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鬼偷邢彬奉命去城中各大客店查訪,九靈幫弟兄竟然一個也沒有到,更無麥佳鳳的消息。
桑瓊接得回報,不期大感困惑,按日期計算,羅天奇等由巢湖徑行西來,應該比自己和鬼偷邢彬早到長安才對,既然遲無消息,只有兩種可能,其一,途中另有意外耽誤,其二,或許是發現了麥佳鳳行蹤,早已追過長安了。
這兩種可能,對桑瓊來説都不是好事,皆因意外變故原因難測,既使眾人行程受阻,必非幸事;假如屬於後者,羅天奇他們至少在長安留下訊息,單憑他們幾個人,是否能截得住麥佳鳳?
桑瓊越想越焦急,一連守候了三天,卻得到由莫金榮傳來的一項意外消息。
這天傍晚時分,莫金榮忽然匆匆趕來“第一樓”,見了桑瓊,便興沖沖道:“有麥姑娘的消息了,少俠快隨老朽去查證一下。”
桑瓊聽了,既驚又喜,忙問道:“消息如何?要往何處去查證?”
莫金榮道:“不久前,有一名屬於鄭家經營的車行把式,由隴山返來,據他報稱,曾見到一位少女,攜帶兩頭白色狒拂,這可不是麥姑娘麼?”
桑瓊大喜,道:“在什麼地方遇見?距今已有幾日?”
莫金榮道:“詳細經過,老朽也不太清楚,現今已命辛老三趕往車行去喚那車把式,可是老朽又怕少俠急不能待,特地前來送訊,那車行在北門附近,少俠如有意走一趟,咱們這就趕去,當面問個明白如何?”
桑瓊毫未遲疑,應了一聲,便隨莫金榮奔出“第一樓”,只在臨行時留話給櫃上,要他轉告鬼偷邢彬返店後在店中等候,不可離開。
莫金榮攜來馬匹,兩人飛身而上,並轡馳奔北城。
抵達城坦邊,果然一家“四通車行”緊靠牆垛設着車場馬廝,規模甚大。
兩人縱馬直入木柵門,剛落馬,金錢豹辛倫便急急迎了上來。
莫金榮沉聲問道:“怎麼樣了?”
金錢豹辛倫輕輕答道:“傷勢很重,屬下正為難,恐怕無法移動他……”
桑瓊心頭一驚,急道:“嚇!還受了傷?人在哪裏?”
金錢豹辛倫躬身道:“在後面下房裏躺着,少俠請略待,讓屬下命人把他抬到前店大廳裏來,少俠好問話……”
桑瓊揮手道:“不必移動他了,咱們就去後面房中問他也是一樣,辛兄快帶路吧!”
金錢豹辛倫猶自遲疑地道:“可是……下房裏又髒又亂,只怕……”
莫金榮截口道:“現在不是講虛禮的時候,少俠有許多要緊話,必須在他還沒斷氣之前詢問,快帶路!”
金錢豹辛倫這才應諾領路,由一名車行管事作陪,急急進入店後一排簡陋木屋。
木屋共分五間,全是車行中把式或馬伕們住宿之處,每間房寬僅數尺,卻擠放着兩張甚至三四張雙層木牀,梁低門窄,一盞昏暗油燈高懸樑上,算是五間木屋共同照明之物。
那名車把式正仰面躺在第四間木屋中一張木牀下層,光線暗淡,看不清面貌年紀,但頭臉及肩臂等處,卻包裹着厚厚的紗布,布上血漬斑斑,分明受的是外傷。
車行管事命人加添了兩盞風燈,木屋中頓時光亮了許多,慘白的燈光下,只見那人年約三旬,身軀粗壯,唯因失血過多,顯得臉色蒼白如紙,神情十分萎頓,兩眼半睜半閉,虛弱畢露。
莫金榮眉頭一皺,低聲道:“辛老三,去把他攙起來好問話!”
