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正午,一頂裝飾得甚華麗的轎子在一羣太監侍候下,來到了景王府門前。
從轎子出來的也是一個太監,矮矮胖胖,樣子有些滑稽,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
他的笑聲更惹人發笑,就像是懷春的母雞,陰陽怪氣。
那些侍衞都忍着沒有笑出來,他們雖然都已經豁出了性命,不在乎這個人,但是在景王沒有命令下來之前,他們都不想再替景王惹麻煩。
這個人事實也麻煩得很,他也就是太監總管馬永,一向甚得皇帝寵信。
據説他五歲便已進宮,但能夠在眾多太監中脱穎而出做到“秉筆司禮監”,實在不簡單,總有其過人之處。
太監有大有小,職位最高的就是“秉筆司禮監”,可以為皇帝代批奏疏,參與軍國大計。
真人府事發,徐階一走,那些小太監便慌忙走去告訴馬永,好像他這種聰明人,當立即明白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景王與裕王之間的明爭暗鬥,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他也知道早晚必有事發生,卻是怎也想不到,他們竟然斗膽將皇帝劫去。
這一驚實在非同小可,他用手猛捏人中,才能夠保持清楚。
第一件他要做的事是封鎖真人府,連夜將藍田玉送到秘密的地方,嚴禁將事情泄漏出去,否則,本已分成兩路的朝廷大臣必先引起動亂,到時候,這件事就不容他控制的了。
跟着他與藍田玉詳談了一個時辰,一直到他認為藍田玉説的全都是事實。
皇帝到底落在哪一方手中,他當然也很清楚的了,以後的幾個時辰,全都是用在考慮應該轉向哪一方。
到現在他仍然拿不準主意,所以他非得親自走一趟,探清楚雙方的口氣。
第一個他要去的地方,也就是景王府。
他也已考慮到裕王府的人已經將景王府重兵包圍起來,不敢要太多的人跟隨,以免惹起太大的誤會來。
亦為了好讓裕王府的人看清楚,來的是什麼人,他選擇這個時候才進去景王府。
進入景王府的在裕王方面也許就是敵人,裕王甚至已經有命令吩咐下來,格殺勿論。
馬永竟然知道,這一次進入景王府實在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只是他現在已經在鬼門關之前徘徊,進不進去景王府,在他來説,也沒有多大分別的了。
裕王府的人並沒有採取任何行動,聽由他們一行人經過。
轎子到了景王府的門前,馬永才鬆一口氣。
景王也沒有要馬永等多久,在大堂召見馬永,徐階張九成侍候在景王左右,神態安祥,特別是徐階,完全就沒有事的一樣。
看見徐階,馬永也沒有驚訝的表示,這早已在他的意料之內。
景王的神態也與平日並沒有分別,只是眼神中透着三分不屑,對於太監,他從來就沒有多大的好感。
雙方並沒有轉彎抹角,説話直截了當,景王張九成都沒是作聲,一切由徐階應付。
馬永看見徐階,便已經覺得頭痛,他已經不止一次想動這個人,但始終動不了。
“皇上不錯在景王府這裏,總管也大可以會同各王公大臣來將皇上接回去的。”徐階神態始終保持冷淡。
馬永也始終一臉的笑容:“小的哪有這個本領,但小的卻有一個很不錯的計劃,可解決這件事情的。”
徐階笑笑:“洗耳恭聽。”
馬永開門見山,道:“在説這前,小的很想弄清楚一件事。”
“是什麼事?”徐階其實明白。
馬永也知道徐階明知故問,仍然回答道:“那就是王爺登基之後,如何處置小的?”
徐階反問:“你要如何?”
馬永笑了笑:“小的一向很知足,一向都甘於現狀。”
徐階道:“你還是要做這個秉筆司禮監?”
馬永道:“小的已做了這個職位這麼多年,除此之外不懂得做別的了。”
徐階目光轉落在景王面上,這件事,也只有景王能夠作主。
景王盯着馬永,道:“據説秉筆司禮監可以代批奏疏,參與軍國大計。”
“這方面,奴才經驗豐富,請放心。”馬永的笑容更真。
景王冷笑道:“你做了這麼多年的秉筆司禮監,一切當然駕輕就熟,對於你的才能,本王也絕不懷疑——”
“王爺見笑了……”馬永以手掩住了半邊嘴巴,垂下頭,樂不可支。景王還有話:“這些年來一共有多少人壞在你手下,本王雖然不全部清楚,知道的也已經足夠。”
馬永一怔,景王接道:“以你這種聰明人,當然有辦法要本王答應之後非要履行諾言不可,本王也不是那種反口覆舌的人。”
馬永又笑起來,笑得有些兒虛假,景王隨又道:“你罪大惡極,但若是真心悔改,肯助本王一臂之力,本王也許會考慮饒你一命,看你表現如何,重新錄用。”
馬永只是笑,景王繼續道:“本王話就是這麼多,你可以回考慮清楚。”
馬永欠身道:“奴才一定會考慮清楚。”
張九成不禁插口道:“你那個計劃是怎樣的?”
馬永狡猾的道:“很不錯,只是只適用於今天,也許我回去思想,會有一個更不錯的計劃。”
張九成也是一個聰明人,當然馬永的話,景王同樣明白,冷冷道:“你這是威脅?”
馬永道:“奴才豈敢——”
張九成道:“我們這兒也很安靜,何不請馬總管在這兒考慮?”
