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批年輕人,絕不能讓他們進迪化城。
還好,在綏來縣郊的風雲馬場上,他們攔住了那批年輕人,他們正趕了三百多匹馬進場。
這批馬是向維吾爾人買的,正好趕到迪化去交給大營做軍馬,這是一筆大生意,軍方每年都採購一批馬匹,出的價格比一般民間的還高,當然馬匹也要比別人的強。
這筆生意多年來一直由風雲馬場包了下來,也不怕被人搶掉,因為別人無法供應這麼多的數量,也無法保證品質,拿了銀子,在別處不見得就能買到這麼多的駿馬,所以雖是大生意,軍方還得看他們一點眼色,對風雲馬場的人也多少要客氣一點。
那批年輕人就準備以這個身份為掩飾進迪化去,因為迪化城中此刻進入戒嚴狀態,超過十個人以上的羣體進城,不但要受到盤問,而且要交代清楚下落。
只有驅馬馴馬的馬師們不受嫌疑,一大批人,趕着三百多頭駿馬,進了馬場的圍子後,大家向休息的草堂處集合時,意外地發現場主葉正孝和陳大忠、沐世光都在,為首的幾個就怔住了。
葉正孝沉聲道:“江浩!你是幹什麼來的?”
江浩原本就是馬場上的人員,恭聲道:“場主,弟子向維吾爾人買了一批馬,正準備趕到迪化去。”
葉正孝冷冷地道:“是誰讓你做這件事的?”
“這……沒有人派弟子,不過每年都是這時候要交大營的馬,弟子正好在瑪那斯河,就向維吾爾人把馬匹要了來,在馬場上烙記檢查。”
“江浩,這雖是每年的例行生意,但也不是隨便那一個人都可以接頭的,沒有派到你,你憑什麼自作主張?”
“這……弟子以為誰去接馬都沒關係,反正維吾爾人只是先交馬,還沒有議價呢!”
“正是這話,馬匹尚未議價,你就自己作主接了下來,萬一價格不合呢?”
“我們跟他們交易也不是這一年了,從沒有為價格發生過爭執,場主倒不必為此擔心。”
葉正孝沉下臉道:“江浩!你還知道我是場主。”
江浩不禁一怔,葉正孝沉聲道:“好,既然你還知道我是場主,那我就給你一個命令,把馬匹留在這兒,你再帶了這些人到安集海去捕野馬去!”
江浩道:“我們要先把馬匹送到迪化去。”
“不必,我另外派人送去,你們不準去。”
這時另一個年輕人出頭道:“葉場主,你可以命令江兄弟,卻命令不到我們。”
葉正孝愕然地望着他:“你是那一處分堂。”
“康學文,第八分堂牛座下,第七小組組長。”
沐世光立刻道:“原來你就是康學文,老牛要我趕你回去,制止你帶人胡鬧。”
康學文道:“牛大叔知道我們要幹什麼嗎?”
“當然知道,你們打算攻擊迪化將軍衙門,救出陶靜靜,這簡直是胡鬧。”
“陶姑娘是我們最崇敬的一位姊妹,也是我們最心許的青年領袖,不能讓她落在韃子手中。”
“她是你們的領袖,那麼白小姐呢?”
“白小姐也是我們的領袖,只不過她的作風太穩健,太保守,不合我們的想法,我們希望能在陶姑娘領導之下,轟轟烈烈的幹一番。”
“幹一番,談何容易,你們能與清廷的大軍相抗嗎?”
“那也許不能,可是我們深入大漠,大軍找不到我們。”
“可是我們的立足點全毀了,這麼多人又如何生存呢?”
“這個……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有辦法的。大漠上有幾十萬維吾爾人呢?他們一直都在遊牧流浪,沒有個固定的立足點,可也沒有餓死過。”
“人家原本就是以放牧為生的。”
“我們也可以的,我們也有牛羊馬匹……”
沐世光嘆道:“維吾爾人的牧地都是經過王公大會分配的,我們平空去插入一份,一定會引起他們的反對,何況我們還要逃避官軍的進擊,你們簡直是在開玩笑。”
康學文道:“不開玩笑,沐大叔,説句老實話,我們根本就不會留在大漠上,陶姑娘會帶我們入關去。”
“你們去那兒幹什麼?”
“陶姑娘説她在關內有許多義師朋友,我們要進關發展去,那兒也有一批年輕人失去耐心了,不想再等待下去,我們去找到他們,轟轟烈烈地幹起來。”
白素娟忍不住從門裏衝了出來道:“胡鬧,胡鬧,你們簡直是胡鬧,靜靜怎麼知道有這回事的?”
康學文看見了白素娟,毫不意外地道:“大小姐,你來得正好,可以證實一下,陶姑娘説的是否為事實。”
白素娟沉聲道:“不錯,是事實,那是關內幾位義師領袖的來信,説他們的子弟有不穩之眾,可能會向我們連絡,他們是要求我冷靜處理,不要盲目舉動而貽禍閭里父老,清廷氣勢太盛,舉義只是徒事犧牲而已……”
康學文道:“彼此看法不同,我們以為那些老傢伙貪生怕死,不足以領導羣眾了。”
“這也是靜靜告訴你們的?”
