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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榮辱之約

    全場英豪,盡被天殘門氣勢所攝,空場上寂然無聲,人人屏息靜氣,等待着這場曠絕古今的武林盛會開始。

    毒聖巴戈鷹目連閃,傲然不可一世的問道:該來的都來了沒有?

    曹克武垂首道:桑瓊小輩已坐在對面綵棚中,同行有一盲眼老人,大約便是叛徒耶律翰。

    難怪他只説大約,原來曹克武迄今並未見過耶律翰。

    毒聖巴戈陰惻惻一笑,道:他既敢前來應約與會,必有所恃,咱們就先清理門户,再替你申冤報仇。

    曹克武應道:但憑掌門師叔作主。

    巴戈點點頭道:好!你且當眾宣佈,叫那叛門的東西來見我。

    曹克武躬身-諾,金拐微點飄落場中,舉手四下一拱,朗聲道:曹某今天邀晤天下英雄,一則為當眾了斷昔年遭受東莊北宮迫害舊怨;二則為正名歸入天殘門户,開奉本門掌門師叔令諭,追擒叛門之徒耶律翰和沙娜拉二員,承蒙諸位不棄,千里前來海心山與會,前述二事即煩秉公作證,現在掌門師叔有令,着先清理門户,再行了斷私仇,有勞企候,曹某謹致歉忱。

    説完,轉身面向南方綵棚喝道:耶律翰出來答話!

    喝聲甫落,眼前人影-閃,桑瓊已飄落場中。

    曹克武怔了怔,冷笑道:本座業已當眾説明,先理門户,再斷私仇,小輩何須急着找死?

    桑瓊淡淡一笑,道:公仇也好,私恨也罷,當此羣英畢集,難道只許你亂髮謬論,在下不能對天下英雄説幾句話嗎?

    曹克武語塞,哼道:就讓你臨死之前説個暢快吧!縱身回到棚中。

    桑瓊拱手四下一禮,含笑説道:在下東莊桑瓊為報毀家殺妻之仇,應約海心山,企求諸君秉公一斷,適才曹克武既有先論門户之議,在下並不反對,不過,在阿兒汗宮宮主耶律翰前輩尚未出場之前,桑某人有幾句話必須説明,以免諸君遭受矇蔽。

    語聲微頓,笑容忽斂,正色接道:在下雖非天殘門弟子,但受耶律宮主所託,願代申明兩事,其一、耶律宮主六十年前受藝於天殘門,本為掌門大弟子,後因攜侶遨遊中土,淡泊名位,雙隱祁連,另創阿兒汗宮,放棄了接掌門户之權,才由師弟巴戈掌理户,依理推淪耶律宮主既未叛師,亦未欺祖,僅是攜侶退隱,何來叛門二字?

    其二、阿兒汗宮乃耶律宮主伉儷手創,不幸夫人沙娜拉患病,耶律宮主外出覓藥,途遇艱阻,十年未能返宮,當此之際,侍婢阿蘭昧心欺主,陷害耶律夫人,暗囚地牢,慘被酷刑,逼取武功秘笈,猶未意盡,更寡廉無恥戀奸武林敗類曹克武,夥同篡宮竊位,自號蘭花娘娘。

    如今耶律宮主生訊傳出,正欲返回故宮,曹克武和賤婢竟厚顏無恥,投靠巴戈,圖借天殘門之力,以遂狼子野心,今更大言不慚,反加耶律宮主叛門罪名,顛倒是非,欲以清理門户四字,一手掩盡天下耳目。

    諸君皆系中原武林耆宿高士,明辨是非,自勿庸在下多費唇舌,不過在下謹代耶律宮主申明一句,耶律宮主不僅同意清理門户,更願意當天下英雄之面,歷述曹克武和阿蘭賤婢叛宮欺主的事實,並願將一雙不知廉恥男女正法之後,重返天殘門,與毒聖巴戈胝足傾述舊誼離情。

    説到這裏,遙遙向北面綵棚拱手又道:耶律宮主特囑在下傳話,長幼有序,故而耶律宮主不便移樽就教,倘巴戈輩未泯良知,未忘根本,只請駕蒞南棚,先來拜見師兄。

    話完,含笑一禮,轉身向綵棚走去。

    直把毒聖巴戈氣得蟹臉發青,曹克武咬牙切齒,蘭花娘娘渾身亂抖,而四周羣豪,卻爆起一陣如雷采聲。

    毒聖巴戈猛可一聲大喝,道:擒下姓桑的小輩。

    左右應聲飛起四五條人影,嗖嗖連聲,撲落場中。

    桑瓊聞聲卻步,身軀疾旋,哂笑道:在下就事論事,諸位何須惱羞成怒

    毒聖巴戈連連頓足大叫道:擒下!擒下!擒下!

    五名天殘門二代弟子,由黃大郎和蓮姑率領,霍地向攏一收,指掌交施,一齊出手。

    桑瓊仰天發出一聲長笑,左掌右舉,立架相還。

    人影錯動,拳掌交揮,轉時十餘照面,陡聞桑瓊一聲大喝,道:着!其中兩人同時發出一聲悶哼,倒飛出圈外。

    黃大郎和蓮姑雙雙縱身掠退,各自接住一名同門,兩名傷者業已閉氣昏迷不醒。

    毒聖巴戈叱道:沒用的東西,退回來,左右護法去擒那小輩。

    馬氏兄弟應聲欲出,曹克武卻低聲道:掌門師叔息怒,宰羊焉用牛刀,本宮弟子足夠差遣,縱然不敵,至少也耗盡小輩內力,那時再由護法出手未遲。舉手微揮,毒紅娘慕容芳當先躍落場中。

