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松孤零零站在那間密不透風的密室中,等了約莫半盞熱茶光景,紫英笑嘻嘻探過頭來.道:“公子快來,老菩薩已經答應了。”
韋松大喜,急急奔進丹室,只見三位老人面上,都帶着欣然笑容,首聖向他點點頭道:
“我等已同意暫時借用你三粒返魂丹,但你必須答應,一日一夜之後,我們仍要還給你。”
韋松聽了,不禁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暗想:靈丹療疾,只有吞下肚去,既然吞下肚去,短短一日一夜,他又怎能再找三粒返魂丹來還我?三老秉性怪異旦別逆拂他的意思,先答應了再説。
主意一定,便爽然道:“三位老菩薩吩咐,晚輩謹遵就是。”説罷,取出“返魂丹”
盒,雙手呈上。
三聖相視一笑,竟不再客氣,各取了一粒丹丸,投人口中,然後揮揮手道:“回去吧!
明夜此地,咱們仍在這間密室相候。”
韋松不便再問,唯唯告退,仍由紫英帶領,循那秘密甬道,回到後園石屋,天色恰好發白。
他武功失去之後,體力已與常人無異,一夜未眠,這時面會三聖,陳言獻藥,心中舒暢,再無牽掛,倒頭一覺,睡得竟十二分香甜。
直到晌午時分,朦朧之中,突被一陣冷笑聲驚醒,韋松翻身下牀,卻見外間飯桌上,已放滿熱騰騰的酒菜,霍劍飛面含冷笑,叉手立在牀邊,雙目炯炯,瞬也不瞬*視着他!
韋松連忙陪笑道;“霍兄好早!”
霍劍飛道:“早?午時已過半刻,韋兄尚高卧未醒,難道昨天晚上沒有睡好嗎?”
韋松心頭一跳,忙道:“睡是睡得很好,只是在下想及島主嚴限二日,今天便須離島,而那位藍家姑娘迄來歸,祖傳翡翠無法贖還,心中耿耿,前半夜竟未入夢,是以懶散了半日。”
霍劍飛揚揚眉頭,道:“你怎知今日便須離島?”
韋松詫道:“這-一不是昨日老島主親口吩咐的嗎?”
霍劍飛不屑地冷笑一聲,道:“他説他的,你住你的,沒有咱們命令,只怕你想走也走不了呢!”
韋松訝然道:“這是怎麼説?”
霍劍飛轉身先向外間走去,漫聲道:“先別多問,咱們~邊吃,一邊再談。”
韋松不知他何以突又改變了態度,懷着滿腹驚疑,匆匆抹了一把臉,趕到外間相陪,但見桌上菜餚甚豐,另有兩壺陳年花雕,卻不見紫英在旁侍候。
霍劍飛一改昨日暴怒之態,親自替韋松斟酒,舉杯道:“昨日殿上,萬不想三位島主竟對韋兄不諒,家父與小弟返宅之後,深感不平,整整氣惱了一天,招待諸多簡慢,韋兄不要介懷。”
韋松慌忙致謝道:“不敢當,不敢當,因小弟這不速之客,使賢父子受窘,心實不安。”
霍劍飛道:“昨日之事,韋兄當已看出,敝島三位島主,一意孤傲,竟不由韋兄解釋,立即下令逐離本島,這種偏激傲慢的做法,非但小弟深為韋兄不平,合島上下,人人都被島主這般橫蠻無理的壓制,久已不滿,近日內,只怕會激起什麼意外變故!”
韋松驚道:“真有如此嚴重麼?據小弟局外人的看法,三位島主武功蓋世,手創三聖島,足不履中土,而盛名遠播海內,如此成就,世上能有幾人,故而心高氣做,目無餘子.或許是有的,至於説,因此激起變故-一”
霍劍飛重重冷笑一聲.打斷他的話頭,搶着道:“這是本島內部的事,韋兄自然很難了解,小弟今日聊備粗餚水酒,乃是有一樁小小的要求,希望韋兄賜允合作。”
韋松心下暗驚,口裏卻故作不懂,問道:“霍兄的意思,是要小弟依限離島?”
