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雲飛又在江湖上出現了。
樂雲飛仍是樂雲飛,輕裘駿馬,飄逸不凡。
初冬。
樂雲飛來到了杭州。
只是,如今的樂雲飛已沒有以前那樣的風流自賞,遊西子,登雷峯,而是策騎徑奔向西城外的五柳莊。
沈勝衣和秋楓也離開了楓林山莊。
他們是在聽説樂雲飛重出江湖,並且已在杭州現身,才離開楓林山莊的,匆忙地趕往杭州。
他們要見一見樂雲飛,看看他是否變了,是否是以前的金陵公子樂雲飛。
在外表上,樂雲飛仍是以前的樂雲飛,事實上卻變了。他這次到五柳莊,並不是去拜訪楊逸隱,而是殺他。
楊逸隱就是五柳莊的主人,與樂雲飛且是世交。
楊逸隱的年紀比樂雲飛大了一大截,今年已是六十歲。
目前,他正準備為自己的六十大壽,大勢慶賀一番,在賓客的名單中,也列入了樂雲飛的名字。
他與樂雲飛逝世的父親是知交好友,所以他邀請了樂雲飛這位世侄。
當他知道樂雲飛已來到莊前時,他很高興地迎出去,但當他知道樂雲飛不是來探訪他,而是來殺他的時候,不禁又驚又怒。
若非親耳所聞,他真不敢相信,這個多年來,他一直視之如子侄的樂雲飛,竟然要殺他!
他雖然又驚又怒,仍然毫不動氣地問道:“雲飛!你為何要殺老夫?”
樂雲飛的神情霎那現露出短暫的迷惘之色,但很快又恢復過來,冷冷地道:“因為我要殺你!”
這是天下最荒唐,最無理的理由。
但也是最直截了當的理由。
因此,逸隱怔了怔之後,目中立即泛現怒意地喝道:“雲飛!你是否神經有問題?是不是瘋了?”
樂雲飛雙目中忽然露出一種幾近瘋狂的光芒,仍然重複着那一句話:“我要殺你!”
這一來,無論楊逸隱修養功夫多好,也不禁勃然大怒,喝道:“雲飛!你幾時變得這樣目無尊長、邪惡可怕的?”
樂雲飛聽如未聞,驀然向楊逸隱刺出了一劍!
這一劍快速絕倫,兇狠歹毒,而且大出楊逸隱意料之外。
楊逸隱不由驚呼一聲,急忙閃避。
他雖然避開了心胸要害,肩頭仍被樂雲飛的長劍刺中。
劍鋒入肉二寸,鮮血涔涔流出。
劍光再閃,毒蛇一樣地刺向楊逸隱咽喉。
楊逸隱肩頭受創,劇痛難當,身形也受了影響,應變得沒有那樣快,再加上樂雲飛那一劍更加迅速凌厲,竟然閃避不了那一劍。
楊逸隱雙眼暴睜,臉上盡是驚惶憤怒之色,他的右手雖已握在劍把上,可惜卻再也不抽出。因為樂雲飛的長劍已刺入了他的咽喉。
短促地嘶叫了一聲,楊逸隱的身軀隨着喉頭劍洞噴濺出的鮮血,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般,癱倒在地上。
他雖然已斷了氣,但雙眼仍睜得大大的,右手也緊握在劍把上。
樂雲飛對於殺死了楊逸隱,毫不動容,臉上卻露出一抹怪異的笑容,目中那種瘋狂之色也更濃了。
劍一震,抖落劍尖上的血漬,回劍入鞘。
一聲長嘯,躍身上馬,策騎急馳而去。
五柳莊前,就只有一具死得不明不白的屍體,和一個驚呆了的莊丁。
沈勝衣和秋楓二人,一路馬不停蹄,趕到了杭州。
但是,他二人沒找到樂雲飛,只聽到一個驚人的消息,五柳莊莊主楊逸隱被金陵公子樂雲飛殺了!