桑瓊連忙攔住,道:“他失血太多,身子已虛弱萬分,似此情形,那能多作詢問,咱們應該先替他把傷治好些再説。”
於是,跨前一步,俯身探手試了試那人脈息,取出隨身藥瓶,餵了他一粒藥丸,然後真力凝聚指尖,緩緩替他推捏以助藥力透達內腑。
不多久,那車把式氣息漸趨穩定,臉色也慢慢轉好了些,竟自動睜開眼來,感激的道:
“多謝公子!”
桑瓊微笑頷首,親切地問道:“你覺得精神好些了麼?能慢慢談話不能?”
那車把式點點頭道:“小的只是流血太多,現在已經不礙事了,公子有話盡請詢問,小的必定盡所知問答。”
莫金榮沒等桑瓊開口,便搶着問道:“你在何處受的傷?見到的是怎樣一位姑娘?距今共有幾天了?仔細把經過情形,告訴這位桑少俠一遍。”
桑瓊笑了笑,道:“你彆着急,慢慢一件一件回答我,如果能用點頭或者搖頭表達的,就儘量不要開口,知道了麼?”
車把式道:“小的理會得。”
桑瓊問道:“你先回答我,那位姑娘是不是十八九歲?穿身紅衣?身隨攜帶着兩頭白毛大猴子?”
車把式點頭道:“正是。”
桑瓊又道:“你身上這些傷,都是那兩頭白毛猴子抓傷的?”
車把式猶自餘悸地道:“可不是,虧那位姑娘喝止得快,再慢一剎那,小的這條命就完蛋了。”
桑瓊道:“那白毛猴子傷你的時候,紅衣姑娘不在旁邊麼?”
車把式道:“在雖在,可是那位姑娘的車輛壞了,正在山腳下修理,看見小的駕車從附近經過,那位姑娘就招呼不迭,要小的把車輛賣給她,都怪小的不好,駕車想逃,沒防其中一隻白毛大猴子像箭也似追趕上前,一霎眼,追上車轅,活生生將小的揪了下來。”
桑瓊問道:“你為什麼要逃呢?”
車把式道:“公子你不知道,車是行裏的,小的只是趕車的把式,哪兒敢變賣車輛?再説,小的也沒見過那嚇人的白毛猴子,更不敢停留……”
桑瓊輕“哦”一聲,點點頭,又道:“那姑娘喝開白毛猴子以後,又如何呢?”
車把式道:“那位姑娘人倒不壞,見小的負了傷,就取出一封五十兩銀子,對小的説道:
“這些錢除了車價,多的就給你治傷吧!我急等車輛用,不能送你去鎮甸城街,希望你運氣好,另外搭上便車。’説完,便帶着兩頭猴子上車,向西而去。”
桑瓊心中微動,道:“你是説,那位姑娘自己駕車離去的?”
車把式道:“是的,她把兩頭猴子裝進車廂裏,自己駕車。”
桑瓊問道:“這件事,是在什麼地方發生的?”
車把式道:“在臨近馬鹿鎮,隴山山麓一條偏僻小路上。”
桑瓊一怔,道:“馬鹿鎮又在什麼方向?”
車把式道:“馬鹿鎮在通往甘肅的交界處,再往西去,就是秦安和天水,向南可以入川,向西北可以出關,四通八達,甚是方便。”
桑瓊緊接着問道:“由此地去馬鹿鎮,約須有多久可到?”
車把式道:“乘車得五六日,若是乘馬趕急些,三四日也能趕到了。”
桑瓊駭然道:“要這麼久?你由那兒回來,共用了幾天?”
車把式道:“小的解下那位姑娘棄車所繫馬匹,連夜趕路,走了四天三夜才到。”
桑瓊神色一震,黯然長嘆-聲,道:“好,多謝你的消息,好好養傷吧!咱們得走了。”
説完,加賞那車把式二十兩銀子作療養之費,默默退出了木屋。
莫金榮緊跟兩步,陪同上馬離了車行,途中低聲問道:“少俠確定果然是麥佳鳳嗎?”