霍劍飛揚聲大笑道;“錯了,小弟之意,恰好相反,乃是盼望韋兄能長留島上,永為本島上賓-一”
韋松一驚,出了一身冷汗,失聲道:“要我永遠留在三聖島上”
霍劍飛道:“正是。”接着笑容盡斂,正色又道:“自從韋兄蒞臨,為我如冰師妹帶來訊息,小弟感佩無由報償,咋日和家父一再細商,韋兄心脈斷後,真氣雖破,但家父親習‘反序逆天大法’,正可替韋兄接續震斷的心脈,經小弟苦求,家父已經答應了,所以,島主雖有限期離島之命,愚父子已決定大膽違忤一次,私下作主,將韋兄留在島上,全力管你接續心脈,恢復失去的內力,不但如此,家父更願將本島獨門武功相授,使韋兄成為武林中絕頂高人-一”
他説得口沫橫飛,滔滔不絕,韋松聽在耳裏,卻越來越愫然驚心。
暗想,自己來到三聖島,不過兩天,霍氏父子對自己的態度,前後已反覆過三四次,時而視之如囚徒,時而待之如貴賓,由此可見,霍氏父子陰懷詭謀,絕非虛言了。
既然他們已存反叛之心,大可一刀殺了自己,為什麼又這般故似親密呢?
越是表面親密,也許用心就越是毒辣。
韋松愫然驚覺,連忙截口問道;“賢父如此錯愛,實令在下問心難安,霍兄如有須用在下之處,敬請明言,只要力之所及,自當效勞。”
霍劍飛立刻浮現出詭異的笑容。連點頭道:“韋兄不愧聰明人,當真是玲瓏心竅,一點就透,實不相瞞,小弟有一事相托,要請韋兄鼎力相助。”
韋松暗自冷笑忖道:果然不出所料。臉上卻故作誠摯,道:“霍兄只管吩咐。”
霍劍飛從懷中取出一隻小巧精緻的象牙小盒,輕輕放在桌上,低聲説道:“這隻象牙小盒,乃藍師妹閨房中存放心愛物件的盒子,韋兄請妥為收藏,但千萬不可私自掀啓盒蓋。今三更時侯,家父當再稟告三位島主,就説適有便船,將送韋兄離島,但是,韋兄因在中原與藍師妹相遇時,藍師妹曾託韋兄帶來一隻小盒,囑託必須面呈島主,你既然即將離去,故而懇請當面向島主辭行,兼呈託帶之物-一”
他話尚未完,韋松已駭然岔口道:“什麼?今夜三更?藍姑娘託在下帶來一隻小盒,要面呈島主?霍兄説的,就是這一隻象牙小盒嗎?”
霍劍飛笑道:“不錯,正是這隻小盒。”語音一變,冷冷又道:“島主對藍師妹素來喜愛,聞説有物面呈,必然會應允再見韋兄一面,那時候,韋兄就將這隻小盒,當面呈交三位島主,其他的事,就不必韋兄費心了。”
韋松聽罷,登時張口結舌,説不出話來。
他目不轉瞬望着那隻精緻的盒兒,心裏既驚又怕,思潮紛湧,不用猜,盒中必定藏着什麼毒物或陰謀,霍氏父子欲借他之手,暗害三聖,已經是顯而易見的事。
但他膽心的,是時間上的匆促,三聖約他今夜三更再於密室唔面,而霍劍飛也約他三更的時候,假稱辭行,面呈象牙小盒,要是這消息不能立即送達後宮,一時被霍劍飛挾持行事,他已失去反抗的力量,三至也未能及時打通阻塞的“七坎”重穴,霍氏父子無人能制,那後果當真是不堪設想。
他萬想不到霍氏父子竟會發動得這麼早,而且,會惡毒地要他下手,是以,只顧驚慌駭詫,竟不知應不應該答應。
霍劍飛見他怔忡不語,頓感不悦,冷冷道:“韋兄敢情是不願意嗎?”
