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虎吞狼暫為計
鷸蚌相爭漁人利
“聽水天魔”于飛的樣子真像是一個得道的神仙,又像是一派之主,氣度十分從容,一直到欄杆附近還沒有起身。
這些人中,只有費長房知道他的雙腿無法行動,為了怕他在人前露出破綻,連忙迎到欄前低聲道:“於老,哈元生也來了!”
于飛卻滿不在乎地一笑道:“來得好,我們三個老不死的有好幾年沒見面了,正好借這個機會碰碰頭,也免得以後麻煩!”
費長房原是通知他一聲,叫他小心應付,現在見他毫不當一回事,倒是對他有點莫測高深。
可是處在這種場合下,他也不能多説甚麼,只得朝他輦車旁的兩個女子一示眼色,用手一指道:“於老的席位設在那邊!”
他的意思是要她們想法子把雲車抬到那兒去,可是于飛卻微微一笑,手指着那把紫檀木座椅道:“長房,你對我老人家太不恭敬,怎麼連墊子都不準備一下,難道你不曉得我老人家最怕坐硬凳子了嗎?”
費長房還沒有答話,“靈魔”韓祺已笑着道:“於老怪,你少搭架子吧,本來今天沒哈老怪的份,他死不要臉地湊了來,偏又窮得穿上一條破褲子,為了給老朋友充個面子,我把兩副座墊都借給他補褲子了,我看你也將就一點吧!”
于飛哈哈一笑道:“我沒有想到哈老怪會混得這麼沒出息,早知如此,我就替他帶一套行頭來,也免得丟‘世外三魔’的人……”
哈元生憤然起立叫道:“韓老怪、於老怪,你們別口頭上得意,等一下我就給你們一個好看的,那時候你們才知道姓哈的厲害!”
于飛仍是微微笑道:“哈老怪,人窮火氣大,我倒是不忍心再説你甚麼,不過今天這種場合,你穿着破褲子實在不像話。翩翩!”
翩翩在旁恭身道:“老神仙有何指示?”
于飛笑笑道:“把你的褲子借給哈老怪穿一下!”
翩翩一恭身答道:“是!”
説完飄身飛到水閣中央,當着眾人的面褪下自己身上的長褲,而她裏面竟然不着寸縷。
這個行動的確大出眾人意外,費長房雖然不滿意,可是事出于飛的指示,他也不便説甚麼。
翩翩赤着下身,持着那條紅色綢褲送到哈元生面前道:“哈老先生,事起匆促,未及準備,請您多原諒,好在這條褲子是今早才穿上去的,保證不太髒……”
哈元生怒不可抑,厲目一瞪,正待發作,于飛已笑道:“哈老怪,你一輩子都沒有穿過這麼香豔的褲子吧!曾經佳人親着,當君輕解羅襦,還不趕快接過去!”
這次他説話的時候已經離開了雲車,端坐在為他預設的座椅上,眾人俱都一怔!不知他何時離車登席的?
好在“世外三魔”功力超凡,韓祺與哈元生一番隔空鬥法已經給大家一個深刻的印象,因此大家並不覺得太奇怪。
只有費長房心中瞭然,知道于飛是利用翩翩脱衣吸引了諸人的注意,悄悄登座用以掩蔽他雙腿的不便。
這個方法當真妙到絕頂,大概只有梅華那種刁鑽古怪的人才想得出來,想到梅華,他又怔住了!
不久之前,于飛才給他一個通知,告訴他梅上春就是梅華的化身,兩人預謀先擒服那個妖女的。
現在看來梅華並未受制,不然何以會給他想出這一個妙絕的主意呢,可是費長房無暇多想這個問題。
因為翩翩與哈元生之間的情勢已到了一觸即發的狀態,她還是手持着那條紅色綢褲站在哈元生前面。
對哈元生説來,這是個天大的侮辱,雖然她是受着于飛的指令而行,可是哈元生惱羞成怒,勢必拿她來泄憤。
誰知哈元生臉色一變,居然不動聲色,伸手接通綢褲,而且還迅速地穿了起來,他的動作極快。
但是有幾個眼明的人已經看見哈元生在穿褲子的時候,下身不着一物,連他在馬上飛那兒搶來的袍子也短去了一截,只剩下腰上的一半了。
能夠在暗無聲息之間毀去哈元生身上的衣服,只有兩個人具此神通,一個是韓祺,一個是于飛。
韓祺的臉上也現着一片錯愕,則此一定是于飛弄的手腳了,費長房心中倒是一定,他知道于飛的功力至少不在那二人之下,則今日之會,十三友雖不一定能穩居上風,也不會落在最後了!
