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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柴培琳的確不辜負傳説中影視圈內最美麗高貴的大牌製作人這頭街,雖然已年過五十,但她保養有術的容貌上只能在眼角尋到細紋,凡常女人在這年齡早都已顯得蒼老,在柴培琳身上反而形成智慧與感性結合的象徵。

    這又不由得人想起當年她與梅紹軒那段引人爭議的戀情,美麗的女製片,年輕有為的大亨。而洛夫就是這麼率情至性的父母所生,難怪他的個性如此多變這般撲朔,德嵐輕嘆口氣,出色的雙親,有力的背景,柴洛夫身在一個與她自己截然不同的世界中。

    這時,柴培琳那雙精明美麗與洛夫如出一輒的鋭眼審視完畢,「柏小姐,洛夫説你是從事劇團總監的工作?過去你是舞台女演員吧?」

    「伯母真是好記憶,德嵐已經有五年沒有演過戲了。」

    「我有印象是因為我本來透過朋友,預備把你納入我旗下一間經理人公司,不過卻遭到你的婉拒。」

    德嵐訝異的微笑説:「我真是大意外了,不過我已經不演戲很久了,並沒有冒犯伯母的意思,希望我沒有過分粗魯地拒絕。」

    「母親大人你就別再審犯人了。」洛夫諷刺的插口,「德嵐還有劇團要照顧,我先送她下去坐車。」

    「沒有必要,我可以自己離開。」德嵐回頭看他,堅定的説。

    「我要送你下去。」洛夫將手搭在她的肩上,「和我親愛的母親大人説再見。你很快會再見到她的。」

    德嵐心口一沉,洛夫在開什麼玩笑?柴培琳一定把她當成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竟然在她兒子的牀上過夜。她這下是跳到淡水河也洗不清,換作是她……可不會對自己太客氣,更不會想再看見她和洛夫出現。「再見,伯母。你是個大忙人,我想洛夫是在開玩笑的,我怎麼會再次打攪你寶貴的時間呢!」

    「洛夫,柏小姐似乎不相信你的話喔。」柴培琳冷淡微笑的説。

    「我知道,她老是分不清我什麼時候説正經話什麼時候開玩笑,別擔心,我打算花很多很多時間讓她學會分辨。」洛夫嚴肅的應道。

    德嵐手肘暗暗往後一頂,撞上他堅硬的小腹,「別再説笑。你瞧伯母真的要相信你的話了。」

    洛夫揉着肚子嘟嚷,「真該死了,難道你看不出我説的是真是假嗎?」

    決定和他爭論只有白浪費時間,這男人的骨頭沒有半根是正常有邏輯。「很高興認識你,柴伯母,很抱歉我得這麼匆忙的離去,實在是劇團內有許多事情……你瞧我根本都忘了你也是專業婦女,你一定知道工作就是工作,得要負起我們應有的責任。」

    柴培琳點點頭,她挑起眉用洛夫常慣用的傲慢眼神,「絕對,工作就是工作。那些男人懂什麼責任呢?他們是一羣只懂享樂的動物。」

    凱蒂聞言立刻自沙發上跳起來,「對,女人萬歲,讓我們把那些男人們都擊垮,讓他們一敗塗地,耶!耶!」她揮舞着無形的旗幟。

    「我的天,」洛夫搖頭,「我最好在這兒變成女性運動聯盟總壇前把你送走。走吧,德嵐,你的出租車已經在等了。」

    「你什麼時候自作主張幫我叫了車?」

    「沒有。」洛夫推着她的肩往外送去,「你不曉得嗎?現在你只要往街邊一站,都會有出租車司機搶着為你這位女性聯盟主席服務,他們知道惹怒了你就等於和二分之一的女性人口過不去,這樣的話……你説我們男人還有好日子過嗎?」

    德嵐沉默了一陣子,「你説的笑話真讓人笑不出來。」

    「你是説我們男人沒有受到半點威脅嗎?我的天,謝謝老天爺。」

    ※※※

    「她回去了?」柴培琳看着高大的兒子走進廚房時,她正為自己添第二杯早茶,「你要喝一杯嗎?」

    「母親大人,喝一杯是指烈酒之類的飲料。對於茶似乎不太用『一杯』這樣的説法。」洛夫取過咖啡壺搖一搖,皺眉打開壺蓋一瞧。「你把我這裏面的存貨出清了嗎?」

    「什麼?噢,你是指咖啡壺裏面那堆令人作嘔的泥巴啊?我看它快發黴,所以替你倒掉了,省省你的道謝。這是做母親都應該做的事。」柴培琳理所當然的微微一笑。

    「我有提到任何感謝的字眼嗎?」洛夫回應的拉拉嘴角。

    「母子心連心,這種事還要你説出口,那我這做母親的未免太失職了。」她坐在餐桌旁,「你和那位柏小姐是認真的嗎?」

    洛夫正把一整罐咖啡豆往壺內倒,「你又在動什麼腦筋了?」

    「這麼對自己母親説話未免太沒禮貌。」培琳優雅的啜口茶,「你的回答呢?我還在等。」

    「母子連心不是嗎?為什麼不由你來替我回答?」

    培琳皺皺眉頭,「凱蒂,你大哥最近是不是拿炸藥當晚餐吃呀?這麼兇巴巴的,我還記得他小時候有多麼可愛活潑,是個人見人愛的頑皮小男孩,怎麼才不過幾年的光陰,居然就對我這麼兇巴巴的。」尋求外力是她最拿手的技巧。

