道:“兄弟只知道待人以誠,從不去作勾心鬥角的猜測。”
黃山谷“哼”聲道:“龍兄是個正人君子,自然不屑於作這種下流行逕。”
龍游臉上一紅,連忙道:“兄弟不是這個意思,兄弟只是表示自己對人全無機心……”
黃山谷冷笑道:“兄弟卻不敢這麼做,我不害人,人家卻不肯放鬆我,就以這兩個傢伙為例,他們明知道那個小夥子不好惹,卻偏偏煽動我們前來,假若清虛石未失而我們得手了,他們仍然可以分得一點好處,若我們鬥個兩敗俱傷,他們可以坐收漁利,就是清虛石已失,他們還是想利用我們替他們報斷指受辱之恨,話説到最後,就是我們打不過人家,這兩個傢伙一定見機先溜,因為他們可以推説武器已失,袖手旁觀我們拚命……”
龍游連忙道:“這還不至於吧。”
黃山谷冷笑道:“剛才動手的情形,龍兄並不是沒看見。”
龍游輕輕一嘆,不再作聲。
“茫茫大士”與“渺渺真人”本來還指望龍游會替他們出頭的,及至黃山谷將他們的心計一一剖白之後,立刻變為失望了,因為他們知道龍游為人正直,嫉惡如仇,自己二人的行為對他來説是最不能原諒的。
黃山谷見他們二人猶在拖延,乃又厲聲喝道:“你們別再捱時間了,今天你們唯一的生路就是殺死那小子,證明你們沒騙人,否則就是人家不殺你們,我也不饒過你們!”
“渺渺真人”逼得無奈地道:“‘浪萍生’之死,我們雖説了假話,可是清虛石的事我們絕沒有騙人。”
黃山谷冷笑道:“那就證明給我們看呀?”
“茫茫大士”鼓起勇氣對林淇道:“小子,你還不乖乖地放下劍來,束手就死。”
林淇見他色厲內荏之狀,心中對他十分可憐,乃輕輕一嘆道:“你們何必一定要找我呢?”
“茫茫大士”怒聲道:“小子,你少-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林淇擺擺手道:“你就是殺了我,也不見得能保住性命,梅姑娘告訴你們的是實話,清虛石已與我合為一體,你們再也奪不去了。”
“茫茫大士”猶自不信道:“胡説!本師閲人無數,難道連這一點還看不出來嗎?你明明是個……”
林淇搖頭道:“你看錯了,我早在兩年前就破過身了,因為我習過內家吐納之法,在外表上看不出來……”
“茫茫大士”與“渺渺真人”都為之一怔!連黃山谷等人的神色也變了。
林淇輕嘆道:“我看你們兩個人還是省點精神吧,也不必找我拚命了,我負責你們的安全。”
“茫茫大士”連忙道:“是真的嗎?”
林淇還來不及回答,黃山谷已“哼”了一聲道:“哪有這種便宜事!”
伸手一揚銅筆,筆尖立刻一聲輕爆,毫芒再度湧出,這次的範圍布得更廣,誰也想不到他會在這時候發動的。
梅華想撲過來,龍游想再度撒網。
可是他們都慢了一步,毫芒帶着輕輕勁風飛罩了上來,黃山谷是存心將他們三個人都傷在針下的,所以力量用得更強。
“渺渺真人”距離最近,首先痛吼一聲,雙腳跳起……
“茫茫大士”在最危急的關頭突地撲向林淇,由於他的身軀特別龐大,動作又猛,林淇只注意黃山谷去了,沒有想到他這一舉動,一下被他抱個正着,抱倒在地。
無數的厲芒呼嘯而過,林淇的身上卻一支都沒有中到。
原來“茫茫大士”利用一撲之勢,整個地把他給擋住了。
那毫針確是歹毒異常,“渺渺真人”是正面受擊,跳起落地後翻了幾翻,隨即寂然不動,一命嗚呼。
“茫茫大士”背後受針,抱着林淇滾了幾滾,顫着聲音道:“小夥子,灑家死於朋友之手,心中實有不甘,今日救你一命,只希望你能替我報仇,別放過那心狠手辣的傢伙……”
話剛説完,也嚥了氣。
黃山谷先是一怔!接着回身就朝出口處退去,身形才動得四、五步,斜裏一點銀光飛來,使他的步伐一個踉蹌,向地上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