“是的,陶姑娘也派人跟一些年輕人聯絡過了,他們很歡迎陶姑娘前去,共同創一番事發。”
白素娟沉聲道:“所謂共創事業,是她帶了人去,幫助那些年輕人奪權,推翻老一代的。”
康學文道:“是的,塞外由於這些老頑固的勢力太大,我們無可發展,但是在中原,我們卻很有前途。”
白素娟沉聲道:“你們競私下跟其他義師中的叛徒連絡,意圖奪取指揮權而叛上。”
康學文道:“大小姐,大家都是為了光我大漢為目的,無所謂叛上,這叛上兩個字用得不當。”
陳大忠怒道:“你們這批王八蛋要造反了。”
康學文道:“陳大叔,紅燈會本就是乾的造反的工作,只是你們變得保守了,不肯輕舉妄動,我們這些年輕的傻瓜卻不以為然,所以我們要行動。”
白素娟道:“你也知道輕舉妄動這句話。”
康學文淡淡地道:“大小姐的顧慮不無道理,所以我們不敢貽禍父老,我們到關內去幹。”
白素娟道:“你們要在迪化搭救陶靜靜,就會牽連到紅燈會。”
康學文冷笑道:“大小姐可以把我們開除會籍,這樣就不會受牽連了。反正這一次我們勢在必行,誰也阻止不了我們的。”
白素娟苦笑道:“開除你們的會籍就能不影響到大局嗎?康兄弟,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你們這一百多個人若是有了行動,全本帳都會記到北路紅燈會手上,那時我們才會成為官軍進剿的對象。”
“現在官軍也沒有放鬆我們!”
“到底不一樣,我們規規矩矩過日子,官軍是不能找我們麻煩的,這是回疆,還有維吾爾人會主持公道,但我們先有了行動就得不到維吾爾人的支持了。”
“驅除異族,復我華夏是我們漢人的事,幹嘛要維吾爾人的支持呢?”
白素娟道:“康兄弟,你這不是存心抬槓嗎?正因為有了維吾爾人的支持公道,紅燈會才能在塞外立足,若是在內地,義師只能悄悄地活動,那能像我們這樣明張旗鼓地立足呢?”
康學文冷笑道:“我能明張旗鼓地立足又怎麼樣呢?只是聚了一批人在這兒做生意而已,對民族大義,我們又做了些什麼?”
“我們在這兒生聚教養。”
“那不過是每天作些空談,對復國大業毫無幫助,我認為我們該有行動。”
白素娟莊然道:“我不反對行動,但是不贊成輕舉妄動,以卵擊石,就像你們去營救靜靜一樣,將軍衙門內,屯兵兩千餘眾,你們憑這一百人怎能成事?”
“我們不是去作戰,而是去突襲。”
“突襲也不可能成功。”
“事情在沒有做之前,不能預言成敗的。”
“康兄弟,你這是存心強辯而不顧事實了,你們不管成功與否,留給紅燈會弟兄的都是無窮災害。”
“這個我們管不了,我們只管自己的行動。”
白素娟道:“好,康兄弟,我想你也不會承認我這個總堂主了。”
康學文頓了一頓才道:“我們沒有不承認總堂主,但是必須要貫徹這次行動,救出陶姑娘。”
“救出陶姑娘的事我來負責。”
康學文道:“我們不相信大小姐會真心要救陶姑娘出來,所以還是自己行動的好。”
白素娟道:“如果救不出陶靜靜,我就一死以謝。”
她居然作如此嚴重的保證,倒是把康學文給逼住了,頓了一頓才道:“大小姐,我們各盡其心,各管各的好了。”
白素娟斷然地道:“不行,我就是不准你們去。”
康學文也倔起來了:“大小姐,我們這一次志在必行,你如果堅持不準,我們就脱離紅燈會。”
白素娟凝重地道:“你再説一遍,正式而隆重的説一遍,讓我聽清楚。”
康學文被逼急了,昂頭大聲道:“大小姐,我們鄭重宣佈,脱離紅燈會。現在你可管不到我們了。”
白素娟看了他一眼道:“你別打馬虎眼兒,你只能代表你一個人,我要聽每一個人自己宣佈一聲。”
然後她朝那批年輕人看了一眼,沉痛而凝重地道:“各位弟兄,我知道自己年紀太輕,德不足以服眾,不配來領導你們,但是我敢保證自己,到現在為止,每一件事都用心無私,剛才康學文的話我相信大家都聽見了,但是我也敢講一句,他之所以如此慷慨激昂,一定有他自私的企圖,絕不是為了民族大義……”
康學文叫道:“大小姐,你不能誣衊人!”
白素娟看他一眼道:“我絕不誣衊你,因為你的言行都已超出了常規,你明知是在做一件於己無利,且又危害大眾的事,仍然要固執地去做了!我認為你一定有自私的理由,康學文,我知道你已經喪心病狂,不可理諭了,但我希望別的弟兄冷靜一點,不要受你的害……”
康學文豁開了叫道:“白素娟,你説話要有證據的。”
白素娟冷靜地道:“我因為平時跟你接觸不深,所以不知道為什麼?可是我的判斷不會錯,如果有人跟你接觸較深的話,一定能找出你如此固執的理由……”
這話才説完,另一個青年忽然道:“大小姐,我知道他為什麼了,他對陶姑娘已經到了痴心着迷的程度……”
白素娟一怔:“原來你是為了這個原因,可是你知道靜靜對你有意思沒有呢?”
康學文見心事被人説開了,先是臉紅了一紅,但隨即坦然地道:“我欽佩她的滿腔熱血,盡心於民族大舉。”
陳大忠道:“陶靜靜那個鬼丫頭心中有個屁的民族大義,她只有一肚子的自私自利……”
康學文道:“陳大叔,你怎麼能這樣説話?”