韋松忙道:“啊!不!在下的意思,正因不知霍兄怎會突然要在下呈交這隻小盒?因為-一因為,藍姑娘實際並沒有-一”
霍劍飛霍地冷笑一聲,道:“這個韋兄就不必多問了,反正事成之後,自有你數不盡的好處,事若不成,於韋兄也沒甚不利,小弟言盡於此,其實也由不得韋兄不肯。”
立罷,站起身來,傲慢地又加了一句!
“三更時候,小弟再來相請。”便揚長自去了。
霍劍飛去後,韋松暗罵不已,心道:好個叛師欺祖的狗賊,姓韋的豈是貪生畏死之人,這一次,算你們父子走了眼,韋松拼卻一死,也不會為虎作倀,於這無恥的勾當-一想到這裏,一把抓起那隻象牙小盒,便欲向牆上摔去。
誰知手才觸及盒面,倏忽間人影一閃,一個人悄沒聲息低頭而入,卻是楊紫英。
韋松大喜,不覺脱口道:“姑娘來得正好”
楊紫英突然以目示意,自行低頭收拾殘餚盤盞,韋松一回頭,才見一個挎刀大漢,正倚在房門口。
那挎刀大漢一臉淫邪奸笑,冷聲道:“正好如何?難不成韋公子還有意叫她到房裏去温存一番?”
楊紫英粉面登時緋紅,怒目嬌嗔道:”趙老大,請你嘴裏放乾淨些!”
持刀大漢越發得意地哈哈笑道:“啊喲!我的楊姑娘,瞧你那份三貞九烈的模樣。説句不怕你臉紅的話,姓趙的早看出你心裏的鬼念頭了,平時咱們摸一下也不肯,這兩日盡跟這臭小子眉來眼去,你是想他帶你去尋你那主兒麼?老實對你説,那是空心湯圓,早死了這條心。”
楊紫英被他譏消嘲諷,氣得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卻似甚有顧忌,不敢再出言頂撞。
韋松突然心念一動,立刻接口笑道:“姑娘真有意要跟在下到中原去嗎?那容易,等一會在下對霍少當家説一聲,討了你一起上船,你看可好?”
一面口裏調笑,一面假作風流,探手一把,拉住楊紫英的纖手,輕輕捏了一下。
楊紫英駭然一驚,仰臉匆匆掃了韋松一眼,眸中充滿迷惘詫訝之色,猛可掙脱了手,嗔道:“公子請放尊重些!”
那趙老大咯咯笑道:“他媽的,泥菩薩過河,自身都難保,居然還色迷心竅快活!”
韋松毫不為忤,反笑着拿起桌上象牙小盒,塞在楊紫英手中,道:“這東西是霍少當家付託的,替我好好拿到房裏去,小心了,千萬不能打破了!”
楊紫英自然認得那隻小盒是藍如冰房中之物,心知必有緣故,低頭接了,移步姍姍向卧房走去,韋松腳下一錯,卻又將她去路攔住,一手搭住她香肩,竟和她並肩相摟,湊過鼻子向她頭上一陣嗅,連道:“唔!好香!好香,姑娘擦的什麼油?”純是一副色迷迷的紈挎公子神態。
楊紫英只羞得從玉頰直紅透頸子,卻又不知他如此做作,用心何在?只好低垂螓首,不聲不響。
韋松藉着嗅聞髮香,手上輕輕又捏了她一下,湊在她耳邊,急急低聲道:“楊姑娘,你自信能殺得了這姓趙的麼?”
楊紫英駭然一震,驚詫地掃了他一眼,微微頷首。
韋松忙又揚聲笑道:“好!我一定向霍少當家説,帶你同到中原去逛逛,哈!中原風光,真是説也説不盡-一”
偷眼一溜趙老大,恰好正被門簾擋住,看不見房中情景,忙又低聲道;‘快下手,時間已經迫不及待,快下手殺了他!”