二人心中震驚不已。
為了證實這個消息的真實性,二人直奔五柳莊。
他們看到了楊逸隱的屍體,也詳細地聽完了那莊丁的述説。
這不由他們不信了。
二人心中雖然震驚,感到樂雲飛殺死楊逸隱,必有原因,説不定就是受了那鳳凰谷主的擺佈指使。
據他們所知,樂雲飛並不是個嗜殺的人,而樂雲飛與楊逸隱的關係又是世交,不可能有仇怨,那麼,他這突然殺死楊逸隱,就耐人尋味了。
要知道樂雲飛殺楊逸隱的原因,必須找到樂雲飛。
但樂雲飛已經離開了杭州,不知何往。
金陵,鐘山巍巍,龍盤虎踞,石頭城。
樂雲飛離開杭州後,一路策馬飛馳,兩天後,來到了石頭城。
石頭城住着一位武林名宿,這位武林名宿就是昔年以一杆鈎槍飲譽江湖的“奪命鈎槍”池尚斌。
池尚斌於十五年前,已經隱居在石頭城。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會忽然歸隱。江湖上也很少有人知道他隱居在此,只有極少數關係密切的人知道。
樂雲飛就是極少數的幾個人中之一。
樂雲飛之所以知道池尚斌隱居石頭城,是因為他父親樂如天的關係。池尚斌與樂如天是至交,並且是拜把兄弟。
樂雲飛在他父親死後,曾經先後三次來石頭城見過池尚斌。池尚斌對這位盟侄也極為賞識。
他做夢也想不到,這位他素常極為欣賞的盟侄樂雲飛這一次來,竟然是要殺他這位盟叔。
池尚斌在他隱居的茅屋前,一臉不相信的神色看着樂雲飛,彷彿在看一個毫不相識的陌生人。
而事實上,當他第一眼看到樂雲飛,就突然生起了一種陌生的感覺。
他覺得眼前的樂雲飛雖然仍是以前見過的樂雲飛,但神韻氣質,卻不像以前的樂雲飛。
以前的樂雲飛瀟灑超脱,現在的樂雲飛卻冷峻陰狠,令人望而生畏。
當池尚斌聞聽樂雲飛説是來殺他的時候,他驚詫多於憤怒。
“賢侄!好端端的你胡説八道什麼?開什麼玩笑?”
以前,樂雲飛少年時,很喜歡與池尚斌開玩笑。
但是,當池尚斌目睹樂雲飛那雙充滿了殺機的目光時,他已知道這位盟侄不是在開玩笑了!
“我要殺你!”樂雲飛冷酷無比地説道。
“你怎會變成這樣的?”池尚斌皺着眉,他並沒有因為樂雲飛這句話而動氣,只振聲説道:“看清楚了,我是你的盟叔!”
樂雲飛的確是在看着池尚斌,只是他雙目中的殺機更濃,驀地一劍刺出!
這一劍迅疾如電,刺的是池尚斌的眉心。
幸虧池尚斌早已看出樂雲飛神態有異,暗中早在凝神提防,疾地一拗腰,仰臉避過了那一劍!
“賢侄!你是不是瘋了?”池尚斌沉聲喝問着。
“我要殺你。”樂雲飛仍是那句話。
他口説手不閒,刺向池尚斌的那一劍,半途中劍勢倏變,更為凌厲地改刺為削,削向池尚斌的胸腹!
池尚斌若是閃避不了,勢必被開膛剖腹!
好個池尚斌,後仰的身形突然鐵板一樣向後就倒.於身形貼地的霎那,雙足一蹬,倒射向屋內。
他倒射向屋內,原是想取出他仗以成名的兵叉倒鈎金槍。
只是,他已永遠取不到手了,樂雲飛於一劍劃空後,猝然抖腕,長劍脱手飛射向池尚斌心窩!
池尚斌鬚眉俱顫,一臉驚怒之色,大叫一聲,被樂雲飛脱手擲出的長劍刺中小腹,透背而出,釘在地上。
但他仍沒有死,瞪目大呼道:“為什麼,為什麼要殺——”
倏地一口熱血自他喉嚨中湧噴出,身軀猛一抽搐,頭一歪,帶着至死也不明究竟的表情含恨死去。
樂雲飛上前拔出長劍,在池尚斌身上將劍鋒上的血跡抹去,上馬離去。
沈勝衣和秋楓站在池尚斌僵硬的屍體前,心情沉重,默然不語。
良久,秋楓忍不住開口道:“沈大哥,池前輩隱居在此已有十五年,與世無爭,樂雲飛為何要殺他?”
沈勝衣仰首望天,好一會兒才吁了口氣道:“這一點,愚兄也不清楚,只有問樂雲飛本人,才明白究竟。”
“莫非池前輩與他有很深的仇怨?”秋楓惑然望着沈勝衣。
獨劍孤行神色沉重地搖搖頭,道:“樂雲飛不但與池前輩沒有仇怨,而且他還是池前輩的盟侄!”
“盟侄?”秋楓詫聲問道,“這是真的?”
“一點不假!”沈勝衣正容道,“這是樂雲飛親口對愚兄説的。”
“這就令人費解了。”秋楓喃喃地道,“難道他已變了,走入了邪途?”
沈勝衣忽然道:“這些問題在未找到樂雲飛前,無法找到明確的答案,先不要去想它,現在最要緊的是咱們必須儘快找到他。
“大哥可是恐怕他繼續殺人?”秋楓的反應很快。
“正是!”沈勝衣一面凝重之色,點頭道,“無論他是真的變了,或是中了邪受人擺佈,咱們都要阻止他繼續殺人,否則他越陷越深,就救不了他了!”
“依小弟所見,樂兄一定是受了那妖婦的迷惑,才會接連殺人,做出令人不可思議的舉動。”秋楓憤憤地説。
沈勝衣道:“或許是,或許不是,這事先不要理會,且先將池前輩埋葬了,爭取時間找到樂雲飛才是要緊!”
話落,立即動手,與秋楓二人就在池尚斌隱居的茅屋旁掘坑埋葬了池尚斌的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