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鴻投過來一個阻止的眼光,低聲説道:“無情,別緊張,我與許先生早就來了,可是我們都不想被人發現。我們兩人作了一次密商,假如是蘇麗安得逞,就由他出手;假如是黃三谷得逞,就由我對付他。但我們兩人都只有一擊的機會,重點還在你身上。你注意他們二人的劍路,不管是誰敗下來,你立刻上去接住,至少要設法挺住二十招,造成我們突擊的機會。”
楚無情心中十分興奮,放目四顧,卻找不到許天谷的下落,忙問:“許前輩在哪呢?”
李秋鴻道:“本來在附近,剛才你向蘇麗安挑戰,他出去準備了,哪知道黃三谷又把你替了下來。”
楚無情道:“他不在附近,又如何能接應呢?”
李秋鴻一笑道:“這個你不必擔心,他不會誤事的。在必要的時候,他必能現身一擊,只是這兩個人劍技太高明,我們必須利用猝不及防的時機,才能一擊得手,最好是你能少作犧牲,拼着受點傷,封鎖住對方的劍。”
楚無情道:“假如是蘇麗安得逞,弟子就是拼將一死,也會造成許前輩出擊的機會,如若是黃三谷得勝,連老師都不必出去了,他的人已整個改變了。”
李秋鴻道:“你信得過他嗎?”
楚無情道:“是的,剛才他搶在弟子之前出戰,就是一個重大的改變,這個人已經成為一個真正的劍客了。”
李秋鴻輕嘆道:“希望你説得對。”
楚無情道:“弟子的看法不會錯的,而且最好是希望他得勝,否則即使是殺死了他,九華劍社那些人也無法駕馭。黃三谷雖然對自己的親人刻薄寡情,但對他的部屬倒真有一套,那些人都是他忠心耿耿的死士。”
李秋鴻道:“我對江湖的情形太隔膜了,你斟酌着辦吧。沒想到我離開後,情勢會發展到這樣子。”
楚無情卻頗感欣慰地道:“天劍盟已崩潰,黃三谷由邪而正,局勢已樂觀得多了。”
師徒二人口中談着話,眼睛卻一直盯在場中,但是決鬥仍在熱烈地進行着,蘇麗安精招迭出,搶盡上風,但黃三谷居然能支持着,被迫得無力還手,可是蘇麗安凌厲的攻勢也無法奈何他。
黃三谷的一支劍並沒有精奇的變化,卻能抱元守一,而且認招極準,往往以極為平凡的招式化危為安,始終不讓對方的劍鋒越雷池一步,楚無情點頭嘆道:“老師,還是您看得準,黃三谷雖落下風,卻留有無限餘地,看來蘇麗安要勝他很難。”
李秋鴻也嘆道:“也只有蘇麗安那種高手,才能測出黃三谷的深淺,看來上次泰山論劍,他是存心讓我的。”
“泰山劍會時,他還在天劍盟的控制下,此人的確深藏不露,那時他的劍技已在天劍四老之上,卻能料到四老之後,另有撐腰之人,把真功夫藏而不露,直到今天才完全地亮了出來。”
説到這兒,蘇麗安似乎不耐久戰,劍勢突緊,一連幾手急攻,把黃三谷逼得連連後退,接着身形拔空搖出千點劍影,直罩而下。
楚無情不覺失聲叫道:“這是鴻鈞第三式,黃三谷恐怕招架不住。”
話才説完,黃三谷在凌厲劍式壓迫之下,勉力搖出一片劍幕,叮噹聲中,蘇麗安的攻勢雖被擋住,可是她的劍已將黃三谷的劍壓住,微微喘息道:“黃三谷,你真不錯,居然能在我的劍下走過一百五十招,而且還擋住了我的鴻鈞第三式。但你畢竟比我差了一籌。”
黃三穀道:“你擊敗了我有什麼用呢?我的九華劍社仍然擁有一大半人,武林的霸權仍在我之手。”
蘇麗安道:“你別做夢了,你還想活嗎?”
黃三谷笑笑道:“殺死我是件很難的事,你的劍雖然控制了我的劍,但你要殺我時勢必移開你的劍,你也許能快一步,可是我仍然有反擊之能。”
蘇麗安格格笑道:“你真有把握嗎?”