楊紫英雖然不明原因,但見他神情緊張,決非戲言,當下假作掙扎,用力一扭,掙脱了韋松擁抱,沉聲道:“韋公子,請你老實一些好不好?”
韋松哈哈笑道:“害什麼臊,等我告訴過霍少當家,你就是我的人,還有什麼好害躁的!”
一面胡説,一面張開兩臂,滿臉邪笑,向楊紫英撲抱過來。
楊紫英連連後退,轉瞬已退到房門邊.突然驚呼一聲,扭身向外便奔,似有意,似無意,竟一頭撞在趙老大懷裏。
趙老大何曾防備,心裏一陣盪漾,正待趁機摟住也揩揩油,軟玉温香剛一人懷,突感脅下“期汀’重穴之上,被重重戳了一指。
可憐他笑也沒笑出聲來,哭也沒哭出聲來,身子一陣抖,已經木偶般不再動彈。
楊紫英反手一抄,迅快無比將他拖進房裏,摜在牆角,向外張望,幸而並無旁人,便急問韋松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韋鬆氣急敗壞,大略將霍劍飛脅迫之意,説了一遍,道:“如今時已迫切,今夜三更,霍氏父子必然發動,你必須立刻將這消息,飛報後宮三位老菩薩。”
楊紫英略一沉吟,切齒道;“好!看來只有硬拼一場了,公子快隨我一起去吧!”
韋松急急從趙老大身上剝下衣服,自己扮成他的模樣,楊紫英駢指點了他的死穴,將屍體拖人卧室,放在牀上,面向牀裏,用被蓋好,做成熟睡的樣子。
兩人收拾妥當,楊紫英順手將那隻象牙小盒揣在懷裏,疾步穿過後園,打開園門,一前一後,低頭循街疾行。
這時候,街道上來往盡是身着藍衣,腰懸彎刀的年青壯漢,個個神色匆匆,低頭疾行,誰也沒有注意到誰。
轉入那間民房,恰值紫英的哥哥楊治和少年李二都在房中,大家聽説事已有變,不覺盡都失色。
楊治道:“園中監視韋公子的人,每三個時後輪換一次,你們殺死趙老大,最多能隱瞞三個時辰,必被查覺,只怕霍守義不會再等到三更以後了。”
韋松駭然道:“這可怎麼辦?當時在下竟沒想到這一點!”
楊治毅然道:“人已經殺了,遲早也拖不過今夜,這樣吧!我現在就去請求接替趙老大的班,能獲見準,就能拖延一些時候;李二哥趕快召集人手,護守後宮;妹妹仍舊帶韋公子循密道進宮,看看三位老菩薩閉穴已經打通了沒有?從現在起,不必再回石屋去了。”
分配定當,各人立即開始行動。紫英和韋松奔入地道,一路向宮中趕,韋松心急,只覺那地道似比前一次長了許多,好半晌,還未走到盡頭。
忍不住輕聲問:“紫英姑娘,令兄囑咐李二哥召集人手,護衞後宮,你們共有多少人?
能不能抵抗得住霍家父子?”
紫英毫不思索應道:“我們連宮中近侍,大約共有二十幾人,護衞後立,儘夠了!”
韋松駭然道:“共僅二十餘人,怎能與霍家父子對抗?”
紫英道:“咱們雖然人少,但人人均抱必死之志,可以以一當百.拼命死戰,霍守義雖有死黨,但他們未必真正同心協力,何況欺師叛祖,必底總難免有所恐懼,三位島主失功的事如果不泄露,霍守義也不敢正面跟三位島主為敵,怕只怕----。”
話未説完,忽然聽得前面地道中,傳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響。
紫英頓時住口,‘噗’地一口,吹滅了火炬,拉住韋松貼壁而立,同時,從腰間輕輕拔出一柄匕首-一
火光一滅,對面奔來的腳步聲也遽爾靜止,一個氣急敗壞的嬌柔之聲問道;“是紫英姐姐嗎?”