    「母親大人,你的幾年是我的幾十年,你該不會貴人多忘事,連你兒子今年幾歲都不記得了吧?」洛夫立刻還以顏色。

    「你説這像什麼話,我當然記得了。你不過二十出頭而已。」

    洛夫搖頭,把咖啡壺放到爐上去,雙手抱胸歪頭看着凱蒂説:「瞧,誰要是敢説我這個人腦筋有問題,我就得抗議這是血統遺傳的問題。有這樣的母親,我能長到這麼大已經是託萬民之幸,感謝上天有好生之德了。」

    培琳掀掀嘴,「好吧,就算你今年三十有五,也不代表你就得表現得這麼討人厭。媽咪還記得你向我討糖糖的俏皮樣子。」

    「從你那堆積如山的工作中,向你討糖?就算我還是個小孩子,我肯定也沒那麼蠢,敢拿自己和你的寶貝工作比。」洛夫笑説:「我沒認那堆文件作母親你就該慶幸有這麼聰明的兒子了。狗、貓這些動物們不是都有習慣,認睜開雙眼看見的第一樣東西作母親嗎?」他轉向凱蒂説:「我這個天才媽咪第一眼讓我看見的,就是她埋首在檔堆後的臉。」

    凱蒂輕笑着,「老天。」

    「都陳年往事了還去翻它作什麼?」看來母子倆都有個本領,對累積一堆不良前科的舊檔案視若無睹。「讓它擺在過去裏發酵不是好多了?」培琳説:「這次我留在這兒只有短短一週,你還要和老媽這麼吵嘴嗎?」

    「真是輸給你。」洛夫嘆口氣,「你到底想要什麼?老媽。」

    「孫子。」柴培琳也十分簡潔的告訴他。

    「瑞波最近生了,何不屈就一下她可愛的寶貝兒子?反正她老公和我是哥兒們,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亦安不會介意讓你當個祖母過個乾癮。」洛夫建議。

    「既然是乾癮我幹麼幹辛萬苦的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回來?」

    「只得怪你生的是兒子,害他不能夠自己生。」

    「你明知道我是指你到底什麼時候要安定下來?你都已經三十五歲了!真是父子倆一個德行。」柴培琳想到他那打終身光棍的父親梅紹軒,不覺又忿忿起來。「我絕不允許你走上你老爸的後路。」

    洛夫搖頭,「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婚姻不是人生的一切。我以為開明如你這種時代尖端女性,不會要求你自己的兒子非得遵守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陳舊八股規矩。」

    「那你是打定主意不結婚?」柴培琳蹙眉尖鋭地問。

    「我也沒那麼説。」洛夫關掉嗚聲作響的咖啡壺,「好了,別再質詢我了,等我喝完這杯咖啡,我還有地方得去一趟。」

    「聽公司説你最近好多天都沒有過去審看劇本進度了?」她指出。

    「我有保持聯繫。」洛夫喝着燙熱的咖啡説:「等我忙完該忙的事,我自然會加緊新片的進展。」

    「什麼是你該忙的事?算了,我曉得你是不會説的。」培琳揮揮手,「別忘記後天瑞波要請滿月酒,我已經為你和柏小姐答應瑞波的邀請了,全家人包括你父親都會去。你可別讓瑞波和亦安失望才好?」

    洛夫差點被燙到舌頭,「你説什麼?」

    「凱蒂甜心,我們可以走了。」柴培琳緩緩的站起身,微笑的説:「我還要和你卓阿姨們去逛街呢!凱蒂的媽咪最近又開了間婚紗店,裏面的婚紗真是漂亮極了,我想去挑一挑。説不定有合適柏小姐的尺寸。」

    「母親大人你別太得寸進尺了。」洛夫嗅到一絲詭計蠢動的味道。

    「別擔心,小子。」培琳揚揚手,「我又沒説柏小姐會嫁給你,就算你沒興趣當新郎,未必代表柏小姐不想當新娘呀?即使穿上凱蒂的媽咪店內最美麗的婚紗。她大可自由自在的嫁給任何一位向她求婚的男士,又不見得是你,不是嗎?」

    「我不會上當。」洛夫放下杯子,愉快不起來的説。

    「上當?我有在騙人嗎?」培琳無辜的走向門口,洛夫也跟到外面。她接過兒子遞來的外衣套上,轉身踮腳在他頰上親吻一下,「我只是希望你把事情看得清楚一點,兒子。」

    洛夫也回給她一個親吻,「你就是喜歡把事情掌握在手中。」

    以遺憾的口氣,柴培琳搖搖頭,「我不是喜歡,而是不得不,我的個性如此。這是你母親我的缺點……也是優點,兒子,看清楚你的老媽並不見得過得不快樂,婚姻的確不是人生唯一的道路。但是,不管怎麼説,我總是存有一點點遺憾──沒有能為心愛的人穿那一次嫁裳,我愛你的父親卻與他失之交臂。不要為了結婚而結婚,但也不要為了『不』結婚而『不』結婚。當年的我,就是犯了這個錯。」

    「……」洛夫伸手擁抱住母親。

    柴培琳揩去眼角的淚,「哎呀,眼睛怎麼冒汗了。我八成是熱昏頭了,不要再説了,我走了。」

    洛夫送母親出了門口,她的話依然迴盪在空曠的屋內,真的是結婚的時候了嗎?與德嵐共渡此生?盡一個做男人的責任,每天回家吃晚飯,晚上擁着同一個女人入夢?一輩子只愛她一人?不知怎地,洛夫覺得這個想法並沒有他以為的恐怖。

