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無量道:“公子,如若咱們能夠一舉制服崔玉蓮那丫頭,對崔家塢,定會構成一種威脅。”
展翼道:“那丫頭狡猾如狐,制服她不是容易的事,不到最後一刻,就無法分出勝敗。”
洪無量道:“公子,三天之後,咱們還到張員外家和她見面,那時,公子再作決定不遲。”
展翼點點頭,找一所清靜的地方住了下來。
三日後展翼等到了張員外的府上。
那位張員外,早已排隊恭候在府門之外。
展翼被讓入府中大廳之上。
大廳上早已擺好了一桌酒席。
張員外團團的圓臉,一直帶着笑容,穿着長袍馬褂,有如在辦喜事一樣。
進入大廳之後,展冀果然發覺了崔玉蓮早已在座。
只見崔玉蓮舉手一揮,張員外立刻迫出大廳,道:“展兄,我要和你談談,要不要這位洪兄,到外面去。”
展翼道:“這位老洪,追隨我雖不久,但我們情同……”
洪無量急急接道:“公子,在這裏坐吧!我到外面去。”
也不讓展翼答話,人就舉步向前行去。
崔玉蓮一欠身道:“展兄,有酒有菜,隨便請用。”
展翼道:“事實上,在下心中急的是想知曉姑娘談話的內容。”
崔玉蓮道:“希望你能給小妹一個機會……”
展翼聽得心頭一震,道:“什麼樣的機會?”
崔玉蓮道:“兩個月後,我就要回到崔家塢去。”
展翼道:“哦!”
崔玉蓮道:“所以這兩個月內,我希望你避開江湖……”
展翼道:“姑娘,難道我不能和你同在江湖麼?”
崔玉蓮道:“天地是這麼遼闊,江南的草長鶯飛,大漠的萬里平沙,高山積雪,江浪翻白,這些景物,都可以使人觀賞三年五載的,但偏偏江湖卻又是這麼狹窄,小妹要到之地,展兄也必然會到,咱們可以相遇,而且,小妹私心之中,也常望能和展兄相遇,但誰又能保證,咱們相見之後,能夠平和相處,不生衝突呢?”
展翼沉吟了一陣,道:“玉蓮姑娘,我可以避開兩個月,但我不能避開一年、兩年,姑娘説的不錯,江湖很遼闊,但也很狹窄,像那無際的海洋,水流千江總要匯歸海,要去的都是那一個地方。”
崔玉蓮道:“以後,我會盡量逃避開再入江湖,這兩個月,你先讓我,但我至少會讓你一年,這一年中,我會常住在崔家塢中。”
展翼道:“一年之後呢?”
崔玉蓮道:“我儘量避着你,見到你,我就走開。”姑娘之言,極盡委婉動人,展翼也聽得有些聳然動容。
但展翼心中也明白,這兩個月,定然是一個很重要的時間。
不敢貿然相應,展翼只好改變了話題,道:“姑娘,我記得姑娘答應我一件事?”
崔玉蓮道:“關於花鳳姑娘的事。”
展翼道:“不錯,難得姑娘還沒忘記。”
崔玉蓮道:“答應你的事,我怎會忘記,實不相瞞,花鳳姑娘人已在此,實在是長得很美,無怪展兄對她傾心,説秀麗英風,小妹不願讓她太多,但她那股温順柔媚,小妹自知難及萬一。”
展翼苦笑一下,道:“姑娘,不論你説什麼,展某人似乎是都無法作答,姑娘怎麼説,在下怎麼聽就是。”
崔玉蓮道:“不過,展兄,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
展翼道:“姑娘,這是交換條件麼?”
崔玉蓮道:“不論你怎麼想,小妹必須求得一個回答,就算是條件也行。”
展翼道:“姑娘,這件事,能不能給我一個考慮的時間?”
崔玉蓮道:“我在這地方,只能留到晚上,展兄,也只有大半天時間。”
展翼道:“如是在下不答應姑娘的條件,似乎是,就沒有辦法見到花鳳姑娘了?”
崔玉蓮微微一笑,道:“展兄,如是真的關心她,最好能答應下來,花鳳姑娘明豔照人,但她唯一的缺點,就是保護自己的力量太弱。”
展翼沉吟一陣,道:“姑娘殺人的手法很凌厲,想不到心機竟也這麼深沉。”
崔玉蓮道:“展兄,我沒有法子,事實上,我也不願用這種辦法,為了避免我們之間的衝突,我不能不用些手段,也許這手段不大光明,而且,非我所願,但總比我們衝突起來強-些。”
展翼神情冷肅,緩緩説道:“姑娘,如若我要屈服在你的威脅之下,我心中會十分難過,這會在我們之間,造成一種很大的隔閡。”
崔玉蓮道:“至少,那是以後的事,但目下,這是避免我們衝突的唯一辦法。”
展翼冷冷説道:“我拒絕……”
崔玉蓮接道:“你如真拒絕,那就請便,太陽下山時分,你請再來這裏一趟。”
展翼道:“什麼事?”