黃三穀道:“你應該清楚的。”
蘇麗安冷哼一聲,手腕突地一振,也不知用的什麼勁道,居然將黃三谷的劍震斷了,然後她的劍急起直搠,刺進了黃三谷的胸膛,由背後透了出來。
黃三谷也欺身前擊,可是他的劍已經被震斷,只剩下一個劍柄,抵住蘇麗安的腰腹之處。
蘇麗安哈哈一笑道:“黃三谷,你認命了嗎?”
黃三谷的神色很平靜,淡淡地道:“在我倒下之後,我會認命的。”
蘇麗安道:“難道還有花樣嗎?”
黃三谷笑道:“我手中雖無劍,但你的四周有幾十支劍,只要你一動手,那些劍都會刺到你身上。”
蘇麗安回頭向四下一看,但見羣俠為他們兩人決鬥時的劍氣所阻,都被隔在十丈以外,不禁得意地笑道:“在這麼遠的距離下,誰能過得來?誰能救得了你?”
“只要你的劍從我的身子裏拔出去,至少會有一支竹劍刺進你的身體,信不信由你。”
“黃三谷,我的劍一拔出,你的命就完了,你以為用這句話就能嚇倒我嗎?”
“我絕不虛言恫嚇,如果你想殺死我,必須賠上自己的一條命,我希望你考慮一下。”
蘇麗安一笑道:“這麼説我是必須放過你了?”
黃三穀道:“不是你放過我,是我放過你,黃某是絕不會失敗的,你要想活命的話,除了放開手中的劍,還必須讓我挑斷你的雙手筋絡,從此不能再使劍。我以武林盟主身份保護你平安離去,安度餘生。”
蘇麗安哈哈大笑道:“你現在就以武林盟主自居了?”
“不錯,黃某自信有這個把握,你不妨問問四周的英雄豪傑,看看有沒有人反對?”
這番話鏗鏘有力,聲震四方,奇怪的是四周羣豪,居然一聲不響,好像已經默認了。
蘇麗安不禁憤然道:“黃三谷,我不會被你嚇倒的。在我拔劍出來以前,我會留你一口氣,讓你等着看看,最後誰能登上武林盟主的寶座。除了我之外,誰敢登上那個寶座?”
黃三谷哈哈大笑道:“絕不會是你。”
蘇麗安受激之下,手腕往左邊一斜,劍鋒由黃三谷的半邊身子裏劃出。
但黃三谷隨着她這一挑之勢,身子也從地上一縱而起,光禿禿的劍柄往前一送,觸上蘇麗安的前胸,一縷鮮血,居然從她的胸前冒出。
蘇麗安怔住了,忘記了往後挪動,黃三谷的手一斜,劍柄也向左移,跟着血如泉湧,蘇麗安從胸到肋旁,也現出一道割裂的痕跡。
望着那光禿禿的劍柄,她簡直無法瞭解黃三谷是用什麼方法傷害自己的。
黃三谷哈哈大笑道:“蘇麗安,黃某沒説錯吧,你刺我一劍,我必還你一劍,你割裂我半邊身子,我也必須割裂你半邊身子,黃某絕不會輸給你的。”
兩人都遍體流血,但他們都還能站住,停了片刻,蘇麗安道:
“黃三谷,你用什麼手法傷我的?”
黃三穀道:“無形之劍,你的劍技已致登峯造極之境,有形之劍很難傷得你,只有無形之劍了。”
蘇麗安又是一怔道:“什麼是無形之劍?”
黃三穀道:“所謂無形之劍,就是你認為沒有劍的地方冒出一支劍來,這才能突破你的護身真氣。”
他的手輕輕一伸,在斷禿的劍中,鏘然輕響,伸出一支長約半尺的短劍,很快又縮了回去,原來他的劍柄中另有機簧,暗藏着一支可以伸縮的短劍。
蘇麗安憤然叫道:“你竟用這種卑鄙的手段?”
