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山霍地迴轉身來,眼中流露出狡譎的光,冷冷地一笑:“大哥!這麼説兄弟沒有猜錯,窗外飛刀的人果然是李再興,果然是你安排的……我一看那飛刀的形狀跟手法,心裏就在懷疑,王莊雖然門户敞開,來往不禁,可是不管明裏暗裏,來的人絕對漏不過我的耳目,這兩天沒有陌生的人來到,而在王莊上上下下,能夠把飛刀發到那個程度的,只有一個飛刀聖手。尤其,是在王府裏面,能夠一下子找到那個地方的真還不多,我心裏面在那樣子想,卻還不敢確定,因為再興是自己人,他不至於也不敢做這種莽撞事兒,萬想不到是大哥給他撐的腰。大哥!你這是什麼意思,是因為這位秦少爺白天揍了你一拳,你輸得不服氣,想利用這個機會暗算人報復?還是另有目的?”
李敬元的眼睛看着他,目中流露出一絲悲哀的神色,答非所問地道:“二弟!你真的變了,變得太多了!”
羅菩提叫道:“大哥!我早跟你説過了,君山現在是自以為王莊的頭把交椅,眼睛裏面沒有第二個人,你還不相信,這回兒你總明白了吧!”
沈君山眼珠一轉,忽而冷笑道:“我明白了,原來你們是嫌我事管得太多,凡事沒跟你商量,心裏感到不是味兒,所以趁着秦少爺在這兒的時候,故意鬧點事兒,想拆拆我的台,是不是?很好,這份家業巴起來,你們一個個全是老太爺了,坐着享清福,我白賠了精神,出了力還忙出不是來,這倒真應着了那句話兒:黑瞎子拉磨碾子,出了力還落了個熊。我不是吃飽了撐得慌,從現在起我什麼都不管,誰愛管誰來管!”
他雙手一甩,做了個拂袖欲退的樣子。
李敬元鐵青着臉不作聲。
羅菩提跟張法想過去攔他,但是見到大哥沒作表示,又躊躇不前了。
沈君山走了幾步,忽又不走了,回頭冷笑道:“我可以不管,但是還未必輪到你們來管,這份江山是咱們九個人名義創下的,也不能由誰高興來接就接,當初是咱們九個人説好了由我負責的,這會兒就是要換人,也得等九個人齊了再重作決定!”
羅菩提、張法二人,幾次躍躍欲動都沒有動出來。
沈君山始終保持着戒備姿勢。
哈瑞雲看氣氛太緊張,忙出來勸解道:“各位叔叔!這是何苦呢!大家都是幾十年的老弟兄了,什麼事兒不能商量卜還鬧這種意氣!”
沈君山哼了一聲:“三妞兒!你是知道的,王莊的事兒多難辦,他們是看人挑擔不吃力,不是我要抓權,我何嘗不想輕鬆一下,可是交給他們行嗎?”
李敬元忍無可忍,怒聲道:“沈二!你太過份了!”
沈君山也怒聲道:“我就是這樣子,大哥!這不是咱們混義和拳的時候了,拳頭硬就是老大!”
李敬元怒極欲撲。
沈君山抽刀作勢。
哈瑞雲在中間忙着解勸阻攔,然後砰的一聲輕響,沈君山的胸前冒出一朵血花。
誰都沒想到,這一箭竟是從哈瑞雲的袖口射出來的,這位姑奶奶臉上還帶着笑,可是她的袖口裏卻接着又颼颼的輕響五聲,連續射出了五支強弩,每一箭都擊中沈君山的胸膛,月白色的長衫上,一點點的紅花往外冒,到了最後一朵綻開時,第一次中箭的地方已經成了一大灘鮮紅的血跡。
沈君山的外號叫不動天王,倒是名符其實,雖然身中六箭,他居然還沒倒下去,用手撫着胸口,眼睛瞪着哈瑞雲,滿臉都是不相信的神色:“三妞兒!是你在暗算我!”
哈瑞雲這時已換了桃紅的綵緞上衣,湖紗的百折長裙,衣領高高地撐起,寬大的袖口中探出了那隻玉手,手心裏握着那管小巧的連發機簧弩,大小才盈握,臉上居然還帶着笑,笑得很媚很甜,一點兒都看不出殺機:“是的,二叔!這還是我二十歲生日,您託人從青島給捎來的禮物,當時您還説這小玩意兒,留着玩玩防防身,殺不了人的,只是玩兒的時候要節省點,這幾筒簇箭很是寶貴。我可是真聽您的話,今兒才拆封,拿出來試用,果然靈巧極了,發射的時候,跳都不跳一下,而且還真像您説的,殺不了人的,您身中六箭,還能站着説話!”
聽她的口氣,真像是個嬌憨作態的小女孩兒在向大人喋喋不休,撒嬌作態。
沈君山的眼光一直凝視着她,右手那柄淬毒的刀,舉了兩舉,像是要擲出去,可是始終發不出勁道來,終於嘆了口氣:“為什麼?三妞兒!為什麼?李老大他們不瞭解,你難道也不瞭解?王莊的事,那一樣也沒瞞過你,為什麼你要對我這樣?”