桑瓊苦笑道:“除了她,還會是誰?”
莫金榮道:“那麼,少俠打算……”
桑瓊輕喟道:“咱們出動了這麼多人,仍然未能截住她,前後四日之差,無論追不追得上,我想總得盡力一試!”
莫金榮吃驚道:“少俠決定追下去?萬一追不及呢?”
桑瓊仰天長嘆,道:“反正這一趟阿兒汗宮是非去不可的,能早些去,未嘗不是好事。”
莫金榮問道:“少俠準備什麼時候動身?”
桑瓊毅然道:“今夜就上路。”
莫金榮道:“少俠何須這般急迫?九靈幫兄弟未到,何不略待數日,等大家會齊,從長計議?”
桑瓊輕嘆道:“原以為在此地攔住麥佳鳳,正在藉機向老前輩引見幫中同門弟兄,如今既生突變,看來無法再等候他們了,好在邢彬可以留下來,羅天奇兄弟也曾跟老前輩有過-
面之識,我走之後,此處仍要麻煩老前輩代為留守,倘若天奇他們趕到,請前輩轉囑他們先返金陵,靜待消息。”
莫金榮驚問道:“少俠前往祁連,竟準備獨自一人去?”
桑瓊道:“此去志在攔阻麥佳鳳和替耶律前輩尋訪愛侶,並不是跟曹克武明槍對陣,何況魔宮空虛,一個人去,進退反較方便些。”
語聲微頓,又道:“還有一件事險些忘了,請老前輩見到羅天奇時,叫他務必儘快迭訊給天壽宮……”
莫金榮説道:“莫非另有事故?”
桑瓊道:“我離開燕京天壽宮時,曾與北宮四燕有二十日之約,屆時如未見訊息,四燕可能隨後趕來。”
莫金榮怦然意動,忙道:“九靈幫兄弟朝夕將至,北宮四燕也聊袂而來,老朽不敏,亦轄領西堡弟子敬陪末座……少俠,這真是風雲際會,百年難遇的武林四大世家大結合,為什麼不趁此機會直搗魔宮!”
桑瓊僅只淡淡一笑,道:“如今魔宮高手都已傾巢而出,咱們縱然將阿兒汗宮夷為平地,又有什麼意義?”
莫金榮道:“至少可以報復東莊覆滅,南谷焚燬,西堡;化宮遭受荼害的深仇大恨……”
桑瓊未及回答,一行四騎已返抵“長安第一樓”。
但見鬼偷邢彬正在店門外引頸而待,三騎猶未抵步,便飛電似迎了出來,低聲叫道:
“稟幫主,羅兄弟到了!”
桑瓊大喜,道:“這真是太好了,咱們正談起他,有事要囑附他哩,他人在哪兒呢?”
鬼偷邢彬指了指身後,道:“現在客店房中。”
桑瓊欣然下馬,正等待莫金榮和金錢豹辛倫一同入店,忽然發現鬼偷邢彬面色有些不對,當時一怔,忙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鬼偷邢彬臉色一慘,黯然俯首,道:“羅兄弟傷得很重……”
桑瓊駭然一震,猛探手,一把抓住老偷兒肘臂,低聲喝道:“你説什麼?怎樣受的傷?”
鬼偷邢彬臉色一慘,道:“屬下因連日在城中查不到同門消息,故爾特地迎出灞橋守望,不料竟巧遇羅兄弟負重傷,倒卧河邊……”
桑瓊截口道:“我問他是怎樣受的傷?”
鬼偷邢彬搖頭道:“老偷兒發現他時,他已經受傷昏迷,迄今沒有醒轉,只得急急護送入城來見幫主,至於受傷經過,卻絲毫不知道。”
桑瓊一下鬆手,向莫金榮微一頷首,轉身奔進客店。
莫金榮卻低聲問道:“邢兄發現他負傷,距今已有多久了?”
鬼偷邢彬道:“不足一個時辰。”
莫金榮又問道:“傷勢如何?”