    桑瓊傲然一笑,道:殺不盡的狗男女,今天讓你們知道報應不爽。一探猿臂,撤出了飛龍劍。

    毒紅娘揮劍出手,才僅六招,肩窩上已重重捱了一劍,踉蹌顛出三四步;火眼狻狍曹昆飛身而出,替回慕容芳。

    未滿十招,曹昆又中劍落敗,銀劍令主袁圓連忙搶出接應;戰未數招,亦被飛龍劍所傷,司馬青臣急抖逍遙白骨扇迎住。

    桑瓊大發神威,日不移影,連敗五名天殘門下和三名曹克武弟子,長嘯聲中,神劍飛閃,竟將司馬青臣攔腰劈為兩截。

    聖宮四俊在頃刻間一死三傷,全場震動,曹克武更是目瞪口呆,冷汗遍體。

    桑瓊縱容梟下司馬青臣首級,冷然喝道:司馬青臣淫人弱妻,陰施毒扇,罪無可恕,業已伏誅,在下不欲多造殺孽,僅願獨懲禍首,昭彰天理,以維正義,除淫婢阿蘭和罪魁曹某之外,各位高人如欲印證賜招,且請稍待片刻。

    説完,一揮手,將司馬青臣首級交給羅天奇帶回綵棚,自己則橫劍當胸,單獨搦戰蘭花娘娘和曹克武。

    毒聖巴戈見桑瓊連敗多人,兀自氣定神閒,毫無疲備之態,不禁心中暗驚,表面仍故作鎮靜,冷笑説道:小輩狂妄,略獲小勝,便如此沾沾自得,阿蘭,你就下去會會他吧!

    蘭花娘娘應了-聲,緩緩站起身來,從侍女手中接過一柄長劍,徐步而出。

    她奇醜的臉部,全用厚紗掩蓋,腰肢款擺,蓮足生花,頗具妖嬈風韻。

    行到場中,雙手一抱長劍,輕哂道:想不到你會復原這麼快,居然膽大包天,還敢搦戰奴家!

    桑瓊沉聲喝道:賤婢睜開狗眼看看,那邊棚下敞轎中坐的是誰?

    蘭花娘娘冷漠地道:我早就看見了,這是他當初自以為了不起的報應,十年前,他自覺尊貴,不把別人放在眼中,如今丟人現眼,正是咎由自取,怨得誰來?

    桑瓊怒叱道:賤婢欺主昧心,至今猶無悔意,似你這種毒惡淫賤的東西,萬萬留你不得。

    聲落,腳下橫移,手中劍疾然一翻,飛點而出。

    蘭花娘娘不慌不忙,長劍向側輕輕一推,卸敵勢,搶先機,一招二用,光華暴展,接連還攻了三劍之多。

    三招使完,兩人霍地分開,桑瓊已被迫退出四步。

    蘭花娘娘傲然哂道:只説數月未見,必有精進,原來也不過如此。

    桑瓊淡淡一笑,道:等一會你就知道厲害了。

    兩人相對遊走半匝,桑瓊突又出劍,但劍勢一發即收,接踵而來的,仍是蘭花娘娘連招快攻,結果總是被迫退閃開去。

    如此週而復始,既未見他施展飛龍三式,也不見另有什麼克敵奇招,形勢上,顯然落在下風,全場武林豪客都不禁替他擔心起來。

    蘭花娘娘越戰越勇,長劍翻飛,每出手必佔上風,得心應手,狂態漸露,劍招也漸漸凌厲起來。

    數十招過去,桑瓊簡直毫無還手之力,完全處在捱打的地位,連歐陽玉兒也看得黛眉頻皺,替他捏一把冷汗。

    雙方高人和四周觀戰羣雄,十有九成都暗估桑瓊必敗無疑,其中只有一個人卻在聚目凝視,頻頻頷首,好像對桑瓊頗為讚賞欽佩。

    那個人,正是嗜劍如狂,高倨北棚客位的陰山掌門人三眼魔母。

    百招之後,蘭花娘娘氣勢更盛,長劍飛旋上下,幻化千百朵劍花,緊緊將桑瓊裹住,嬌叱一聲:小輩撤手!

    只見桑瓊手中飛龍劍應聲脱手,飛射而出,就在全場驚歎聲中,蘭花娘娘長劍疾探猛然刺向桑瓊胸際

    綵棚內爆起一片驚呼,歐陽玉兒身形如箭,疾撲對場,莫金榮和羅天奇等也惶然躍了起來

    人影紛亂中,但見寒光耀目,血花崩現。

    蘭花娘孃的劍尖湛湛刺破桑瓊外衣,突然身子一抖,劍勢竟停頓不前,一縷殷紅鮮血,從頭髮中緩緩滲出,滴落襟前。

    接着,劍尖虛軟垂下,人也搖晃着摔倒地上。

    羣雄悚然猛震,人人睜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這突然的變化。

    久久之後,大家才發現,原來蘭花娘娘頭頂目匯穴上,正插着桑瓊那柄脱手飛出的飛龍劍,整個劍身沒人頭頸,僅剩下劍柄猶在髮髻上。

    全場數百武林高手,竟然只有三眼魔母心裏明白,那柄劍,是被桑瓊施展駁劍之法,由上而下,刺入蘭花娘娘腦門。

    敢情桑瓊在接戰之初,連連敗退,正是在激發蘭花娘娘輕敵之心,狂念一生,她自然不會想到使用駁劍之法,然後方能以己之短,攻彼之長,出其不意的一擊成功。

    待歐陽玉兒奔到,桑瓊已由阿蘭屍體中收回飛龍劍,平靜地説道:玉妹妹,把賤婢首級帶回去,祭奠耶律夫人時還要用它。

    歐陽玉兒不知是喜是驚?連連點頭答應道:你連戰許多陣,也該先回去休息一會了。

    桑瓊搖頭微笑道:我不累,等解決了曹克武,再休息也不遲。

    歐陽玉兒道:強敵尚多,這一陣讓給咱們姊妹如何?

