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九郎與馬伯樂在泰順客棧中住了一夜。
客代中的店家象是受到了吩咐。對他是既客氣又害怕,這使得洪九郎很不習慣。
第二天,他在城裏到處逛,卻已沒人敢跟他打招呼了,連在飯館中吃飯的時候,氣氛也很不對勁。
別人雖然對他們不是十分恭敬,他們點的菜,很快地送了上來,但別的客人卻離得遠遠的,眼睛看他們的時候,彷彿他們是已經死去的人一般。
洪九郎打了紅狐莊,卻在敦煌城中贏來了一片冷漠。
馬伯樂生氣了。拍着桌子罵人,有時更是指着於天正的名字,公開地罵他是孬種、懦夫,也沒有引起任何的反應。
但這並不表示紅狐莊怕了他,紅狐莊也不是沒有反擊行動,只是那反擊行動,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當天下午,客棧中傳出悽慘的女子哭聲,是一個老頭子帶了女兒居住,老頭子得病死了。
他們在店中住了已經有半個月,老頭於一直在鬧病,這一病不起,丟下了一個十九歲的女兒。
洪九郎見過那女孩子一面,長得頗為清秀,一派大家閨秀的樣子,洪九郎見她出門去為父親買藥,愁眉深鎖,十分可憐,洪九郎對她頗為同情。
客棧裏死了人,許多住客都怕晦氣,搬了出去,客棧裏一下子冷清了很多,因此到了夜間,那幽細的哭聲更為悽慘了。
到了三更時分,洪九郎房門上響起了剝剝的輕敲聲。
洪九郎問道:“是誰?”
門外頓了一頓才有個女子的聲音低低道:“洪相公,是我,我叫尤素芬,就住在隔院。”
隔院就是死人的院子,不用問是那個孤女了。
洪九郎起來開了門,果然看見那個女孩一身素服,哭紅了眼睛,看見他忙低下了頭。
洪九郎道:“姑娘知道我姓洪?”
“是夥計告訴我的,家父不幸病故,店裏的客人都搬出去了,只有洪相公和那個馬老爺子還留下,出了這種事,擾得二位不安,小女子特來道歉的。”
洪九郎忙道:“姑娘別這麼説,出門在外,頓遭不幸,是十分無奈的事,姑娘也不必大傷悲,還得保重身體,料理老人家的後事要緊。”
那個尤素芬感激地點點頭,一付欲語又止之狀。
洪九郎道:“姑娘莫非有什麼為難之事,需要我盡力的,儘管開口好了,但凡我能盡力的,我都可以效勞。”
尤素芬又頓了一頓才道:“謝謝洪相公,我可以進去説嗎?在門口我怕人看見了不便。”
洪九郎忙道:“這是在下失禮了,姑娘請進來。”
尤素芳低頭進了屋,卻又看看房門,顯得十分不安。
洪九郎把門關上了道:“現在姑娘可以説了!”
尤素芬的頭垂得更低了,良久後才抬起頭來道:“小女子實在羞於啓齒,事情是這樣的,家父在塞外經商,略有積蓄,想到長年漂流在外總是不好,而且身子也不行了,就頂出了生意,帶着我回鄉去。”
“我也是從塞外來的,知道那地方,對老年人的確不適合,尤其是令尊身體不好,應該早作歸計的,姑娘的府上是哪裏?”
“江南杭州!”
“那是個好地方,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我沒到過那兒,想必一定是十分的美麗。”
“我三歲就隨家又到了塞外,也忘記是什麼樣子了。”
“令尊是帶病才上路的嗎?”