鬼偷邢彬道: “內外傷都很重,不過,氣息尚還穩靜,從他外傷看,可能被什麼猛獸抓傷的!”
莫金榮戛然一驚,道:“怎見得是被猛獸所傷?”
鬼偷邢彬道:“因為他頭臉胸臂等處,都有獸爪痕印。”
莫金榮回顧金錢豹辛倫,變色道:“會有這種事?”語畢,匆匆向東廂房奔去。
一間寬敞的套間內,羅天奇正閉目僵卧在牀榻上,果如老偷兒所敍,頭臉和胸臂傷痕交織,血跡斑斑,那情景,竟跟四通車行那負傷的車把式十分相似。
桑瓊急忙檢視傷勢,發現羅天奇除了外傷處之外,背部更有一處紫色傷印,似被重物所擊,震傷了內腑,而且,全身農衫碎裂,隨身長劍也不見了,只留下一隻空的劍鞘,分明在負傷之前,曾經激烈搏鬥。
看罷傷勢,眾人臉色都凝重異常,桑瓊喂廠他三粒療傷藥丸,又用本身真力替他推宮活穴,費了許多力氣,卻仍不見羅天奇醒轉。
莫金榮殘眉緊鎖,低聲對桑瓊道:“少俠先別耗費真力,且看他外傷爪痕淤血,情形只怕有些不對……”
桑瓊驚道:“老前輩是指”
莫金榮道:“依老朽看來,他所受外傷雖重,失血卻不太多,而且,爪痕淤血色呈碧綠,這是中毒的現象。”
桑瓊再仔細檢視傷勢,果然不錯,更驚道:“這是什麼歹毒惡獸,指抓上居然有毒?”
莫金榮凝容道:“假如老朽的猜測不錯,羅少俠只怕不是被獸爪所傷,而是傷在一種特製的兵刃上,所不同的是,那兵刃乃鑄造成猛獸爪形,並且淬過毒。”
桑瓊猛可心中一動,失聲道:“若非老前輩提醒,險些忘了他背後的傷印了,這不明明是兵刃擊傷的麼?”
話聲忽然一頓,接着又道:“羅兄弟出身少林,內功劍術兩者不弱,斷乎不會輕易傷在獸爪之下,老前輩灼見大有可能,但不知當今武林中,有什麼絕世高人,使用獸爪形的兵刃?”
莫金榮苦思良久,搖頭道:“這卻一時想不出來,咱們推論對方使用獸爪兵刃,也只能算是一種猜測而已,或許那不是獸爪形狀,僅是在刀劍尖端,多了三根尖鋭的倒鈎,或許是淬過毒的仙人掌之類,所以,大可不必在對方兵刃形式上鑽牛角尖,眼下最急要的是,先替羅少俠設法解毒,待他清醒後,不愁不知道對方是何許人物。”
桑瓊點頭道:“老前輩所言極是,無奈咱們身邊並無解毒的藥物,這卻如何是好呢?”