景王點頭道:“這個主意不錯,馬永——”
馬永道:“不是不可以,問題在今天日落之前,小的仍然留在王府這兒,又沒有消息回,小的就是想到了什麼好辦法,只怕也沒有用處的了。”
張九成怔住,景王冷笑道:“人説你狡猾,果然是狡猾。”
徐階插口道:“也許根本就沒有什麼安排。”
“也許是的。”馬永神態不變:“可惜徐大人根本不能夠肯定。”
徐階道:“這實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張九成道:“我看馬總管一出這兒,就不會再回來的了。”
景王道:“回來與否,本王倒不太在乎。”
馬永忽然嘆息:“看來奴才這一次是來錯了,只是奴才以為這是用人的時候,王爺對於奴才的印象,也許會有些改變。”
“還不錯是用人的時候。”景王笑了笑:“可惜你來得實在不是時候。”
馬永恍然:“王爺意思是,座下已經夠人用了,用不着奴才來賣命?”
景王深以為榮的:“本王所用的,也全都是忠貞俠義之士,沒有一個是卑鄙的小人。”
“奴才這是真的來錯了。”馬永長嘆:“奴才看來也真的並不是一個聰明人,連一點自知之明也沒有,還説什麼好計劃?”
景王冷冷道:“你能夠想到的,本王的人也一樣能夠想到。”
“如此奴才還有什麼勇氣獻醜?還有什麼面目留在這兒?”馬永一些也不動氣,而且顯得有些垂頭喪氣的,長揖到地。
景王道:“你要走,本王也不會難為你,但你若願意悔改,本王也不會不給你悔改的機會。”
“王爺海量汪涵,奴才衷心感激。”
“但你若是要投靠裕王府,那就很難説了。”
“奴才不敢。”馬永恭恭敬敬。
景王冷笑:“你真的不敢?”
馬永道:“王爺不相信,奴才也無話可説。”
“去——”景王揮手,到現在仍然是毫不在乎的樣子。
徐階看在眼內,面上陰晴不定,好象有什麼事情,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
馬永再拜,倒退了出去,一切合乎禮節,始終都是恭恭敬敬。
徐階目送他去遠,一聲輕嘆:“也許他真的有一個好辦法。”
景王還未説什麼,徐階説話已接上:“那也許不是我們所能夠想得到的。”
景王搖頭道:“這等卑鄙小人,想出來的你道還不是毒計?”
徐階笑了笑,方待説什麼,景王已接道:“本王也絕不相信,你們想不出更好的計劃。”
徐階沒有回答,張九成插口道:“只怕這廝離開之後,轉投裕王府那邊。”
“他們本就是一丘之貉,走在一起原就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景王坐正了身:“我們若是將他留下來,説不定反而會影響我們的士氣。”
徐階仍然不作聲,張九成接道:“這也是,而且即使他真的想出了什麼好辦法,適用於我們,亦未必適用於裕王府那邊。”
徐階聽到這裏,終於道:“馬永這個人一向有如牆頭之草,首鼠兩端,既然為我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也當然不會忘記替裕王府那邊想一個,以便失意於這邊之後,立即可以轉投那邊。”
景王道:“其實他應該先到那邊跑一趟的。”
“可不是。”張九成一皺眉:“他怎麼跑來這裏?”
徐階笑笑:“因為皇上在這兒,也許他以為皇上已經被我們説服了。”
張九成恍然頷首,又問:“怎麼裕王府的人,會放他進來?”
徐階道:“那相信只有一個解釋,就是他們看準了我們不會收容這個人,讓他先吃些苦頭,殺掉他的威風,那到他轉投他們的時候,就容易應付了。”
張九成連連點頭,對徐階衷心佩服,徐階卻嘆息在心中,他一直以為張九成是一個很聰明的人,現在總算明白這個人非獨沒有傳説中的聰明,而且顯然比不上裕王座下的歐陽易。
但景王因他的協助下,卻能夠與裕王相峙到現在,難道這個人的聰明只是在太平盛世才能夠表露出來,面臨主子生死關頭,便變得六神無主,方寸大亂?
到底怎樣,徐階沒有問,這個時候他不以為必須要弄清楚這件事,清楚了又有什麼好處。
馬永出了景王府,果然就是要往找裕王,儘管怎樣生氣,他始終都一面笑容,尤其是當他看見裕王府的人,笑容更盛。
裕王沒有要他找,而且派了人在路上恭候,將他護送到裕王的臨時行宮。那座莊院原就是裕王所有,因他未到來之前,只是一座普通的莊院,住在那裏的也只是一個普通人,只不過因生意方面甚有成就,在那座小鎮甚有體面。
那座小鎮只有百來户人家,這百來户人家在一個月之前,已完全為裕王府的人取代,他們所用的方法非常温柔,不着形跡,出的價錢也不低,所有人家都很樂意將屋子賣給他們,卻只有四户人家是例外。
這四户人家在一個月前始終沒被弄走,卻是被埋在一間破屋的井裏,也是負責這件事的人深感遺憾的一件事,因這件事中他原是不準備用暴力的,到底是事與願違。
莊院的陳設本來也甚簡單,在裕王來之前三天才重新加以佈置,雖然不能夠與裕王府的華麗相提並論,但也佈置得甚有氣勢,裕王在上一坐,真令人有些高不可攀的感覺。
馬永也沒有例外,可是當他發現裕王竟然是忍不住要上來迎接的時候,那種高不可攀的感覺,一下子便消掉大半。
歐陽易及時將裕王拉住,裕王也這才知道失態,忙自坐回去。
馬永施過禮,問過安,裕王隨請他坐下來,一個恭恭敬敬,一個客客氣氣,大家看來都有相逢恨晚之意。
馬永一顆心安下來,突然有一種自信,憑自己的手段,絕對可以控制這個裕王。
對於這個裕王為人怎樣,馬永本來就已經很清楚,既沒有景王的深得人心,也沒有景王的精明能幹,若非有歐陽易南宮絕等人相助,只怕早已倒下去。
好像這樣的一個庸人,竟能夠得到歐陽易南宮絕這種助手,除了庸人多厚福這個解釋,只怕沒有第二個解釋的了。
他不知道南宮絕的武功到什麼地步,卻是深信原出於名門正派的人,即使怎樣狠辣總也有一段距離,而對於歐陽易他卻是完全不敢輕視。
這一條連環計如何惡毒他當然不會看不出,但他卻自信,絕不會與這個人發生衝突,裕王一旦得天下,朝中他仍然能夠呼風喚雨。
可是他仍然比較看好景王,否則也不會多此一舉,他也事前想到了一個很不錯的計劃,景王卻令他無趣之極。
幸好他沒有厚此薄彼,亦已替裕王作好安排,所以裕王請他到來,卻一點也不慌張,現在當然更加鎮定了。
裕王隨即道:“能夠在這兒見到公公,太好了。方才有報説公公進了景王府,本王也不知怎樣擔心。”
“奴才該死。”馬永慌忙解釋:“奴才進景王府目的也只是叩問皇上聖安。”
裕王看似竟信以為真,接問:“公公可也見到父王?”