崔玉蓮道:“替花鳳收屍。”
展翼怔了一怔道:“你要殺她。”
崔玉蓮道:“是……我想,你應該明白,我會做得出來。”
展翼輕輕籲一口氣道:“好吧!我避開你兩個月。”
他終於屈服了,為了花鳳的生死。
崔玉蓮笑一笑道:“展兄,我相信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展翼道:“你放心,我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
崔玉蓮道:“好!你請吃一點東西。”
展翼道:“吃不下。”
崔玉蓮道:“急着要見花鳳麼?”
展翼道:“對!我急於要見她。”
崔玉蓮道:“好!我帶你去。”
站起身子,帶展翼到了一座跨院之中。
那是一座很幽靜的跨院。
崔玉蓮當先而入,進入大廳,道:“花鳳姑娘,請出來吧。”
布簾啓動,花鳳緩步行了出來,道:“你找我什麼事?”
崔玉蓮道:“有人來看你。”
花鳳道:“什麼人?”
崔玉蓮道:“你日夜想念的人。”
花鳳輕輕嘆息一聲道:“這世上沒有我想念的人。”
崔玉蓮道:“姑娘,不要把話説得太滿。”
花鳳輕輕籲一口氣,道:“真的,沒有一個使我想念的人。”
崔玉蓮笑一笑道:“展兄,請進來吧!你看看,你把花鳳姑娘的心,傷害的多麼深。”
花鳳雙目一亮,道:“展翼,果真的還會記得我麼?”
崔玉蓮微微一笑,道:“要是如不記得你,怎會千里迢迢的跑來此地找你。”
花鳳道:“我現在哪裏?”
崔玉蓮還未開口,展翼已舉步行了進來。
花鳳驟見展翼,一時間,竟然呆在了當地,雙目神光凝注着展翼,臉上是一股自憐自惜的神色。
崔玉蓮本來帶着微笑的臉上,忽然間泛生出一片暈紅,緩緩説道:“你們兩位説説吧!我告退了。”
她沒有看展翼的表情,也沒有聽展翼説些什麼。
身子一轉,快步而去。
但聞花鳳幽幽説道:“你真的還記得我?”
展翼點點頭:“花鳳,我對你有一種責任,至少,我應該保護着你不受傷害。”
花鳳搖搖頭道:“我不要你保護我……”
展翼呆了一呆道:“為什麼?”
花鳳道:“因為,我不要你對我負任何責任,展兄,我要的是你對我的惜愛,除非真的很喜歡我,否則,我不想再見你。”
展翼輕輕嘆息一聲,道:“花鳳,我,我這……”
花鳳黯然接道:“我知道,你一直認為我是壞女人,我不知珍惜自己,所以,你心中一直有些看不起我,我想證明自己的清白,奉獻了自己,我想讓事實來證明,展大哥,我是否仍然是清白女兒之身,你應該知道了。”
幽暗的山洞之中,一個很少接近女人的人,對是否仍為處子的花鳳,展翼實在是無法辨識。
清楚記憶的,只是花鳳那婉轉的呻吟,那種夢囈般,消魂蝕骨的呻吟。
既無法指出不是,展翼也只好承認是了。
所以,點點頭。
花鳳臉上現出了微微的笑意,舉步直行到展翼的身側,緩緩靠近了展翼的身軀,突然流下了淚來。
展翼道:“花鳳,你哭了?”
花鳳嫣然一笑,道:“大哥,我太高興了,我心中好快樂,好快樂,我忍不住流下淚,但這是高興的眼淚。”
展翼暗暗籲一口氣道:“花鳳,咱們走吧!”
花鳳點點頭道:“好!咱們走吧!大哥,這一次,我永遠不再離開你了。”
展翼沒有答話,伸手拍拍花鳳的肩頭,舉步向外行去。
但見人影一閃,崔玉蓮突然出現在廳門口處,道:“兩位要走了?”
展翼大邁一步,擋在花鳳的身前,道:“是!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崔玉蓮道:“不敢當,我是來向展兄討一句話。”
展翼道:“什麼話?”
崔玉蓮道:“咱們兩月之約,展兄已經答應了,是麼?”
展翼道:“嗯!”
崔玉蓮道:“展兄,不會改變主意吧?”
展翼道:“你放心,這兩個月中,咱們決不會再見面。”
崔玉蓮道:“兩個月之後,我會回崔家塢去,逃避你展兄,兩位請吧!”