    ※※※

    團員們都面色凝重的集合在舞台上,不論幕前的青少年演員或是幕後的工作人員,圍成半圈坐或站着,空氣是沉重的寂靜。

    德嵐先是清清喉嚨,深吸口氣後,「你們可能已經聽説章子發生的事情了。不管知道或不知道,這件事情都已經進入司法程序當中,有律師為章子處理這些法律的審判,就算它其實是一件意外,但是我們還是要靜靜等待結果。唯一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拿出大家對章子真正的友情與關心,站在他的身邊支持他。」

    「柏老師,章子有可能被判刑嗎?」蠻惠害怕地細聲的問道。

    娟娟隨即兇狠的瞪了蠻惠一眼,「當然不會。」

    「我們不知道。」德嵐温和的糾正,「律師普先生很有信心的為他辯護,但老師不能説百分之百的保證。因為在法律的眼中,或許章子是過失殺人也説不定。我們無法肯定,但我們不會因為章子是否坐了牢,就改變我們對他的友情,不是嗎?」

    「那還用説。」講義氣的泥鰍拍着胸脯説。「我頭一個站在他的身邊,不管他什麼時侯放假我都會去探他的監。」

    「探你個屁監!」娟娟脱下腳下的紅高跟鞋拿起來打,「他現在又還沒被捉進去關,要是你這張烏鴉嘴害他倒了黴運,我拆了你他媽的骨頭。」

    「娟娟!」德嵐皺起眉頭,「控制一下自己,不要再拿泥鰍或是蠻惠泄憤。我知道你很在乎很關心章子的安危,但是把這種壓力發泄到別人身上對他們難道公平嗎?大家都和你一樣關心他,知道嗎?」

    娟娟臉一陣青一陣白,「你以為你是誰呀?憑什麼教訓我,我幹嘛要甩你這一套。什麼嘛,破爛劇團我才不稀罕呢!我要不是無聊斃了,怎麼會在這兒混時間?以前看你還他媽的挺上道,原來不過是個爛婊臭──」

    啪一聲,畫過整個舞台。德嵐五指緩緩的自娟娟的臉上收回來,此刻已有五條紅紋印在她臉上,德嵐掐緊自己的手。

    「哼,動手打人了,」娟娟滾滾熱淚在眶內打轉,但她咬着下唇硬抬起下巴,「我就知道你以前都是假道學假關心,你根本不在乎我們這些人的死活,不過是講好聽的,説什麼給我們一個學習與成長的空間?這算哪門子的學習?哪門子的成長?我根本就不需要,以前我混在PUB、柏青哥的日子過得可好咧,有吃有喝還有樂子可找。哪像現在?他媽的我不爽玩了,你們去演你們的爛戲好了。」

    德嵐強迫自己站在原地,看着娟娟頭也不回的奔出了劇院大門。

    「柏老師……可以不用管她嗎?」泥鰍老實擔心的問。

    蠻惠走上前,「讓她去,她以前就是一副屁樣,誰稀罕呢?我們不需要她。」她靠向德嵐的手説:「老師,我可以替代她的位置,我來演她的角色。」

    「你都這種時候了還説這種風涼話。」泥鰍拉開她,「我去找她回來好嗎?柏老師。」自告奮勇的他説。

    「哼,你偷偷在喜歡娟娟,我就知道。」蠻惠臉色難看的説:「別夢想了,她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你這個泥水匠的兒子配得上她嗎?而且娟娟眼中只有一個章子。」

    「夠了。」德嵐情緒紛擾,生氣的扒過頭髮説:「你們全都不要吵了。」她閉上眼尋回控制後,「娟娟那邊交給老師就好,泥鰍。至於重新挑角──我相信娟娟會回來演的。蠻惠,抱歉我不知道你這麼喜歡娟娟的那個角色,你對自己所演的女警角色有什麼不喜歡的?為什麼我安排角色時你吭都不吭一聲。」

    蠻惠嘟着嘴,「你眼中只有娟娟,什麼好角色、可以發揮的角色都派給她演,我哪有什麼説話的分量。」

    「所以你就什麼都不説?」德嵐挑起一眉,「不説就喪失你的權利。你必須為你所想要的一切去爭取,蠻惠。而不止是站在那兒懷疑老師究竟對誰偏心,你應該自我反省,你這樣背後趁機搶奪娟娟的角色難道就正大光明嗎?」

    蠻惠臉色也暗沉下來,她僵硬的站在原處。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德嵐頭痛的想着,她似乎在罵跑每一個演員!「抱歉,我不是有意把話説的這麼嚴重,蠻惠。老師向你道歉,但是我不要再聽見另一句搶角色的問題。就算整齣戲裏面只有一句話,照樣能演得教人刮目相看。每個人都有屬於他們自己的機會。」

    蠻惠沉默的點點頭。

    「抱歉,」德嵐感覺精疲力竭,昨天加上今天的這些插曲,「本來我是要談有關章子空出的缺要怎麼安排,還有上戲的準備。但是娟娟……看來我們今天只好先休息一天了。你們可以各自先回家了。」