翩翩等哈元生穿上褲子後,飛速退到于飛身邊,董雙成早已另為她準備好一套衣衫,交給她穿好。
于飛笑笑又向韓祺道:“韓老怪,你是否看着眼紅了……”
眾人俱覺空氣微微一震!韓祺身前桌上的果盤凌空跳起尺許,又自動地落了下來,然後是韓祺微微一笑道:“老朋友了,留點面子不行嗎?”
于飛一笑道:“我對於故人不能厚此薄彼,既然你不領情,我倒不好意思勉強,可是你千萬不能怪我偏心!”
韓祺淡淡地道:“於老怪,幾年不見,你居然把隔空粉物的功力練得如此精純,我若不是因為哈老怪的事,先生警覺……”
于飛笑笑道:“你的金剛不動功夫也不錯呀!”
二人相視一笑,大家知道他們剛才也換了一手,只是因為韓祺有了提防,于飛才沒有得手。
否則他恐怕也得像哈元生一樣出乖露醜了。
從三魔先後現身,已經互相考較過實力,算起來是哈元生連落了兩次下風,因此他的臉色十分難看。
可是他緊閉着嘴,一聲也不發,韓祺不禁輕嘆道:“哈老怪,你不必難過,聽説你不久之前被那個姓梅的女娃娃整得功力全失,這麼快就恢復了過來已經不容易了!”
哈元生冷笑一聲道:“你不要得意,我雖然吃過一點小虧,但是我相信並不比你們差到哪裏去,否則我就不會來趕熱鬧了!”
韓祺愕道:“當然!當然!我們不敢小看你,而且對你希望很大,我們三人爭歸爭,鬧歸鬧,交情總是交情!”
于飛身道:“不錯!我們都是百歲出頭的人了,算起來是隔世的情誼,我們並不希望你一個人向隅……”
哈元生冷冷一笑道:“你們説得好聽,心裏卻巴不得我被人殺了……”
于飛一翻眼道:“這是甚麼話!難道你對老朋友都不信任了嗎?”
哈元生看他一眼道:“老於,你算是夠朋友的,可是韓老怪就不敢説了,你我跟他交朋友,只有吃虧的分兒……”
韓祺立刻道:“哈老怪,你講這種話可實在沒有良心,我哪一點地方對不起你們,幾十年來,我一直在照顧你們……”
哈元生怒道:“六十年前我們對大悲老禿驢一戰,要不是你暗中使弄狡獪,不肯使出全力,我們怎會敗在他手下……”
韓祺微微一笑道:“人家功力比我們高,我就是使出全力也不一定穩能勝過人家,可是我若使出全力,勢將與你們一樣……”
哈元生不等他説完又叫道:“所以你一人受損最輕,讓我們去當傻瓜……”
于飛笑笑道:“哈老怪,這倒不能怪他,若不是他保留一部分功力將我們救走,我們也活不到今天!”
韓祺笑道:“這才是知心話,你以為我是故意留下實力好高出你們,假如我真有那份存心,應該利用那天的機會除掉你們,豈不是更為有利,何苦還要替你們療治,幫助你們復元,從這一點想……”
哈元生冷笑道:“那時你並不知道大悲禿驢與我們一樣地受創深重,你救治我們,還不是想要我們幫你同御那老禿驢……”
韓祺冷冷一笑道:“你一定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也沒辦法,好在老於不像你那樣糊塗,只要他明白就夠了!”
于飛笑笑道:“老韓,你也不必故意討好我,我心裏比誰都明白,其實你們又何嘗不明白,大家還是少説兩句算了!”
哈元生叫道:“我就不明白!”
于飛沉聲道:“你一定要我説出來就沒有意思了,在場的人都是我們的後生小輩,何苦讓他們聽笑話……”
韓祺笑笑道:“對了!那天又豈只是我一個人留存了功力,否則你們又怎能恢復得過來,只是我比你們多留了一成而已!”
于飛陰沉地道:“不錯!我們三人雖然結盟在一起,其實都只為了顧忌大悲而已,假如沒有了那層顧忌,我們誰也不會放過誰!”
韓祺鼓掌道:“痛快,痛快,埋在我們心裏百餘年的話被你一下子點明瞭,我覺得從來沒有這樣痛快過……”
于飛笑笑道:“忍耐了六十年,大悲那老禿驢始終沒有出現過,看來那層顧慮是不存在了,我們三個老傢伙也該作個了結了!”
哈元生一言不發,韓祺卻笑笑道:“那不忙吧,至少不必在今天解決!”
于飛一笑道:“我是無所謂,只怕老哈等不及!”