    桑瓊道:父仇妻恨,必須親自了結,你要是不放心,咱們何妨一同會會曹賊,當面剖明昔年恩怨。

    歐陽玉兒點頭道:好!本來是咱們兩家的事,應該由咱們自己了斷。

    桑瓊還劍入鞘,與歐陽玉兒並肩而立,朗聲叫道:曹克武,欺主淫婢伏誅,現在該輪到咱們了斷當年恩仇了!

    曹克武眼見阿蘭慘死,早已心驚膽裂,回頭望望毒聖巴戈,竟流露出怯意!

    毒聖巴戈殘眉一皺,拂袖而起,道:小輩心智武功兩皆高強,你不是他的敵手,還是由本座親自出手的好。

    曹克武正巴不得有這句話,精神陡振,忙道:桑瓊小輩口口聲聲欲了斷昔年恩怨,弟子願隨掌門師叔一同出陣,面對天下羣雄,歷數昔年罪證,先教小輩無以自辯,然後由諸同門一出手,將小輩們一網打盡,永絕後患。

    毒聖巴戈略一沉吟,目注陰山三眼魔母問道:陰山掌教高見以為如何?

    三眼魔母端坐未動,淡淡一笑,道:老身以為不必倚眾為勝,曹宮主既欲斥證其罪,何妨先行出面,假如小輩們自知理屈,甘願束手領罰,就不須勞動眾徒惹惡名,如果小輩們仍然不馴,那時或由聖君出面,或由老身伸手,還悉不能將小輩制服嗎?

    毒聖巴戈哈哈大笑道:陰山掌教闊論精確,甚有道理,克武,你就大着膽子去吧!不必跟他動手,只須當眾折辱他一番就行了。

    曹克武心雖不願,又不敢違拗,只得硬着頭皮,舉拐迎出綵棚。

    他終是心有所懼,不敢走得太近,遠在三丈外就停了下來,一面凝神戒備,一面大聲説道:小輩徒以俠義自居,心狠手辣,不在桑震寰老匹夫之下,曹某慘遭迫害,隱忍十年,正要當眾揭開你父子的虛偽面具。

    語聲微頓,轉對四周羣雄,厲聲又道:諸位皆系一時俊彥,想必都知道東莊、西堡、南谷、北宮所謂大世家,其實這四大世家,莫不是俠義為名,盜匪為實的偽善匹夫,曹某願以十年前身受之苦,公諸天下,企求大夥仗義執言,秉公論斷,渚位之中容或各有顧忌,未便同伸援手,至少從今以後,可以認清這些所謂俠義人物的真正醜惡面目了。

    話落,人叢中果然引起了一陣騷動,當時有人大聲道:我等雖不敢以公論自居,頗願洗耳恭聆曹大俠指控,也願聽聽桑少俠的辯解,以求事實真相,水落石出。

    桑瓊肅容接道:這位前輩説的極是,理越辯越明,桑某怎敢自居俠義,但為毀莊亡妻之仇,亦盼剖明當年結怨真相,如系先父理虧,寧願代父領罰,否則,卻要姓曹的交還公道。

    歐陽玉兒也接口道:天壽宮受曹賊暗算,先父慘死,血仇一如東莊,亦當共同進退。

    曹克武點點頭,陰側側笑道:既然如此,曹某就坦述當年受害經過,列舉證據,叫你們心服口服。

    微頓,又道:不過,在曹某未述經過之前,先要請問二位幾句話,也可以説為了引證事實,二位敢不敢據實回答?

    桑瓊毫不遲疑道:只要是咱們知道的,你儘管問。

    曹克武陰笑道:首先請問,十年前,天壽宮尚未建立,那時歐陽天壽寄居金陵,你們桑家和歐陽一家交往密切,情感頗佳,這是真的嗎?

    桑瓊爽然點頭道:不錯。

    曹克武又道:後來,有一次歐陽天壽和桑震寰聯袂西遊,返回金陵後,你們兩家尊長突然疏遠,未久,歐陽天壽便舉家遷往燕京,另創天壽宮,至死未相往來,這也是真的嗎?

    桑瓊凝容道:確是如此。

    曹克武雙眉一剔,道:你可知道他們當年忽然反目疏遠的原因?

    桑瓊搖頭道:不知道。

    曹克武重重哼了一聲,道:讓曹某人告沂你吧,那是因為他們在西遊途中,用無恥的手段,奪得了一部奇妙精深的武學秘笈,兩人都欲據為已有,分贓不均,以致反目

    歐陽玉兒突然嬌叱道:你憑什麼敢説這話?