    幾分鐘後,大家都安靜的散去。氣氛完全失去往昔的快樂活力,變得灰暗陰沈。

    「你還好嗎?」芬茵走上前來擁住她的肩。

    德嵐嘆口氣,「我是不是對她太兇了?」

    「她」指的是何人,芬茵也很清楚。「不要對你自己太苛了,娟娟講話是過分了些,你打她那一巴掌固然是嚇到所有的人,但是我想這也算是給她一點點教訓吧?這兒是劇團,並不是奉養大小姐的地方。」

    「她的反常全是因為過分擔心章子。」德嵐依然自責地説着,「或許我該再多體諒體諒她的心情。」

    「縱容演員是一個劇團總監最不應該做的。」芬茵微笑的安慰她,「別再想了,過兩天等娟娟平靜些,我們再來解決這個問題。現在,你應該讓自己好好放鬆一下,又是章子又是娟娟,加上公演日期的接近,你幾乎把自己逼得不成人形。一天到晚只知道關心演員和別人的身體狀況,就伯他們倒下去不能演,卻沒有想過萬一你自己倒下了,那整個劇團馬上陷入羣龍無首的噩夢中,又該怎麼是好?」

    「但是還有那麼多的事情──」

    「沒有什麼不能等到明天再説的。」芬茵肯定地説:「吃一頓、睡一覺。等你醒來又會是愉快閃亮的一天。」

    德嵐發覺自己真的認真思考芬茵的建議,逃離這所有。若不是她向來理智的一面抬頭……「再説吧,芬茵。我要把最後那幾場戲的排練日誌再翻看一次,然後才有時間想到吃飯。不用為我擔心,你先回家去吧!」

    換芬茵大嘆口氣,「德嵐你真是……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説你了。」

    「那就什麼都別説了。」德嵐往辦公室走去,「我保證我不會讓自己倒下的。」

    「你敢倒下試看看。」就連威脅,芬茵也是語帶笑意。「對了,開會前洛夫有打過電話,碰巧你去找章子的律師談話所以不在,他什麼也沒説的掛了。」

    德嵐眼前立刻浮起他的臉,揮去。「可能是告訴我終於他要放棄義工的工作了吧?早知道他不可能熬太長的時間,他那種大忙人!」而且他也如願以償的得到自己了,不是嗎?目的已達,他當然拍拍屁股走人,連再見也省得説。那就是她得承擔的後果,不過是他成年人的遊戲!

    「德嵐,你不覺得有時候你對柴導演也不太公乎嗎?對他有偏見?其它人你都能忘卻他們的過去,接受他們的本來面目,為什麼每次一看見柴導演你就是用負面的口氣説話。」

    「你看上那個狂人啦?」德嵐諷刺的問。「他的確魅力無遠弗屆。」

    芬茵張大嘴,蒼白了半刻。

    「我抱歉,我不該那麼説話的。」似乎她今天處處都惹人生氣?德嵐歉意地改口説:「我沒有那個意思。」

    「小懷懷快放學了,我去接他。」芬茵轉身匆忙的往外走。

    「芬茵,我……」德嵐覺得她必須説些什麼,説些什麼來彌補她剛才那句話所造成的殺傷力。畢竟芬茵從來都沒抱怨過她未婚卻守着死去德懷的靈魂,盡一個單親母親責任的苦楚。自己有什麼資格阻止她看上另外的好男人?

    「不要説,德嵐。」芬茵背對着她,哽咽地説:「我正試着不和你生氣。所以,什麼都不要再説了。」

    是的,與其説一些讓自己良心能好過的話,德嵐想着,她更該真正的愧疚她方才的所言所行。難道她在妒嫉柴洛夫對芬茵的注意?再也沒有比一個心眼狹小的女人更醜陋了,她已經變成這樣一個女人了?

    「你知道,我以前常常懷疑為什麼瞪着牆壁發呆的人那麼多,是不是它具有某種神奇的力量讓人不由自主的想瞪呢?還是你覺得問題出在人的眼睛和腦部結構上。」

    柴洛夫的聲音自辦公室外傳來時,德嵐不知道自己坐了有多久,她驚醒過來回瞪着他。「出去。」

    他走進來坐下,「多謝。」

    「我説:『出去』。」她按着桌面站起身來,憤怒地説。

    「我不是已經坐下來了嗎?你何必不斷重複。」惱人的他微笑着,彷佛他們説的不是同一種語言。

    德嵐自桌後繞出來,捉起桌上的檔就朝他扔去,「你把我的腦袋弄得一團糟,現在還來惹我做什麼?你可以要的都已經得手,不必再死纏不放,我不要看到你,再也不想看到你,出去、出去!」

    微一抬手他擋住那些紙張,「很辛苦的一天,是嗎?芬茵把娟娟的事告訴我了。別擔心,站在導演的立場我會建議你做同樣的事。」

    「那些完全不關你的事,從現在起我的劇團裏面不再需要你了。」德嵐憤怒得無法判斷自己的行動對錯,她像莽撞的紅牛衝進敵人營區,雙手拉住柴洛夫開夏米爾領衫的衣領使勁地嘗試拉他起身,他卻穩穩如不動泰山,「我開除你了,聽見沒有。你不再是團內的義工,我們與你再無瓜葛。」