陳大忠怒聲道:“為什麼不能説?大家都明白,她是為了邊城浪子羅奮不喜歡她,吃醋捻酸,挾怨報復,才故意閒出了葉爾羌事件。她要跟大小姐搗蛋,居然拿整個紅燈會來作報復對象了,憑這一點,她就該死,那知道還有你們這些混蛋,也罔顧同胞的生死安全,跟着瞎起鬨。”
康學文叫道:“陳大叔,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的看法不同,大家各做各的好了。你可不能亂編排我們什麼?你主持第七分堂,我們是第八分堂的,本來就不歸你管。”
陳大忠瞪起眼睛叫道:“江浩,你這王八蛋聽見沒有,人家是八分堂的,老子管不到,江浩憤然道:“康學文,當初你可不是這樣分的。為了同志之義,同胞之情,我們才跟你去救陶姑娘,可是你為了私情要叛上反離門户,我們可不能跟你胡鬧。”
康學文叫道:“你不去好了,我知道你們這批膽小鬼,本來也沒有太指望你們,哥兒們,大家現在再把立場弄清楚一下,要留下的留下來,要轟轟烈烈地幹一下的,我們就先攻迪化府,再到內地去拚一下。”
他不叫還好,一叫之後,居然有大部份的人都離開了他,走到另一邊來,下馬站成一堆,顯然他們是不會再參加行動了。
白素娟頗為安慰地道:“我知道大家都還是識大體的,謝謝你們支持我。”
一個年輕人道:“大小姐,我們不是不識大體,實在憋得太久了,我們從十歲的時候,就跟着父母跑到邊疆來,一幌二十年,卻什麼也沒有做,還要等多久?”
白素娟道:“不知道,也許還要個二十年,也許更久。我們要等待一個適當的機會,一舉就要成功,因為我們的規模已是最大的,不能輕言犧牲……”
“什麼?要那麼久,那時我們都已老了,拚不動了。”
“拚不動自有我們的兒孫,就像你們的先人把責任交下來一樣,在我們身上沒機會貫徹理想,就把復國的薪火傳下去,這本來就是急不來的事。”
“要等到什麼時候才算是機會來到了呢?”
“等到韃子中出一個暴君,弄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那就是我們揭戈而起的時候。要不然就等義師中出現一個大英雄,大豪傑,能使四海歸心,登高一呼時,我們立時響應,投入底下效命。”
“那不是什麼都要聽人的嗎?”
“這位兄弟,我們爭的是千秋偉業,不是一己的權勢,誰行我們擁護誰?假如你存有那種權勢之心,我勸你趁早退出去,紅燈會中絕不容許這種人,你可以到洪大全那邊去,他們全是那種人。”
那個青年低下了頭,低聲道:“我倒不是為了自己,而是認為大小姐……”
“我不行,既沒有那種魄力,也沒那個見識,我只能作一個搖旗吶喊的帳前小卒。”
“我們紅燈會有那種人才嗎?”
“目前我知道是沒有,將來我倒希望能出現一位,那不僅是紅燈會的光榮,也為天下慶,但目前我們沒有這樣一個大智大仁大勇的領袖,只有老實一點,守住本份,保養元氣,以免自毀根本。紅燈會是一筆復國的資本,既不屬於你,也不屬於我,我們誰都沒權利拿來作輕易一擲,只有義務把它好好地保持住,兄弟,我的話夠明白嗎?”
那青年道:“明白了,謝謝大小姐明教。以前我們是太糊塗,太沖動,不懂得這些精義,也不明白道理,這也要幾位堂主,他們只知道把民族大義四個字掛在嘴上,卻説不出一個道理來。”
陳大忠嘆了口氣道:“我們自己也不懂得什麼道理,只知道我們是漢家子弟,現在的朝廷非我族類,一定要光我河山,把他們趕走。大小姐的這番道理,我今天也是第二次聽見……”
白素娟道:“經過這次的事件後,我也覺得我們對年青一輩的子弟們教育不夠,瞭解也不夠,今後在這兩方面都應該加強一點,讓每個人都徹底瞭解,我們的責任何在,為了什麼而努力,以及如何而努力。”
陳大忠道:“最好是大小姐親自施教,我們可不行,大道理講不出,經常會被這些小王巴蛋問得張口結舌。”
白素娟也只有苦笑了,這時又有一批人離開了康學文,只有兩個人留在他身邊,康學文急叫道:“怎麼,你們都離開我了?”
一個青年道:“以前我們都不明事理,聽着你慫恿,現在都明白了,也知道你只是迷戀陶靜靜才如此起勁,我們怎麼還會跟着你去胡鬧?”
康學文臉色驟變道:“好,不要你們,我們就憑這三個人,照樣也可以把陶姑娘救出來。”
他們催着馬走了,陳大忠作勢欲攔,但是沐世光卻把他攔住了,聽任那三個人離去,陳大忠道:“老沐,你幹嘛欄我,這三個王八蛋去了一樣能闖禍的,闖出了禍,紅燈會還是脱不了關係。”
沐世光道:“只有三個人,就是小規模的私人行動,賴不到紅燈會頭上去,你跟大小姐到迪化,不也是為了要救出靜靜嗎?我們總不能反對別人的行動。”
“可是他們胡鬧只會誤事。”
沐世光道:“有我那個侄兒跟着,不會鬧事的。”
白素娟道:“對了,我認為那裏面有一個是沐叔叔的侄兒沐榮三,他是個很識大體的年青人呀,怎麼會跟着康學文一起胡鬧呢?”