黃三谷笑道:“蘇麗安,這不是卑鄙,是你自己疏忽,你的劍技雖精,內力卻不見得比我強多少,豈能那麼容易把我的劍震斷,那時你就該防備到我劍中藏劍。”
蘇麗安怒道:“黃三谷,別忘了你快死了。”
黃三谷豪笑道:“不錯,但死有很多種,最愉快的一種莫過於在達到理想之後死去。為了登上武林盟主這個位子,我承認用了一點心計,也使很多朋友把我看成了一個奸雄,可是我最後為大家除去了你這個惡婦,相信可以改變大家對我的看法。我這個武林盟主畢竟做了一件令大家懷念的事,何況我的九華劍社依然存在,我雖死何憾?你空具絕世的姿容與武功,也擁有控制武林高手的天劍盟,此刻卻一無所有,連你的美麗也不再動人而變得醜惡,我們兩人的死,差別可大得很呢!”
説完回頭道:“菊英,你現在不以我這個父親為恥了吧!”
黃菊英目中垂淚,出來跪倒在他的腳前道:“爹,女兒一直都沒有以您老人家為恥,只是現在更尊敬您了。”
黃三谷顯出一絲苦笑道:“孩子,好孩子,爹不敢説自己是個好人,但你該明白,五大門派的行為不足以當俠義兩字,爹對他們毫無歉意,倒是對你很抱歉。如果不是為了你這個好女兒,我還不想這麼早出頭,要除去蘇麗安不難,爹卻選了一個最愚蠢的方法。”
黃菊英哽咽道:“不,爹,您選擇的是最偉大的方法,您走的是最偉大的路,千秋萬世,人們都會景仰您的。”
黃三谷笑道:“愚蠢,還是愚蠢,以自己的生命換取身後的虛名是愚蠢的,但是為了你,爹還是做了。你也許以為我沒有親情,忍心殺死自己的兒子。”
黃菊英哭着道:“爹,您是不得已,哥哥的行為太不像話了,他不像您的兒子。”
黃三谷又朗聲大笑道:“菊英,你是最瞭解我的乖女兒,我不想沽名釣譽,殺死你哥哥並不是因為他該死,而是他太窩囊、太卑劣,虎父焉能有犬子?菊英,你好好幹,天劍盟已潰,九華劍社精英仍在,我交給你了。”
黃菊英正待拒絕,黃三穀道:“你不許推辭,這是我一生心血之所寄,而且他們背離了師門,已經無處可去了,只有聚在一起,才有立身之處,我必須要對他們負責,因此你必須要挑起這個責任來。”
黃菊英道:“爹,女兒的能力恐怕不足。”
黃三谷笑道:“胡説,我黃三谷的女兒還會差嗎?楚無情也可以幫助你的。孩子,這些人在你的領導下,也許可以真正為武林做點事,你要仗義行俠,就得有一個雄厚的勢力為後盾,那樣也容易生效。九華劍社的一切,嫣紅最清楚,除了人事的檔案外,還有一份秘籍,是爹一生武功劍法心得,你取得之後,跟楚無情再好好琢磨一下,相信後世再出幾個蘇麗安,也奈何不了你了。”
説到這兒,他的體力也似乎已不支,黃菊英伸手要扶他,黃三谷推開道:“不要扶,劍士死於劍下是最好的歸宿,但我要看着蘇麗安倒下去,我才會瞑目的。”
説到這兒,他移目去看蘇麗安,臉色不變。
蘇麗安站在那兒,神色十分平靜,而且她受劍的部位居然也不再流血了,冷冷地笑道:“黃三谷,你恐怕很難瞑目了,我不是那麼容易被殺死的。”
黃三谷實在難以相信,一個人受了那麼嚴重的劍傷後,還能如此若無其事,那簡直是不可能的。
蘇麗安又發出一聲陰笑道:“我在天山一方面是暗中從事天劍盟勢力的培植,另一方面卻是在做天竺瑜珈奇術的修練,這種功夫不但能長生駐顏,最大的功效在於避免受傷不死而迅速復原,我已經停止流血了,傷口也合攏了,剛才我讓你講這麼多話,就是在爭取調息的時間。”