    「我有做錯任何事嗎?」他-起眼。

    「無故曠職。」

    「我問過了芬茵,她説沒關係。」

    「態度欠佳!」德嵐吼叫。

    「這點我可以改進。」他馬上回嘴,雙手迅速的動了起來。

    他所謂的改進,德嵐為時已晚的發覺,並不是常人所認定的立刻卑恭屈膝、道歉悔過。悔過?那是柴洛夫最不可能辦到的一點。

    「讓我下來。」她槌打着他的肩,當他再度把她扛上肩並站起身時。這已經快變成一個惱人惡劣的習慣了。「這就是你改進態度的方法嗎?從爬蟲類的智慧進展到北京老祖宗的狀態嗎?可真是教人大板眼界!」她嚷着,「你這招已經玩得沒創意了,何不再給我一點新鮮的?」

    「悉聽尊便,鬥魚女士。」他大手捉起她的腰,在空中將她由背向上面向下的扛法,轉而為面向上的抱姿,依然把她牢牢箝在懷中,一個換湯不換藥的擄法。「這樣浪漫多了吧?」

    「我感動得要吐了,讓我下去!」她聳張五指,恐嚇的瞪着他的臉(好不容易)説。

    「不公平,你也老再重複同一句台辭。」他黑眸惡作劇的一閃。

    「劇團本來就是聽我命令指揮,你如果不聽我的命令指揮,你就是在告訴我你不再是本劇團的一份子。」跋扈可不是柴洛夫註冊登記的專利!德嵐得意的想道。

    「你説的對。我應該聽你的!」

    德嵐全身的毛孔都意外而舒張開來,甚至沒看見他在黑暗中帶她登上了舞台的樓梯,也沒發覺他們已經不是在原本的小辦公室內,她眼睛為了眼前的勝利而閃閃生輝。

    「沒錯。你能知道這一點是最好也不過的。」

    「我馬上就放你下來。」他繼而保證。

    沒料到柴洛夫也有乖乖聽話的一天,她的耳朵出什麼毛病了?「快做!」

    「是!」

    噢,德嵐感覺他大手一鬆時,神經網絡才剛傳達一個緊急訊號經過大腦,他不敢他不會他絕對不可就這樣……他敢!「啊!」

    嘖嘖,妤慘喲。洛夫得意的垂視着摔落到地面上的德嵐,她尖叫一聲之後完全愣坐在原地,這下她囂張的小屁股肯定得到一個永難忘懷的教訓了,不是嗎?他完全是照她吩咐的「放她下去」,沒有事先在地面鋪滿柔軟的羽毛毯也並非他的粗心錯誤。

    本來他是想好心的提醒她,目前她身處的狀況──直接由他抱的懷中掉到地面去,可是很不舒服的。誰讓她逼人更甚,居然命令──不,根本是掐着他的耳朵直嚷嚷──要他快點做!

    結果,非常抱歉啦,「需要一手幫你起身嗎?」洛夫彬彬有禮的彎腰招呼道。

    「滾開。」她拍開他的手,「誰需要你假惺惺的好意。」

    「我做了什麼?」他攤開雙手,「不過是完全按照你的吩咐而行。」

    德嵐-眼瞪他一眼,接着轉頭四下看看,「你把我扔在舞台上做什麼?」

    「你有沒有在舞台上做過愛?」

    她整整三秒鐘説不出半個字來,洛夫真是對自己的快速反應感到滿意透頂。「沒有?我想也是。」

    「變態。」好半晌她才悻悻然的説。

    「你是説你從來沒有幻想過一個白馬王子衝上舞台,解救你這個孤苦無依的少女?你也從來都不曾偷偷想象過在這麼寬廣的空間中,能發生什麼樣的事情?」他邪惡的微笑着。

    「黑漆漆的地方,有什麼好幻想的。」

    洛夫低沉而沙啞地回答:「黑暗本身就是一種神秘。」

    她沉默着。

    他可以感覺到德嵐心不甘情不願的沉默,有一絲説不出口的好奇。洛夫明白那份初次接觸禁忌的興奮與好奇,德嵐這輩子都在中規中矩的規範下渡過,所以打破神秘對她是新鮮的,也是使人興奮的。

    他了解她心中正緩緩升起的莫名熱焰。他自己曾經不厭其煩的去打破那些禁忌遊走於規範與道德邊緣,只為了一次次挑起那生命中的火焰。冒險是如此,玩樂是如此,工作也是如此。旁人説他狂野,洛夫只是認為他有比一般人更旺盛的決心要一試限度的終極是在何方。

    「是啊,沒人比你更瞭解什麼是神秘,什麼是冒險。」她終於譏誚地説:「你去遍世上所有可怕危險的山巔,跳過風雪冰河,還在喜馬拉雅山頂和女人大跳桑巴舞,是不是?狂野的洛夫。」

    「你對我來説是最大的神秘,德嵐。」洛夫温柔的説。

    黑暗中她發出嗆着的咳聲。

    「你還真懂得如何營造氣氛,我正試着要迷昏你,甜心。」

    「我不要想要被一個傻瓜瘋子迷昏頭。」她氣憤的,自地上站起來。

    「我知道。」洛夫點頭,「你什麼都不想要我的,你只要和我吵架、和我分手、永遠也不要見到我。這就是幾分鐘前你想要用無理取鬧的脾氣激我的原因,你想引燃我的控制力引信,讓我爆發出怒氣,一怒之下揚長而去。」