沐世光一嘆道:“我沒有兒子,榮三等於是我的兒子。我們爺兒倆最親,他自然不會背叛我,他跟着康學文是出於我的指示,我要他跟着看看,照顧一下,不讓康學文闖大禍的。”
陳大忠道:“我説呢!這次你怎麼先得到消息了,原來你早已安排了人手在那兒了。”
沐世光嘆道:“我也不是有意如此,實在是老牛那兒的人太散漫了,這次出事的人,有九成是他的下屬,所以我才把個侄子派過去,也是在必要時好有個照應之意。”
“可是榮三現在還跟着康學文幹嗎呢?”
沐世光道:“那個小子鬼得很,私底下連絡了不少心腹,這次卻沒跟在身邊,卻也出來了。”
“什麼,他還有人?”
沐世光道:“那些人不是他的人,卻全是靜靜的人,這個丫頭的確有兩手,她到塞外沒多久,居然能找到十幾個死士,那些人都是死心塌地跟着她的,也不知道她有什麼魔力,哄得這批小夥子團團轉。”
白素娟張口欲言又止,沐世光道:“大小姐,你要是知道就説出來,看有沒有辦法消弭?
那十幾個混帳全部跑了出來,若是跟康學文會合了,不知道要闖什麼禍呢?雖然有沐榮三跟着,可不一定攔得住。”
白素娟嘆道:“靜靜是個女孩子,還有什麼能引人不顧命的,塞外的這些年輕人就是太寂寞……”
沐世光叫道:“寂寞?咱們自己就是女多於男,何況還有維吾爾的女孩兒家,也巴着要嫁給我們的子弟,他們怎麼會寂寞?”
“但是靜靜不同,她又野又美,又聰明,又大膽,以前也是引得一大批年輕小夥子為她着迷拚命的,來到塞上,她還是老脾氣,我還以為她只是好玩,那知道這次她竟是有心人,硬是拉走了一批死黨。”
沐世光道:“難怪她上次鬧事時,故意叫幾個維吾爾的小王公強行脱了衣服也不在乎了,她怎麼這麼賤?”
陳大忠道:“大小姐,這樣子不行,會把子弟們都帶壞的,紅燈會是以江湖幫會的方式立足的,最忌的就是姦淫兩個字,靜丫頭這個樣子……”
白素娟紅了臉道:“她最多是不避形跡而已,倒還不至於那麼濫……”
沐世光道:“至少她已經不是處女了,大小姐,我們看得出來的,以前是不好意思説,今天提起來……”
白素娟眼睛也紅了,哽咽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如何去分辨,我只知道她的作風大膽,男女不避形跡,我也勸過她要自重,但她不以為意,反而笑我迂,説我們將來必定以江湖為歸宿的,不能把男女之別看得太重。”
沐世光道:“可是也不能太濫呀!我們在邊塞上教育女孩子雖然不拘於漢家禮俗,但有些地方分得很嚴的,女孩子在婚前可以儘量地交往異性,婚後卻必須守貞。男的也是一樣,若有已婚之婦而不守婦道的,被人查出後,男女兩方都是死罪,這條規定執行很嚴……。”
白素娟道:“那可不能怪到表妹頭上,她到現在為止,仍是小姑居處,沒有嫁人。”
沐世光只有嘆氣,白索娟嘆了口氣道:“不過表妹的行為也不可原諒,她廣施交遊,目的不是在擇偶,而是在拉攏私人黨翼,樹立私人的勢力。此風絕不可長。”
沐世光道:“那我們還去救她幹嘛?”
白素娟道:“沐叔叔,話不能這麼説,目前她仍是紅燈會中一員,知道她受了擒制是一定要營救的。”
陳大忠喃喃地道:“就是為要營救她,才弄出這麼多的事來,還不知道康學文他們會闖出多大的禍來。”
沐世光卻道:“有榮三跟着,相信不至於太離譜,因為我給他的指示是盡一切的努力,制止他們胡鬧,必要時殺人也在所不惜。”
白素娟一怔道:“殺人,要殺誰?”
“自然是能為我們帶來大災禍的人,大小姐,我知道這個指示不對,可是我別無選擇,紅燈會是一個大組合,不能讓一小部份人的胡鬧而把大家都牽進去。”
這話使白素娟都不太自然了。的確,她堅持要營救陶靜靜也是過份地感情用事一點。
為了一個陶靜靜,的確是不值得如此的。
但是她嘆了一口氣:“沐叔叔,這些弟兄麻煩你帶回去,暫時留在你那兒,一切等我回來處理。”
她不敢把人交到牛本初那兒,因為照牛本初的脾氣,一定會對這批人施以懲罰的。
沐世光也只有嘆息着,語重心重地道:“老陳,你要好好保護大小姐,別弄得她也失陷進去,那就得不償失了。”
陳大忠自然聽得懂老弟兄的暗示,慨然地道:“老沐,你放心好了,大小姐如果有個三長兩短,我第七分堂的弟兄一定死剩最後一個人了!”
他們兩個人都是想用責任來打消白素娟的行動,但白素娟顯然很堅決,只是沉重地道:
“我們快到迪化去吧,別讓康學文他們又幹出了什麼傻事!”