“臨行時,家父的身子還可以,只是在經過白龍堆時,遇見了平天雲的手下搶走了大部分的財物,家父一急,舊病才復發了,一路拖過來,病越來越重。”
洪九郎同情地點點頭道:“平天雲那夥巨盜出沒在白龍堆中,專門搶劫客商,十分可惡,不過你們只是財物損失,能留下性命,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但家父卻想不開,他老人家畢生在外辛苦,才積下那點錢財,一旦失去了,憂急成了病,勉強拖到這裏就再也不能走了。”
洪九郎多少已明白她的意思,道:“姑娘可是身邊不方便,扶柩還鄉,還要不少錢的。”
尤素芬抹着眼睛道:“扶柩歸家,我是不敢想了,不瞞相公説,被劫之後,我只有一條金項鍊貼身帶着沒被搜走,到了此地,變賣了支付店線和醫藥費已經用完了,我只想把家父的後事料理一下,就地埋葬了,等將來有能力,再把骸骨送回去。”
“這也是沒法之事,姑娘一個人帶着一具靈柩也確是不便,不過將來移骸也很麻煩,不知要等到哪一天呢!便令尊長年魂寄異鄉也不是辦法,姑娘不如將令尊火化了,把骨灰帶回去也是一樣的。”
尤素細愁眉略略一展道:“是啊,我竟沒想到這個辦法,那真是大好了,説真的,我這趟回去,也不知是怎麼個歸宿,將來是否能再回來也是問題。”
説完地抹抹眼淚又道:“不過就是火化,我也沒這個能力,所以才典顏來見相公……”
她大概是第一次向人乞助,聲音低得只有她自己能聽見。
洪九郎倒是聽見了,慨然地拿出了馬伯樂交給他的銀子,放在她面前道:“這兒是四百多兩,是我全部所有,也許還不夠一些,姑娘拿去用好了,假如不夠的話,那位馬先生還可以幫助你一點。”
尤素芬沒想到他一下子會給這麼多,連忙道:“夠了!夠了!要不了這麼多,小女子前來,原只想乞告個幾十兩銀子,料理家父後事。”
“姑娘還是多帶些的好,你除了料理後事外,自己還要回去的盤纏。”
“我不要什麼盤纏,這一路上,我打算做乞丐、討飯都在所不計,只求能把家父的骸骨載歸故里。”
“那怎麼行?姑娘是個好人家的女兒。”
尤素芬嘆了口氣道:“人窮而志短,身邊一文不名時,好人家女兒的身分也端不起來了,洪相公,拜受你如此厚賜,我要如何報答你呢?”
洪九郎忙道:“姑娘快別如此説;出門在外,誰都難免有困難的時候,守望相助,這是應該的。”
“相公可以這麼説,我卻不也這麼想,萍水相逢,承蒙相公概施援手,若是沒有一點回報,我這一輩手也不得安心。公子成家了沒有?”
洪九郎道:“沒有,我是個流浪天涯的江湖人,根本沒有一個家,也沒有一個家人。”
尤素芬一怔道:“那我想到相公家中去做婢為僕都沒機會了,這叫我如何報答你呢?”
洪九郎道:“尤姑娘,我根本不要你報答。”
尤素芬低頭想了一下道:“相公,説報答我也沒有別的能力,只有我這個人……”
洪九郎雙手亂搖道:“姑娘,這千萬使不得!”
尤素芬道:“相公,我不是妄想要嫁給你,那就變成高攀而不是報答,我只是把這個身子給你,聊報深恩。”
洪九郎嘆了口氣道:“姑娘別如此想。”
尤素芬毅然地道:“相公,我不是無恥,我雖然是個女孩子,但也受過家父的嚴格教誨,家父一生中不輕易受人惠,小女子也是一樣,今天厚顏求到相公,實是出於無奈。我鼓足勇氣前來原也是作了這個打算,所以才揀在深夜無人時前來,因為我做不慣這種事,如果相公不肯接受我的報答,我也寧可不要相公的幫助了。”
洪九郎倒不知説什麼好了。
尤素芬道:“這個主意是店裏的夥計幫我出的,他説店裏的帳房願意出二百兩銀子幫我結果一切,條件就是要我陪他三天。”
洪九郎怔然道:“這個老混蛋,居然乘人之危。”
尤素茶道:“我倒不認為如此,他並沒強迫我,這是兩廂情願的事,只是我看他又老又胖,實在不甘心把清白的身子去給一個俗夫糟蹋,我要賣身子,也得找個看起來順眼點的主顧。”
洪九郎道:“姑娘何必如此?”