紫英長吁一聲,收了匕首,應聲道:“原來是珠兒妹妹,把我嚇了一大跳。”接着又燃亮了火摺子。
光亮復明,韋松才看見一丈以外,立着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正是昨夜在地道口接應自己進宮的宮女。
珠兒也看見了韋松,喜得拍手道:“韋公子也在這兒,真是太好了,三位老菩薩正要通知姐姐,設法請韋公子入宮一見哩!”
紫英驚喜道:“老菩薩們閉穴已經通了麼?”
珠兒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從昨夜你們走後,三位老菩薩便連夜閉關行動,直到剛才,忽然啓關,要我急請韋公子相見!”
紫英迷惘地回顧韋松,道:“公子那三粒藥丸,不會有甚差錯吧?”
韋松道:“決不會有甚失錯,那是在下親手從華山地底石府中得到,並且已經先後救治過三大門派掌門人.怎會差錯。”
紫英含笑頷首,道:“假如不是藥丸有錯,那就一定是三位老菩薩閉穴已通,神功已復,謝天謝地,咱們不用懼怕霍守義了!”
珠兒問道:“霍守義他們怎麼樣了?”
紫英拉住她的小手,笑道:“好妹子,別耽誤時間,一邊走,姐姐一邊告訴你-一”
三人走完地道,密室中暗門早已開啓,珠兒尚未來得及通報,韋松已經迫不及待,徑自奔入三聖丹室。
觸目所及,只見三聖仍如昨日一般,並肩坐在三隻錦凳上,三個人面上肅穆端正,既無法看出功力恢復後的喜悦,也看不出有何尤戚或不快。
韋松搶前一步,屈膝跪倒,垂頭道:“拜見三位老菩薩!”
三聖同時頷首,同時擺手,幾乎也同時開口,道:“坐下吧!孩子!”
韋松如命落坐,正想問候服藥後效力,首聖卻搶先説道:“昨夜老朽三人服過返魂丹,經六個時辰以逆天大法運氣反衝’七坎’穴閉塞的穴道,直到今日上午後,才算打通了閉穴,使閉阻了十八年的真氣,可以上行暢達全身。”
韋松和紫英聽了大喜,不約而同跪下道:“恭賀三位老菩薩神功修復-一”
二聖搖搖手,道:“你們先別高興,剛才話才説了前一半,還有後一半沒有説!”
韋松激浪道:“怎的還有後一半?”
二聖苦笑了一下,道:“讓老朽來接下去吧!經過整日六個時辰,老朽三人發現閉穴雖借藥力打通,但因‘七坎’重穴阻塞過久,這十八年來,無法提練真氣,三人的武功,等於荒蕪了十八年,是以穴道雖通,咱們兄弟一身功力,已各只剩下七成,不復有當年充沛了。”
“啊”紫英等不禁同聲發出一聲低訝。
韋松忙道:“晚輩這兒尚有丸藥甚多,三位老菩薩不妨再用幾粒,助長真氣,功力不難復當年同樣深厚!”
三聖微笑搖頭道:“不能!三粒靈丹,老朽等已生受太多,豈能再浪費奇藥?何況,這是老朽等年邁,真力趨於衰弱.縱然浪費珍物,未必便能重獲昔年功力。須知練武一途,有如為學之道,恰似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的美意,老朽等只好心感。”
楊紫英忍不住岔口道:“以三位老菩薩如今已有的七成功力,制服霍守義父子,不知能不能?”説到這裏,忽然住口,未再往下直言。
首聖自然明白她的含意,輕嘆一聲,緩緩説道:“欲雲:道消則魔長,霍守義已得我等全部真傳,十八年來,朝夕磨礪,武功想又大進,似此如欲一舉將他制服,只怕力難從心。”
楊紫英粉臉剎時變色,脱口道:“這一一這怎麼辦?”
二聖卻微笑道;“你們不必擔心,制服叛徒之法,我等已有成算在胸,但不知韋少俠願不願意依計而行?”