她和陳大忠又匆匆趕回迪化,還好,迪化城中十分平靜,不像出了什麼事。
只不過康學文他們也沒了消息。
白素娟蒐集了將軍衙門中的一切動靜,加以研判後,看看能否找到一個營救陶靜靜的機會。
終於,她決定了一個大膽的計劃,將軍府中戒備森嚴,救人不容易,但是在另外一個人身上倒可以想辦法。
那個人是索倫貝子,那是個標準的花花公子,也是個不甘寂寞的人。每天,他都要召一批歌妓到將軍衙門去,陪他喝酒作樂。
白素娟決定了自己的行動,早半個時辰,她摸進了歌妓紅菊花的香閨。
將軍府的車子來時,紅菊花打扮得花枝招展,跟着琴師老陳一起上了車子。
紅菊花是從內地剛來的,據説人長得挺美,而且色豔兩絕,個把月剛闖出名氣來,索倫貝子是第一次召她。
將軍府的人也沒見過她,來到了之後,大家都來見了,每個人都很為她的美豔而驚奇,索倫貝子一見更是驚為天人,聽她唱了兩首小曲後,更為傾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道:“好,好,好極了!出谷新鶯不如也。沒想到邊塞之地,還有這種絕色人才,紅兒,我要好好賞你。”
紅菊花一笑道:“謝謝貝勒爺,老師,謝貝勒賞。”
那個叫老陳的琴師上前打了一躬道:“謝貝勒爺!”
彎腰起立時,他的胡琴朝前一探,頭上冒出了一把雪亮的刃尖,原來那把琴是有機關的,能內藏兵器。
刃兵一直遞過來,索倫貝子臉色一變,正待起身躲避,那知道被他握住雙手的紅菊花突地雙手反扣,鎖住了他的雙臂,陳師父的刃尖已比上他的喉嚨,同時陳師父也冷冷地道:
“貝勒爺,我這兵刃上淬了天山的蠍尾毒,那可以見血封喉的,只要劃破一點皮,你就沒命了。”
索倫貝子還有幾名侍衞的,更有幾名親信點的,還跟他同在一屋中喝酒,卻沒防到這兩個人。
雖然有人兵刃已出了鞘,但他們見到胡琴把上那一截刃尖泛着藍色,確是淬過毒的,倒是不敢亂動了。
索倫貝子的神色由慌亂中漸漸定了下來,不由得發出一聲乾笑道:“佩服,佩服,本爵終日預防,用陶靜靜作餌,就是想多抓幾個人的,那知道你們竟能用這個方法混了進來,請教二位大名?”
紅菊花仍是鎖牢了他的雙臂,冷冷地道:“少廢話,索倫,我們可不是來攀交情的,只要你放出陶靜靜。”
索倫貝子乾笑道:“陶姑娘只是應本爵之邀,在這兒作幾天客人,她是自願留下的。”
粉菊花道:“胡説!你拷住了她的雙手,自願作客還有這種優待法的?”
索倫貝子一笑道:“各位對將軍府中的動靜很清楚呀!”
姓陳的琴師道:“索倫,這是我們紅燈會的地盤,只要出了玉門關,就沒有事情能瞞過我們,少廢話,快把陶姑娘放出來,否則我們就先宰了你。”
索倫貝子冷笑道:“殺害皇室親貴是要誅九族的,你們只要敢殺我,紅燈會就無法倖存了。”
老琴師居然把尖雙朝前頂了一下道:“索倫,別把你自己看得那麼重要,我也不相信你們的韃子皇帝會如此不講理,否則你早就可以請得朝命,發兵征剿我們,不必要等什麼理由了,你貴為貝勒,也許可以隨便欺負一個老百姓,但是在邊疆,你們還不敢胡作非為,一手遮天,因為邊疆還有我紅燈會,還有維吾爾人,你們沒有辦法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征服者姿態來,否則必將引起邊亂,戰禍連結,可能動搖到你們的國本,你敢不敢試試看?在今天這種情形下,殺了你也是白殺,因為我們站住了理。”
索倫貝子被他封住了嘴,厲聲叫道:“你們有什麼理?”
“因為你先扣住了陶靜靜,毫無理由地扣住了一個姑娘家,你就理虧。”
“她是叛逆。”
“索倫,在塞外,叛逆可不是罪名,紅燈會北路的人,每一個都是叛逆,但是朝廷既然不明令討伐我們,就是默許我們的存在。在我們沒有進一步的叛逆事實前,這種莫須有的事實是加不到頭上的……”
索倫貝子語為之塞,紅菊花道:“好了,索倫,我們不是在對簿公堂而是來救人的,人被你扣住了,你説一句放不放吧!”
索倫貝子將頭一吊道:“不放,我不信你們真敢殺我?”
紅菊花瞼色一沉道:“你再説一句,看看我們敢不敢殺你,你這次為了邀功,遠出大漠是最不理智的事,新疆的三位將軍,都是恭親王的門生,跟你老子是不對的,我們殺了你,他們在廷奏上會公平陳述,不會偏袒你的。到時候你老子還可能會倒個大黴,落個蓄意激起兵變。”
索倫貝子叫道:“你胡説,我為什麼要蓄意激起兵變?”
紅菊花道:“你有很多理由,第一、朝廷雖然容忍我們,但如能兵不血刃地解決我們,皇帝還是很高興的,你為了邀功行賞,才專誠來對付我們!”
“笑話!本爵已貴為貝勒,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本爵還要邀什麼功?”