一閃身,讓開去路。
花鳳嘆口氣,道:“崔姑娘,謝謝你了,不是你,我只怕再見不到大哥了。”
崔玉蓮道:“風姑娘,展兄有兩個月空閒,你們好好的玩玩去吧!祝你們白首偕老,永浴愛河。”
花鳳道:“謝謝你,玉蓮姑娘。”
崔玉蓮目光轉到展翼的身上,道:“展兄,要不要我派車送你們一程?”
展翼道:“不用了。”
舉步向前行去。
花鳳快行兩步,緊隨在展翼的身側,並肩而去。
崔玉蓮望着一對麗影,臉上原本沒有笑意。
但兩人背影,消失不見時,崔玉蓮突然間感覺到一種難過,鼻孔一酸,熱淚幾奪眶而出。
但她睜大了眼睛,忍住了將要落下來的熱淚。
金二姑緩緩自廳房一角處,轉了出來,道:“姑娘,你有心事……”
崔玉蓮擠出一個笑臉,道:“沒有的事,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那小子説服了,他已答陵退出江湖兩個月,至少,在兩個月內,他不會和咱們再碰面了。”
金二姑道:“姑娘,那小子真如姑娘預料的那樣扎手麼?”
崔玉蓮道:“金二姑,你不相信我的話?”
金二姑道:“老身不敢,不過,老身覺着姑娘太遷就他了,咱們並未和他碰面,怎知不是他的敵手?”
崔玉蓮道:“咱們辦完了正經事,你就找他試試看,現在,先辦正事要緊。”
金二姑由懷中取出一本絹冊,打開看了一陣道:“還有兩件事,第一件是,取得磨劍老人的寒鐵神針。”
崔玉蓮接道:“那絹冊上,是否記有那寒鐵神針的用途?”
金二姑道:“有,寒鐵神針,三十六枚,為寒鐵之精所制,專破空家氣功,洞鐵穿金,無堅不摧。”
崔玉蓮道:“磨劍老人,住在那裏?”
金二姑道:“磨劍莊,距此不過兩百里。”
崔玉蓮道:“看來,爹確實下過了一番工夫,這些退休扛湖的老人,都被查的清清楚楚。”
金二姑道:“寒鐵神針,正是老寨主練成神功的剋星,自然不能遺漏。”
崔玉蓮道:“查查看第二件是什麼?”
金二姑低聲道:“要咱們殺兩個人。”
崔玉蓮苦笑一下,接道:“説下去吧,那兩個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殺他們?”
金二姑道:“是一對母子,為什麼卻沒有説明。”
崔玉蓮道:“母子?有沒有説明,那位老夫人今年幾歲了。”
金二姑拿出一張紙,低聲念道:“申三娘,今年四十歲,和其孤子申保元,今年十四歲。”
崔玉蓮道:“都沒有父親?”金二姑道:“沒有,申保元的父親,早已在十年前死了。”
崔玉蓮道:“孤兒寡母。”金二姑道:“是!一對相依為命的孤兒寡母。”
崔玉蓮道:“孤兒、寡母,我們為什麼要殺他們?”
金二姑道:“這是老主人的意思,其目的,老身就不知道了。”
崔玉蓮道:“金二姑,這些事,我們應不應該幹?”
金二姑道:“姑娘,這一次,咱們出來,一共有十件事情,已經辦好了八件,只餘下最後這兩件了,就算是委屈一些,把它辦好算了。”
崔玉蓮道:“金二姑,我爹真的告訴過你,這是要我最後一次辦事了。”
金二姑道:“是!”
崔玉蓮道:“金二姑,你跟我爹好久了?”
金二姑道:“大概二十多年了吧?”
崔玉蓮道:“我今年幾歲了?”
金二姑道:“姑娘,你今年幾歲,你自己也不知道麼?”
崔五蓮道:“我知道,是不是廿一歲?”金二姑道:“對!二十一歲!”崔五蓮道:“那是説,我沒有生下之前,你就跟着我爹了,是麼?”
金二姑道:“不錯啊!”崔玉蓮道:“金二姑,我娘怎麼死的?”
金二姑怔了一怔,道:“這件事,我不是早給你説過了?”
崔玉蓮道:“是啊!我希望再聽一遍。”
金二姑道:“被人殺死的。”
崔玉蓮道:“什麼人殺的?”
金二姑道:“當場沒有抓到兇手,事後調查,聽説是南堡,北寨中的人。”
崔玉蓮道:“他們兩大世家,一向水火不容,怎會合作殺死我娘?”
金二姑笑道:“那時候,他們還沒有像現在一樣,衝突的這麼激烈,不過,他們都有一個心願,不允許江湖上,再出現第三個勢力。”
崔玉蓮嘆息一聲,道:“那時間,我幾歲?”