    曹克武冷笑道:憑什麼?哼!就憑曹某人是被害者,他們那部秘笈,就是從曹某人手中持強奪去的。

    此語一出,全場騷然,有的搖頭不肯置信,有的低聲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桑瓊臉色一片肅穆,緩緩道:你何妨先把經過情形説出來聽聽。

    曹克武大聲道:我自然要説出來,好讓天下同道,知道你們的本來面目那部秘笈,名叫混元震天寶錄,乃是曹某人偶遊敦煌石窟,無意所得,攜返習練,竟被桑震寰和歐陽天壽撞見,兩個老匹夫居然起意欲奪歸已有,合力圍攻曹某,並慘下毒手,斬斷曹某雙腿,終於奪去秘笈

    他越説越激動,咬牙切齒,雙睛暴睜,繼續又道:但曹某人福命兩大,命不該絕,雖慘被斷去雙腿,並未死去,其後被本宮蘭花娘娘所救,以身相許,終獲再生,這段血海深仇,卻無時或忘,十年來,曹某人隱忍待機,等待的就是今天當天下英雄,揭穿你們四大世家虛偽面具,天下武林同道,認清你們這種無恥惡行

    歐陽玉兒突然叱道:住口!

    曹克武話聲微頓又起,冷笑道:怎麼?你情虛了嗎?大約連你也沒想到,原來天壽宮之能雄踞北五省,彈指飛星手法和旋風十三式劍法之號稱武林絕學,卻都是你那無恥的父親,從別人手中偷來的!搶來的!

    歐陽玉兒渾身顫抖,唇青面白,怒極之下,探手便欲拔取佩劍。

    桑瓊及時沉聲低喝道:玉妹妹,別忘了大姊的話。

    歐陽玉兒鬆開劍柄,熱淚盈眶欲泣,顫聲道:爹爹和桑伯伯豈是他所説的那種人!

    桑瓊深吸一口氣,緩緩問道:曹克武,你的證據是什麼?

    曹克武道:曹某屬下從你妻室桂如芳私櫃中搜出的玉盒,從歐陽天壽秘樞中取回的半部秘笈,都是鐵錚錚的物證。

    説着,探手入懷,取出一卷黃綾封裹小冊,和一隻存放着另外半部秘笈的玉盒,當眾揚了揚。

    桑瓊凝重地搖搖頭,道:這不足證明是先父和歐陽宮主所為,我問的是人證,是誰親眼目睹經過?

    曹克武道:人證亦有,你且等着。

    回頭向綵棚中招招手,叫道:貞兒,你出來。

    綵棚中站起一名少女,螓首低垂,熱淚披面、遲疑、躊躇、幾經猶豫,幾經催促,才拖着沉重的腳步,緩緩走到場中。

    桑瓊和歐陽玉兒凝目望去,不約而同心頭一震,原來所謂人證,竟是勾魂仙娘路貞貞。

    這時,路貞貞已步至場中站定,粉頸仍然低垂着,全場目光,都齊集在她身上,整座海心山突然變得鴉雀無聲,一片死寂。

    曹克武傲然一笑,朗聲説道:當年桑震寰和歐陽天壽逞兇奪書,殘害曹某,自以為在荒山野地,神鬼不知,卻未料到全部經過,都被曹某這位義女親眼目睹,蒼天有靈,報應分毫不爽,今天就叫她當着天下英雄之面,將目睹經過合盤托出,鐵證如山,且看東莊北宮兩家,如何向俠義二字交待?

    語聲微頓,目光疾掃全場,最後落在路貞貞身上,沉聲又道:貞兒,抬起頭來,把你當年所見所聞,詳細説上一遍,讓天下英雄聽聽武林世家是何等兇殘,何等貪婪,何等無恥。

    路貞貞深吸-口氣,緩緩仰起粉面,淚眼偷窺桑瓊,似有無限幽怨,卻沒有出聲。

    但那目光中所代表的心聲,卻好似在説:公子,我苦口勸你不要來,你為什麼不肯相信呢?如今勢迫至此,你叫我如何才好?

    桑瓊何嘗沒有領會她的眉語眼波,但卻毫無畏怯之意,反而凝容拱手道:路姑娘請説!

    在下素敬姑娘正直,絕不致偏袒隱蔽。

    曹克武也催促道:貞兒,説呀!十年前師父是怎樣被他們殘害的,你要照實説出來。

    路貞貞一甩額際髮絲,抹去頰上淚痕,凝目道:師父真要徒兒秉公陳述,全部照實直説?

    曹克武笑道:那是自然,一字一句,都照實陳述。

    路貞貞淚光復閃,幽幽道:可是,徒兒與師父既有師徒之親,更有父女之義,徒兒的話,怎能博得天下英雄和桑公子信任?

    不料桑瓊未待曹克武開口,已搶着回答道:在下已經申明過,深信姑娘必能秉公正直,據事論事,姑娘儘管照實述説,勿須作難。

    歐陽玉兒張口欲言,但望望桑瓊,又把到口的話嚥了回去,默默不再出聲。

    路貞貞鳳目又投,飛過來一瞥似敬似怨的眼波,終於點了點頭,毅然説道:桑公子不避親隙,足見心胸磊落,既如此,賤妾就只好據實直説了。

    微頓,螓首一昂,徐徐道:賤妾以人格作保,憑良心為徵,面對天下英雄,指天設誓,絕不虛言,十年前説到這裏,突又一頓而止,沒有再説下去。

    曹克武沉聲喝道:説下去!十年前怎麼樣?

    路貞貞雙目交睫,擠落兩眶熱淚,顫聲説道:適才家師所言,都是實情,十年前,家師所有混元震天秘錄-書,確是被桑大俠和歐陽大俠聯手奪去,家師雙腿,也是被歐陽大俠砍斷的

    這話一出,全場嗡然騷動,歐陽玉兒和三燕以及莫金榮、羅天奇等人都臉色齊變,曹克武卻揚起一陣得意的哈哈狂笑。

    只有桑瓊既未激動,也不驚詫,仍然平靜如常挺立在原地,好像這些證詞早在始料之中,毫無意外之感。

    曹克武鷹目炯炯瞅視,冷喝道:桑瓊小輩,你還有什麼話可説?