韋松不假思索,應聲道:“只要晚輩力之所及,雖赴湯蹈火,決無反顧。”
三聖聽了這話,同聲讚道:“能得少俠一諾,大事便可成了,少俠請過來。”
韋松滿懷訝詫,如言起身,行到三聖面前。
首聖對向珠兒和楊紫英揮揮手,道:“緊守丹室門户,三個時辰之內,任何人都不許進來驚擾!”
珠兒和楊紫英互望一眼,迷惘而為難地道:“老菩薩,現在霍守義”
二聖臉色一沉,打斷了二人的話,道;“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三個時辰之內,決不許有人進人這間丹室。”
兩女不敢再説,襝衽低頭退了出去。
丹室之門,“呀”然而閉,室中只剩下三聖和韋松。
首聖命韋松取來一隻錦墊,鋪在壁角地上,叫韋松卸去外衣,僅餘內衫,二聖和三聖,分握他左右腳踝內側“照海、“中封”兩處穴道,首聖盤膝坐在錦墊前端,兩隻手掌,緊緊與韋松雙掌相抵。
這番動作,怪誕得令人莫測高深,韋松忍不住輕問道:“三位老菩薩,要”
首聖突然掌上一緊,兩股強猛的內力,循着韋松掌心直通而入,同時沉聲道:“孩子,謹記,‘逆天大法’精華所在,乃是五雷聚元,反脈渡力神功,趕快放鬆百骸,開敞丹田,百零八穴,十二重樓,清濁二氣,交互施為,切莫阻抗隨着語聲,二聖和三聖一齊立了起來,竟將韋松頭下腳上,倒倚在牆角。
這一來,韋松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但,事實已不容他再作拒絕,因為當他身形倒豎的剎那,手足四肢,已如浪如濤般湧進來四股狂猛無濤的勁力,迅速透過玄關紫府、期門和百匯、風府等督脈經,齊聚在他已經點斷的心窩“天池’、‘堅絡三焦”等劍傷之處。
他感到心脈裂斷的地方忽然一陣巨痛,腦中”轟”然一聲,便失去了知覺-一曰口四
時間在死寂中緩緩流過,一刻,二刻,半個時辰,一個時辰-一丹室外,天色已漸漸暗了。
楊紫英和珠兒焦急不安地交叉來往踱着步子,不時停下腳步,側耳傾聽一下室中動靜。
起初,丹室中不聞一絲聲息,到後來,卻逐漸透出一陣陣重濁的喘息之聲。
楊紫英搖搖頭,輕聲道:“三位老菩薩行事總是詭秘難測,他們把韋公子留下丹室中,難道要傳他三聖門中獨門武功?”
珠兒道:“依我看,只怕不止傳他武功而已-一”
紫英驚問道:“難道你已經知道老菩薩的用心?”
珠兒點頭道:“猜着啦!午後三位老菩薩令我去找你的時候,我曾經聽見他們在低聲嘆説:“如冰那丫頭性子偏激,難望大成,不如成全了他,既報他贈藥盛情,又可由他制服叛徒,否則後果委實堪慮一”,我只聽了一半,便奉命從地道來尋你和韋公子了。”
楊紫英驚道:“照你聽來這些話,三位老菩薩莫非正合三人之力,在替韋公子續接已斷的心脈?”
珠兒抿嘴道:“也許不止為他續接心脈呢!你試想,三位老菩薩雖然借藥為打通“七坎’穴,功力僅復了七成,無法制服霍守義,假如他們同時將內力轉註在韋公子體內,豈不是可由韋公子一人運用三位老菩薩合併的功力,霍守義怎會再是敵手-一”
楊紫英駭然道:“這主意雖好,但霍守義父子如今隨時都可能發動,萬一在他們行功未畢的時候發動起來”
誰知這句話才説了一半,猛聽得外宮暴起一陣喊殺之聲,人聲足音,亂成一片。
珠兒順手從廊下壁間摘下兩柄長劍,一柄遞給楊紫英,一柄提在手中,沉聲道:“姐姐守住室門,小妹去看看!”