尤素茶道:“相公從大漠上來,應該知道大漠上的女孩,是絕不欠人家恩惠的,得了人家的好處,就一定要回報,否則終生都不得安寧,我雖不是維吾爾姑娘,卻也在那個環境中長大,養成了這個脾氣。洪相公,你若是不肯接受我的報答方式,我就去找那個老厭物了,這樣子我以後的日子才能安心地過下去。”
她見洪九郎還是沒什麼反應,遂失望地嘆了口氣道:“也許相公認為我大下賤,看我不上眼,但無論如何,我對相公的這份盛情依然是十分感激的,對不起,打擾你很久,我要告辭了。”
她轉身毅然而行,看都不看那堆銀子一眼。
等地開間走出去了兩步,洪九郎才道:“姑娘請回來。”
尤素芬略頓一頓,才回頭走到門口道:“洪相公可是要我了,我是個苦命的女孩子,你可別拿我開胃。”
洪九郎只有道:“我沒想到姑娘是這樣一個耿介分明的人,我還能説什麼呢?姑娘就留下吧!”
尤素芬這才回來,再度關上了門道:“洪相公,我只能陪你七天,等家父過了頭七。我就要帶着他的骨灰口杭州去了,我不想一直在外流浪。”
“姑娘家中還有親人嗎?”
“有一個母舅,家裏還有一些田產,足夠我過下去的,我只是一時困難,並不至於不知廉恥去做娼妓。”
洪九郎點點頭道:“那就好,我是怕姑娘一個人孤苦無依,想託那位馬先生照顧你……”
“不必了,我自己能照顧自己,在大漠上長大的女孩子,都是自己照顧自己的。”
洪九郎道:“看姑娘這等堅決的性情,相信也不會受人欺凌,我也不要姑娘陪我那麼久,只要今夜一宿,明天我將要與本地的一個惡霸去決鬥拼命,能否活着還不知道,我們能聚此一宵,或許就是我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夜了,能有你這麼一位美女相伴,我也死無遺憾了。”
他張開了雙臂,尤素芬略一遲疑才投身過來,洪九郎一把就抱緊了她,然後就開始緊緊地吻她……
他的吻很有技巧,由疏而密,很能挑逗起一個女人的情慾。
尤素芬本來只是意志的強迫而非意願的需要,但是在他的挑逗下,情慾開始亢張起來,她的身子漸漸發熱,身子變軟,雙臂卻有力地匝住他。
洪九郎的手也開始了愛撫的動作,首先是隔着衣服作試探性的觸摸,慢慢地由裙下探進去,摸她的腿。
尤素芬的身子起了一陣顫抖,首先是將腿夾緊了,阻止他向某些地方的探進,但漸漸也鬆開了,而且還有意地做閉上了眼,心中低聲道:“愛我吧!快點愛我!”
洪九郎的動作是輕柔的,但相當地快,脱去她的衣裙,只剩一條白色的肚兜。
洪九郎還要去解帶子時,尤素芬略略抗拒一下道:“這個也要脱嗎?”
洪九郎笑笑道:“不脱當然也可以,可是我喜歡赤裸裸的相對,使我們中間沒有一點阻隔。”
尤素芬閉上了眼道:“好吧!脱就脱吧!既然要給你,我還有什麼好保留的呢?”
洪九郎脱掉她的肚兜,看見她的小腹有一條青色的小蛇刺花,刺的十分生動,當她的小腹掀動時,那條蛇也蠕蠕扭動,看來像活的一般。
洪九郎好奇地欣賞着,她也發現了連忙用手去蓋着道:“這有什麼好看的,噁心死了,我每次看到都討厭,就是沒法子去掉它。”
“奇怪了,你怎麼會在肚子上刺條蛇的?”
“不是我要刺的,是我小時候,我母親替我刺的,她是個哈薩克,她們那一族拜的神只就是蛇。”
洪九郎道:“哈薩克是有些部族盛行拜物教。認定一種動物為神只,不過這都是些小部族。”
“我母親那一族人數本來就不多,旅裏每一個人肚子上都刺有這種記號的,洪相公,你怎麼還不脱衣服?”