黃三谷忽然大叫道:“菊英,快叫楚無情出來,你們一起聯手攻擊,只有趁現在她元氣未復的時候除去她,再等一下,她元氣盡復,就更難除去她了。”
蘇麗安笑道:“太遲了,我已經休養得差不多了,剛才你們趁機追擊,我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現在,除非是砍下我的腦袋,就要輪到我來殺人了,第一個就是要殺你這個最得意的女兒。”
長劍突掠,掃向黃菊英,黃三谷拼盡餘力,利用那支暗藏柄內的短劍,架開了一招,可是體力相去懸殊,被蘇麗安一下子震脱了手,反手一劍,又斬在他的腿上,將兩條腿自膝斬斷。
蘇麗安冷笑道:“你別急着找死,我説過了,要你眼看着我把你的九華劍社整個擊潰了才讓你死。”
她又去追殺黃菊英,黃三谷大叫道:“嫣紅,護着你們的社主,殺了這妖婦。”
嫣紅一劍當先,衝了進來。
蘇麗安大笑道:“來得好,免得我去找你們,今天一個也跑不了。”劍光如電而發,嫣紅才只一個回合就被刺傷倒地,九華劍社的人也羣圍而上,忽而只聽大喝一聲:“大家退下。”
聲音發自楚無情,但見他一劍挺立,擋在蘇麗安面前,沉聲道:
“菊英,你把嫣紅姑娘扶下去救治。”
黃菊英道:“不,我要跟這妖婦拼到底。”
楚無情沉聲道:“菊英,你又不聽我的話了。”他神色湛然,將黃菊英硬喝了下去。
蘇麗安道:“小楚,看你要跟我作對作到底,要不要命了?”
楚無情朗聲道:“是的,我説過不讓你再殺一個人。”
蘇麗安道:“笑話,你管得了我嗎?”
楚無情道:“蘇麗安,你練瑜珈奇術的事我全知道的,我如趁亂出手,你現在還有命?”
蘇麗安道:“不錯,你剛才為什麼不下手呢?”
楚無情道:“這是一個劍士的品格,絕不趁人之危,所以你才能活下去,我已經饒了你一死,你也應該歇手了。”
蘇麗安臉色微變道:“不行,我今天發過誓,不殺盡這批人絕不停手,剛才我承你的情,可以答應你,除了九華劍社的人外,我不再殺別人。”
楚無情搖搖頭道:“不行,任何一個人都不准你殺。”
“小楚,你若逼我太絕,我連剛才的情都不領了,不殺盡九華劍社,我誓不收手。”
楚無情仍然端立不動,沒有一點讓步的意思。
蘇麗安道:“小楚,你還是要逼我絕情。殺光九華劍社的人後,叫我封劍天山都行。”
楚無情道:“是真的嗎?”
蘇麗安道:“是真的,我的話從不打折扣。”
楚無情掉頭道:“菊英,你決定接任九華劍社新社主了?”
黃菊英頓了一頓道:“我不知道,要看大哥你的意思,我自離開爹後,就決定這一生都跟着你了。”
楚無情道:“那麼把這社主讓給我吧。”
黃菊英道:“當然行了,其實爹的意思也是要你來,他知道我當不了大任的,只是怕你不肯接受而已。”
楚無情道:“我接受了,而且立即頒發第一道命令,你帶着所有的人,立刻回到九華待命。”
然後回過臉道:“蘇麗安,我就是九華劍社的新社主,你要除盡九華劍社,就該從我開始。”
蘇麗安咬咬牙,忽然搖劍急出,劍如風搖雨落,迅速無比地點在楚無情的咽喉上,但只劃破一點外皮,她又收了回來道:“小楚,你讓不讓開?”
楚無情搖頭道:“不讓!”