她身形剛動,只見幾條人影如飛奔來,為首一個手擎雙刀的少年,正是李二。
楊紫英立刻迎上前去,急問道:“李二哥,怎麼樣了?”
李二哥喘息着道:“事情不好了,楊治大哥請求接替趙老大的班,不但沒有獲准,反引起霍劍飛的疑心,親往後園查看,秘密因而泄露,現在,楊治大哥已經-一”
楊紫英心頭一震,搶着問:“他怎麼了?”
李二傷感地抹一抹眼角淚痕,道;“紫英妹子,不要難過,楊大哥已經為老菩薩盡了力量,被霍劍飛那小賊掌劈在後園石屋前-一”
楊紫英嬌哼一聲,腦中金星亂閃,連忙扶着牆壁,定了定神,銀牙狠狠一挫,切齒吞聲罵道:“好啊!霍劍飛,小賊!殺兄之恨,我紫英要連本帶利要回來!”
李二拍拍她的香肩,無限關懷,只恨難以言語形容,停了停,道:“現今叛賊業已發動,賊黨已開始進撲內宮,咱們時間太倉促,人手尚未聚齊,須得即稟三位老菩薩。”
珠兒搖搖頭,低聲道:“島主吩咐,三個時辰以內,無論什麼人,什麼事,都不能進丹室驚擾。”
李二驚呼道:“但是”
珠兒接口道:“李二哥,老菩薩如此吩咐,咱們怎能違拗?”
李二毅然一頓足,回顧身後另三名大漢道:“好吧!李二受島主厚恩,今日正是報答之時,兄弟們,勢迫至此,你們-一你們還是早些退出宮去吧-一”
三名大漢同時厲聲道:“李二哥,這是什麼話?你不怕死,難道我們倒要活命?”
李二讚道:“難得!難得!二位姑娘好好護衞後宮,咱們有四個兄弟,至少,還能在宮門口擋它一陣!”
他毅然倒身向丹室遙遙拜了三拜,“嗆”地雙刀一擊,喝道:“兄弟們!走!”
四條人影貼地掠起,奔撲前官,尚未抵達宮門,迎面已蜂湧進來一大羣吶喊人羣。
那羣人約有五六十人之多,一路叫喊着揮刀撲進宮門,為首一人,是個瘦削禿頂中年漢子,手裏倒提着一對護手鈎。
李二緊一緊手中雙刀,低聲道:“你們不要輕動,看我先殺了張禿子,再一齊出手,務必拼死堵住宮門。”
説罷,雙刀一翻,突然厲聲大喝道:“島主聖駕在此,張禿子,你要造反嗎?”
這一聲喝,宛如晴天霹靂,剛踏進宮門的人,都不由一驚卻步,禿頂中年漢子駭然抬目,但見寒刀一閃,李二的刀鋒已飛臨胸前。
他一身修為原本不弱,怎親遽聞“島主聖駕”四個字,一時驚慌失措,及待要論鈎封架,竟慢了一步,慘呼一聲,刀光繞身而過,上半身和下半身立即分了家。
那兩柄護手鈎“噹噹”連響,墜落地上。
其餘眾人盡被先聲所奪,呼嘯着一齊倒退,向宮門外湧去。
跟隨李二的三條大漢同聲暴喝,鋼刀飛舞前撲,退得慢些的,登時又被砍倒三四人,李二橫刀擋住宮門,大叫道:“島主待你們不薄,誰敢反助叛賊的,張禿子就是榜樣!”
眾人踉蹌退出宮門,始才站住腳步,羣情惶惶,竟無人再敢出頭,宮門前雖然集結了數十人,卻靜得沒有一絲聲息。
李二雙刀交叉護胸,厲聲又道:“霍守義父子反恩為仇,欺師叛祖,罪魁禍首,你等雖被威脅,島主卻深知你們情非由己,聖恩浩大特令李二曉諭!凡是倒戈擊賊的,不但不究既往,掃平叛賊後,尚可論功行賞,自認仍是三聖門下的,站過這邊來。”
叛眾中本多盲從之人,聽了這話,有些果然開始猶豫起來,其中有幾個本性比較善良的,早身不由己,都攜了兵刃,向李二奔來!