“我不敢,我怕它會咬我,看起來它就像活的一樣。”
尤素芬道:“別開玩笑了,它只是一個刺花。”
“可是它真的有毒牙會咬人,我知道有一個專門殺人的組織,其中的一個部門叫青蛇門,門中殺手全是女的,身上也刺着一條蛇,她們專在牀上殺人。”
尤素芬的身子突然變硬了,僵直地坐了起來,瞪着眼睛道:“你認為我要殺你?”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那個青蛇門中的殺手,殺人收費很高,她們每一個人都很有錢,至少不會窮得父親死了埋葬不起,尤姑娘,你這次收了於天正多少銀子?”
尤素芬嘆了口氣,臉上的悲容沒有了,代之的是一種無可奈何的神情道:“洪相公,他們説你是剛從塞外來的,沒有闖過江湖?”
“這話只對一半,我的確是從塞外來的,但不是沒闖過江湖,塞外的江湖人很多,什麼樣的腳色都有,在塞外一樣可以經歷到很多事情,學到很多東西。”
尤素芬伸手去模自己的頭髮。
洪九郎笑道:“假如你是想找那兩支藍蛇針,我已經替你取下來了,放在枕頭底下,跟你的衣服在一起。”
尤素芬的臉色又是一變,但仍從容地掀開枕頭,衣服上果然放着兩支藍汪汪的長針,像是髮簪的形狀。
她拿起長針別在頭上,把長髮纏住,然後道:“洪相公,不管我是什麼人,我有沒有不利於你的行動?”
“雖然還沒有,但你是殺手,你來的目的就是殺我。”
“那也只是可能而已,在我沒有動手前,你可不能説我一定會殺你吧!”
洪九郎想了一下道:“這倒確不能,但你也不會是真為銀子而來吧?”
“誰説不是,殺手接受代價而殺人,就是為了要銀子,要不是為了錢,我來幹嘛?”
洪九郎點點頭道:“這倒也是,只不過你要的銀子很多,不是區區的幾百兩。”
“不錯,青蛇門出動一次的代價很高,最少都在萬兩以上,這次我們受委託的代價是四萬兩。”
洪九郎嘆了口氣道:“沒想到我的命這麼值錢,很抱歉,害你賺不到這些錢了。”
“不,青蛇門接下的生意是不準失敗的,事主的代價已經付清了,我們必須交貨。”
“你是説,你還打算要殺我?”
“不是我了,我的方法失敗,門主就會派別的人,用別的方法來,在明天日出之前,一定要達成目的。”
洪九郎笑了一下道:“那我只好坐在這裏,等着別人來殺我了。”
他拖了張椅子,坐在牀對面,左邊對着窗子,右邊對着門,他那個包着劍的長布卷就放在手邊,這樣與門窗之間都有着距離,他可以應付任何突發的襲擊。
這個年輕人雖未涉足江湖,但他的表現。卻是個老江湖。
尤素芬微怔道:“你要在這兒等着挨宰?這個時候別人還沒有準備發動,你若是跑出去,還有一半逃命的機會,等在這裏,你是死定了,青蛇門殺人的手段是很厲害的,手段也很多,叫你防不勝防。”
洪九郎笑笑道:“我知道,四萬兩是筆大生意,不會只派你一個人來的,外面一定還有人等着。”
“但是那些人不會想到我這麼快失手,以前我從來也沒有失過手,他們還沒來得及做準備。”
洪九郎道:“但是我還是喜歡在屋子裏。”
“為什麼?”
“第一,這裏很暖和,外面很冷;第二,屋裏有亮光,外面很黑,在黑暗中我要防備襲擊,困難得多;第三,屋子裏有個年輕漂亮的女人,脱光衣服陪我,沒有一個男人會便得跑出去的。”
尤素芬嘆口氣道:“好吧,命是你的,我好心給你一點建議,你不聽就算了!”
“你的目的是來殺我的,為什麼關心我的生死呢?”