哈元生立刻道:“不錯!你們的十三友與五雲幫都轟轟烈烈,只有我那三十六散人弄得一敗塗地,我不接受那場賭約!”
韓祺一笑道:“老哈,你弄錯了,若以賭約而言,只怕還是你最成功,嚴格地説起來我們都是失敗者!”
哈元生一怔道:“那麼是誰勝了?”
韓祺道:“就是那個廢去你的功力的女孩子,以心計而論,我們實在比她差得太多,你別看我們雙方人多……”
于飛笑道:“算起來,我只網羅到一個費長房,老韓那兒也只有一個雲初生可用,其餘都是那姓梅的遣去卧底的……”
哈元生怔住了!就在這個時候,水閣的甬道上飄然走來一個盛裝麗人,正是風華絕代的梅華。
她手中提了一個布包,嫋嫋地走進水閣,“散花仙子”等人身不由主地擁了過去,韓祺那邊的谷中明自然也過來了。
剎那之間,由鼎足三分的局勢變成四面壁壘。
韓祺這邊只有一個雲初生,以及謝長風、雷天尊、童天佑等人,以武功而言,這些人等於沒有用。
于飛這邊除了費長房之外,還有李芳菲,夏妮依然留着沒有動,可是她與方天俠父女一樣,留下並不表示立場。
倒是哈元生這一邊相當熱鬧,除了三十六散人中那一批外,十三友中侯行夫一幫人也可以湊湊數。
也就是他這邊的人,沒有一個與梅華有連絡的。
雲初生與費長房頓有孤立之感,倒是韓祺與于飛卻毫不在乎,于飛還輕鬆地向哈元生一笑道:“老哈,現在你總該得意了吧!”
哈元生想了一下,似乎不信地道:“你們早知道這些人的底細了!”
于飛略有慚色道:“這一點我不如老韓聰明,我起初還矇在鼓裏,他看樣子是早就知道,而且我這邊的人還是他點破的!”
哈元生轉向韓祺道:“你明知這些人靠不住,還留下他們!”
韓祺笑笑道:“不錯!”
哈元生不解道:“你這是甚麼意思呢?”
韓祺微笑道:“我們賭約中所網羅的高手並不一定要活人!”
哈元生一怔!道:“你準備用他們的人頭來抵數?”
韓祺笑道:“不錯!而且我不先殺死他們,就是想利用這個機會多蒐集幾個,天下的好手差不多全集中在這兒了……”
于飛也得意地大笑道:“獵物已入圍中,就看我們的手段如何……”
梅華很冷靜地道:“對於你們的賭賽我也很感興趣,我想參加一份!”
哈元生不屑地道:“這是我們‘世外三魔’的賭約,你算甚麼?”
梅華傲然一笑道:“我被稱為‘飛天魔女’,自然也可以算為一魔!”
韓祺一笑道:“梅姑娘,老夫對你的才華十分佩服,也歡迎你參加我們的魔道之賭,可是你目前已經掌握着優勢……”
梅華笑笑道:“以擁集的高手而論,我是比你們多,因此為了公平起見,我想撇開活人不算,單以獵得的人頭而計勝負如何?”
于飛立刻道:“老夫贊成這個方法,而且目前任何一方都還沒有成績,大家正好從頭開始,正是十分公平……”
梅華道:“你們以前可曾商定辦法與賭賽的細則!”
韓祺笑笑道:“這倒沒有,梅姑娘才華過人,由你去決定細則好了!”
梅華想想道:“這樣吧,我們現在分為四邊,每邊想辦法獵取其他三方的人頭,而且還來個苦中苦的規定!”
于飛連忙問道:“甚麼叫做苦中苦?”
梅華笑道:“先得者為勝,勝利的一方立刻退去,而且他那一邊的人也不接受對方挑戰,由負方互相殺伐……”
哈元生立刻道:“這樣子不行,豈不是人少的方面佔便宜,他們可供殺的人少,剩下的自是高手,殺人家的機會多……”
他看出自己這邊的人實力最弱,挨殺的成分較多,因此立刻提出異議,梅華立刻笑笑道:
“我這邊人最多,我不怕吃虧,你還怕甚麼?”
哈元生還待反對,梅華又道:“而且這個辦法是我最吃虧,以武功而論,自然是你們三個老魔頭最高,殺到最後只剩你們三人爭雄……”
哈元生一想這倒是不錯,遂也不反對了,他身邊的人則開始現得不安,有幾個甚至已開始作遁逃的準備。
梅華立刻道:“我還有一點補充,就是每一邊的人都可以儘量保護自己的人不受殺戮,這樣才能使自己身邊的人不起異心!”