“你貴則貴矣,掌的權卻不夠重,朝中還有幾個親王跟你們父子過不去,你想更進一層去擠掉他們。不過貝勒爺,你若是故意引起兵變,朝廷就容不了你,只有我們紅燈會先造反,逼得邊師用兵,那時你才可以借邊師處事不當,導致邊亂的罪名把他們擠開,換上你們的私人,索倫貝子,你聰明,人家也不傻,我們更不會上當,不會大規模地行動來救人的,現在你放不放?”
自己的心事完全被人猜中了,索倫貝子不禁容然若喪,沮然地道:“誤會,誤會,陶姑娘只是在敝處作客,你們不信,我立刻把她請過來。”
他朝一名侍衞揮揮手,那個侍衞走了。這邊的老琴師仍然用淬毒的兵刃抵住了索倫,使他很緊張,忍不住道:“老先生,請你把兵刃拿開一點好嗎?這太危險了。”
老琴師冷笑道:“貝勒爺,你放心,老漢的手很有分寸,不會出意外的,即使真誤傷到你,老漢身邊也帶有解藥,一刻功夫內解毒,不致於傷及性命的。”
“只是不會送命而已,人卻要吃很大的苦了。”
“是的,天蠍尾毒乃天下三大劇毒之一,毒性至烈,雖然解藥能保全性命不死,但是中毒者會終生癱瘓,不能行動,這對你貝勒爺可沒什麼大妨礙,你家中有財有勢,一輩子都有人侍候,沒多大影響的……”
索倫貝子只有苦笑了,頓了一頓才道:“紅燈會倒是頗有能人,居然能想出這個方法來救人,是那一位的高明策略?是不是羅奇在幫你們出主意?”
紅菊花道:“你怎麼會想到他的?”
“羅奇專會來這一手,上次在紅燈南路總堂中,也是羅奇以本爵為脅,讓你們幾個主腦脱身了,這次……”
紅菊花道:“這次是我們紅燈會自己的活動,與羅奇無關,他也不是我們紅燈會的人……”
正説着,那侍衞陪着陶靜靜過來了,陶靜靜手上的撩拷已經被拿掉了,空着手走進來,見狀愕然道:“表姐,陳大叔,怎麼是你們二位來救我?”
陳大忠瞪起眼睛道:“你以為該是誰?”
陶靜靜道:“我不知該是誰?至少該是年輕的那一批人,你們老成持重,怎麼會輕身涉險的。”
白素娟道:“是有一批年輕人,受了康學文的慫恿,想硬攻將軍衙門來搶救你。”
陶靜靜笑道:“我説呢!康學文那批人怎麼會擱下我不管了,他們也來了嗎?”
“沒有,被我攔住了。如果由得他們胡鬧,聚眾明火執杖地幹起來,那就造成了謀逆的事實……”
陶靜靜冷笑道:“這又有什麼差別?你們整天在塞外喊着反清復漢的口號,這不等於是謀反。”
白素娟冷靜地道:“這不一樣,生活在邊境,唯一能佔到的就是這個方便,塞上原是維吾爾人的天下,他們天生就是反朝廷的,只要沒有行動,就算不得謀反。表妹,聽説你打算帶一批人回到內地去參加義師。”
陶靜靜冷笑道:“我説過這話,但這只是哄哄他們高興而巳,你跟我都很明白,內地那些義師是成不了事的,投到他們那兒去,等於是送死。”
白素娟一怔道:“你沒有這個意思,幹嘛要騙他們呢?”
“因為他們都不是老實安份的料子,閒擱在那兒一定會惹事生非,我不客氣地批評一句,整個紅燈會的生存活動方式就是個大錯誤,整天在口中叫着抗清復漢,卻沒有一點實際行動,年紀大的人還可以自我陶醉一下,年輕人卻不行,他們沒這個耐心,他們要行動……”
陳大忠不悦地道:“靜靜,什麼叫自我陶醉呢?”
“你們就是,聚了一大堆的人,整天在那兒想着復我河山,卻不從事實際一點的活動。”
“什麼是實際活動,難道要揭竿而起……”
“滿洲人不會自己退到東北去,當然要採取行動……”
“可是我們的力量太薄弱,螳背擋車,徒自犧牲。”
“明知道沒希望的事,為什麼不乾脆放棄了呢?”
陳大忠一怔道:“放棄,你要我們放棄?”
“不是我要你們放棄,只是提醒你們的行事錯誤,你們既捨不得拚了命來幹一次,又不肯安份守己地做順民,弄得什麼都不是,日子也過不好……”
陳大忠怒道:“靜丫頭,你究竟是什麼怪種?”
陶靜靜也怒道:“我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跟你們那兒的那些年輕人一樣,我們心中並沒有什麼滿漢之分,那都是聽你們在叫……”
“難道你能否認你是漢人?”
“我不否認,漢人又怎麼樣呢?內地有億萬的漢人呢!他們都能安安份份地過日子,我為什麼要冒着殺頭抄家的危險來造反,驅逐韃子,光復漢室我不反對,但是我反對像你們這樣胡動蠢動,趕走了滿洲人,天下又由誰來入主,是你們三位叔叔……”
“不是我們,我們沒那份才幹,也沒這個意思!”
“那麼交給誰來管呢?你們有計劃沒有?選定了人沒有?選的人真能為國為民嗎?值得我們擁護嗎?我們拚死拚活,又為了什麼?陳大叔,你可別又抬出什麼民族大義的帽子來,我敢説紅燈會中,沒一個是真正為國為民的,每個人都有個貪圖,你們也許不貪圖為君為王,但總也想封侯拜相,圖個當世富貴……”
陳大忠叫道:“老子想都沒想過!”