莫金榮微一沉吟,道:“從他中毒後僅只昏迷氣息不亂看來,所中之毒可能毒性不烈,咱們不妨設法配製點解藥物試試。”
於是,親自開了一副藥方,交給金錢豹辛倫,道:“速去照方配購,其中比較稀有珍貴的東西,可先知會鄭員外一聲,叫他出面向藥行交待,務必要真品,多花錢不要緊,決不能買劣貨。”
金錢豹辛倫領命而去,不多久,竟帶着鄭老員外一同趕到客店。
那老員外鄭怡恭謹地問道:“鄭某家傳有一塊温玉,據説擅解百毒,不知對這位羅少俠有沒有效?特拿來一試。”
莫金榮大喜道:“温玉乃解毒之寶,唯須百年以上神物才行,快取出來看看。”
鄭怡掀開袍襟,從貼身處取出一隻精巧盒子,雙手遞給了莫金榮。
盒蓋開處,一股淡淡異香洋溢而出,盒中錦墊上,嵌放着一塊拇指般大小的紅色條玉。
莫金榮拈起紅玉,入手但覺其軟如酥,喜道:“這是千年珍品,快取一碗無根水來。”
剎時水到,莫金榮將温玉投入碗中,輕輕磨動,不片刻間,一碗清水已變成赭紅色汁液。
桑瓊親手接過來,灌入羅天奇肚中,等了約莫盞茶光景,但聞羅天奇腹鳴如雷,連吐帶瀉,排出滿滿一盂腥臭無比的綠水,傷口血色逐漸變紅,人也可以蠕動出聲了。
莫金榮將温玉交還鄭員外,桑瓊則拱手稱道:“生受員外厚情,此恩此德,容當後謝。”
鄭員外倒爽朗地笑道:“區區微勞,何足掛齒,少俠這般客氣,就不像豪邁英雄了,鄭某留此已無助益,就此告退,明日一早,當在敝宅潔尊候駕,權當替這位羅少俠洗塵,諸位務必要賞光才好。”
桑瓊含笑道:“既然員外豪爽厚愛,咱們少不得應命相擾就是。”
送走鄭員外,羅天奇恰好也悠悠醒來,睜眼看見桑瓊,驚喜無限,便想支撐着起牀行禮。
桑瓊連忙攔住,微笑道:“你內毒雖解,傷仍未愈,就這樣躺着把經過情形告訴咱們吧!”
羅天奇一一與莫金榮等人頷首為禮,然後長嘆説道:“小弟無能,有負大哥付託,竟眼睜睜未能勸住麥站娘……”
桑瓊一怔,截口道:“你遇見她了?”
羅天奇點頭道:“是的,小弟自撤巢湖之圍,一路西來,好不容易在臨潼附近追上了麥姑娘,但費盡唇舌竟然無法勸住她,反被另一名與麥姑娘同行的黃衣少年所傷,眼看着他們相偕而去……”
桑瓊和莫金榮等盡都大驚失色,不約而同追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羅天奇道:“就在今天傍晚,距臨潼不遠的官道上。”
桑瓊駭然一愣又問道:“你是説,今晚在臨潼附近,遇到了麥佳鳳?”
羅天奇:“正是。”
桑瓊不禁詫訝地道:“這就奇怪了,她既然正在臨潼附近那麼,四天之前在隴山攔路換車的,又會是誰呢?”
語聲略頓,注目再問道:“你看仔細了,真的是她?”最急要的是,先替羅少俠設法解毒,待他清醒後,不愁不知道對方是何許人物。”
桑瓊點頭道:“老前輩所言極是,無奈咱們身邊並無解毒的藥物,這卻如何是好呢?”
莫金榮微一沉吟,道:“從他中毒後僅只昏迷氣息不亂看來,所中之毒可能毒性不烈,咱們不妨設法配製點解藥物試試。”
於是,親自開了一副藥方,交給金錢豹辛倫,道:“速去照方配購,其中比較稀有珍貴的東西,可先知會鄭員外一聲,叫他出面向藥行交待,務必要真品,多花錢不要緊,決不能買劣貨。”
金錢豹辛倫領命而去,不多久,竟帶着鄭老員外一同趕到客店。
那老員外鄭怡恭謹地問道:“鄭某家傳有一塊温玉,據説擅解百毒,不知對這位羅少俠有沒有效?特拿來一試。”
莫金榮大喜道:“温玉乃解毒之寶,唯須百年以上神物才行,快取出來看看。”
鄭怡掀開袍襟,從貼身處取出一隻精巧盒子,雙手遞給了莫金榮。
盒蓋開處,一股淡淡異香洋溢而出,盒中錦墊上,嵌放着一塊拇指般大小的紅色條玉。
莫金榮拈起紅玉,入手但覺其軟如酥,喜道:“這是千年珍品,快取一碗無根水來。”
剎時水到,莫金榮將温玉投入碗中,輕輕磨動,不片刻間,一碗清水已變成赭紅色汁液。
桑瓊親手接過來,灌入羅天奇肚中,等了約莫盞茶光景,但聞羅天奇腹鳴如雷,連吐帶瀉,排出滿滿一盂腥臭無比的綠水,傷口血色逐漸變紅,人也可以蠕動出聲了。
莫金榮將温玉交還鄭員外,桑瓊則拱手稱道:“生受員外厚情,此恩此德,容當後謝。”
鄭員外倒爽朗地笑道:“區區微勞,何足掛齒,少俠這般客氣,就不像豪邁英雄了,鄭某留此已無助益,就此告退,明日一早,當在敝宅潔尊候駕,權當替這位羅少俠洗塵,諸位務必要賞光才好。”
桑瓊含笑道:“既然員外豪爽厚愛,咱們少不得應命相擾就是。”
送走鄭員外,羅天奇恰好也悠悠醒來,睜眼看見桑瓊,驚喜無限,便想支撐着起牀行禮。
桑瓊連忙攔住,微笑道:“你內毒雖解,傷仍未愈,就這樣躺着把經過情形告訴咱們吧!”