    桑瓊緩緩道:在下深信路姑娘指證都是實情,不過,卻有幾句話想詳細再請問路姑娘。

    曹克武大笑道:好!貞兒就答他問話,叫他死得心服口服。

    桑瓊靜待四周議論驚詫之聲沉寂之後,才肅容問道:路姑娘指證先父和歐陽老宮主傷人奪書,只是事情的結果,並非事情經過,同時,路姑娘當時是怎樣目睹慘變的,可否再説得詳盡一些?

    路貞貞含淚答道:賤妾幼失怙恃,蒙家師收養,行止俱共,敦煌石窟獲得奇書之後,師徒二人即隱居祁連亂山按書習練。那一天,賤妾出山採辦食物,返山時恰見桑老莊主和歐陽宮主正聯手合鬥家師,故爾匿藏洞外大石後面,得睹全部經過實情。

    桑瓊問道:當時姑娘何以不對令師援手呢?

    路貞貞説:十年前,賤妾年甫九歲,初習劍術未成,更未攜帶兵刃,加以事出意外,難免膽怯,以致未敢露面。

    桑瓊點點頭,又道:依姑娘目睹,那部秘笈最後是被何人奪佔?

    路貞貞道:書是桑老莊主得去,家師雙腿卻是歐陽大俠所傷。

    桑瓊緊接着又問道:兩位老人那有既然奪書傷人,因何又未殺害令師,僅斷去令師雙腿呢?

    路貞貞輕嘆道:當時家師力戰護書,曾傷了桑老莊主一掌,落敗後,歐陽大俠便欲殺害家師泄忿,卻是桑老莊主一力勸阻,才僅斷家師雙腿,賤妾親聆老莊主説:姑念他邪功未成,尚無大惡,留他一命盼其革心洗面吧!

    桑瓊接口道:所謂邪功二字,系何所指?

    路貞貞道:自然是指秘錄上所載修習震天罡氣內功的方法。

    桑瓊目中異光一閃,卻轉握了話題,問道:那震天罡氣如果練成,想必是十分厲害的了?

    路貞貞點頭道:不錯,家師修練罡氣尚未大成,不然的話,桑莊主和歐陽大俠只怕未必能夠獲勝。

    桑瓊淡淡一笑,道:奇怪得很,先父和歐陽宮主不惜奪書傷人,做出那遺笑天下的傻事,奇書到手後,兩人卻各執半部,而東莊北宮兩家子弟,都沒有習練過書中絕世武功,姑娘不覺得此事有些違情悖理嗎?

    路貞貞道:這是因為

    話猶未畢,卻被曹克武厲聲打斷,道:誰説沒有?天壽宮的旋風十三式劍法和彈指飛星,都是混元秘錄上所載武功。

    桑瓊正色道:在下指的是震天罡氣,同時,在下是問路姑娘,請你不要從中打岔。

    曹克武冷哼一聲,悻悻道:偽善匹夫,那是他們惡報太快,來不及偷習而已。

    桑瓊不理,注目問道:路姑娘想必知道其中原因?

    路姑娘遲疑了一下,道:以賤妾猜想,可能有兩個緣故,其-,是因為桑莊主和歐陽大俠曾有約言

    桑瓊接口追問道:姑娘怎知曾有約言?那約言又是什麼?

    路貞貞道:賤妾曾見桑莊主和歐陽大俠為了混元秘錄發生掙執,依桑莊主之意,實欲將書焚燬,但歐陽大俠卻不贊同,從爭論許久,最後才決定將書分為二份,各執半部,以免有人偷習書中武功,事後,歐陽大俠仍然頗有不滿之意,賤妾曾聽見他冷冷説道:桑兄名望已具,自是不必再練什麼精深武功,小弟卻尚未創立基業,得此奇學,竟如廢紙,心裏委實覺得可惜。當時桑老莊主便不悦地道:你我俠義中人,成名揚萬之法盡多,豈能以這種手段創立基業,歐陽兄如信不過小弟,倒是將書燒了乾淨。歐陽大俠苦笑了一聲道:

    那又未免太暴殄天物了,反正你我各執半部,誰也別偷練書中武功便成了。為此一事,兩位頗有不豫之色,賤妾猜想這就是他們都未習練震天罡氣的原因之一

    桑瓊急問道:那原因之二呢?

    路貞貞張口欲言,望望曹克武,忽然一頓,道:第二點原因,賤妾不便出口

    桑瓊朗聲道:值此恩怨攸關,血仇所繫,姑娘既為目擊證人,當着天下英雄在場,還有什麼話不便出口的?

    路貞貞吶吶無以為答,粉頰卻漲得通紅。

    四周議論又起,都鼓譟着要路貞貞據實説出第二個原因,羣情竟激動起來。

    曹克武厲聲道:桑震寰和歐陽大壽奪書傷人既證屬實,證詞即可結束,至於他們為什麼沒有偷練震天罡氣,那是他們自己的事,與今日之會並無關係

    人眾中呼嘯紛起,行人大叫道:不行,既為證人,就有責任回答疑問,請路姑娘務必要直説出來。

    有人振臂呼道:對!事關重大,沒有什麼不便出口,否則,何必出面作證?