金二姑道:“大概一歲多一些吧?”
崔玉蓮道:“金二姑,我娘死於刀劍,還是拳掌、暗器之下?”
金二姑呆了一呆,道:“姑娘,這些事,老身記得是早已經告訴過你了。”
崔玉蓮道:“不錯,我也記得這件事,只是金二姑,那時間我太小,我已經記不清楚內情,所以,我希望金二姑能給我再説一遍。”
金二姑嘆息一聲,道:“你母親先中毒,後遭人殺,身中十三劍,大都中要害所在。”
崔玉蓮沉吟了一陣,道:“我現在那位母親,幾時嫁給我爹的?”
金二姑臉色微微一變,但她一瞬間,就恢復了平靜,道:“你母親死後三年吧?”
崔五蓮道:“金二姑,不許騙我……”
金二姑一躬身,道:“老身不敢。”
崔玉蓮道:“我現在那位二孃,幾時嫁給我父親的?”
金二姑道:“你四歲那一年吧!你母親死後三年左右。”
崔玉蓮冷冷説道:“他們是不是在我母親死去以前認識的?”
金二姑道:“這個,老身不太清楚了。”
崔玉蓮道:“金二姑,聽説你是我父親身側的女婢?”
金二姑道:“是:老身當年,是跟在老寨主的身側。”
崔玉蓮道:“你和我母親熟麼?”
金二姑道:“當年,老身照顧老爺、夫人,自然和夫人熟識了。”
崔玉蓮道:“我母親和我爹的感情如何?”
金二姑道:“他們相處的不錯,但齒舌相依,有時也難免有爭執的地方。”
崔玉蓮道:“你對他們兩位老人家為什麼爭執,大概很清楚了。”
金二姑搖搖頭,道:“不!姑娘,老爺十分威嚴,早已下過令諭,一旦和夫人有所爭執時,就不許我們在場。”
崔玉蓮道:“他們是不是常有爭執?”
金二姑道:“前幾年很少,以後,比較多了一些。”
崔玉蓮冷冷説道:“金二姑,是不是為了現在我那位二孃?”
金二姑道:“這個老身不清楚。”
崔玉蓮道:“你不清楚,咱們崔家塢中,有誰清楚?”
金二姑道:“這件事,看來只有去問老寨主了。”
崔玉蓮道:“問我爹?”
金二姑道:“是!”崔玉蓮道:“你認為我不敢問?”
金二姑道:“姑娘,老身不敢如此斷言,不過,這件事,除了老寨主之外,別人也無法答覆。”
崔玉蓮笑一笑,道:“無法答覆,並非是不知道,金二姑,別認為你有我爹這麼一個靠山,如是惹火了我,我一樣會殺你。”
金二姑臉色一變,道:“姑娘,你……”
崔玉蓮神色冷肅,緩緩接道:“這些年來,我一直把你當一個長輩看待,想不到,你竟一直在騙着我。”
金二姑道:“老身不敢。”
崔玉蓮一揮手,道:“你出去,我要好好的想一想。”
金二姑輕輕嘆息一聲,道:“姑娘咱們還要不要去找磨劍老人?”
崔玉蓮沉吟了一陣,突然放下臉,笑道:“自然要去,不論怎麼説,他總是我爹,而且,一直很寵愛我,金二姑,剛才,我心中憋着了一股氣,如是言語中有什麼開罪你的地方,還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金二姑道:“姑娘,這話説得過重了,老身在你們崔家兩代為奴,從小看到你姑娘長大,怎麼計較這些,別説你説我兩句,就是打我一頓,老奴也不放在心上。”
崔玉蓮道:“那就好,你去安排一下吧!我們兩個時辰之後上路。”
金二姑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目睹金二姑離去之後,崔玉蓮臉上泛現了一抹冷森的笑意。
這一次,崔玉蓮離開崔家塢,除了隨車五衞、金二姑外,本來還帶了三個女婢,但她卻把她們遣回去了兩個,留下了一個最信任的女婢。
那女婢本來守在門外,目睹金二姑離去之後,立時緩步進了來,一欠身,道:“姑娘!二姑在離去之時,臉色很難看。”
崔玉蓮點點頭,道:“我知道,由此刻起,你要隨時留心着金二姑,看她作些什麼,然後告訴我。”
女婢點點頭,道:“婢子知道。”
崔玉蓮輕輕籲一口氣,道:“小玲,你要記着,如何才能從金二姑口中,多知道一些隱密麼?”
小玲道:“姑娘指點。”
崔玉蓮道:“從此刻起,我要對你很冷厲,有時間,也許會打你兩下,你也不妨在金二姑的面前,發我幾句牢騷。”
小玲道:“哦?”