羅天奇一一與莫金榮等人頷首為禮,然後長嘆説道:“小弟無能,有負大哥付託,竟眼睜睜未能勸住麥站娘……”
桑瓊一怔,截口道:“你遇見她了?”
羅天奇點頭道:“是的,小弟自撤巢湖之圍,一路西來,好不容易在臨潼附近追上了麥姑娘,但費盡唇舌竟然無法勸住她,反被另一名與麥姑娘同行的黃衣少年所傷,眼看着他們相偕而去……”
桑瓊和莫金榮等盡都大驚失色,不約而同追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羅天奇道:“就在今天傍晚,距臨潼不遠的官道上。”
桑瓊駭然一愣又問道:“你是説,今晚在臨潼附近,遇到了麥佳鳳?”
羅天奇:“正是。”
桑瓊不禁詫訝地道:“這就奇怪了,她既然正在臨潼附近那麼,四天之前在隴山攔路換車的,又會是誰呢?”
語聲略頓,注目再問道:“你看仔細了,真的是她?”
羅天奇道:“這兩天內,麥姑娘很少離開過那輛馬車,而且用紗巾掩去下半個面龐,好像有意隱蔽行蹤,不願被人認出,但小弟卻親見她車廂中藏着兩頭雪狒,這一點,決不會看錯,正因認出雪狒,小弟才敢現身招呼,想不到竟被同行的黃衣少年所傷……”
桑瓊聽得驚疑不已,便道:“你且把發現和受傷的經過,詳細告訴咱們一遍。”
羅天奇嘆了一口氣,道:“小弟在涵谷關附近發現麥姑娘蹤影,當時她正坐在一輛金綹車中,向華陰方向而行,小弟因見她用紗巾蒙面,更有一名神采飛揚的少年作伴,怕認錯了人,始終沒敢出面招呼,只暗暗跟綴着馬車,準備辨認確實,再作道理,好在她們正朝西而來,也不須擔心錯失……”
桑瓊點頭道:“不錯,後來你又怎麼確認是她呢?”
羅天奇道:“小弟一直跟在馬車之後,已有兩天時間,他們一路遊玩,走得很慢,先後經過西醫和少華,又到驪山,可是,無論到那一處,麥姑娘都從沒離開過馬車車廂,只由那同行黃衣少年略為指點風景名勝,便驅車而去,小弟跟蹤了兩天,不覺有些納悶,昨日在驪山,偶見車廂中竟帶着兩頭異種雪狒,這才認定的確是麥姑娘……”
桑瓊岔口問道:“於是,你就出面現身跟她招呼了?”
羅天奇忽然閃現一抹愧色,低聲道:“是的,小弟當時既驚又喜,便現身招呼,沒想到麥姑娘竟掩閉車門,不肯與小弟相見,那同行黃衣少年更跋扈異常,強攔小弟,不許接近馬車。”
桑瓊道:“你就跟他動了手?”
