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説——!”汗特鋁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這位身強體壯的男人,輕輕地嚷出他的驚訝:‘你連奧格齊金什麼時候,在何處走丟的都不知道?”
“拜託!”阿克銅聲大如雷,一開口便氣勢萬千,他素以粗暴聞名,與汗特鋁的温文儒雅是着實不同的對比。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犯的錯誤,“他那麼大個兒,還要我盯着他不成?況且是他自己沒跟好的。”
“可是……”汗特鋁環顧亞格拉城堡內外,到處充斥着人潮。“這些全是受邀來參加晚宴的來,總不能連主人都沒出席吧!還有,他會不會迷失在山上了?”
“我怎麼知道?”阿克銅不負責任的應着,他又不是神仙,怎麼會知道奧格齊金是不是真的迷路了?搞不好是跑到哪裏去風流快活了也説不定。
“那麼,只好派人去找他了。”汗特鋁説完,一揮手,城內的保警立刻奔了來。
聽了汗特鋁的耳語交代,保警點點頭,之後便帶領了一批人,準備離開。
“阿克銅,你也去!”汗特鋁朝着他輕喊。
阿克銅皺起眉,不認同地道:“為什麼我也要去?”
汗特鋁的嘴角微微抽動,努力使自己看起來心平氣和一點。
“是你們兩個一起上山的,而且那裏的路你比較熟,當然要你去找他回來啊!否則以後少了個獵人夥伴,你不怕悶死嗎?”
“好吧!”阿克銅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往門口走去。才走了兩步,他不忘回頭叮嚀:“聽説奧格齊金請了全國最有名的廚師,他最有名的一道菜是天多雞,替我留一盤……”
汗特鋁恍然大悟,本來還在懷疑到底是什麼事情讓阿克銅如此牽腸掛肚的不想離開,原來是為了這個雞毛蒜皮的小事!
“我的老天,你快去吧!”
“那個天多雞……”阿克銅一臉的戀戀不捨。
汗特鋁朝着他大力的點頭,“好啦、好啦!”
“一定要哦!”阿克銅的聲音很不死心的慢慢消失。
對於面對人羣,汗特鋁自有一套應對的方法,可是,為什麼在人來人往之中,他依稀看見一個模糊又熟悉的身影穿梭在人羣之中,而且正快速的朝着他這個方向移動。
只見人影愈來愈晰,他的心亦開始狂跳了起來:而那道人影在未靠近他時,聲音已先傳到一一
“汗特鋁,你最好把話説清楚,否則我不放過你。”話才説完,她的人已來到他面前。
“美姬……”他愣愣地看着她,直到她氣憤的話刺進他的耳膜,他才整個清醒。
“你説!”她指着他,一副潑婦罵街的樣子。“為什麼你來這裏不告訴我?你是不是要跟奧格齊金搞什麼花樣!”
汗特鋁看着他的女人,她毫不在意眾人的目光,我行我素的性格教他又愛又氣,這是吸引他的重要因素,也是促使他會愛她的原因。
“我能搞什麼花樣?”他攤攤手,一直以來,會搞花樣的人是她吧!
她開始胡思亂想之後,便會開始胡説八道:“你生得一副比女人還漂亮的臉,雖然你們‘新蒙兀兒帝國’的祖先是同一血脈,可是難保你們不會互相吸引……”
她在説什麼呀!真是難聽!汗特鋁不得已的開口阻止:“閉嘴!”
以往,她有足夠的空間和時間發言,可是當她聽到他的怒喝時,她便會乖乖地閉上嘴。
“你從那麼遠跑來這裏,就為了找我吵架?”汗特鋁將她拉到大廳的柱子後。“這裏比較冷,你不是説過,不喜歡冷的地方嗎?所以我才沒有告訴你,反正我也只是來參加宴會而已。”
“要過年了!”其實,一見到他,她的氣也全消了。她的埋怨只是逞一時之快而已,發完了火,她也不要求其他勞什子解釋了。“你陪不陪我回台灣過節?”
“回台灣?”汗特鋁想了一會兒,點點頭。“可以啊!等奧格齊金回來了,我就跟你回紅堡收拾一下,到台灣過年。”
“等奧格齊金回來?”她疑惑地問:“他不是要為城堡整修完成而慶賀嗎?怎麼可能不在?”