陶靜靜道:“那更糟!你們一無所圖,跟着你們的那批年輕人卻沒有這麼清高的思想,他們是為着功利……”
陳大忠還要辯,白素娟卻嘆道:“陳大叔,別爭了,這是個事實。年輕一代的人,你們沒有去問問他們的志向要做什麼,只是告訴他們去做什麼?這是最危險的事,復國雖為千秋大業,但必須出之自願,不能勉強的。”
陳大忠道:“我沒有勉強他們,他們不幹可以離開。”
陶靜靜道:“陳大叔,説得好輕鬆,你第一沒宣佈過大家可以自由離開,有人倒到洪大全那邊去,你立刻目之為叛徒,何嘗給人家一個選擇的機會。第二,就算你肯放人離開,仍是掃地出門,什麼都不準帶,很多人在紅燈會中幹了一輩子,離了紅燈會,就變成一無所有。
這些年來,紅燈會聚了不少財產,卻沒有一個人能動用它,你們也沒有説這筆財產將來歸於誰。”
“屬於堂口,這是公產,誰都不能佔為私有。”
“堂口上要那麼多錢幹嘛?”
“留着作舉大業用的……”
陶靜靜冷笑道:“這就是了,何時舉業?擁戴何人?這些大前提都沒有解決,卻要大家像長工似的拚命賺錢,這種事只有傻瓜才會做,你們卻把每一個人當作傻瓜。”
白素娟止住要發怒的陳大忠道:“陳大叔,表妹的話沒有錯。我們所從事的本來就是一種傻瓜的事業,只能叫人心甘情願地來做,卻不能強迫人來做,所以這次回去後,我們必須要好好地調查一下子弟們的心願……”
陳大忠垂頭無語,白素娟道:“表妹,你説得很有道理,我們連自己內部的人都沒有抓穩,卻還去奢談千秋大業,幸虧沒有倉卒舉事,否則非潰散不可……”
陶靜靜道:“表姐,我不想澆你的冷水,我勸你也別再白操心了,滿洲人入主中原已經有百年來了,氣候已深,軍眾勢盛,無法力抗的,中原的那些義師,只是幾個不安份的人在那兒拉住個題目瞎起鬨,大部份的老百姓對他們都不以為然,復國大業,在目前是鬧不起來的。”
白素娟道:“羅大哥也是這樣勸你的,為什麼你要罵他是漢奸國賊呢?”
陶靜靜道:“那是我跟他賭氣,他自以為什麼都了不起,看不起人,我偏要跟他鬥一鬥。”
陳大忠道:“你跟羅大俠睹什麼氣?每次你闖了禍,都是他來收尾,遇了事都是他來解決……”
陶靜靜一昂頭道:“我不領情,那根本是他多事,我情願叫人宰了,也不希罕他來救。”
陳大忠聽了不順耳。忍不住道:“你別以為人家是希罕救你,光是你一個人,人家絕不伸手,每次羅大俠插手是看在紅燈會的份上,因為你闖的禍,是以把大家都牽進去,像這一次人家就沒搭理。”
陶靜靜臉色一變道:“他這次沒來?”
陳大忠冷笑道:“當然沒有了。憑你對他的那種態度,他幹嘛要來救你?我是念在死去的陶老哥娘份上,也冒險來這一趟,以後也不管你了,你實在叫人失望。”
陶靜靜突然衝過去,撞在陳大忠的身上,把他撞倒在地,索倫貝子趁機一滾退後,他的侍衞已經把他隔開保護起來。陳大忠在地上跟陶靜靜倒成一堆,也有人上前把他們兩個人都按住了。
陳大忠怒叫道:“靜丫頭,你這是做什麼?”
陶靜靜翻着眼睛道:“這表示我不領你的情,不想被你們救出去。”
白素娟卻一直很冷靜,淡淡地道:“陳大叔,我實在很抱歉,把您給拖了來。”
陳大忠道:“這不能怪大小姐,是我自己要來的,只是我沒想到靜丫頭會如此胡鬧。”
白素娟朝陶靜靜看了一眼,然後道:“表妹,你別做戲了,叫他們放開你吧,你的目的是想把我們坑進去……”
陳大忠附道:“什麼?她是故意坑我們的?”
白素娟淡淡地道:“她幫索倫貝子脱離您的禁制,還有什麼疑問嗎?表妹,對你的反覆無常,我倒是不奇怪,因為你一直就是那種任性而不講大體的脾氣,只是我沒想到你會壞到這個程度,你怎麼能幫索倫貝子坑住我們?”