當時並未動手,但小弟猜不透麥姑娘拒絕相見的原因,便決心先趕到長安,待與同門兄弟會齊,然後採取進一步行動,據小弟私下猜想,可能有兩個原由,其一,是麥姑娘不願回返金陵,所以拒與小弟會面;其二,也可能是受了那黃衣少年的蠱惑甚至挾持脅迫,身不由己,不敢跟咱們相見……”
桑瓊不住點頭,道:“好!説下去,後來又如何翻臉動手的?”
羅天奇嘆道:“説來慚愧,小弟求見被拒,業已忍氣離開,但行抵灞橋,因防那車轉向,不再馳來長安,便隱身在路旁等候,入夜時分,那馬車果然駛來,但車上黃衣少年卻發現了小弟,登時停車叱責,逞強動手……”
桑瓊急問道:“是那黃衣少年先動手?麥佳鳳有沒有勸阻或露面呢?”
羅天奇道:“黃衣少年出手時,馬車車簾深垂,麥姑娘既未露面,也沒有勸阻,但小弟聽見車廂內雪狒低吼之聲,麥姑娘輕輕叱喝了兩聲,似在壓制雪狒蠢動。”
桑瓊聽得雙眉緊鎖,大感困惑,怔怔地沒有出聲。
羅天奇又繼續説下去,道:“那黃衣少年武功十分詭異,出手更陰毒難防,小弟顧及麥姑娘,無意翻臉成仇,所以極力閃讓,不願還擊,誰知竟遭他連環毒招劃傷肩臂,受傷處麻而不疼,小弟才知他指上練過毒,可惜已經來不及了,接着,後背又被重手擊中,勉強支撐了十招左右,欲待拔劍一拼,毒傷發作,終於昏迷落敗,倒在河邊……”
莫金榮忽然注目問道:“照這樣説來,羅少俠這些外傷,竟不是那兩頭雪狒所傷?”
羅天奇:“説來老前輩也許不信,這些傷痕,全是被那黃衣少年用手抓傷的。”
桑瓊詫然道:“人指抓傷,應有五道痕印,最少也該有四條爪印,可是你身上都只三條血痕並列,分明是傷在獸爪下。”
羅天奇道:“大哥不知道,那黃衣少年一隻左手齊腕而斷,乃是另用烏金鑄成手掌,拇指和小指屈扣掌心,形狀如仙人掌,點穴钁有些相似,而且可伸可縮,製作異常巧妙,一時未防,才着了道兒。”
桑瓊駭然道:“天下竟有以金鑄假手當作兵刃的人?確實叫人防不勝防,莫老前輩可聽過武林中何門何派有這種特徵?”
莫金榮搖頭道:“好好的人,誰願意砍斷手腕改制兵刃?除非在不得已的情形下,手腕折斷,才用這種巧妙設計補救,不過,那黃衣少年能具此心智武功,出身必非庸俗門派,這得從他手法招式上,才能分辨出來。”
羅天奇接口道:“那少年手法招式詭異無比,根本分辨不出他的武功淵源。”
正議論間,忽見一名短衣大漢匆匆奔了進來,向莫金榮一躬身,低聲道:“回總管,北支弟子有消息呈報。”
莫金榮道:“人呢?”
短衣大漢道:“在店門候令。”
莫金榮揮手道:“叫他進來吧!”
短衣大漢躬身應諾,去不多時,果然帶着一個身穿藍布長衫的漢子走進東廂。
莫金榮緩步迎出,側着頭,聽那藍衫漢子低語-陣,臉上頓現欣喜之色,急忙返回,笑道:“正説曹操,曹操就到了,桑少俠快請準備,咱們同去會他一會,”
桑瓊問道:“莫非有那黃衣少年的消息?”