“這説來話長!待會兒有空再告訴你.”汗特鋁牽着她走到大廳,兩人立刻換上一張笑臉.猶如男女主人般的招呼起客人。
◇◇◇
氣温突然轉,奧格齊金一個轉身,差點跌下沙發,驚險之中,他也轉醒過來。瞪着這張椅子,標準的尺寸,根本裝不下他這麼大體型的人,難怪他也會睡不好了。
他索性起身添加煙裏的柴火,了無睡意的四處走動,將屋內所有的擺設與女主人聯想在一塊兒,皆相當符合她,所有的東西看來都小小巧巧的。
在這屋子裏,他簡直就像個巨人。抓起桌上的杯子,將杯中水一飲而盡,這樣的容量他至少要喝上二十杯才可以解渴。
奇怪的是,她為什麼一個人住在這裏?他不禁好奇。
一轉身,發現她正站在身後,他訝異她不知站立在那裏多久了?他看出她的猶豫,於是率先開口:“你醒了?”
梅禾嬙歪着頭,神情恍惚地看着他。其實她一直沒睡,山裏天暗得快,平常她並沒有早睡的習慣,更何況現在屋內多了個人,她怎麼睡得着!
“我……肚子餓了……”
他頓時想起,算一算他“闖入”這裏的時間,正好是用晚飯的時刻。他的臉色一轉,頓時嚴肅起來,因為他想到了亞格拉城堡的晚宴。
怎麼了?她説錯了什麼嗎?她的心又繃緊了,不知他怎麼又生氣了?
奧格齊金突然厭惡起她無時無刻擔心受怕的神色,沒好氣的説:“我又不是怪物,你怕什麼?”
他的話更是嚇得她小退一步,連話也不敢説了。
他從沒見過這麼膽小的人!為了避免被蒙上“不給人家吃飯的惡棍”之中,他雙腿一移,將兩人距離拉遠。
“你不是餓了嗎?廚房還給你。”
梅禾嬙的腳怯怯地動了動,一雙眼只敢以瞥視的方法掃了他一眼,確定他不動後,她才放一半的心往前舉步。
為了配合她,他連咳嗽都忍着。她則像小偷般謹慎地在廚房中忙碌,無聲無息之間,便將_.盤盤美食弄好了。
奧格齊金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將分配好的餐點移至他桌前,連瞧也不敢瞧他一眼。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你這是做什麼?”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又將餐盤移了移,拉回自己桌前。
“喂!那不是要給我吃的嗎?”他半眯着眼,揶揄的笑容就這麼掛在嘴邊,肯定她不會有膽子看他。
梅禾嬙的手進退兩難的僵在原處,考慮了片刻,她仍是低着頭,慢慢地將餐點又移向他面前。
“我有説我要吃嗎?”他故作嚴肅地説,嘴已咧開,臉上盡是逗弄之意,可惜她根本不敢抬頭看他。
她的頭更低了,移動餐盤的手明顯的顫抖,當他看見滴落在她手背上的淚水時,着實令他的笑容僵在嘴邊。
“我吃就是了。”他接過餐盤。“吃吧!”他看她僵硬的坐入椅子,機械似的拾起刀叉,送入嘴裏的食物卻只有小小的分量。
“你太瘦了!”他憐惜地説:“你不是餓了嗎?怎麼吃那麼少?”
語畢,她的刀叉稍微動得快了些,食物量也增加了一些些。
他無可奈何的搖頭,她何必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如果他不存在,她是否就如同冰凍的河水般沒有波瀾,寧靜恬淡的在這裏一直生活下去?
這是他的疑問,他強烈的想知道答案。
“你為什麼一個人住在這裏?連個家人、鄰居都沒有?”
她的臉因這番問話而隱隱動,頃刻間,一串串的淚珠落下,拿着刀叉的雙手亦無力的顫抖。
“喂……”他慌了,她怎麼哭了?真是糟糕,他最怕女人在他面前掉眼淚。
“你怎麼了?不想回答也不要哭嘛!’’
她淚如雨下,只是顫抖着雙肩,連抽噎的聲音也不敢發出。
他下意識地繞過桌子,按住她微顫的肩頭,蹲下身仰望着她低垂的小臉。
“你有委屈是不?説給我聽聽,天下無難事,尤其是對我而言。”她終於正視他,淚水滋潤後的眸子水盈盈的。
“我憑什麼要……相信你……”
他得意地挑挑眉,自傲的神采立即在他臉上呈現。
“我叫奧格齊金,你聽過‘新蒙兀兒帝國’吧!”所有人的答案都會是肯定的!因為它是帶動印度經濟的大動脈,是企業界的王國。
然而,她輕輕的搖頭。
奧格齊金瞪大眼,跌破眼鏡地張大嘴,有如見到本世紀最稀奇的動物般訝異。她沒聽過?!
“你還真是不食人間煙火耶!”他微微一嘆,“你真是一個奇蹟。”
“我……”她幽幽地説:“我是個異數。”
“異數?怎麼説?”