崔玉蓮道:“小玲,我總覺着金二姑心中有些隱密,咱們要想法子把它挖出來。”
小玲很聰明,已完全領悟到了崔玉蓮的心意,點點頭,道:“姑娘,你現在是不是情緒很壞?”
崔玉蓮道:“是啊!情緒不太好的人,是很容易發脾氣。”
小玲道:“那麼,姑娘現在,為什麼不發?”
崔玉蓮道:“小玲,那豈不是太過委屈了你。”
小玲道:“婢子受姑娘深思,雖死何憾?”
崔玉蓮道:“小玲,你……”
小玲接道:“請動手吧!別顧忌婢子會受到傷害,二姑她是一個很細心、多疑的人,所以,我們不能留下一點可疑的破綻。”
崔玉蓮道:“小玲,你要小心了。”
小玲道:“婢子已經準備好了。”
崔玉蓮一探手,一掌擊了出去。
這一掌打得很重,正擊在小玲的臉上。
只打得小玲右臉上指痕宛然,身子轉動着摔了出去。
她站起身子,咬咬牙,拭去臉上的血跡,淚痕,直奔回自己的卧房。
推開房門,倒在牀上哭了起來。
那一掌,打得真疼,再加上小玲姑娘的裝作,這就真個哭得哀怨欲絕。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耳際間響起了金二姑的聲音道:“小玲姑娘,擦乾眼淚吧!別哭。”
小玲心中暗道:“終於來了,”
拭乾淚痕,抬頭望去,只見金二姑站在牀前。
急急下牀,大禮拜見。
金二姑伸手扶起來小玲,道:“快起來,看你哭成這個樣子。”
小玲道:“婢子該死,惹姑娘生氣。”
金二姑無限關心的説道:“小玲,你傷着了設有?”
小玲道:“還好,也許姑娘手下留情,也許婢子是天生的捱打骨頭,所以,這兩掌雖然不輕,但我還承受得住。”
金二姑伸出手去,無限慈愛的拍拍小玲的肩膀,道:“孩子,不要難過,姑娘一向都把你當作心腹,今天,也許她心情不好。”
小玲道:“這個,婢子明白,我一點也不敢怨恨姑娘。”
她口中雖然説全無怨恨,但目光中卻流露出無限委屈。
金二姑嘆口氣,悄然退了出去。
她沒有再説什麼,但無聲勝有聲,目光中流現出的關懷,此時此刻,比説上千言萬語還有用處。
兩個人都會做戲,而且做的很好。
目睹金二姑離去之後,小玲臉上泛起了一抹微笑。
她很得意自己的一番做作,暗暗忖道:“任你老奸巨滑,我小玲也要鬥鬥你。”
金二姑的動作快,不大工夫,已然安排好車馬、人手。
去而復返,金二姑又很快回到了小玲的房中。
小玲也會想,伏在木案上,頭埋在右臂之中,誰也看不出是不是在哭。
金二姑輕輕籲一口氣,道:“小玲……”
小玲緩緩抬起了頭,一對圓圓的大眼睛中,還滿含着淚水,無限哀傷的道:“二姑有事?”
金二姑道:“去,告訴小姐一聲,就説,現在咱們就要出動了。”
小玲道:“又要走了。”
金二姑道:“咱們這一次出來,只餘下兩件事了,如是這兩件事辦妥,就可以回到崔家塢。”
小玲道:“好,我去告訴小姐。”
行到室門外面,又停了下來道:“二姑,我有些怕,還是二姑去吧!”
崔玉蓮很少發過這樣大的脾氣,更沒有打過小玲。
在侍候她的女婢羣中,小玲是最得她寵愛的一個。
想不到,她竟然會打得鼻青臉腫。
那證明了一件事,崔玉蓮確動了很大的怒火。
一向冷厲的崔玉蓮,金二姑也有五分憚忌,皺皺眉頭,道:“小玲,還是你去吧!她如若問起你,我要怎麼答覆,不能騙她,但也不能實話實説。”
小玲心中暗道:“平常時日,這金二姑自恃從小抱過姑娘,頗有倚老賣老的意味。但未想到,她竟是如此的畏懼姑娘。”
心中念轉,口中卻道:“二姑説的是,姑娘心情不好,如若誤會了婢子和她賭氣,可能會殺了我。”
金二姑嘆息一聲,道:“當年夫人在世時,也是脾氣不好,咱們玉蓮姑娘,繼承了她孃的脾氣。”
小玲口齒啓動,欲言又止。
卻轉身行入崔玉蓮的房中。
崔玉蓮低聲道:“金二姑在外面?”
小玲點點頭,道:“金二姑已備好車馬,請姑娘上路。”
崔玉蓮冷冷説道:“請金二姑來。”
小玲應了一聲,行出室外,到了金二姑的身側,輕輕籲一口氣,道:“二姑,姑娘請你進去。”
金二姑道:“要我進去?”