    呼叫聲中,路貞貞突然揚目一掃全場,朗聲道:既然諸位一定要知道,賤妾只好厚顏直説因為習練震天罡氣,並不是正常練功方法能夠練成,它必須以採補邪法為手段,而且要配以慘無人道的紫河車

    羣雄戛然失聲,頓時寂靜了下來,許多正道高人,聞言都泛起怒容,那所謂採補邪法,已素為俠義中人不恥,而紫河車乃是指孕婦腹中成形而未生產的胎兒衣包,攝取紫河車必須剖腹殺人,一屍兩命,最為天下正人君子所惱恨之事。

    桑瓊突然跨前一步,正色問道:最後請問路站娘-事,令師既巳習練震天罡氣,是否也攝取過紫河車呢?

    路貞貞熱淚泉湧,道:是是的

    桑瓊又欺近一大步,朗聲道:那麼,當年先父與歐陽宮主能在荒山野嶺中找到令師,多半是根據居民慘被姦殺,才追蹤而路貞貞忽然舉手掩面,悲不成聲,大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師父總是先遣開我,然後才外出行事有幾次,我看到血漬,曾經追問師父,可是,我那時才十歲不到,又能懂得什麼;人微言輕,師父又如何肯採攝

    剛説到這裏,陡聞曹克武一聲厲喝道:該死的畜生,你還敢信口胡説!聲出,人到,金拐一揚,竟向路貞貞頭頂猛劈下來。

    路貞貞不避不讓,雙膝一屈,撲地跪下,悽然道:師父殺了徒兒吧!徒兒不能不説實話

    金拐砸落,-條人影突然疾掠而去,寒芒飛閃,一劍橫天截迎,錚地-聲,立將曹克武金拐削斷。

    原來桑瓊早防備曹克武會惱羞成怒,遂下毒手,剛才藉問答之際,-連欺近兩大步,及時出手搶救了路貞貞一命,沉聲喝道:事證已明,就算你殺她泄忿,今天也難逃公道。

    曹克武勃然大怒,右拐再舉,狂掃猛劈,登時跟桑瓊激戰起來。

    毒聖巴戈眼見桑瓊劍利人強,曹克武絕非敵手,霍地站起身來,舉手一揮,低喝道:

    動手吧!是時候了。剎時人影飛縱,天殘門下紛紛撲向南邊綵棚,巴戈親自躡空來戰桑瓊。

    歐陽玉兒連忙拔劍護住路貞貞,綵棚中莫金榮等人也紛紛迎出,混戰立起。

    四周羣豪也同時大亂,正道中人馳援四大世家,黑道邪魔支持曹克武,刀劍紛紛出鞘,洶湧而上。

    其中只有陰山三眼魔母和門下十二釵仍然端坐不動,完全-副坐山觀虎鬥的姿態。

    桑瓊深知毒聖巴戈最難纏,不待他趕到,劍招突然加速,一連三式飛龍劍法,銀虹閃處,將曹克武雙枴一齊削斷,劍鋒疾轉,猛然指向前胸,便欲將他立斃當場。

    真力剛要發出,陡聞路貞貞一聲悲呼道:桑公子,劍下留情!

    桑瓊突然記起路貞貞贈劍時的示意,心中一軟,頓腕撤招,飛起一腳將曹克武踢翻,順勢點閉了穴道。

    只這一瞬間,毒聖巴戈業已橫空掠到。

    歐陽玉兒嬌喝道:桑哥哥且退,這老頭讓給咱們姊妹了。

    北宮四燕齊展身形,圍住毒聖巴戈,四劍連環,結成一道緊密的劍幕。

    毒聖巴戈大笑道:區區合擊之術,也敢攔阻本座。閃開了!猛揮大袖,一縷紫色煙霧,射向左側的墨燕歐陽珍。

    墨燕性子最剛,右手劍橫胸護身,左掌一翻,便想便接過去。

    突然,一聲佛號人耳,道:阿彌陀佛,姑娘快撒手,硬接不得。

    墨燕聞聲方自一怔,數條人影已電掣般穿入劍陣,為首是個中年丘尼,及時揚衲拂向紫色煙霧。

    但聽蓬然一聲暴響,尼姑墮身落地,毒聖巴戈卻搖晃着倒退了兩三步,那蓬紫色煙霧,早已消失無蹤。

    毒乾巴戈駭然喝道:賊尼姑,你是誰?竟敢破本座的內丹毒煙?

    中年尼姑合十當胸,微笑道:出家人何須提名道姓,施主這內丹毒煙人中無救,太過歹毒霸道,貧尼不願見它肆虐,只好伸手了。

    毒聖巴戈怒哼道:好尼姑,大言不慚,你敢再接本座三掌天毒手,本座就服了你。

    中年尼姑淡淡一笑,道:有何不敢,貧尼捨身入地獄,願以這具臭皮囊,讓施主全力打上三掌,但若三掌打不倒貧尼,施主卻須答應貧尼-個要求。

    毒聖巴戈道:什麼要求?

    尼姑道:放下屠刀,消除嗔貪,隨貧尼南海禮佛。

    毒聖巴戈眼珠一轉,笑道:使得,賊尼姑接掌吧!話聲甫落,人已欺身而上,雙掌交輝,接連劈出。

    尼姑-哂,雙掌合十如故,果然不避不讓,硬捱了三掌。

    三掌打實,既不聞勁風鋭嘯的聲音,也不見掌力着體有什麼反應,倒像是毒聖巴戈僅揚掌作勢,並未真正發力。

    但三招-過,卻見那中年尼姑原本豐腴的臉頰上,肌肉突然乾巴萎縮,如墨黛眉,也遂然變成霜白,一襲袈裟如遭蟲噬,眨眼間碎手成齏粉,彷彿由中年驀然蒼老了三四十年,身上袈裟碎爛,僅剩緇衣掩體,卻仍屹立未動。

    毒聖巴戈駭然一震,雙手疾探腰際,便待抽取軟劍。

    老尼姑霍地睜目,叱道:孽種你敢言而無信,還不皈依?