“因為我失敗了,不想別人成功,我在門中的地位不低,失手已經丟人了,若是讓別人成功了,我更沒面子了。”
洪九郎點點頭,接受了她這個理由,頓了一頓才問道:“你這次失手會受處分嗎?”
“那是一定的,不過不太嚴重。”
“會是怎樣的處分呢?”
“取消獎金,而且還要降級到二等殺手。”
“獎金有多少?”
“一萬兩,那是我個人所得的。”
“這的確是筆大損失,跟我給你的四百兩比起來,實在是相差大多了。”
“沒關係,過去兩年中,我賺十幾萬兩,現在只花了七八萬,手頭還有存的,這一筆獎金拿不拿沒什麼,倒是降為二等殺手,不但顏面上難看,而且收入也降低了。”
“你怎麼會花掉這麼多錢呢?”
“我要養兩個家,每邊都有十幾口人。”
“你有這麼多的家人嗎?”
“屁的家人,只是兩個靠我吃飯的男人而已;他們都有父母姊妹兄弟老婆兒女,倒是有一大堆家人。”
洪九郎嘆了口氣:“你這過的是什麼生活?”
尤素芬也有點黯然地道:“我從小是個孤兒,寄人籬下,受盡了欺凌,所以我要過一個受人尊奉的癮頭,現在我無論到哪一個家去,家中大大小小,都拿我當皇帝一樣侍奉着,我要的就是這種生活。”
“那靠得住嗎?他們為的是你的錢,對你何嘗有真情?”
“我當然知道是虛情假意,可是我是一個殺手,殺手在這世上是得不到真情的,我只有用錢去買虛請假意。”
“你沒有考慮去找一個真正的歸宿或愛你的人嗎?”
“我考慮過,但是上哪兒去找呢?別人知道我是殺手,躲我都來不及,還敢再愛我嗎?”
“你非當殺手不可嗎?”
“我不幹殺手又幹什麼?去嫁一個平平凡凡的男人,做一個平凡的家庭主婦?做飯、洗衣服、生孩子?”
“這本來就是一個女人的本份,每一個女人都是那樣子生活的,她們都活的很幸福。”
“她們沒幹過殺手,任何一個女人在殺過十幾個人之後,都無法安於平淡了,那種方活已不適合我,何況殺手的行列是不容許退出的,我們的規矩很嚴。”
洪九郎看着她,目中充滿了一種憐憫之色,他也知道這不是個平凡的女人,一些平凡的道理是説不通的。
尤素芬被他看的有些不安,頓了一頓才道:“你問也問夠了,看也看夠了,可不可以讓我穿上衣服離開?”
洪九郎道:“不行,你不能穿衣服,也不能離開。”
“為什麼?難道你還想跟我要好?”
“我的確是想,只可惜我沒空,也沒心情做戲給人欣賞,屋子上已經來了兩個人,大概是你的同伴。”
尤素芬臉變道:“你的耳朵很尖。”
“我是個獵人,獵人的耳目鼻子都比常人靈敏得多。”
尤素芬道:“來的是兩個暗器的高手,他們也是一等殺手,暗器出手,又毒又準。”
“我想像得到,紅狐莊出了四萬兩銀子,買動的殺手一定不會很差的。”
“那你就該放我走,我在這裏,你還得分心注意我,我走了,你可以專心去防備他們。”
“我的算盤卻不是這樣算的,你在這兒,我們是二對二,你走了,我就變成一對三了。”
“什麼?你認為我會幫你去對付他們?”
“事實上你已經幫了我不少忙,你不但引去了他們大部分的注意,而且還使他們意亂情迷,這些人雖是你的同伴,但大概沒見過你這樣活色生香的裝扮,所以都心跳氣喘,神飛魂搖。”
尤素芬不自而然地一聲驚呼,雙手掩住了胸前,身子一縮。
就在這一剎那,洪九郎的身子動了,象閃電般的閃到窗前,劍光只向前探了一探,立刻又回來了。
他望着縮成一團的尤素芬笑道:“你可以放開手了,我已經看了半天,你不會在乎我再看下去,那兩個人雖然張大了眼睛,卻已什麼都看不見了。”
尤素芬一驚道:“你已經殺死了他們?”