陶靜靜乾脆也掙開了兩名護衞的手,走到索倫貝子身邊道:“表姐,你看出來了也好,老實説,我的目的不是你們,而是羅奇,沒想到羅奇會不來上當。”
陳大忠刻薄地道:“羅大俠壓根兒就看不起你,不會冒險來救你的,只有我們這些傻瓜……”
陶靜靜憤怒地道:“我知道羅奇不會來救我的,但是他會來救白素娟,他知道白素娟被抓,他就會來了……。”
口口口口口口
白素娟被囚的消息傳了開來,將軍府的戒備更森嚴了,索倫貝子安排下天羅地網,要捕捉羅奇。
但是羅奇卻沒有來上當,倒是紅燈會的另外兩位堂主來了。沐世光和牛本初都沒有帶什麼人,他們只是請見了迪化將軍烏克明,提出了強烈的抗議,説將軍衙門無故扣押了他們的總堂主白素娟和第七分堂堂主陳大忠,要求烏克明立刻放人……
烏克明一再解釋,人是索倫貝子扣的,與他無關。索倫貝子是欽派巡察邊防的特使,職權在他之上,他實在無法干預索倫貝子的行為。
沐世光和牛本初在烏克明這兒得不到結果,他們的反應都是十分理智的,只是把與紅燈會下面的一些牧馬領袖全部都邀來了,齊集迪化,向烏克明提出了嚴重抗議,説大清的特使在邊疆濫施職權,任意擒捕善良百姓,他們來為白素娟請命。
事態漸漸擴大,索倫貝子的態度卻很強硬,説這話是漢人與滿人間的事,與回人無關。
那些牧民領袖對這個答覆不滿意,當場表示了,在別處的漢滿糾紛,回人可以不管,但是在回疆就不行,回疆上的每一個人都受阿拉真神的保護,不容人任意欺凌,回人臣服清朝,但是大清皇帝也必須尊重他們的尊嚴,如果要擺出侵略者的姿態,高高在上,牧民們不甘受辱,誓必起而抗之……。
這些牧民領袖的態度強硬,行止中節,據理而爭,不卑不亢,使得索倫貝子傷盡了腦筋,他知道這些人背後有個極為高明的智囊,而且跟這麼多的回民領袖建立交情,只有一個羅奇,可是他只有把氣鬧在肚裏。”
就這麼拖了將近個把月,京中忽然又來了一位特使,卻是恭王爺的長子裕榮裕貝勒。
裕貝勒被封為和頤親王,在滿洲話中,就是最尊貴的親王之意,那是皇族才有的特殊尊榮。
這並不是仗着他老子的餘蔭,而是憑着他的本事,他兼任京師九門提督和幹清門侍衞統領兩大職務,直接捍衞京畿和皇宮大內的安全,十分稱職,他是皇帝最親信的侄子,也是太后最疼愛的孫子。
這位親王一到,就把索倫貝子的氣焰給比了下去,尤其他還帶了一道廷旨。
旨意的口氣很嚴密,説索倫貝子在特使任上,祟惑於女色,任意非為,擅用職權,扣押民女,幾乎激起邊民變亂,行止頗為不端。立刻解除特使職務並所領一切兼職,迅速回京,聽候處分。特使一職,由貝勒裕榮接任……”
這道旨意使索倫貝子像鬥敗的公雞般地泄足了氣。
皇帝還算給他留了一點體面,沒有當場要拿下他究辦,叫他自行回京候處。可是單除了特使並所領一應兼職,卻使他丟足了臉。
因為他帶出來的那些手下,都是報的公務隨員,應該撥歸新特使裕貝勒節制,他只有一個人帶了兩個隨身小廝,狼狽的上路回京了。
最難堪的是陶靜靜了,本來她還是做樣子,單人拘禁於一房,可是裕貝勒接手後,把白素娟跟陳大忠客氣地請到前廳説話,卻派了兩個戈什哈,把陶靜靜送到一個小院子前,冷冷地道:“有人在裏頭等你。”
就這麼扔下他走了,陶靜靜還不知道索倫貝子已經失勢,推門進了屋子,看見索倫貝子在打點行李,倒是一怔道:“索倫,你找我幹嘛?什麼?你要走了……”
索倫嘆了口氣道:“靜靜,你來得正好,我正不知道他們將如何對你,想法子要見你一面呢……”
他把陶靜靜拉進了屋子,把聖旨告訴她聽了,陶靜靜臉色大變道:“他們有如此神通廣大?”
索倫貝子道:“要拉攏回人,紅燈會沒這麼大的本事,只有羅奇有這個本事。他跟很多維吾爾王公都有交情,他身邊有兩個女人,哥哥是大漠第一勇士,憑這個關係,他足可以拉攏回疆所有的人,我斷定這次一定是他在背後撐腰……”
陶靜靜咬牙道:“回人支持他,你們的皇帝應該不會支持他吧?怎麼還會幫着他打擊你呢?”
索倫貝子苦笑道:“皇帝不是幫他的忙,是恭親王在幫他的忙,新疆的三個將軍,都是恭親王的門生,我老子跟恭親王不對,他們當然幫着整我的冤枉,旨意上説我惑於女色,分明是指我們倆的事……”
陶靜靜臉色一變道:“這怎麼怪到我身上?你自己天天徵逐酒色……”
“靜靜!天地良心,我找歌女,徵逐酒色,只是做個樣子,把人騙進來而已,每天晚上,我還不是住在你房裏?”
“可是你只騙來了白素娟,沒騙到羅奇。”
索倫貝子臉現怒色道:“我相信羅奇是來了,紅燈會玩的那一手都是他在背後出主意。
這個王八蛋,我非把他整倒下來不可。”
“你已經垮台了,回去後還不一定要受什麼處分呢?你還能跟他鬥嗎?”
索倫貝子冷笑道:“我這就叫垮台了嗎?皇帝只是革了我的現差,沒有當場辦我,那就不會有事,再説,真正掌權當差的是我父親,皇帝可沒罰他,輕懲我一下,只是為了給恭親王一個面子而已。這次我在回疆處處棘手,只犯了一個錯,那就是不得地利人和,外有維吾爾人掣肘,裏面有三個將軍搗蛋,怎麼會成功呢?”
“你是特使,職權高於他們,他們怎敢搗你的蛋?”
“他們是恭王的門生,可以把消息透到京裏,通過恭親王來整我,居然把我的特使給拱掉了。”
“你明知地利人和都不對,為什麼還要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