小玲道:“是!姑娘吩咐小婢,請二姑進去。”
金二姑道:“好吧!我進去看看。”
崔玉蓮神情冷肅,端坐未動。
金二姑一躬身,道:“姑娘,你找我?”
崔玉蓮道:“金二姑,我想請教一件事。”
金二姑道:“不敢當,姑娘請吩咐。”
崔玉蓮道:“咱們去找磨劍老人,如是他不肯交出寒鐵神針,那將如何?”
金二姑道:“姑娘,這件事關係着令尊的生死,如若他不肯交出寒鐵神針,咱們只有殺死他了。”
崔玉蓮道:“磨劍老人的武功如何?”
金二姑道:“很高明,除了姑娘出手之外,咱們這些人,都非他的敵手。”
崔玉蓮道:“金二姑,每一次,我寓開崔家塢,到江湖上來走一轉,都要殺了很多的人。”
金二姑道:“姑娘行蹤所至,血痕斑然,已然在江湖上,樹立了威名。”
崔玉蓮道:“這不是威名,而是到處引起仇恨的惡名。”
金二姑道:“姑娘,行程百里者半九十,你已經……”
崔玉蓮接道:“我已經兩手血腥了,所以,我應該再多殺一些人,不論你們把我裝扮的如何神秘,都會被人查出來,現在,我這個神秘身份,已被揭穿了……”
金二姑道:“姑娘,你殺人的賬,不會記在你身上,由崔家塢給你抗着。”
崔玉蓮沉吟了一陣,道:“好吧!咱們出動。”
一輛篷車,奔馳在廣闊的大路上。
駕車的是面垂黑紗的金二姑。
她輕車熟路,直奔向磨劍老人的住宿之處。那是一幢竹籬環繞的茅舍。
天色剛剛過了正午,四周靜悄悄的,靜的聽不到一點聲音。
篷車就停在竹籬外面。
金二姑高聲喊道:“磨劍老人,你給我聽着,如若想保下性命,那就快些獻出你的寒鐵神針!”
柴扉輕啓,一個鬚髮如雲的老人,緩緩行了出來。
隨車五衞,一字排列在篷車之後。
金二姑緩緩行下篷車,道:“你就是磨劍老人?”
磨劍老人點點頭,道:“是我,老夫已三十年未在江湖上走動,難道還有人記得老夫麼?”
金二姑道:“只要你不死,就會有人知道你……”
磨劍老人一皺眉頭,道:“這位夫人,你和老夫有仇麼?”
金二姑道:“沒有仇,不過……”
磨劍老人道:“不過什麼?”
金二姑道:“懷璧其罪,你收存了寒鐵神針,那就是你該死之道。”
磨劍老人點點頭,道:“不錯,老夫確然收存着寒鐵神針,不過,這件事,江湖上知曉的人不多,你們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呢?”
金二姑道:“磨劍老人,你既然承認了,那就交出來吧!”
磨劍老人道:“那寒鐵神針,本非老夫之物,我如何能夠交出來呢?”
金二姑道:“磨劍老人,你聽到過仇恨之車的傳説麼?”
磨劍老人呆了一呆,道:“你是……”
金二姑道:“就是這一輛篷車,你如不肯交出寒鐵神針,那就別怪我們手下無情了。”
磨劍老人輕輕籲一口氣,道:“老夫這把年紀,死何足惜,但你們殺了老夫,也一樣無法取到寒鐵神針。”
金二姑嘆息一聲道:“磨劍老人,你只想到寒鐵神針的事,但你是否想到過……”
磨劍老人笑一笑道:“老夫雖然人老了,功夫還未丟下,一旦動手,老夫也不會任人宰割。”
金二姑道:“你想動手?”
磨劍老人道:“老夫不願惹事,但也不怕事。”
篷車中,突然傳出一個清冷的女子聲音,道:“磨劍老人,你聽清楚,準備好,自己開始數數,由一到十,我要斬下你一條左臂。”
磨劍老人道:“你是什麼人?”
金二姑道:“仇恨之車的主人,劍出無情。”
磨劍老人道:“老夫雖然足不出户,但對仇恨之車的主人,總還是知道一些。”
金二姑道:“你知道,又怎麼樣?”