蘇麗安哼一聲,再度搖劍進擊,仍是方才那一招,可是楚無情舉劍旁掠,噹的一聲架開了。
蘇麗安臉現驚容,楚無情道:“蘇麗安,在天山時,許前輩雖然不讓我學劍,但你練劍時,我差不多全在旁邊,我相信你已沒多少殺手可用了。”
蘇麗安寒着臉不説話,劍勢卻十分凌厲,但楚無情竟能一一化解開,纏戰了三十多招後,蘇麗安連鴻鈞三式都施過了,依然未能制勝,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楚無情道:“三谷先生雖然敗於你的劍下,但他不愧為一代人傑,劍中英豪,至少他把你的精招全引了出來,現憑你的劍技,大概已經不可能勝過我了。”
蘇麗安一咬牙,如同瘋狂了一般,一支劍有如寒虹,穿上穿下,但楚無情屹立如山,劍器交觸時,只發出輕輕的叮噹聲,卻能跟她戰成不分勝負。
旁觀者肅然無聲。
蘇麗安忽然發現這個曾一度被她視為玩物傀儡的青年,不但在精神上脱出了她的控制,連劍法都要超越她之上了。
三分驚訝、兩分嫉恨加上五分的憤怒,使她變得暴躁與瘋狂,面容一厲,驀地身形一拔,縱起兩丈多高,凌空搖劍拍擊,威力之強,簡直使人無法想象。
楚無情一咬牙,奮起全身神力,一劍劈上去,他已經無視於自己的生死,將身形暴露在對方的威勢之下,發出了同歸於盡的一擊,拼着一死,也要將蘇麗安毀於劍下。
蘇麗安看得出他這一劍的威力,哼了一聲,臨危變招,將劍貼上他的劍鋒,擋住了他的一劈,當鋃聲中,利用劍上的彈力,將身形拔高後,居然在空中做了一個巧妙的迴旋,身法之輕靈,運氣之精奇,令人歎為觀止,在迴翔中,她發出了一陣格格的輕笑聲道:“好,小楚,真有你的,可是下一劍呢?下一劍你還躲得了嗎?”
楚無情仰頭上望,心中一緊,蘇麗安這一式攻擊是無法迴避的,只有拼死對搏一途。
蘇麗安那一擊既快又猛,她所以要凌空發招,就是利用下降的速度來加強威勢與落劍的快速。第一次只有兩丈多高,他還可以冒險對抗。這次在五六丈的高空,他就完全沒希望了。因為物體自高下墜,距離越大,下降之勢越快越厲,雖然在常人的眼中,多加的幾丈似乎沒有多大作用,但在一個運劍的高手來説,差別就太大了。
但楚無情並不氣餒,咬咬牙,心頭已經做了最壞的決定。在蘇麗安準備下降時,楚無情也運足了氣,雙腿忽蹬,如一支箭般地射了上去,在空中迎擊。這是惟一的辦法,死裏求生的辦法。
蘇麗安沒想到楚無情會搶取先機,臨時運劍發招已經來不及了,好在她劍技通神,竟然再度用劍一點將自己彈了起來,而且還利用下壓之勢,把楚無情彈落地面。
這次她不再回翔了,利用時機,迅速迫落。
楚無情被震落下來時,已經感到不妙了,他也瞭解蘇麗安的用心,心裏發出一聲無言的嘆息,在腳踏實地後,他再度運氣縱起,原式不變地揮劍掠出。
他自己明白,這只是一種垂死的掙扎,蘇麗安已經有了準備,而且得到了主動,這一拼,成功的機會太渺茫了。一個上拔,一個急降,雙方的勢子都快,眼看着快要接觸時,眾人的心都提到喉嚨口,差一點沒跳出來。
可是,意外發生了,每個人都目注兩人的身形起落,沒注意到高空的另一個小黑點,其實是那黑點在空中迴翔已久。
就在兩人劍氣將觸的一剎那,那個黑點如星丸驟落,以肉眼難以追及的速度,從斜裏插進來,掠過蘇麗安的身邊,帶起的勁風將蘇麗安撞得偏了一偏。這一偏不過尺許,但已經夠了,蘇麗安的一劍落空,楚無情的那一劍卻夠上了位置,劍芒過處,一蓬血雨橫飛,隨着他的身子,落下來兩支腳與一條握劍的手臂。那就是蘇麗安的,但卻不見蘇麗安的身子落下,原來一點黑影又斜掠過去,大家看清楚了,那是一頭巨鷲。
鷲鷹的身上坐着一箇中年書生,撈住了蘇麗安後,一飛沖天,同時飄下了一張紙箋。
申湘玉認得那頭巨鷲就是自己的鋼羽,連連呼嘯,鋼羽在空中迴翔,似降而不降。
這時一箇中年美婦飛身而出,伸手按住了申湘玉的肩膀道:“湘玉,那是天穀子許先生,他説你們行俠中原,帶着這種巨禽不便,請我向你要求轉送給他。”
申湘玉還在猶豫,楚無情見那説話的美婦正是他的師母白素娟,乃上前道:“湘玉,看來中原的事還很多,我們歸隱的計劃得延後幾年,你即使捨不得,也得把鋼羽借給許前輩一段時間,鋼羽正在等着你的指示呢!”