她看着他,眼神空空洞洞的。“你聽過活女神嗎?”
奧格齊金偏過頭,若有所思地點頭。“有是有,倒是沒見過,聽説她們美麗多金……”他停頓了下,直盯着她。“難道你就是……”
“我是!”她肯定的回答,也看到了他臉上閃過的奇異光芒,她的心口沒來由地抽痛了起來,看來他與其他人一樣。
“你走吧!”她欲起身,肩頭的壓力讓她不得不坐在原地。
他對她黯然神傷的表情不解。“你又怎麼了?把話説清楚我再走。你是活女神跟你一個人住在這裏有什麼關係?”
“你……真的不知道?”換她訝異了。
“你不説,我怎麼會知道?”
梅禾嬙輕吐口氣,娓娓敍述這些年來受人歧視、冷譏、孤寡至今的原因,一點也沒有隱瞞。聽完她的話,奧格齊金動容的將她擁入懷中,憐憫她悲涼至此,更佩服如此嬌弱的她,竟是如此獨立。
“告訴我你的名字。”
“你……你……”她在他懷中不安的竄動。“我叫梅禾嬙。”“你很寂寞是不是?”他捧起她的臉,誠摯地問。她的心湖被他的話所震撼,他的話如利刃般的剖開她的心,透徹的瞧出她的傷處。
“我帶你離開這裏。”他道出心底的話。
“為什麼?”他們非親非故,他為何要這麼做?
“我想讓人知道,活女神並非想像中那麼可怕!”他真心地説。
“你不懂,我有先證,我只會帶來厄運。”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他諷刺性的挑起一邊的眉,勾起她的下巴仔細端詳。
“我不相信這種人雲亦云的謬論,而你如果只是一味的遠離,等於是你對自己的放棄,你應該試着去破除這種迷信。”
“我沒有那麼偉大。”她無奈的説:“這是世代以來的流傳,我……”
他打斷她的自悲自憐,獨斷地説:“你明天就跟我下山!”
她瞠圓了眼,這人怎麼這麼霸道?“我們非親非故,你無需……”
“反正你跟我下山就是了!,’他將刀叉遞迴她的手中,柔聲勸道:“吃吧!吃完了好好睡一覺,明天帶你下山去見識見識。”
她本來還想開口説什麼,卻他專制的塞了一口青菜,滿腹的疑惑跟着被她吃進了肚子,只能用一雙大眼圓溜溜地盯着他。
他真的只是憐憫她而已嗎?奧格齊金亦開始質疑!
◇◇◇
顏美姬無奈地瞪着阿克銅的吃相。“就為了這個天多雞,你放着你兄弟在山上挨餓受凍,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
“放心啦!”美食在前,阿克銅不痛不癢的回答:“我買通了村裏的人幫忙找,人多好辦事,一定會找到的。”
真搞不懂他為何可以如此的放心?這可是攸關性命的大事耶!
“站在人家的地盤上,還説這種話!”她想到他出門才短短二個小時便折了回來,他唯一擔心的就是美食吃光了。
“虧汗特鋁替你留下食物,否則你一樣吃不到。”她不否認天多雞的美味,只因為她自己只吃到一個翅膀而有些許的不甘心。
“這你就不懂了,天多雞要熱食才好吃,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才來的?”他抓起雞腿,津津有味的啃着。
她在…旁乾瞪眼,氣憤憤不平的説:
“我就知道你是存心的,原來兄弟與美食在前,你寧願選擇美食。”
“未必!”他還算有點良心的回答。
她冷聲嘲諷:“從來沒看過你憂心的樣子,我就不信你沒有擔心的事。”
阿克銅嗤笑一聲,想他阿克銅膽大包天,恣意妄為的行事作風,沒有什麼事不能解決。他提高音量説:
“擔心?在我的字典裏,沒有這兩個字。”
“我會等着,等那兩個字出現在你臉上。”她反譏,視及桌上的圖騰,轉而問道:“對了!汗特鋁説奧格的工廠近日有些麻煩是吧?”
“你知道泰姬瑪哈陵吧?”他反問。
“世界一絕、人間最美麗的建築物啊!”想起這個她可是再熟悉不過了,因為汗特鋁是當今首屈一指的建築師,全世界建築師的偶像。“出自你們祖先的手嘛!怎麼了?”