“一劍斷喉,神仙也數不活他們了。”
“怎麼可能,你根本沒出去?”
“他們已經到了窗前,我就不必出去了。”
尤素芬望着窗欞上一條裂縫,這個時候才有兩道殷紅的血水漂濺上來,跟着是咚咚兩聲,人體倒下的聲音。
她駭然變色道:“好快的劍,他們的暗器都沒出手。”
“那要謝謝你的再忙,你那一聲驚呼,使他們延誤了出手的時間,我才能一劍得手。”
尤素芬張大了嘴,好像要悦什麼。
洪九郎笑笑道:“你幫了我的忙,我並不感激你,你那一聲驚呼,原本是想移開我的注意,讓他們好出手的,結果反而害死了他們。”
尤素芬怒瞪了他一眼。
洪九郎又笑道:“我説他們在屋上時,他們實際已移到窗口,我在吹牛,你在暗笑。但你沒想到,我若只有那點本事,紅狐莊會出這麼高的代價僱你們來殺我嗎?”
尤素芬又看了他一眼道:“洪九郎,你狡猾得真像一頭狐狸,這次我們只向紅狐莊討價四萬兩,實在太低了。”
“只是討價太低,而不是殺不了我。”
“青蛇門沒有殺不了的人,只是看對象而決定價錢,再由價錢而出動多少人手而已。”
“你們為了這四萬西而出動了多少人?”
“四個人,我和一個監督每人獎金一萬兩,兩個後補的殺手每人五千,還有一萬兩由門户中抽成。”
“你闖第一關拿一萬兩差不多,這兩個後補殺手身手靈敏,五千西也值得,那個監督又幹些什麼呢?”
“自然是監督我們行事。”
“只是監督而已嗎?”
“假如我們得手了,他在事後檢討得失,提供我們改進的意見,假如我們失手了,他就繼續執行我們狙手任務,務求達成目的。”
“你們的行事倒是很嚴密。”
“青蛇門在五毒殺手門中是一向信用很好的。”
“原來你們只是一個殺手部門的一小部分。”
“你別看不起我們這一小部分,不知有多少成名的英雄豪傑在我們手中倒了下去。”
“死在你手中的十個人呢?都是成名的人物嗎?”
“至少都比你的名氣大得多。”
“但是不會比我的身價高吧,能夠由天府八狐出價委託對付的人畢竟不太多。”
“那你就錯了,那些人的身價都不比你少,而且大半是天府八君所委託的,他們一直是我們的大主顧。”
洪九郎倒是為之一怔道:“西南西北道上,天府八狐已經成了霸主,他們要對付一個人,還要委託你們?”
“是的,天府八狐勢力雖大,但他們站在明處,為了表示一方霸主的氣派,總有一些不便對付的人,就用得着我們了,他們甚至於還會貓哭耗子假慈悲一番。”
“聽你的口氣,似乎你也不滿意意他們。”
“我無所謂滿不滿意。我只認得錢,他們出錢,我們殺人,如此而已,他們要想在此地稱霸,就必須要用到我們這種人,所以他們不會對付我們,讓會暗地裏包庇掩護我們,甚而討好我們。”
“他們來討好你們?”
“你可是不信?他們的確對五毒殺手門十分巴結,因為他們擔心有人出錢來對付他們。”
“有沒有人來委託呢?”
“當然是有的。”
“可是你們不敢接受?”
“笑話!五毒手手門中沒有不敢接受的生意,只是沒人出得起那個價錢而已。”
“對付天府八狐要多少錢?”
“每個人是五十萬兩,八個人是四百萬兩。”
“他們的身價有這麼高?”
“算起來也不算高到那裏,因為他們不是一個人,還有不少手下,行蹤難測,本身武功也很高,對付起來要下大本錢的,而且八個人互通聲氣,相互為助,先對付其中一個沒用,一下子要拿出四百萬兩來,誰都出不起。”
她忽然一笑道:“是否有這個意思,假如你有意思的話,我可以為你聯絡一下,給你打個八折。”
“你們的生意還可以講價的?”