“世外三魔”幾乎是同聲道:“贊成!”
他們自持功力,認為有足夠的能力可以保護自己的人不受傷害,連侯行夫等人也都放下了心。
世外二魔各據一方,自然以梅華這邊挨殺的成分最大,可是這些人對梅華深具信心,居然沒有一個人表示反對。
他們知道梅華提出這個對自己最不利的辦法,一定有她的用意,至少不會拿這邊的人白白送死。
“世外三魔”自然也具有同樣的想法,可是他們相信自己的武功,也不在乎她會玩出甚麼花樣。
梅華笑笑道:“你們都同意,大家就開始了!”
哈元生唯恐被人家搶了光,立刻出來道:“老夫先從你們這邊發個利市……”
梅華一笑道:“你還沒有資格!”
哈元生瞪着眼道:“為甚麼?”
梅華笑道:“第一,你們不夠資格首先挑戰,第二,按照規定,我這一邊還沒有到應戰的時候,因此請你先回去等一下……”
哈元生瞪大了眼睛,梅華含笑解開手中的布包。
包中是四顆血淋淋的人頭,雲初生一見之下,怪吼了一聲,飛身搶了出來,梅華從容地笑道:“你認清楚了,這是你們五雲幫的人,你們已損失了四個人,因此你有首先挑戰的權利,但是不得找我……”
雲初生見到他四個兄弟的首級早已氣昏了頭,那邊還顧得許多,衝上前來,劈手就是一掌。
梅華閃身一避,她身旁的孫冬卻挺身上前代接了一掌,反將雲初生震退了兩步,梅華立刻叫道:“阿冬,現在我們不能出手,因為我們是勝方,一定要等他們三邊握有的數目超過我們時,我們才能挑戰……”
“散花仙子”笑着將孫冬拉了回來,“世外三魔”則都為之一怔!
沒想到梅華會出這一手絕招。
于飛長嘆了一聲道:“梅華,老夫對你真是沒話説,你改名易容上王屋山,將此地鬧得一團糟,將長房唯一的助手風姥姥也除去了,還叫我上了一個大當,我以為只是我一人差勁,誰知現在你把我們三個老傢伙都耍了……”
梅華笑笑道:“於老説得太客氣了,只可惜你發覺得太早,否則我們還能繼續合作下去,我保你可以穩勝過另兩撥人……”
哈元生連忙叫道:“老於,你可別聽她的蠱惑……”
于飛微笑一下道:“老實説我真想跟她聯合起來整整你們,可是我的膽子太小,不敢這麼做,因為她到了最後也不會放過我的!”
哈元生道:“只要我們三個老不死的在場,總不怕她強到哪兒去!”
雲初生瞪着那幾顆血淋淋的人頭,又想上去拚命,梅華卻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毫不在乎地道:“雲初生,你不要神氣,白雲深在那兒,你不妨問問他,你那四個寶貝弟弟是怎麼死的?”
雲初生怒叫道:“還不是死在你的狡謀之下……”
梅華一笑道:“闖江湖不能光靠狡謀,不過我也懶得跟你多説,反正現在不夠資格找我麻煩,還是趁早另找對象吧!”
雲初生還是不服氣,韓祺卻叫道:“初生,只怪我們太大意了,才上了她的當,可是我今天保證你能夠替你的兄弟們報仇,現在先忍一下……”
雲初生這才不敢違拗,轉頭道:“韓老作此保證我就放心了,現在我該怎麼辦?”
韓祺一笑道:“你自己看着辦吧,哪一方有便宜可佔就找哪一方!”
雲初生朝費長房那邊看了一下,除了李芳菲與夏綠姬之外,便只有翩翩與董雙成兩個侍女。
對費長房他沒有把握,另外四個女子又不夠英雄,何況于飛也不會叫他輕易得手,因此他只有把目標轉過。
哈元生這邊人數較多,得手的希望也較大,因此他立刻拿定主意,哈元生也知道他的意思,立刻鼓起眼叫道:“小子,你敢在老夫這邊打主意!”
雲初生略退了一步,韓祺卻笑道:“哈老怪,只要你不出頭,我也不管事,因此我望你聰明一點,別一開始就拿我們的老骨頭硬拚!”
哈元生剛要講話,侯行夫卻輕碰了他一下,在他的耳旁低語片刻,哈元生連連點頭,然後道:“好吧!行夫,由你去調度好了!”
侯行夫陰惻惻地一笑,指著“不老神仙”與“長春仙”子道:“東方兄,賢夫婦聯手接他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