“沒有——”馬永嘆息:“他們根本瞧不起奴才,沒有幾句説話,便將奴才趕了出來。”
裕王亦自嘆息:“吾弟還是這個脾氣,公公為國事鞠躬盡瘁,又是秉筆司禮監,焉能對公公如此無禮。”
馬永大樂,試探着説道:“有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奴才這個秉筆司禮監,相信也不會做得多久的了。”
裕王驚問:“公公這樣説,莫非父王……”
“皇上精神日漸不足,奴才聽皇上的口氣,似有退位之意。”
這不管是否事實,總較説皇帝離死不遠好聽得多。
裕王顯然明白馬永的意思,道:“若是由本王繼位,要藉助公公之處甚多,只不知公公……”
馬永立即道:“奴才早已決定為王爺效命,這一點,王爺倒不必懷疑。”
裕王笑道:“有公公相助,還有何事不成?”
馬永道:“其實長幼有別,這個王位不傳給王爺還傳給哪一個?”
裕王笑問道:“公公難道不知道,父王現在在吾弟府中?”
馬永道:“該知道的奴才都已知道得很清楚。”
裕王點頭道:“吾弟若非如此,公公想必已替吾弟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馬永也不再轉彎抹角,道:“那也不算得是一個好辦法。”
裕王接問道:“現在公公知道了本王的心意,又不知有何妙計以教本王?”
馬永笑笑道:“奴才現在只想推薦一個人給王爺。”
裕王道:“那個人武功智謀如何?……”
馬永道:“王爺座下歐陽先生,人盡皆知,智謀非凡有甚於卧龍鳳雛。”
歐陽易忙道:“公公見笑了,歐陽易只是一個庸人,要公公賜教之處正多。”
馬永連聲:“客氣客氣。”
“那是説,公公要推薦給本王的只是一個武功高強的高手。”裕王接問:“不知道——”
馬永看了看站在裕王另一邊的南宮絕,到現在南宮絕仍然不發一言,面上也無任何表情。
裕王見他的目光一轉,道:“公公放心,本王一切自有妥善安排。”
馬永點頭:“這個人武功如何,還是請王爺當面一試。”
南宮絕終於忍不住開口:“天下所有門派的高手,姓南宮的雖然不全都認識,他們的武功如何,姓南宮的亦心中有數。”
馬永很冷靜的道:“南宮公子説的是中原武林。”
南宮絕一怔:“那難道不是中原武林的人?”
“正是。”馬永笑了笑:“這個人來自東瀛伊賀客,乃是伊賀派的掌門人。
南宮絕一皺眉:“旁門左道。”
裕王詫異地問:“何以見得?”
“以屬下所知,伊賀乃忍術流派之一,門下弟子全都是忍者。”
“忍者?”裕王更奇怪。
南宮絕解釋道:“所謂忍者,在中原武林很難有一個明確解釋,他們所學習的所謂忍術,部分類似茅山,但卻比茅山實在,大都是一些易容變裝,暗器火藥,刺探敵情,暗殺敵人的伎倆,有人研究過,乃揉合中原傳過去的武術與雜技而成。”
裕王道:“這豈非有些類似你替本王訓練的殺手。”
南宮絕點頭,馬永隨即道:“不同的是,他們大都是自孩童時候開始便已苦練,有異常人,六親不認,視死如歸。”
南宮絕不能不承認馬永所説的是事實,裕王卻問道:“他們六親不認,認什麼?”
馬永笑顧裕王:“利益——譬如金錢地位……”
裕王道:“這倒也簡單。”
“他們亦極重信諾,至死不渝,這一點王爺儘可以放心。”
裕王頷首道:“人在什麼地方?”
“離此不遠,一接到奴才的消息,便會立即趕來。”馬永接下去:“王爺若是同意,奴才這就即吩咐手下發訊號,通知這個人。”
裕王揮手,馬永方待退下,南宮絕突然道:“且慢!”
馬永應聲回首:“南宮公子不知道還有何見教?”
“公公言重。”南宮絕冷冷地道:“公公既然説得這個人如此本領,要進來這兒應該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公子要一試這個人的本領?”
南宮絕道:“這附近一帶都有我們的人看守,他若有本領,應該能夠避過所有人的耳目進來!”