磨劍老人道:“你殺人無數,自然也不在乎多殺老夫一個了……”
只聽篷車中傳出了崔玉蓮的聲音,道:“金二姑,他不肯數,你數。”
金二姑果然高聲數了起來。
並故意把一字聲音拖的很長。
二、三、四、五,卻用短促的聲音數下去。
九字,又拖的很長。
磨劍老人臉上笑容沒有了,代之而起的是一臉冷肅之色。
忽然間,金二姑,聲音扳高,叫出十字。
篷車飛起了一道寒芒,擻射而出。
快如電光石火。
磨劍老人來不及應變,左臂上一涼,一股鮮血,激射而出。
直到鮮血着地,磨劍老人,才覺着傷處疼痛。
只見白光不見人,白芒一繞之後,重又飛回篷車之中。
磨劍老人右手抓住傷臂,輕輕籲一口氣道:“馭劍術!”
金二姑冷冷説道:“你現在才明白,不覺着晚了一些麼?”
磨劍老人一面自點左臂上的穴道,一面説道:“姑娘斬下了老夫一條左臂,就算是殺了老夫,老夫也無法交出寒鐵神針。”
金二姑道:“磨劍老人,你想的太輕鬆了,殺了你,那不是太便宜了你麼?”
磨劍老人道:“老夫連死都不怕了,還會怕什麼?”
金二姑道:“咱們會殺你一千劍,還讓你的人活着。”
磨劍老人突然盤膝而坐,閉上雙目,道:“老夫斷去一臂,自知已無抗拒之能,千劍萬刀,任憑出手,老夫認命了。”
其實他已閉目等死,已經用不着崔玉蓮出手,金二姑,隨身五衞,誰都可以出手一劍,取他之命。金二姑重重咳了一聲,道:“磨劍老人,你雖然年過古稀,但你的身體,還很健朗,斷去一臂,也不會使你喪命。”
磨劍老人道:“我不會交出寒鐵神針,要殺要割,悉憑出手了。”
金二姑怒道:“磨劍老人,你如死去之後,那寒鐵神針的收存之處,再也無人知曉,這和你交出來,有什麼不同呢?”
磨劍老人道:“至少可使它不再出現,免得落入你們之手,助長你們的氣焰。”
金二姑道:“磨劍老人,你錯了,我們要找寒鐵神針,只是怕受到它的傷害,並不是拿來害人。”
磨劍老人道:“誰害怕神針傷害……”
金二姑道:“崔家塢,水旱寨十三寨的老寨主……”
磨劍老人道:“崔總寨主?”
金二姑道:“不錯,現在,你如肯交出寒鐵神針猶未為晚。”
磨劍老人點點頭,哦了一聲,道:“斬我一臂的姑娘,是什麼人?”
金二姑道:“她是……”
忽髂想到了崔玉蓮對自己性情已變,立刻住口不言。
磨劍老人道:“她是什麼人?你為何不説?”
金二姑道:“你如肯交出寒鐵神針,我再告訴你,她是什麼人。”
磨劍老人道:“老夫不會告訴你們。”
金二姑道:“那就很抱歉了,咱們也不會告訴你她是誰。”
磨劍老人突然提高了聲音道:“姑娘,難得你小小年紀,已經有了此等成就,這不但是靠天賦,還得有名師傳授,或得借重一些藥物之力,你斬下老夫一臂,老夫並不恨你,不過,我只要告訴你一件事情,那就是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你們可以把老夫斬成碎片,但老夫不會交出寒鐵神針。”
言罷,閉上雙目。
金二姑喝道:“磨劍老人,你不怕,但我們不會讓你死,我要你遍歷人間酷刑……”
忽然間,住口不言。
篷車中傳出了崔玉蓮的聲音,道:“他死了?”
金二姑道:“是!已經氣絕而死。”
崔玉蓮道:“他既不肯交出寒鐵神針,而且,為此而死,應該是一個很受敬重的人。”
金二姑帶人直入靜舍。她搜的很仔細,過了一個時辰,才緩步而出。
她臉上滿是塵土,雙目中卻是一片失望之色。一眼之下,就可以看出,她沒有找到寒鐵神針,不過,石玉手中捧着五把劍,長短不同的劍。
崔玉蓮神情淡漠,沒有人能窺測出她心中是喜、是怒。
石玉緩步行了過來,手中捧着五柄長短不同的劍,緩緩遞了上去,道:“姑娘,屬下搜出了五柄劍,恭請姑娘過目。”
崔玉蓮緩緩伸出手去,選了最短的一柄,手按機簧,抽了出來。
那是一柄寒光耀目的短劍,長不過一尺二寸,看上去十分鋒利,是一把好劍。
緩緩歸劍入鞘,冷冷説道:“小玲,收下五把劍。”
小玲應聲而出,收了五劍。
崔玉蓮的目光,轉到了金二姑的身上,道:“搜查出寒鐵神針沒有?”
金二姑道:“沒有。”
崔玉蓮道:“殺人取命,排除障礙,那是我的事了,但找不到寒鐵神針,那就是你們的事了。”
金二姑道:“老身無能,姑娘多多原宥。”
崔玉蓮道:“不談這些了,我只問你,現在,我們應該如何?”