“五毒殺手門開出來的價格説一不二,不過我們自己人接下的生意,於例可以抽兩成佣金,我不抽你的佣金。”
“你不是白忙一場了?”
尤素芬笑道:“沒關係,我喜歡刺激,幹大買賣,能把天府八狐列為對象,一定很有意思,再説,我還可以向另外一些人收費,他們雖然有心對付天府八君,卻拿不出這麼高的代價。”
“你連我都對付不了,還能會對付他們嗎對
“我一個人的力量不足,但五毒殺手門的力量卻可觀。”
洪九郎搖搖頭道:“很抱歉,我雖有此心,卻沒有錢,我身上一文不名,那四百多西銀子還是我賣了馬匹的錢。”
尤素芬頗為失望地道:“你只有那點錢,卻捨得一下子拿出來賙濟別人?”
洪九郎道:“是的,幫助一個落難中的弱女子,我認為值得。”
“那你自己呢,你吃飯、住店不要錢了?”
“這兩天我不必花錢,於天正替我付了,過了明天,我若殺了於天正,有人會送錢給我的。”
“你要是殺不了他呢?”
“那我一定是死人,死人也不必要錢了。”
尤素芬道:“洪九郎,你真的只是一個窮光蛋嗎?”
“是的,窮光蛋又不是很有面子的事,我何必冒充?”
尤素芬嘆了口氣道:“我欣賞的男人不多,好容易看你比較順眼了,而你偏偏是個窮光蛋。”
洪九郎笑了一笑道:“謝謝你看得起,現在你想走了?”
尤素芬已動手在穿衣服,她點點頭道:“是的,你已經殺了雙頭蛇弟兄,活死人也快來了。”
“活死人就是你們的那個監督人?”
“不錯,他還有個外號叫死蛇。”
“為什麼要叫那些難聽的外號呢?”
“因為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好看的人,活的死人和死去的蛇都是很難看的東西,而且很怕人。”
“這個我承認,不過死蛇是已經不會咬人了。”
“但是活的死人卻會殺人的,你見過殭屍嗎?”
“沒見過,但聽説過,那是一種復活的死人,一跳一跳的,會咬人的脖子,吸人的血。”
“就是那個東西,你不久後就會看見了,本來我想留下來幫你應付他的,但你是個窮光蛋,我只有算了,我要養活兩個男人已經夠累了,不能再養活第三個男人。”
“我只有一個人,不會要你多少負擔的。”
“那不行,我要養活一個男人,就得像個樣子,給他一切最好的東西,讓他像條狗似的跟着我,你做不來這些的。”
洪九郎道:“那的確不行,我要一個女人時,只有她象一條狗似的跟着我。”
“那也可以,但是,你得有錢養着我,你養不起我,又不肯要我養,那我們只好分開了。”
“你還沒有問我准不准你走?”
“你當然會準的,因為要應付活死人,你必須全心全意,再者,他要對你出手的時候。
不會因為我在旁而有所顧忌,他的殺手一樣會連我也招呼在內的,我可不想陪你死在這裏,還是走的好。”
她穿好了衣服朝洪九郎看了一眼,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但走了幾步,又回來到桌上,拿起那包銀子道:“我脱光衣服給你看了半天,也給你摸了一陣子,多少總要收回點代價,這包銀子我拿走了。”
洪九郎笑笑道:“你倒真是貪心!”
尤素芬笑道:“以後我降為二等殺手,收入減少了,也要開始小氣一點,這種小錢也是好的。”
洪九郎沒有阻止她,看着她把那包銀子拿走了,然後吹熄了燈,也以最快的身法離開了屋子。
馬伯樂住在隔壁,這兒發生了很多事,他卻沒過來問一下,一定是出事了,但洪九郎也沒有去探望一下。
他只是以極快的身形,躡在尤素芬身後,一直追隨到了隔院。
那兒還點着淒涼的燈光,那個死去的老頭兒還直挺挺地躺在木板上,這時卻直挺挺地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