馬永微微一怔,南宮絕道:“若是連這一點本領也沒有,嘿嘿……”他沒有再説下去,只是冷笑兩聲。
馬永點點頭,退出了珠簾之外,南宮絕隨即揮手,一下尖鋭的竹哨聲從手中發出來。
堂外隨即傳來了同樣的竹哨聲,一下急接一下,遠遠傳了開去。
裕王知道那是通知守衞周圍的侍衞殺手,敵人接近,要他們打醒精神,小心防範。南宮絕雖然兩次失敗,殺不了皇帝,也是未能殘滅連雲寨的人,他始終都沒有加以怪責,反而好言安慰。
這是因為他知道對手實在太強,南宮絕也實在已盡了力,所以他並不反對南宮絕現在這樣做。
馬永推薦的這個人若是連南宮絕所訓的殺手的耳目也瞞不過,武功再好也好不到哪裏去,要不要也沒有多大關係的了。
竹哨從馬永頭上飛過,馬永當然聽得很清楚,不由亦有些不安,他雖然知道那個人的身手非凡,可是也不敢輕視南宮絕所訓練的殺手,而且裕王在這兒,莊院周圍必定禁衞森嚴,在夜間倒還罷了,光天化日之下,要瞞過那些殺手的耳目偷進來,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現在已有如上弦之箭,不能不發的了。
到了堂外,他在一個太監耳旁吩咐了幾句,那個太監隨即從袖中取出了一隻碧綠的鳥兒,雙手往上空一送。放了出去。
那隻鳥兒雙翅一展,眨眼已飛過院子高牆,消失不見。
馬永這才退回來,退反堂內,南宮絕目光落在他面上,嘴角綻着冷笑,在周圍守衞的殺手雖然不能夠稱得上高手,但耳目敏鋭,又豈是一般人可比,這座莊院的環境他亦經過詳細研究,應該安排守衞的地方他都已安排妥當,無一遺漏。
他雖然沒有作聲,面上的表情已等於告訴馬永:“倒要看你那個人如何混進來。”
馬永看得出,也沒有作聲,因為他不知道那個人這一次又會用什麼辦法。
這之前,他先後已經試過那個人幾次,每一次,那個人都能夠找到他藏身的地方,都能夠在很快的時間走到去,神出鬼沒的出現在他眼前。
不同的是這一次的環境完全不同,那個人雖然知道這個地方,卻要經過百數十重監視。
若是那個人能夠成功,非獨助裕王,對他也有很大的好處。
裕王目光也是在馬永面上,突然道:“不知道本王要等上多久?”
“應該不會大久的。”馬永硬着頭皮這樣回答。
“如此最好,”裕王笑了笑:“本王也就趁着這上聽公公的高見。”
歐陽易那邊隨即轉身過去拿來一個銅壺滴漏,放在裕王旁邊的几上,亦自笑了笑!
馬永看見這個銅壺滴漏,心裏頭更不舒服,面上仍然沒有任何的表示,保持相當的笑容。
裕王始終是那麼的客客氣氣,很用心,很誠意的聽馬永提出他的意見,只有南宮絕,始終是沒有表示多大好感。
時間也就在這種情形下消逝。
半個時辰過去。
馬永的話越來越多,滔滔不絕,説得不無道理,只是稍嫌累贅,甚至歐陽易亦已瞧出,馬永是要藉説話來拖延時間,來掩飾自己心裏的不安!
裕王的耐性出奇地好,這到底是他的接受與理解比一般遲鈍還是什麼,只有他才明白了。
歐陽易看見裕王這樣,當然不會破壞他的興致,南宮絕也不會,只是面上的神情越來越冷,也就在這時候突然一變。
“誰?”一聲輕叱,南宮絕修長的身子突然離椅飛出,一射三丈落在裕王旁邊一道屏風的前面。
裕王輕哦一聲,馬永喜形於色,歐陽易目光落在滴漏上,然後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向南宮絕。
南宮絕擋在裕王之前,拔劍,左手一翻,接着將那扇屏風推過一旁。
屏風後跪着一個裕王府的侍衞,只是那跪的姿勢有異於那些侍衞,雙掌相對,額頭幾乎抵在雙掌之上。
“紅葉叩見王爺。”是男人的聲音,陰沉之極!
“紅葉?”裕王目光落在馬永面上。
“這就是奴才推薦給王爺的人。”馬永走到裕王身旁,恭恭敬敬!
裕王點點頭:“好,你抬起頭來。”
那個侍衞將頭抬起,唇紅齒白,姣好如女子,裕王看着不由一怔,馬永隨即道:“王爺,她是個女孩子。”
裕王又一怔,紅葉隨即站起來,衣衫迅速卸落,裏頭是一襲柿紅色的束身衣裳,身材窈窕,帽子脱下,一頭黑髮,瀑布也似瀉下來,長几及腰,十分嫵媚。
“是個女孩子?”裕王上下打量了紅葉一遍。
“雕蟲小技,王爺見笑了。”紅葉的聲音也一變,有如出谷黃鶯,悦耳動人。
裕王道:“你是弄倒了本王的侍衞,換上他的服裝混進來?”
紅葉道:“這附近禁衞森嚴,又是光天化日之下,不出此着,要進來實在是不容易的。”
裕王接問道:“本王那個侍衞現在怎樣了?”
紅葉道:“我只是將他擊昏,這時候,也應該醒來——”
語聲甫落,竹哨聲已然在堂外傳來,裕王笑了笑,道:“南宮,通知他們不要搜索了。”
南宮絕轉身揮手,又是一下竹哨聲響起,這一次竹哨聲尖鋭而短促。
堂外隨即響起同樣的竹哨聲,不過片刻,所有的竹哨聲已完全滅絕,裕王點點頭,接着又問南宮絕:“南宮,你看這位紅葉姑娘如何?”
南宮絕沉聲道:“屬下斗膽説一句,化裝易容,實際上並沒有太大的作用。”
歐陽易接道:“對,能夠混進而不能夠將人殺,進也只是白廢氣力。”
裕王掉首,轉對紅葉:“本王想看看你殺人的本領。”
紅葉神態冷靜:“我能夠殺人麼?”