申湘玉這才撮口發出一連串的呼嘯,空中的鋼羽也回應了一陣唳鳴,振羽凌空而去,楚無情拾起那張飄落的紙箋,上面是用炭條寫的:“蘇麗安雖百死莫贖,但其一身技業空前絕後,湮沒殊為可惜,水能覆舟,亦能載舟,如果用於正途,則積善莫大焉。其人已殘,無以為惡,餘誓以此生度化其兇戾之氣,敦其將絕藝錄出,容後奉上,以為貸其一死之酬。並請轉語姬娘,舊盟仍在,天山不遠,盼能前來相聚。”
眾人無語,但聽黃三穀道:“楚無情,你説要接掌我的九華劍社,可是真的?”
楚無情一時無法答覆。
黃三谷又道:“你快回答,我忍死須臾,就是為了等你一個回答。”
黃菊英急了道:“楚大哥,剛才你當眾答應了的。”
楚無情只得道:“好,我會盡力去維持它。”
黃三穀道:“不是維持它,還要光大它,九華劍社雖是我手創,但在我手裏的作為未必能使天下人心服,你要使它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印象改變過來。”
楚無情肅容道:“這個我一定盡力去做到。”
“好,我手創的事業和一個鐘愛的女兒都交給了你,我很放心,因為我看中的人也是你……”
説完這句話,力盡倒地,等黃菊英哭着過去時,他已經氣絕了,然而死態安詳。
白玉棠忽然拔起看棚上面那天下第一劍的大旗,朝李秋鴻道:
“秋鴻,這面旗子不屬於你了。”
李秋鴻連忙道:“小婿一直沒有敢以此自居。”
白玉棠道:“好,那麼老夫做主,把它贈給黃社主。雖然以前我恨透了他,但他今天的表現,使我老頭子心服口服,若論英雄,連楚無情也不足與他相比。”
説着將那面旗子覆蓋在黃三谷的身上,然後又道:“黃姑娘,老朽還有一個請求,令尊身下的地方就是他歸宿之處,就讓他葬在此處吧,以後這裏就是武林聖地。”
黃菊英珠淚承睫,感激地道:“聽憑老爺子吩咐。”
白玉棠道:“好,老夫乾脆做主到底,秋鴻、樂老弟、姬掌門人、呼族長、還有太極門的四位老弟,請你們出來,我們這十個人用劍掘一個坑,把黃社主埋進去。”
,這十人或為一方之霸,或為一門之長,但都應聲而出,默然拔劍,迅速在原地挖了一個深坑。白玉棠道:“無情,把黃社主的遺體放進墓穴是你的事了,因為你不但是他的女婿,也是第二任武林盟主。”
李秋鴻一怔道:“第二任?”
白玉棠道:“不錯,第一任是黃社主,他在接鬥蘇麗安時大家都默認了。”
楚無情一言不發,抱起地下的黃三谷,放進坑裏。
白玉棠道:“嬌嬌,湘玉,菊英,你們三人同屬楚無情已成定局,少不得盡點心要在旁邊跪下來。”
三個女孩子都跪了下來。
白玉棠兩手掬起一把土,愴然道:“第一把土由老夫撒了,然後每個人撒一把土,黃社主既是武林盟主,理應由武林朋友共同為他安葬。”
濟濟羣豪,魚貫排成一列,每人撒上了一把土。
很快地,一座雖然簡陋,但卻榮耀無比的土墳就堆成了。
天宇彩霞朵朵,夕陽漸漸下落。
暮鼓梵唱由山中寺廟聲聲傳播,在山谷中引起迴響,使人們洗滌凡塵,心中感到平安舒適。
眾人不約而同,齊向天際望去,隱隱間雲端出現無數招魂幡,迎風招展,冉冉飄向西方極樂世界。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