    雙手就勢向外一翻,掌中金光耀目生輝,一口寸許小劍,正射中巴戈前胸氣户穴。

    毒聖巴戈身軀一震,真氣頓泄,萎縮地跪了下去道:老菩薩,再也不敢逞強了。

    老尼姑揮手道:去把你門下喚集綵棚,隨貧尼去見見你大師兄。

    毒聖巴戈就像變乖的小孩,唯唯應諾,果然喝止天殘門下,隨老尼姑走入綵棚。桑瓊等人雖然不識那老尼姑,卻認識跟隨老尼同來的盲丐,酒痴和郝休,不用探問,也猜到老尼姑就是南海神尼。

    大夥兒依次見過神尼,恭迎入綵棚坐下,毒聖巴戈走到軟椅前,屈膝跪倒,拉起耶律翰的手,顫聲叫道:大師兄,我錯了

    耶律翰顫巍巍將他一把抱住,清淚如雨而下,道:三弟,是師兄和師姐的錯,我們對不起師父,也對不起你,可惜現在後悔已遲,你師姐已經死去,師兄我也只剩下最後一口氣,我雖有心跟你回去拜謁師父他老人家的靈位,恐怕也難如願了。

    神尼微笑道:這倒不必擔心,耶律宮主情堅彌深,令人感動,區區一點內傷,不難醫治,貧尼已命麥佳鳳和璇姑去邛崍落鳳峽取力士泉水,不久即可取到。

    桑瓊在旁聽了,才恍然明白麥佳鳳未能同來的原因,忍不住輕聲問身邊的郝休道:鳳妹妹不是跟隱娘在-起麼?那璇姑又是誰?

    郝休學袖掩口,卟哧一笑,道:哪兒有什麼隱娘,她就是龍船幫竹林逸土黃老前輩的孫女兒璇姑。

    桑瓊-驚,道:那麼,郝兄想必知道秀珠和春梅的消息了,她們都在南海是不是?

    郝休眼中忽然閃現淚光,久久才輕嘆一聲,道:春梅已經回金陵去了,至於楊秀珠,卻早就死了!

    這句話,被羅天奇聽見,登時機伶伶打個寒禁,探手一把抓住郝休手臂,急聲問道:

    什麼?秀珠她死了?這是真的麼?

    郝休一掙,摔脱了羅天奇,嗔道:你這個人是怎麼了,動手功腳的。

    羅天奇郝然-怔,尚未轉過念來,卻聽神尼笑喝道:珠兒,不許裝腔作勢騙人,快把面具取下來讓他看看,省得人家替你擔心。

    桑瓊心中一動,恍然笑道:好啊!原來你就是秀珠,瞞得咱們好苦!

    羅天奇更是大喜若狂,情不自禁又拉住了郝休的手,搖撼着道:秀珠,秀珠,原來是你?

    郝休雖然戴着面具,卻掩不住耳根頸脖全羞紅了,急得蹬腳低喝道:你還不放手!

    羣雄見此情景,不禁轟然大笑。

    神尼又喚過路貞貞,輕撫香肩,感喟地道:好一個出污泥而不染的正直孩子,你那不成材的帥父罪本當誅,念你求情,姑免一死,貧尼自當帶他同返南海,叫他面壁思過,修心養性,耶律宮主還須護靈返回西域安葬,從今以後,你就是阿兒汗宮主人,你要謹慎處世,約束門下,幾位同門師兄帥妹,更以嚴加督促,務必使他們棄惡向善,冀成大器,也許將來阿兒汗宮就是武林第五大世家也不一定,孩子,這要看你的作為了。

    路貞貞含淚跪求道:弟子無意名利,世情早淡,寧願隨老菩薩同往南海,青燈木魚,皈依我佛。

    神尼搖頭笑道:不許説傻話,你塵緣未盡,不是佛門中人,再説,貧尼那南海茅舍,也收納不了這許多人,你如-走,丟下那個惡性末馴的師兄師姊,叫誰來管束?

    路貞貞垂首道:弟子何德何能,只怕有負老菩薩期許,管束不了各位同門師兄師姊。

    神尼道:不妨,麥佳鳳可以陪你同住祁連,另外,貧尼再交待一個人幫你就行了。

    回頭對九靈幫的頭陀郝飛叫道:假和尚,不許推諉,為師把這件事交給你了?

    頭陀郝飛搔搔頭皮,傻笑道:師父,您老人家知道弟子自在慣了,幹嘛一定要叫弟子受這份拘束呢?

    神尼笑叱道:就因為你這些日子吃肉喝酒,不守規戒,為師才要你擔這肩仔。

    酒痴李道元和肓丐青竹翁雙雙走過來,笑罵道:野和尚不許強嘴,咱們幫你歸還本來面目吧!

    説道,分別捉住郝飛雙臂,替他扯去臉上面具。桑瓊和九靈幫弟兄都吃廠一驚,敢情這位同門,竟是風塵三奇中的癲僧花頭陀。

    花頭陀靦腆地向桑瓊扮個鬼臉,笑道:幫主,不是灑家結義不誠,實足奉命差遣,由不得自己,幫主遣失的幾本武庫秘笈,都是酒家奉告偷取,交給師父了,現在已經由春梅帶回金陵,幫主若還認灑家這個弟兄,沒事時多來阿兒汗宮看看灑家,替酒家管管那幾個不良男女,如何?

    桑瓊倒被他説得張口結舌,無詞以對,只吶吶道:前輩休再取笑,前輩休再取笑!