南宮絕冷冷的道:“只要殺得了,儘可以將我殺掉。”
紅葉看看南宮絕,笑了笑,裕王連隨道:“南宮絕是本王的得力助手,武功是本王座下最好的一個,你們不妨切磋一下,點到即止,莫要傷了和氣。”
紅葉只是笑,馬永插口道:“王爺的意思其實是要看看你如何殺掉景王的人。”
裕王點頭,道:“方今正是用人之際,自傷殘殺損失的只是本王。”
“對極了。”馬永隨即幫上一把口。
裕王微微頷首,坐回原位,南宮絕接口道:“王爺大可放心,屬下手上自會留上分寸。”
“很好——”裕王悠然揮手,馬永忙自退了回去,
南宮絕腳步橫移,到了堂中,紅葉仍然跪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請——”南宮絕伸手,完全是高手風範。
紅葉緩緩站起身來,道:“得罪——”窈窕的身子一動,縱身向南宮絕撲去。
她的動作非常奇怪,有如一隻貓兒也似,姿勢之美妙,卻又非貓兒能及!
南宮絕劍已在手,身形木立不動,冷然盯着紅葉撲來!
紅葉在南宮絕身前三尺處落下,才落到一半,南宮絕的劍已刺出,這一劍無論速度角度都是到了他用劍的極限,他也是有意一劍之下,將紅葉擊傷,一挫馬永的鋭氣。
那剎那紅葉的身形卻突然倒退了回去,而她的雙腳竟然還未接觸到地面,看來她早已算準了南宮絕有此一劍,一口真氣並沒有吐盡,所以才能夠及時提身倒退,這似乎並不困難,事實可也不簡單,尤其是紅葉倒退的速度,竟然在南宮絕一劍追擊之上。
南宮絕顯然也算準了紅葉必定會留力倒退,劍一出,身形亦展開,馭劍疾擊三丈,但竟然還是追不及紅葉倒退的身形。
所有人齊皆一聲喝采,南宮絕卻一些驚訝色也沒有,他已經發現紅葉的背後曳着一條線香也似粗細,接近透明的繩子。
紅葉也就是借這條繩子的幫助,以超出常人體能的速度倒掠開去,一隻紅色的大蜘蛛也似倒掠上一條柱子上,然後壁虎般貼在那兒。
南宮絕半空中猛提一口真氣,本來要落下的身形突然又拔起來,劍再刺紅葉。
紅葉嬌笑,身段一轉已到了柱後,到她從柱後轉出來,已立足地上,仰首揮手,十數枝十字形的暗器射向南宮絕。
那剎那南宮絕卻已伸腳往柱上一蹴,倒飛了出,那些暗器簡直就追着他的身形射在承塵上,相距都是半尺,有如量度出來。
紅葉竊窕的身子緊接一折,手再揮,十數枚佈滿了尖刺的鐵球飛滾在南宮絕踏着的地面上。
南宮絕卻一個風車大翻身,劍光着地,身形藉這劍尖一點之力,翻滾着回斬向紅葉。
紅葉一轉,又退回柱後,一角衣衫在柱旁悠然飄揚,南宮絕人劍在柱前一頓,反而往上拔起來,再一劍刺出!
即時他頭上一塊承塵一開,紅葉擦頭而出,南宮絕一劍正向紅葉面門刺到!
紅葉嬌呼一聲,承塵上一滾而沒,南宮絕一劍刺空,身形落下,滴溜溜一轉。
他的身形方回到原來那個方向,後面一條柱子後紅葉一閃而出,欺向南宮絕,掌中一個圓圓的鐵球,嗤的一聲,一道閃光突然從球中射出,射向南宮絕後心。
那是一支闊不到半寸,尖端鋒利已極的銅條,一射竟逾一丈。
南宮絕腦後彷彿長着眼睛,半身猛一轉,“嗤”地一聲,鋼條從身旁射空,隨即縮回去,縮進那個圓球內。
這一出一進,快如閃電,武功目力不佳如歐陽易之輩,那剎那隻看見一道寒光從紅葉手裏射出來又突然縮回去。
“這是傳説中的飛劍。”歐陽易脱口一聲,目光轉向馬永。”
馬永只是笑了笑,裕王亦仍然保持一面笑容,一些變化也沒有。
銅條才回球內,紅葉身形又拔起,雙腳竟就踏着旁邊的一條柱子走上去,其快無比。
南宮絕看在眼內,冷笑揮劍,匹練也似的劍光一閃,凌空飛射向紅葉。
紅葉身子一翻,不等劍刺到,人已在一塊承塵後消失。
南宮絕直飛到那條柱子前,左手一探,五指如鈎,抓住了那條柱子,整個身子亦虛空懸起來,劍突然刺下去,“奪奪”兩聲,穿破兩塊承塵。
承塵後沒有聲響,兩股白煙即從劍洞射出,南宮絕兩劍落空,身形已然落下。
另一股白煙旋即在他身旁丈許處的地面冒起來,迅速散開。
南宮絕冷笑一聲,袖一揮,“獵”地一下急響,白煙往後飛卷。
紅葉赫然已立在白煙中,輕笑一聲,身形倒飛,又混進白煙內,“嗤”的那條鋼條即時又從白煙中飛出,射向南宮絕胸膛。
南宮絕劍一挑,身形風車也似轉動,貼着那條鋼條飛斬向那團白煙,身形的迅速,竟然是那條鋼條一樣。
白煙這片刻散得更開,南宮絕剎那在白煙中消失,一下金鐵交擊聲接起。
白煙應聲一裂,一紅一白兩條人影從煙中飛出,左右飛出了三丈。
左是紅葉,神態看來並無變化,“咯咯”一笑,右手一支短劍護在胸前。
南宮絕右邊身形甫落即射回,劍一抖,“嗡”的一團劍光罩向紅葉。
那剎那,又一股白煙冒起。
南宮絕劍出如閃電,與身形落下同時飛旋,斜刺了出去。
白煙迎劍一裂為二,紅葉已不在煙中,眾人不由自主抬頭望去,只有南宮絕例外。
這一次,紅葉也不是在承塵上,相反貼伏在地上,飛滾過來,劍斬南宮絕雙腳,南宮絕雙腳交替一隻螃蟹也似移開。
紅葉一彈而起,人劍一快,南宮絕身形亦快起來,劍同時反擊。
紅葉短劍一接,“錚錚錚”三聲,一尺不到的短劍突然一長再長,暴長二尺多,變成一柄長劍,這一着實在大出南宮絕意料之外,但他的反應也實在敏鋭,偏身急閃,劍同時劃出。
一聲裂帛,南宮絕衣袖穿了一個洞,但他的劍在剎那亦一緩,紅葉那支劍被震成三截斷落。
紅葉奪劍,暴退,鋼條迅速從球中射出,南宮絕劍一抹,錚地封開,正當此際——
“住手——”裕王倏的一聲暴喝!