金二姑道:“找申三娘去,姑娘説的不錯,你已經完成任務,找不找得到那寒鐵神針,是我們的事了。”
崔玉蓮道:“幾時動身?”
金二姑道:“現在就可以走了。”
崔玉蓮道:“好!吩咐他們上路。”
一切都在精密的安排之下,金二姑很快找到了申三娘母子宿住之處。
那是僻處深山中一座茅舍,竹籬環繞,門外盛開着不少的山花。
籬門緊閉,室中尚不知煞星上門。
崔玉蓮一擺頭,道:“叫門。”
金二姑變的很小心,不敢呼叫別人,親自向籬門行去。
一面示意隨車五衞,散佈開去,監視着這座茅舍。
籬門內傳出了一個女子聲音,道:“什麼人?”
金二姑道:“我!你是申家大嫂麼?”
籬門呀然而開,開門的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大男孩子。
不容那大孩子開口,金二姑已搶先説道:“你叫申保元?”
申保元道:“是啊!你是……”
金二姑接道:“我是你孃的朋友,開開門讓我進去。”
申保元搖搖頭,道:“大娘,你説的假話,我娘沒有你這麼-個朋友。”
金二姑一呆,道:“胡説,你娘呢?”
申保元道:“我們這地方很少有人知道,也很少有人來過……”
金二姑接道:“所以,我特地來此看看你們。”
申保元沉吟了一陣,道:“大娘貴姓?”
金二姑道:“我姓王,快去通知你娘一聲,就説昔日故友來訪……”
申保元道:“王大娘,這麼吧,我娘不在,你先請回去,過個十天半月再來。”
金二姑格格一笑,道:“怎麼,你娘是不是在坐關啊?”
申保元道:“大娘,我娘就算真的在坐關,我也不會告訴你,是不是?”
金二姑心中暗道:“好小於,不聽哄,不聽騙,看來老孃要霸王硬上弓了。”
心中念轉,口中卻冷笑一聲,道:“小娃兒,你敢對一個長輩如此無禮麼?”
申保元道:“大娘,我母親真的不在,你改天再來吧!”
口中説話,雙手已然去推籬門。
金二姑右手一探,抓住了申保元的右腕脈穴,口中説道:“小雜種,你……”
突然向後,暴退五尺。
申保元神情冷肅,緩緩説道:“老前輩,早些回去吧!用薑湯和鮮魚煮食,連吃七早,不藥而癒。”
只聽崔玉蓮的聲音,由篷車中傳了出來,道:“站住。”
申保元停下腳步,目注軟轎,道:“姑娘叫在下麼?”
崔玉蓮道:“不錯,金二姑,你受了傷麼?”
金二姑道:“我被這小鬼用陰手傷了……”
崔玉蓮接道:“怎麼一個傷法?”
金二姑道:“老奴無能,此刻,還瞧不出,用什麼武功傷了我。”
原來,崔玉蓮為便於在崎嶇山道之上行動,換乘了一頂軟轎。
崔家塢暗樁,遍佈大江南北,到處有人,到處有錢,崔玉蓮這一行,表面之上,看不出什麼,但事實上,到處都有支援他們的人。
她要換乘小轎,早已經為她備好了軟轎及轎伕。
轎簾啓動,崔玉蓮緩緩行了下來,道:“申保元就是你?”
申保元道:“是我啊!”
崔玉蓮道:“叫你娘一起出來吧!我給你們一個聯手的機會,你們母子聯手,如能接下我十劍,我回頭就走。”
申保元道:“你好大的口氣啊!”
崔玉蓮人長的實在很美,只不過,她練劍有成,劍法奇詭,所以,練成了一臉肅殺之氣。
她的一舉一劍,都充滿了濃重的殺氣。
殺氣掩過了她美麗的誘惑,給人一種肅殺的感覺。
只見她舉手理一理鬢邊的散發,冷冷説道:“你一個人,接不下我三招,請你娘出來吧。”
申保元搖搖頭,道:“我母親真的不在。”
崔玉蓮道:“這座茅舍之中,還有些什麼人?”
申保元道:“只有我一人。”
崔玉蓮回顧了金二姑一眼,道:“是咱們打聽錯了,還是他在説謊?”
金二姑道:“申三娘自從隱居於此之後,從未離開過一步,他的話,怎可相信?”
崔玉蓮道:“二姑的意思呢?”
金二姑道:“殺了小的,老的自會出面。”
崔玉蓮沉吟了一陣,道:“如是申三娘真的不在呢?”
金二姑道:“那就先殺了她的兒子,申三娘丈夫早逝,母子相依為命,她忍不下這個仇恨,自己會送上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