誰知那幾人才到宮門前,突然紛紛棄了手中刀劍,一個個撲倒在地,掙了兩掙,登時氣絕。
眾人大聲譁叫,驀聞一聲冷笑,一條人影快似電掣般掠空而至,人彭飛處,竟是少當家霍劍飛。
霍劍飛手按劍柄,首先橫目掃了眾人一眼,冷冷道:“還有誰要跟這幾個心志不堅的東西作伴?”
眾人囁嚅地低下頭去,無人敢應,霍劍飛目光一揚,復對李二冷笑道:“難怪那姓韋的小輩竟能從容遁走,敢情竟是你的主意?看你不出,平時裝傻賣愣,今日居然螳臂擋車,當眾誣陷我霍某父子。李二,你的膽子倒不小!”
李二抗聲道:“你父子身受島主教養重恩,不思報償,反行此欺師滅祖勾當,三聖門下之人,誰都可以得而誅之,何況我李二!”
霍劍飛不屑地笑道:“我父子忠心謀事,辛苦經營三聖島已有二十年,無奈島主昏庸,盡受你們這般鬼祟之輩矇蔽,今日正要殺盡你們這些倚勢欺人之徒,以清君側”
李二斷喝道:“你父子狼子野心,覬覷島主寶座,陰謀已然敗露,尚敢花言巧語,煽惑人心?”
霍劍飛曬笑道:“三聖島本是無主之地,姓朱的既能據為己有,現在姓霍怎就不能取而代之!”
李二氣得臉色鐵青,罵道:“好個叛師欺祖的無恥小人,虧你還有臉站在三聖宮前説話,島主天威如昔,豈是你們父子卑劣之徒所能搖撼,今日諒你難逃天譴。”
霍劍飛哈哈笑道:“姓李的,我勸你還是識時務者為俊傑,別再想用島主來嚇唬人,咱們已有最可靠的消息,那三個老東西,早就無法提氣運功了,你還在此耀武揚威,不過自取死路而已。”
語聲一落,回頭對那五六十人叱道:“老當家怎樣對你們説的?誰取得島主首級,今後便是島上總管,還不動手!”
這句話,確有無比誘惑力,喝聲甫落,叛眾齊聲吶喊,刀劍紛舉,一齊湧向李二衝了過來。
李二領着三條大漢,五柄刀掄開,捨命在宮門組成一道刀牆,賊眾雖多,卻都死戰不退。
喊殺之聲,響徹雲霄,激戰約有頓飯之久,三條大漢已經渾身是傷,血滿衣襟,李二也負了三四處刀傷,但四人並肩昂立在宮門口,仍舊死戰不退。
霍劍飛見手下傷亡將半,連宮門也闖不過.劍眉一皺,探臂一揚,“嗆’地一聲,拔出了長劍,叱道;“沒用的東西,退下來。”
羣賊才退,霍劍飛長劍迎胸半圈,身形已欺到李二面前,劍尖一振,寒芒激射,一擰手腕,登時灑開三朵劍花,分刺對方前胸三處要害。
李二深知霍劍飛劍術武功,俱都不是自己所能抗衡,但想到後宮中三位島主,若不能儘量拖延時間,被他衝進了宮門,三聖島就算毀了。
想到這裏,熱血奔騰,竟忘了自已安危,大喝一聲,雙刀並舉,猛向霍劍飛疾砍了過去。
他純是抱定兩敗俱傷的打法,不封敵劍,卻徑行揮刀反擊,那意思,自是拼着換上一劍,也要叫霍劍飛捱上一刀。
但是,他卻沒有想到,這辦法對付跟他武功相若的人,固是一着狠招,而霍劍飛卻不知比他高出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