紅葉南宮絕蓄勢待發,聞聲齊皆停下,裕王隨即站起來,拱掌讚歎道:“好,好身手!”
南宮絕道:“我們還未分出勝負!”
“這樣已經足夠了,再拼下去不難就會拼出命來,那是本王的損失。”
南宮絕無言收劍,事實這一番接觸下來,他不能不承認紅葉亦是一個高手,他也沒有把握將紅葉擊殺全身而退。
紅葉亦自將兵器收回,拜伏地上,向裕王施禮,再轉身向南宮絕,一聲:“多謝指教。”
南宮絕一偏身:“不敢當。”
紅葉轉回原位,裕王隨即問:“你未告訴本王,要的是什麼報酬!”
“事成之後,只請王爺在皇城中賜一府邸,讓我派在中原發揚光大。”紅葉恭恭敬敬。
裕王詫異道:“這對你本人好像並無多大好處。”
紅葉道:“這是家父多年的心願,家父素仰中原地大物博,能夠在中原蒙受皇恩,設立門户,乃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裕王一怔,問:“令尊是……”
“家父就是白雲齋。”
裕王看看南宮絕,南宮絕沉吟着道:“據説十五年前有一個東瀛劍客就是叫白雲齋前來中原,挑戰中原武林各派,為少林無憂大師所挫敗,不知所蹤。”
紅葉道:“那就是家父。”
南宮絕冷笑:“在中原武林爭一席位並不是一件容易事,但若是朝廷許可,也沒有人敢出面反對的,令尊這一着,亦可謂老謀深算。”
“這無疑是你們的機會了。”裕王笑笑:“那還要看看你們的本領。”
紅葉拜伏道:“我們一共來了七個人。”一頓隨又道:“都是伊賀派中的高手。”
裕王大喜:“其餘六人現在哪兒?”
紅葉道:“離此不到十里,王爺若是願意用他們,我立即召他們到來。”
裕王點頭:“本王既然用你,又怎會舍奪他們?”
“多謝王爺。”紅葉再拜伏,語聲都沒有任何的變化。
據説做忍者的無論男女感情都已經麻木,唯一能夠打動他們的就只有功名和利祿。
他們若是在中原設立門户,對中原武林多少難免有些影響,裕王看來並沒有考慮到這問題,這也是難怪,畢竟他出身帝王之家,對於武林並不太熟悉。
南宮絕那會子亦沒有任何表示,好像他這種深沉的人,縱然有什麼不滿,也不會説出來,又何況在這個時候。
歐陽易更就不會理會這許多,只有馬永,待紅葉抬頭,忽然道:“你們一共來了七個人?”
紅葉應道:“因為一直都到處在找機會,因此未便對公公言明,隱瞞之處,尚祈恕罪。”
“不要緊,不要緊——”馬永皮笑肉不笑:“只是王爺既然答應了用你們,也就不要再多心,專心一意為王爺做事才好。”
“一定的。”紅葉冷冷的一笑。
伊賀派來的七個人絕無疑問都是伊賀派的精鋭,紅葉的武功,有目共睹,其他六人,從他們的進來,已可以看出本領絕不在紅葉之下。
他們到來的時候已接近二更,堂內燈火輝煌,突然燈火齊動,裕王馬永歐陽易不覺眼前一花,到他們視力恢復正常的時候,一個白衣老人已出現在堂中。
南宮絕清楚看出,這個老人是悠然從堂外跨進來,身形有如流水行雲,快得來顯出詭異。
紅葉一旁隨即道:“家父白雲齋——”
這句話入耳,眾人齊皆動容,南宮絕也不例外。
白雲齋當年一劍東來,連戰七省,最後才為無憂大師挫敗,武功之高強可想而知。
“伊賀派掌門白雲齋見過王爺。”白雲齋隨即拜伏施禮,他的年紀看來已不輕,鬚髮俱白,滿面皺紋有如刀削,急風吹過,披肩白髮飛揚,氣勢不凡。
他手中握着一柄帶鞘的古劍,長竟達五尺。
一分短,一分險,一寸長,一寸強,劍長達五尺,施展開來,威勢可想而知,而內外功沒有相當造詣,要使動一柄這麼長的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掌門不必多禮,請坐——”裕王忙擺手。
白雲齋再施禮,移身在紅葉之旁膝跪下來。
紅葉仍然是一身柿紅色的衣衫,與白雲齋的一身白衣一樣,份外觸目。
白雲齋才坐下,一個手策木杖的老婦又就在堂中出現,有如幽靈一樣,擁着淡淡的煙霧,令人疑幻幻想疑真。
紅葉隨又道:“伊賀忍者——阿幻。”
老婦人施禮,在紅葉之下跪坐下來,燈火同時又晃動,“獵”地一聲從窗外飄進一箇中年和尚。
“風天坊。”紅葉跟着介紹:“朱絹——”
語聲甫落,眾人眼前一亮,一個衣衫七色,嫵媚動人的女人悠然從門外掠進來。
二人相繼在阿幻旁邊坐下,一個老人出現,這個老人一身淡碧色的衣衫,禿頂,面如滿月,身材亦是肥肥胖胖,水桶一般。
他也就像水桶一樣從門外滾進來,目光一掃,眾人的心頭不禁一陣若然,也這才發現,這個老人兩眼睛也是淡碧色。
“碧翁——”紅葉悠然接作介紹!