“大約十年前,一些環保人士已經計算出泰姬瑪哈陵的上空有四種不同色調的污染塵,其中的二氧化硫每天就超過一百二十公斤:但亞格拉主市已發展成僅次於加爾各答的印度第二大冶煉工業城,大約有超過五十萬人從事這種工作。”他感慨的表示:“早就有人預言,泰姬瑪哈陵在三十年後即將消失,就是因為人類的無知和貪婪造成的,污染、酸雨、石癌等,正在快速的破壞這件至高藝術極品。”
顏美姬深有同感的低思,難怪上次和汗特鋁去那裏時,他會出現心傷的神色。
“為了拯救這個國寶和世界上一級的古物,近年來,綠色律師組織的活躍人士麥哈塔向國家最高法院呈交請願書,呼籲政府正視這個污染的嚴重性,力挽陵墓,保護人間的極品。”
阿克銅抹抹嘴上的油漬,繼續説道:“一般的工廠老闆並不關心陵墓的存廢,然而最高法院發佈的命令,使得他們相當頭痛:因為當工廠遷走,便會造成失業人口的劇增。而這些失業工人走上街頭抗議,許多工廠老闆甚至發動羣眾公開抗爭,包圍陵墓表示強烈抗議,後被警力驅散。數千名工人高喊有陵墓,沒飯吃!”
“這也對啦!陵墓是死人的東西,當然不能拿來當飯吃。”
阿克銅白了她一眼,“可是,陵墓是我們祖先的遺物,又在奧格的統轄範圍之內,他急切挽救這項古蹟,所以配合政府的指令做事。”
她接了口:“所以,那些工人便羣起反抗?”她看見阿克銅點頭,自己卻不以為然的搖頭。“據我所知,這個陵墓每天至少吸引兩千名的外國觀光客、兩萬餘名的印度國人,一年可為政府賺進一億五千萬美元哩!這些抗爭的民眾真是不會想。”
“別忘了,這些民眾全是仰賴工廠來維生,靠着陵墓光業吃飯的人畢竟是少數。”阿克銅分析給她聽。
“那……奧格有什麼解決之道嗎?”
“他是亞格拉的大老闆,他説要遷,集團下的小老闆是無法反對的,遷廠不是廢廠,他已選定了地點建立新廠,等一切設施完備,就全部遷移。”阿克銅努力的想着奧格齊金曾對他提過的話。
“他的麻煩是什麼?”她疑惑地問。“聽起來,並沒有裁員的情況,應當不會有人因為失業而發起抗爭了吧?”
阿克銅打了個飽嗝,滿足地了一口酒後才説:
“那你就錯了!人吶,老是有一堆意見,失業的問題是解決了,但也限於奧格的工廠。一些員工認為這麼大舉遷移至別區,教他們遠離家鄉,有人還是不願意。”
她諷刺地説:“真是太麻煩了!真讓人左右為難。”
“那可不!”阿克銅聳肩,“不過,這個問題相信很快就可以解決了,因為只要奧格心一狠,一聲令下,這些員工不服從也不行。”
“霸權主義!”她冷冷的批評:“屈服不等於折服!長期生活在這種強權下,一旦反抗起來是很可怕的。”
“你以為奧格是傻瓜嗎?他雖然霸氣,但權衡事宜這四個字他還是懂的。”
“他最近就在為這件事做安撫的動作?”顏美姬問。
“可以這麼説。”
她的眉瞬間蹙起,“那我再問你,汗特鋁是不是來這裏擔任安撫大使的?”
阿克銅撥開手,“沒法子,誰教他生得一副羨煞人的面貌,光靠臉就很吃得開。再説,他有權有勢,又會説話,相信他一定有法子説得讓那些人不得不聽從。”
“怪不得!”她咬牙切齒的捏住他的手臂一扭。“他從剛才就一直忙得不見人影,原來就是為了你們的好兄弟在做事。可惡!”
“哇——”儘管阿克銅像極了銅牆鐵“臂”,但他畢竟還是肉身,經過顏美姬超級用力的一扭,還是會痛的。
顏美姬惡狠狠地補充説:“六個城主中,就你一個人悠哉遊哉,就只會吃得壯壯的,還會做什麼事?”
“看我的體型也知道,我從事保全最適合,現在全度有三分之二的保全業都歸我管哩!”阿克銅得意洋洋地説。
“了不起、了不起!”她開始冷嘲熱諷:“可是你將奧格‘保’到人都不見了,真是一點也不安‘全’的保全公司。”
“哎呀!他的個兒跟我差不多,況且野地求生他又不是不會。放心啦!他不會有事的。”
“要換作是你,你的夥伴一點也不為你的安危着想,你會作何感想?”她正經的看着他。
“換作是我?”他正視她,正經八百的回答:“我不會讓人有替我擔心的機會。”也就是説——他不會讓自己處於“危險”。
“算了!”既然如此,她也無話可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