哈瑞雲微微一笑:“二叔!您自己説的,王莊是每個人的王莊,不是那一個的,可是這兩年來,似乎只有您一個人在説話拿主意,別人只有聽的份兒,這樣子很不好,尤其是今兒個,您似乎忘記自己的身份了!”,
“忘記我的身份?什麼身份,在王莊,誰又高過誰了?”
沈君山幾乎要咆哮起來,那使他胸前的血流得更急。
哈瑞雲嫣然一笑:“二叔!您別衝着我發火,今兒個的事兒我是請準了李大叔,您雖然不認這個結義大哥,可是我爹還是十分敬重他,一直把他當作九位叔叔的領頭兒!”
沈君山的眼睛又轉向了李敬元,這位神力天王的臉上堆滿了黯然與傷感,嘆了口氣:
“老二!別怪大哥心狠,人可欺,天不可欺,別忘了咱們初到王莊時,在神明面前立的誓,立誓對王爺效忠、恭順,永遠敬他為尊為長,如有欺心背上,天誅地滅,可是你的行為,唉!不用我説了,你自己明白,這樣對你並不過份!”
沈君山哈哈一陣長笑:“不過份!的確不過份,這些的確是我該受的,別的都不怪,只怪我心腸太軟,還念着那點結義之情,沒把你們先收拾掉,倒讓你們來對付我了,可是你們也別得意,雖然你們殺了我,王莊也不會求遠落在你們手中的,飛龍!飛龍!”
鐵飛龍從外面進來了,對廳中所發生的事,甚至對沈君山一身鮮血,他都好像沒看見,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躬着身子道:“二爺!您有什麼吩咐?”
沈君山看着他,只見鐵飛龍神情平和,剎那間什麼都明白了,厲聲道:“很好!鐵飛龍!算計我你也有一份!”
鐵飛龍恭順地道:“二爺!飛龍不敢,飛龍之有今日,一則是王爺的恩典,二則是各位老爺子的器重!”
“混帳東西!你也不想想,你初到王莊,不過是個落魄的流浪漢,是誰把你提拔起來的?”
“當然是二爺的提拔最多,但是小的最重根本,飲水思源,還是王爺的恩典最深,小的不敢欺瞞王爺!”
沈君山一下子像泄了氣的皮囊,伸着一隻血淋淋的手,指着鐵飛龍,臉上現出了一種怪異的神情:“好!好小子!還是你行,你厲害,你夠狠,老夫今天是認栽了,不是栽在別人手上,而是栽在你手上,我只問你一句,還有五個呢?你怎麼處置他們?”
鐵飛龍神色依然是那樣恭順:“回二爺的話,五爺跟六爺是您的好兄弟,小的自然會請他們陪着您的,至於三爺、四爺跟七爺,他們都是大爺的好兄弟,小的不敢得罪!”
“什麼?那三個也跟老大一個鼻孔出氣!”
“不……二哥!你説錯了,我們不是跟大哥一個鼻孔出氣兒,我們只是守着江湖人的本份,守着江湖人的規矩,守着神明前的血誓,始終對王爺忠心如一而已!”
説話的是個紅面老者,九大天王中行三,紅面天王魏上萍,他的身後跟着的是老四矮天王江虎跟老七鐵膽天王徐萬年,那一對鐵膽還在手裏盤弄着,上面的血跡盈然,卻沒有擦拭掉,不用問,這血跡一定是沒在場的兩個人身上沾來的。
沈君山看着他們,感到最後的一絲勁力已從身體裏泄出去了,他還想説什麼,可是也只吐出了兩個字:“好……好……”
究竟好些什麼,什麼地方好,他再也無法對此多作解釋。
因為,不動天王已經倒了下去,真正的不再動了,每個人的臉上都很平靜,只有李敬元的臉上現出了悲色。
而哈王爺居然淌下了眼淚,哽着聲音道:“這是何苦來呢?君山也真是的,既沒有兒女可遺,也上了一大把年紀,就算把王莊讓他一個人抓在手裏,又能抓得了幾年,再説王莊這一畝三分地雖不算富裕,也還勉強過得去,再多幾個人,也還餓不着誰,何必連幾個老弟兄都容不下呢,鬧成這結果,實在叫人傷心!”
莽天王羅菩提立刻接道:“他原就不像咱們,當初插香結義的時候我就不贊成,他根本不是咱們一流的人……”
李敬元一擺手,臉色凝重地道:“好了!不要説了!”
轉向哈王爺,將手一拱道:“王爺!我這三個兄弟生前也許對不起您,但是他們已經付出了代價……”
哈王爺連忙道:“敬元!這是什麼話,他們活着是我的好弟兄,死了更是我的好兄弟,飛龍!後事要辦得隆重,全莊上下一律守孝終七,敬元!老弟兄中,只我有家小,遺憾的是我沒有個兒子,三個女兒嫁了兩個,只有三丫頭,我把她給你們哥兒幾個了,各位多疼地一點兒,也叫她以後多孝順各位一點兒,瑞雲!二叔是最疼你的一個,你可得在他靈前多盡點兒心!”
語氣很感傷,但是聽在別人的耳中,居然有陰森森的感覺。
李敬元神情肅穆地屈下一膝:“謝謝王爺!”
他另外五個弟兄也跟着他一起跪下去,而乖巧的哈瑞雲也跪了下去——
孤劍生掃描,大眼睛OCR,舊雨樓&闖蕩江湖聯合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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