最後走進來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人,一身黑衣,上下滿縛刀囊,插在囊內的都是長只七寸的飛刀,那些飛刀的形狀有異一般,一柄柄有如柳葉,卻絕不像中原武林常見的柳葉飛刀!
紅葉道:“這是左源太!”
黑衣青年施禮,在碧翁身旁坐下,態度冷傲。
裕王目光一一再從這七個伊賀忍者面上掃過,實在難掩那一份喜悦,連聲:“很好,很好!”
紅葉七人一齊拜伏,裕王接道:“事成之後,本王一定會讓你們達到目的,外加厚賜。”
“謝王爺——”七人齊應一聲,語聲竟好像只從一個人的口內發出來。
裕王隨又仰首道:“本王有南宮歐陽為助,再加上伊賀派七個高手,又何愁大事不成?”
歐陽易一旁點頭哈腰,連隨一聲:“恭喜王爺。”完全是一派奴才模樣!
南宮絕亦無反應,面上亦無任何表情,一雙眼睛彷彿已凝成冰石,這片刻之間,他已經對那七個伊賀忍者有一個大約的認識。
白雲齋當年一劍東來,以劍挑戰中原武林,在劍術方面的成就當然高得很,而這一次再出現,拿着一柄那麼長的劍,不待言在劍術上又有所突破。
但可以肯定,成就不會很大,否則已再上少林,一雪當年恥辱。
紅葉的武功方才他更已親身領教過,他絕對有信心將之擊敗,至於那個阿幻他卻是看不出是擅長什麼——
忍術之中有幻術一種,難道這個老婦人一如其名,就是擅長幻術?
南宮絕不能夠肯定,對朱絹也一樣,只覺得這個女人很邪氣。
風天坊身形其快如閃電,必然是以輕功見長,碧翁的一雙眼睛有異常人,南宮絕不由想起了密宗的眩神迷魂大法。
至於左源太,當然是善用飛刀,而且出手必然是其快無比。
這七個伊賀忍者任何一個南宮絕都不怕,但七個聯手?南宮絕卻是一分取勝的把握也沒有。
景王府方面可以一戰的只有祖驚虹金虎二人,若是這七個伊賀忍者都有紅葉那種身手,他們這方面的確穩操勝券。
南宮絕唯一考慮的只是這七個伊賀忍者對他的地位會不會構成威脅。
景王府,赤松林,他已經失敗了兩次,不能再有第三次的了。
沒有人能夠看到他心裏,可是那七個伊賀忍者的目光有意無意都移到他面上。
他們顯然都知道,這個人是景王座下的第一個高手,也似乎看到了南宮絕的敵意。
也就在這個時候,堂外傳來了一長兩短的竹哨聲,南宮絕目光一閃,一聲:“進來——”
進來的是一個殺手,送來一個消息,景王府的人已經在四面探路。
歐陽易立即作出結論:“他們是因為有連雲寨的山賊相助,準備突圍的了。”
裕王忙問:“以歐陽先生的意思——”
歐陽易道:“景王府出來的人能夠不留下,當然是不留下的好,天蹺得他們會不會混在其中。”
馬永一旁插口道:“歐陽先生説得甚有道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歐陽易看看馬永又道:“赤松林一戰,景王府的人必是以為只憑我們的力量,未必能夠阻得住他們,探清楚了虛實,便會全力突圍。”
裕王連連點頭,歐陽易皺眉道:“我們曾經有命令,格殺勿論,他們的人要探清楚我們的虛實,應該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裕王接問道:“歐陽先生看他們將會在什麼時候突圍?”
“最理想的時間應該是破曉前後,”歐陽易一捋鬍子:“他們不發動則已,一發動必然是雷霆萬鈞之勢。”
馬永目光忽然從歐陽易的面上移開,轉向白雲齋七人,白雲齋即時道:“這件事交給我們七人便可以。”
裕王輕“哦”一聲,看了看南宮絕。
南宮絕一直都沒有表示,這時候忽然道:“兵不厭詐,這也許是一個假局。”
裕王微一頷首,方待説什麼,白雲齋已接道:“什麼局也好,能夠將之催毀,對敵方來説終於不能夠造成太大的傷害,亦一定可以收到阻嚇之效。”
裕王頷首道:“這倒是不錯。”
南宮絕接道:“也許那是聲東擊西之計,屬下只管監視其他幾方面。”
裕王笑了笑:“這也好。”
白雲齋看看南宮絕,也自笑了笑,眼神充滿自信,其他六人也是。
南宮絕離開大堂的時候,夜已深沉,歐陽易從後面追了上來。
走過了院子,南宮絕腳步才停下,隨即問:“歐陽兄可是有什麼要指教?”
歐陽易搖頭:“我只是不明白,南宮兄何以不爭取出擊的機會?”一頓又説道:“景王府的人一定會把握機會離開,立大功,就是這個時候了。”
南宮絕道:“赤松林我的人敵不過祖驚虹金虎與連雲寨羣賊,明天也一樣不可以,與其如此,何不由得那些伊賀忍者前去?”
“可是……”歐陽易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
南宮絕冷然一笑:“你擔心他們奪了首功,連帶馬永也得寵,影響你我的地位?”
“難道南宮兄完全不擔心?”歐陽易反問。
南宮絕看了看歐陽易:“然則以歐陽兄的意思,我們倒是應該搶着去跟祖驚虹金虎去拼一個同歸於盡或者什麼的了?”
歐陽易一怔,南宮絕接道:“徐階老謀深算,這個萬一真的是陷阱,我這條命就是沒有給拼掉,哪裏還有足夠的能力再跟那七個伊賀忍者競爭?”