    神尼又將四燕叫到面前,説道:歐陽天壽創業心急,劍傷曹克武雙腿,也嫌略失厚道,偷習秘錄武功,並且因此跟老友反目,更屬不該,但這些舊恨宿怨,都不必再提,總算他為桑瓊渡力換血療傷,業已補贖前罪,如今貧尼替曹克武求情,未使他以命相抵,你們可有異議嗎?

    四燕同聲道:老菩薩慈悲為懷,我等只有敬服,哪會異議?

    神尼笑了笑,道:活雖如此,貧尼也不能過分專斷,為了補償北宮損失,貧尼有意再越俎一次,送四位一份厚禮,你們可願意接受?

    四燕驚喜道:弟子等先謝謝老菩薩,請問是何厚賜?

    神尼一笑,道:東莊無妻,北宮無婿,貧尼作個媒,送你們一位佳婿,四燕同歸,這份禮物還算厚嗎?

    四燕都驚羞交集,尤其紫燕等三個,急忙道:桑公子和玉兒妹妹是青梅竹馬伴侶,老菩薩作主得對,可是,弟子三人卻

    神尼笑道:卻什麼?你們在鶴島同過患難姻緣早定,不須推諉,何況,四燕不同歸,勞燕分飛,那也不吉利

    剛説着,棚外忽然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老尼姑,私事料理得差不多了吧?冷落故友,不嫌太失禮嗎?眾人回顧竟是三眼魔母和十二釵一字兒站在綵棚前,大家都暗吃一驚,怎的把這批難纏朋友給忘了?

    神尼卻不慌不忙笑道:老婆子,你別發狠,貧尼冷落故人確是失禮,你老婆子跟人家結盟共義,臨危袖手不理,又算什麼?

    三眼魔母大聲道:我老婆子初不知曹克武竟是個遭蹋女人的壞胚,如今知道了,怎肯再出手助他?

    神尼哂道:這是藉口,其實,你老婆子在去阿兒汗宮之前,早就另有打算了。

    三眼魔母沉聲道:有什麼打算,你且説説看,説得不對,老婆子可不答應你。

    神尼含笑道:你呀!你是受不了心愛徒兒慫恿,見不得人家有個好夫婿,準備霸王硬上弓,來一個五美爭夫,可對?

    三眼魔母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道:好老尼姑,難不成你真成了神仙,能捏會算?

    話説開了,老婆子也不否認,反正小子四個都肯了,也不在乎加一個,實在説,老婆子這個徒弟麼,論什麼也不比她們四燕差,這個媒你尼姑做不做?

    神尼問道:做如何?不做又如何?

    三眼魔母道:做,冤家變親家,什麼話都好説,不做,咱們今天就撕破臉,算一算十年前的舊賬,弄到最後,除非你把老婆子殺了,否則還是非幹不可。

    神尼搖頭道:天下沒有見過像你這般霸道的丈母孃,貧尼向不受脅迫,這媒不能做。

    三眼魔母大怒道:你這是真話?還是假話?

    神尼肅然道:出家人不打誑浯。

    三眼魔母厲吼道:好啊,這才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來來!老婆子偏不信邪,咱們先拼一千招再説下文。

    老魔母一據袖口,便待搶進綵棚,身後十一釵也同時亮出兵刃,羣雄大驚,忙不迭撤劍抽刀,準備應戰。

    卻見陰美珠急得淚水盈盈,不住拉扯魔母衣角,叫道:師父,師父,千萬打不得!

    三眼魔母一怔,道:怎麼打不得?她敢瞧不起咱們師徒,咱們就打給她看看。

    陰美珠泣然道:這不怪人家,只怨徒兒福薄,您老人家替徒兒請出當問他一句,只要他説一聲不願意,徒兒從此死了這條心,決定出家去做尼姑。

    三眼魔母道:當問他一聲倒很在理,但你可別胡思亂想,你當做尼姑就沒心事啦?瞧棚裏那尼姑老得啃不動,還在一肚子鬼心思呢!

    神尼聽見,搖頭笑罵道:這老婆子,滿口胡説,死後定下拔舌地獄。

    目光向桑瓊一轉,又道:人家女娃兒的話也不錯,此事好歹總得你自己表示一句活,孩子,你究竟意下如何?

    桑瓊滿臉緋紅,期期艾艾半晌説不出話來。

    三眼魔母已在催促道:小子,怎麼不説話?啞了嗎?

    桑瓊仍是默默不應,神情極是為難,神尼見了,也不期暗感訝詫。

    紫燕偷偷用肘碰了歐陽玉兒一下,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歐陽玉兒終於硬着頭皮舉步而出,對三眼魔母道:桑公子有所礙難,不便親口回答,要我替他回覆老前輩:他願意了。

    三眼魔母大笑道:老尼姑,聽見了麼?不須你做媒,咱們一樣辦得了事

    歐陽玉兒接道:不過,晚輩卻有個要求。

    三眼魔母笑聲一頓,詫道:你有什麼要求?

    歐陽玉兒道:北宮原有五燕,二姊藍燕為了桑公子,慘死鶴唳島上,陰姊姊對桑公子亦有救命之恩,晚輩希望陰姊姊能補足五燕之缺,如此則名正言順

    三眼魔母哈哈笑道:這個容易,只要他點頭,管他燕兒也好,麻雀也好,還不就是那麼一回事。接着,又搖搖頭道:不過,你們五燕是湊足數了,老婆子這十二釵卻少了一釵,不知什麼時候才補夠數目哩!

    一句活,引得棚內棚外同聲大笑起來。

    十載血仇,在笑聲中化解,桑瓊五美同歸,自然喜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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