    「我不知道你在説什麼。」她以畏縮的態度面對。

    「來這兒。」他伸出一手。

    「做什麼?」她聲音中有緊張成分。

    「站在舞台中央。」他命令而非要求,「面對着觀眾席的方向。」

    「我沒有義務需要聽你的話。」她嘟起嘴説話,「況且,那聽起來好愚蠢,面對一個黑漆漆的觀眾席。一點道理也沒有。」

    「你有個觀眾。」他穿過陰幽的空間,視線與她的相撞。「我。」

    她什麼話也沒有回答。

    「不敢做點冒險嗎?你總是説我太狂太野?我是個瘋子。可是你有沒有嘗試過一點大膽的事呢?發泄出在心中那些積藏已久的思緒、幻想與憤怒。對自己的不滿,對這個社會的不滿與對命運的不滿?不是選擇去傷害別人,只是尋找一點大膽的刺激。一生就這麼一次忘記你的控制力,不再壓抑自己?」洛夫一面説着,一面緩緩的走下舞台,他曉得控制舞台燈光音響的控制室,就位於舞台正對面的小房間內,可以清楚的一覽無遺。那兒就是他的目標。

    「德嵐?多久你不再演戲了?你説演戲是讓娟娟這樣的青少年發泄精力的好方式,是因為你是過來人嗎?藉着戲劇你才能夠表達出你所有的情感嗎?」他走進小房間中,看見德嵐依然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打開舞台的音響,洛夫坐進控制室內用麥克風説:「演吧?把你哥哥意外身亡後你所有的難過通通都發泄出來,我來做你的觀眾,演給我一個人看。我會全心全意的看着你。」

    他按下燈光控制鈕,舞台水銀燈放射出強力光線照耀着舞台上佇立的嬌小身影。德嵐抬起手遮掩着雙眼。

    「燈光太刺眼?太陌生?回想一下你最後一次上台時的興奮?流動在血管中的彷佛都不再是鮮血,而是滾燙的火焰。」他緩緩的説。

    「我不再演戲了。」

    洛夫透過麥克風愉快地微笑,「演一個一代妖姬如何?或是演西施?我想看看你的貴妃出浴。」

    銀燈下的德嵐雙頰粉紅,平日一絲不苟嚴肅的小臉轉變為美麗的女子,為情人的話而羞赧着。「我最痛恨你這種人了。」

    「真的?説大聲一點。我聽不見。」

    維持整整一分半鐘的怒吼與尖叫是她的回答。

    「沒錯,就是這樣。」洛夫在控制室內拍手説:「叫大聲一點,説你恨我、討厭這個世界。説出來大聲點,全部都發泄出來,不演戲也可以發泄出來,來呀!讓我看看你也有狂野的一面。」

    德嵐盡情狂野使出全副精力在怒吼,狂叫,她是那麼地投入,完全都沒有感受到周遭的任何事物。只有一心一意的狂喊着:「德懷,我恨你。你怎麼能那樣的拋下我,我恨你──你沒有權利離開這個世界。想一想小懷懷,想一想芬茵。我恨你!我恨你!還有老天爺,為什麼這世界這麼不公乎,我們努力在生存努力在這不完美的世界尋求希望,但是你老是打擊我們、測驗我們,這不公平!我不會認輸的,雖然你帶走了德懷,雖然章子被迫失手害死他的父親,但我們永遠都不會認輸。你看着吧!我會帶好這個劇團,絕對不會讓德懷失望的!我發誓!」

    一雙大手攫住了她的肩,將她扳過身去。德嵐淚水盈眶微笑的看進洛夫那張温柔的臉龐,「我不會認輸的。我不會。」

    「我知道。」他捧起她的臉來,抹去她的淚水。「我一直都知道。」他俯下臉,中途德嵐自己的臉也迎上他的。兩人的唇在空間相接,綻放出狂野激情的美麗花朵。

    ※※※

    「現在你有頭一個刺激的經驗了。」他的手滑過她的鼻尖,輕輕的點了一下,「小鬥魚,喜歡在舞台上親熱嗎?」

    德嵐恢復所有理智的思考能力,慌張的翻坐起身來,「拜託,你快點把衣服穿回去。萬一有人到劇團來……」

    「都已經凌晨兩點了,誰還會跑來劇團。」洛夫滿不在乎的枕臂仰卧,「承認吧,你喜歡我們剛剛所做的事情。我知道得很清楚,因為你連喊了三次『我的天』而且還説了一句話。」

    不。德嵐心想她該不是把那三個字説出口了吧?在激情時分,她根本無暇考慮或是隱藏自己的想法。有可能她不小心讓那三個字溜出口……

    「你説──」

    德嵐不讓他有機會出口的捂住他的嘴巴,「不管我説出了什麼,那都不是真心的。我只不過是……只不過是一時衝昏頭所以才説出口。」

    緩緩拉開她的手,他鋭利精明的黑眸子緊瞅着她。「承認你愛我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重重石頭落地,她真的説出口了。德嵐一臉認命的聳聳肩,「好吧,我是説了『我愛你』,那又怎麼樣。」

    「你常常對其他男人説這三個字嗎?」他反問。

    德嵐尷尬的轉開視線,急忙的扣上自己內衣,捉起運動衫,「這裏不是討論這種無聊問題的好時機,你最好趕緊把衣服穿上,我要走了。』

    洛夫聞言抬起眉頭,他悶不吭聲的手一伸再度把她壓到身下,「你哪裏也不去,直到你把該説的話説清楚。」

    「你在做什麼!」德嵐推着他的肩,「能不能請你別表現得像三歲小孩子,你已經──」

    「我知道,你又要説我已經得到我要的了!」他咬牙切齒的説:「再給你一個新聞,甜心。任何女人都能給我你剛才給我的東西,上牀不是我的目的,打自我們認識開始它就不是我的目的。」

    「哈,睜眼説瞎話,你打一開頭就沒隱藏過你是醉翁之意在『酒』!」德嵐怒火湧現。除了這個目的,柴洛夫還有可能向她要什麼?