“這也是。”歐陽易不能不同意南宮絕的話。
南宮絕又道:“那七個忍者雖然都有一身本領,祖驚虹金虎也不是省油燈,硬拼下來,縱使能夠將祖驚虹等擊殺,也要付出相當的代價,這對於我們,好像並沒有多大壞處。”
歐陽易愁眉頓開,笑應道:“南宮兄智勇雙全,佩服,佩服!”
南宮絕道:“若是説到智謀,怎及歐陽兄,只是歐陽兄有時未免緊張了一些,對於江湖上的事情又認識不深,正如方才,給那七個伊賀忍者一嚇,便自亂了分寸。”
歐陽易沉吟道:“南宮兄能否説明白一些?”
南宮絕緩緩道:“白雲齋乃敗在少林派高手無憂的手下,祖驚虹正是少林派的人,武功造詣相信絕不在無憂之下。”
歐陽易道:“可是這麼多年……”
南宮絕截道:“白雲齋若是有信心擊敗無憂,早就到來一雪當年的恥辱。”
“不錯——”歐陽易脱口叫出來。
南宮絕道:“當然祖驚虹要將他擊敗也不是件易事,何況他另外還有六個助手,所以這一戰結果可以想像勢必是兩敗俱傷。”
歐陽易拈鬚微笑:“看來我們應該告訴那七個忍者,景王府方面有祖驚虹那麼一個少林派的高手存在。”
南宮絕淡淡的道:“歐陽兄無妨跟他們説一説,那一定會使他們大有好感,對於歐陽兄的前途亦不無幫助。”
“南宮兄又來這種話了。”歐陽易搖頭:“他們已有了馬永,難道還會再依附我歐陽易?”
南宮絕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歐陽易接道:“只是王爺知道這件事,不知道有何感想?”
南宮絕淡淡的道:“王爺一向不喜歡太花腦筋,相信不會考慮到這許多,除非歐陽兄……”
歐陽易搖頭:“我們一向合作得很好,姓歐陽的是怎樣的一個人,南宮兄應該明白,好像這種話是絕不會説的。”
南宮絕接道:“就是説了王爺相信也不會有太大的反應,正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王爺應該明白那些伊賀忍者只可利用,不能夠推心置腹。”
“不錯——”歐陽易撫掌道:“以我看,那些伊賀忍者只怕另有所圖,不能不加防範。”
南宮絕冷笑:“在事成之前,他們一定會盡心盡力替王爺解決一切的困難,來爭取王爺的好感和信任。”
歐陽易深沉接道:“看來他們根本連馬永也不怎樣相信。”
“從馬永只知道有一個紅葉這件事便可知道。”
歐陽易微笑:“南宮兄有沒有留意那會子馬永的神態。”
南宮絕點頭:“他若是知道紅葉之外還有六個伊賀高手,只怕根本就不會理會這件事。”
“哦?”歐陽易有些詫異。
南宮絕冷冷的瞟了歐陽易一眼:“他若是能夠控制紅葉七人,已可以大幹一場。”
歐陽易一怔失笑:“不錯,鷸蚌相持,他其實大可以做一個得利的漁人。”
“不就是了。”南宮絕仰首望天:“現在相信他仍然在大嘆可惜。”
“那是説,他對於那七個伊賀忍者也沒有多大好感的了?”歐陽易接問。
南宮絕點頭,目光一落:“所以事成之後即使我們不出手,馬永也會算計那七個伊賀忍者。”
歐陽易忽然嘆了一口氣,他雖然只是嘆氣,南宮絕彷彿已看透了他的心意,笑接道:“這當然,在他算計那七個伊賀忍者之前,一定會先鞏固自己的地位。”
歐陽易道:“那他第一個要算計的當然是我了。”
“也許你們之間不會有很大的衝突。”
“也許。”歐陽易沉吟起來:“看來南宮兄非要大大助我一臂之力不可。”
南宮絕道:“説這些現在未免早了一些,事情現時是開始,到一切有一個明白之後才在考慮也不遲,也許到時那些伊賀忍者已然跟祖驚虹他們拼一個同歸於盡。”
歐陽易苦笑道:“如此最好。”
南宮絕接道:“以歐陽兄的聰明,到時候一定能夠想出一個很好的辦法來。”
歐陽易道:“還要南宮兄指教,説聰明還是南宮兄聰明,若不是南宮兄提醒,到現在我還沒有考慮到那許多。”
南宮絕道:“一句話,當局者迷,關心則亂,歐陽兄不將馬永當做跟自己爭功奪利的人看,那就會看得非常清楚的了。”
歐陽易不由頷首道:“到底是練武的人,總比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腦筋清醒。”
南宮絕淡然一笑,歐陽易接道:“什麼時候倒要請南宮兄指點一下練功的法門。”
南宮絕道:“這是後話。”
歐陽易道:“現在我倒也懂得先考慮一些什麼,再考慮一些什麼的了。”
南宮絕道:“如此最好。”
“南宮兄智勇雙全——”
“歐陽兄不必拿話套我,動腦筋那回事我可不怎樣感興趣,至於我投靠王爺,目的何在,歐陽兄也該清楚的了。”
“是極是極。”歐陽易連連點頭。
“歐陽兄還有什麼不放心?”
歐陽易笑笑:“對南宮兄小弟一直都放心得很。”
“那麼只等歐陽兄的好辦法了。”南宮絕揮手輕拍了一下歐陽易的肩膀。
這個人一向冷傲,甚少對別人作出親熱的行動,好像這樣一拍肩膀,歐陽易也還是第一次看見,所以完全是一種受寵若驚的反應。
也就由這一刻開始,他的腦筋活躍起來,只看有什麼辦法能夠一舉而解決馬永伊賀派的忍者,以及景王府的人。
這當然是馬永他們所始料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