莫金榮道:“正是,方才接獲傳報,那輛金綹馬車已經入城,現正投宿城北‘連雲客店’,車上果有一位用紗巾掩面的少女,攜帶着兩頭渾身白毛的狒狒。”
桑瓊劍眉一挑,道:“好,咱們這就去會會他……”
回頭向羅天奇和鬼偷邢彬道:“天奇且安心養傷,刑彬仔細守護,不可擅離,愚兄自會替你討回公道。”
羅天奇忙道:“大哥千萬不可因小弟而遷怒麥姑娘,或許她確有不得已的苦衷。”
桑瓊點點頭,道:“我自會相機行事,總要她説出個緣由來。”當下略作結札,攜帶了“飛龍劍”,隨莫金榮出店而去。
這時,夜色已深,大街上空蕩寂靜,不見行人,桑瓊和莫金榮都沒有騎馬,並肩徒步奔向城北,倒比騎馬要輕快自在得多,不片刻,已到“連雲客店”。
長安乃通都大邑,帝京之地,商旅往來絡繹,雖午夜更深,百業歇市,唯獨招商客棧是通宵營業,夜不閉户。
遠遠才望見“連雲客店”那兩盞紅漆店燈,對街暗影裹忽然竄出兩名勁裝負劍大漢疾步迎了過來。
兩名大漢雙雙向莫金榮和桑瓊躬身為禮,莫金榮指了指客店大門,沉聲問道:“可有動靜?”
一名大漢低答道:“自從投店,沒見再出來過?”
莫金榮又問:“有沒有盤過底?探過樁?”
大漢道:“點子因為有獸類同行,所以租下後院末進整個院子,男的住左手第-間,女的和兩頭狒狒住後面兩間,剛才店夥進去收拾殘餚盤盞,又送了一籠瓜果進去,現在已經熄燈安歇了。”
“很好!”
莫金榮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顧桑瓊道:“少俠的意思,是明往?或是暗往?”
桑瓊毫不猶豫道:“咱們未存鬼魅企圖,自然是明往的好。”
莫金榮道:“但眼下實已深夜,頗難藉口,同時也須顧慮萬一動起手來,驚擾了其他旅客。”
桑瓊道:“依老前輩該怎麼好?”
莫金榮道:“老朽愚見,不如先暗後明,首先探查確定那少女是不是麥姑娘,然後再現身叩門,將那黃衣少年引往城外僻靜之處,痛懲一番。”
桑瓊沉吟了一下,道:“既有雪狒同行,八成必是麥佳鳳無疑,我看這樣吧!由我前去叩門求見,老前輩不妨在暗中監視,談得好,老前輩就不必現身,談得不好,我就將黃衣少年約往郊外理論,煩請老前輩守住客店,只要不被麥佳鳳離去,待收拾了那黃衣少年,咱們再跟她唔面不遲。”
莫金榮道:“這方法雖然妥當,但少俠務須謹慎,防備那少年左手毒爪。”
桑瓊笑道:“他也是個人!只要知道他的秘竅,區區毒爪何足畏懼?”
莫金榮一拱手,道:“總之不可大意,老朽先走-步。”向兩名勁裝大漢微一頷首,身形疾閃,掠入黑暗之中。
桑瓊駐足而待,直到三人隱人客店後院不見,這才整了整衣衫,灑步跨進“連雲客店”
大門。
進門一列櫃枱,台上放着一盞風燈,條凳上,兩個十五六歲的小夥計,正口涎長掛斜靠在牆邊呼呼大睡。
桑瓊見其中一個小夥計身子漸漸側傾,已經快要跌倒了,不覺探手輕輕扶了他一把,那小夥計兀自未醒,口裏“嗯唔”兩聲,復又沉沉入夢。
桑瓊搖頭一笑,徑啓轉身向後院行去。
穿過兩進院落,未見一個店夥,偌大一座客店,若非此起彼落的鼾聲,幾成無人死地。
桑瓊飄然直人,轉瞬來到後院院門外,舉手一推,院門竟是由裏拴上的,略一思忖便屈指輕叩了三響。
叩門甫聲落,院內立即有人沉聲喝問道:“什麼人?”接着,“嚓”地輕響,門隙中更射透出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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