    「我倆一見面我就肯定我們一定會上牀。就算不是馬上……遲早都會。」他搖頭,「為什麼我要拿一件毫無疑問的事當成目標。」

    「對你而言女人就像探囊取物一樣是嗎?」德嵐氣憤自己不爭氣的淚水掙扎在眼角.

    「不要哭。」他的手迅速的來到她的臉頰上,「我又惹你生氣了。天殺的,女人,你老是岔開我的目的。讓我原來的用心全都付諸東流水。」

    「噢,別想把錯全推到我的頭上來。」德嵐扭開頭,躲着他的大手,「你才是那個不斷在我的生活中找麻煩的人。我的日子本來就是簡簡單單──」

    「而且枯燥無聊。」他替她説完並一口氣接着,「而我的日子則充滿了同樣的問題。我缺少拉住我的錨,讓我不再東飄西蕩。」

    説出這樣嚴肅的話,德嵐只有選擇回頭看他一次。「你想告訴我什麼?」

    洛夫深吸了口氣,「我想説的是──」

    「啊!」

    他們兩人同時而且迅速的朝尖叫發出的方向轉頭過去,下一瞬間,洛夫只感覺到一條人影撲上前來,並且騎到他的背上拚了命的-打着,「你敢欺負柏老師,我跟你拚命,你這隻壞蟲爛蛇放開我的柏老師。我警告你快一點離開她!」

    事情陷入混亂狀況之中,洛夫試着在不傷害背上小女孩的先決條件下,制上她七手八腳的攻擊。而德嵐則在他身下掙扎着要起身,並穿起衣服來。夾雜在這中間的,是他們三人口沫橫飛各説其話的大聲噪音,簡直就像是動物園內的猴子區或是菜場內討價還價的菜販。

    「讓我起來!」

    「把老師放開來!」

    「不要咬我!哎喲!」

    幾分鐘後,洛夫終於在氣喘連連中,擺平這項危機處理完畢。娟娟,那個不明闖入物體,已經四乎八穩坐在角落,雖然一臉還是兇狠的瞪着他。而洛夫坐在中間,他一心只注意着德嵐。德嵐坐在另個角落,衣服勉強的套上去,頭髮凌亂雙頰通紅,也是生氣的瞪視着他。

    「真是一團糟!」洛夫搔搔頭,「聽着,小姑娘,我沒有欺負你們柏老師。起碼不是你以為的那樣,發生在老師和我之間的事情純粹是兩個成年人同意──」

    「你欺負了她!」娟娟插嘴,「不要以為我才十三歲什麼都不懂。我有眼睛不會看嗎?報紙上寫滿了你的花邊新聞,你是花心的大色狼。」

    洛夫嘆口氣,「在我碰見你們柏老師之前,我的確是有很多女朋友,不過──」

    「你會把老師甩掉,害她痛哭流涕上吊自殺,電視劇都是這麼演的。」娟娟皺起鼻子説:「沒有錯,你們這些男人都是一個樣子。」

    「不要用那種人小鬼大的口氣説話。」洛夫先是鎖起雙臂,眼神轉到另一方看着臉紅的德嵐,「至於老師和我,我或許會大出你們的意外,跌破所有人的眼鏡,跪下來求她不要離開我呢!」

    這個該死的男人讓她臉紅得像條新鮮的紅蘿蔔,而且是存心的。德嵐握起兩隻拳頭。

    「真的嗎?」娟娟懷疑的-起一眼,「你該不會以為我還是個孩子很好騙,所以才説這種好聽的話吧?告訴你,我可聽多了,我媽咪從前就常常説一些鬼話來騙我,説什麼今年過年她一定會帶我一起去美國,絕不會再讓我孤孤單單一個人過。結果呢,放屁。寄了一張卡片就以為我他媽的會甩她的道歉,見鬼,再不也鳥你們大人的鬼話,別想再騙我。」

    「我很抱歉某些大人的行徑讓你感到失望。」洛夫敏鋭的説:「但那不代表你就要拿二十歲以上的大人當敵人看。娟娟,你何不放下一點敵意,瞭解一下大人的世界有着不同的觀點呢?」

    「我又沒殺人犯法。」娟娟一出口立刻想起在看守所的章子。她頭低垂了下來,「我只是不高興、不爽你們,懂嗎?有時候我不知道該拿自己怎麼辦,所以就只好學一些壞習慣,起碼有些人會因此而尊重我一點。」

    「是嗎?」洛夫微微笑,「你很聰明,你自己再想想。」

    娟娟偏着臉,看着他然後是德嵐,「我在這兒打攪了你和柏老師嗎?」

    在洛夫有機會説話前,「沒有。」德嵐搶先説。

    小女孩低下了頭,「其實,我是來劇團反省自己的。沒想到老師和柴先生還在這兒。下午我説了相當過分的話,老師,請你原諒我。」

    「娟娟?」德嵐內心起了陣陣喜悦的波瀾,「你……」

    「老師説的沒有錯,我把自己生氣與憤怒全都遷怒到其它人身上,是很不應該的。而我還在那兒無理取鬧,真是太丟臉了。」

    激動地站起身,德嵐奔過半個舞台抱住娟娟,「我真是太高興了。」她哭着,抱住吃驚的小女孩揉着她的頭髮説:「我從沒想過……我以為……噢,你瞧瞧老師,我都語無倫次了。」

    娟娟愣愣的留在老師的懷中,向來嚴肅認真的柏老師,竟也有這麼情感豐沛的一面,她抬頭視線遇上了柴導演,他正對她會意的一眨眼。像在説:瞧,這才是你們老師的真正面目。一個多情多義的真女子。

    娟娟移動雙手,回抱住老師。

    ※※※

    「你是説真的嗎?」蠻惠嚼着半片麥餅,手中的熱茶正騰騰冒氣,「他們真的就在外面的舞台上……就他們兩個?」

    「千真萬確。」像女王一樣眾星拱月坐在中央的,不做第二人想,娟娟正驕傲的揚起小下巴點了點。「偌大的舞台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四上靜悄悄的,一盞水銀燈灑在台面上形成了一座銀色星光的池,一對俊男美女就坐在那兒面對面,你們想一下這種情況中會有什麼事發生呢?不用我説你們也知道吧?」

    「噢,好浪漫喔!」小名娃娃的女孩説。

    「惡!只有你們女孩子才會成天浪漫浪漫説個不停。哼,遜斃了,我才不會挑這麼爛的地方呢?連天花板都要掉下來了。」泥鰍一旁挑剔的説。

    「哼,你們這種小男生懂什麼?只有像柴先生那種真正的男人才瞭解一個女人的心呀,你們説對不對?」娟娟揚起一眉,指揮着那堆娘子軍説。

    娘子軍們立場一致把箭頭向外,「沒錯。你們這些臭男生算什麼,我們心中的偶像才真正的厲害呢!」

    「哼,娘娘腔。」泥鰍擰擰鼻子説。

    娟娟扮個鬼臉,「哼,沒品味。」

    兩班人馬又鬥上了,就在吵得不可開交之際,德嵐走出小辦公室。「午茶時間結束。現在,都到台上去,每個人練軟身操兩遍,馬上,一二三動!」

    孩子們吵吵鬧鬧推推拉拉的跑到台上去,德嵐手叉腰搖頭而笑。

    「你今天心情還不錯嘛!」芬茵也跑出來看熱鬧,「不生氣?也沒大罵他們一頓?」還別有深意的盯了她一眼。

    「為什麼?他們沒做錯什麼事?孩子本來就是這麼有活力的。太過拘束只能使他們感覺窒息,我希望引導而不是強行命令他們照成人的軌道而行。」

    芬茵雙手抱胸倚在門旁,邊聽邊點頭,「你的確是有點改變了。」

    帶着晶亮的眸子,德嵐回頭説:「真的?」

    「一個戀愛中的女人總是會有不同。」芬茵輕輕的説。

    低下頭,「你相信娟娟的胡説嗎?」

    「不。」芬茵搖頭,「我相信我自己雙眼看見的事實。我可判斷。雖然我戀愛是好幾年前的回憶,但我還記得當時的快樂。就是那份快樂讓我支持下來,在孤獨的日子中尋找一份走下去的力量。」

    「芬茵!」德嵐手搭到她的肩上,「那一天──」

    「其實,我一直有一件事隱瞞着你。」芬茵轉身走進了辦公室內,德嵐隨她進去。「過去不知怎麼向你開口才好,因為你是那麼地懷念着德懷,悼念着他。我相信如果我把這件事告訴你,或許你就會……斷絕我們之間的友情。我會失去一個朋友,而小懷懷將再也沒有姑姑。那不是我樂意見到的。」

    「我怎麼會斷絕我們的友情呢?芬茵。你知道我有多依賴你的支持,不管在這兒或是在家中。」

    「等你聽完我説的話,或許你就不會那麼想了。」芬茵嘆口氣,「現在我之所以有勇氣告訴你,因為你終於擁有了第一份愛情也曉得了那是什麼樣的感受。或許你現在會否認,但同樣身為女人,我看得出來你的快樂。」

    「你可以告訴我任何話,芬茵,那絕不會影響我們的友誼。」

    「就算我告訴你,過去這一年半來,我和一個男人持續的交往?」

    再沒有比這句話更教德嵐震驚萬分的。

    「起初,我們是互相安慰的成分居多。我們在同一個單親父母聯誼會中認識,他的妻子在車禍中喪生而留下一個剛初生的嬰兒。他愛他過世的妻子極深,而我則愛德懷不渝。在一起我們的共同話題除了小孩子,就是兩人的另一半,久而久之我們成了好朋友。」芬茵看了眼兀自震驚的德嵐,「很難想象嗎?兩個孤單又失去所愛的人,會聚在一起?」

    德嵐沒有回答。所以芬茵又説下去,「我並不愛他,他也不見得愛我,那是……不一樣的感受,我想我再也不可能像愛德懷那樣深的去愛另一個人,但是這個人的確是進入了我心中另一個空間,給於我不同的情感。你能瞭解嗎?」

    「……」

    「請你説吧,説你瞭解我的,德嵐?我需要你的支持──他……最近向我求婚了。我正在考慮當中,如果你不能諒解……」

    「她怎麼會諒解呢?」門口傳來洛夫諷刺揶揄的聲音。

    「柴先生?」芬茵轉頭。

    「一個連自己情感都不願承認的人,如何能夠諒解別人的情?」他説。

    德嵐紫眸噴火的迎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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