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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驚天一搏

    也不知地字多久,反正天是黑了。

    孤寂和黑暗同時壓上立青的心,他仰首望了望天空的星兒,一眨一眨地就像千百雙調皮的小眼睛。

    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草屑,自以為灑然地聳了聳肩,緩緩地向前走。

    太陽昇上來的時候,他走到了一個繁榮的小鎮上,那鎮雖不大,但因位處交通要津,是以官道兩旁屋舍伊然,有客棧、有酒樓,還有各式各樣賣雜貨的小鋪兒。

    立青揉了揉眼睛,仔細往前一看,只見不遠處街道上圍滿了人,大家都在指手畫腳地喧鬧着,他不禁好奇心大起,快步走向前去。

    才走出人羣外,便聽到七嘴八舌的聲音。

    “清早一起來就看到些屍體躺在這裏……”

    “死得好慘哇!”

    “這五個人看來都還年紀輕輕的,不知幹什麼又得罪了官兒們,唉!天殺的……”

    “噓,不要亂説,官裏的人也許就在附近……”

    立青聽得不禁大奇,心想:

    “聽他們的口氣,分明那街當中是幾具屍首,而且是讓官府處決的,但是怎麼官府殺犯人,會讓屍首隨便放在街當中?”

    立青覺得心中一陣發毛,正要轉開視線,猛然之前,他的注意力被一件東西吸引住,只見那一堆血淋淋的屍身之中,端正正地放着一塊紫光閃閃的金令牌。

    霎時之間,立青的身軀宛如僵硬了一般,他想起那插在家裏圍牆上的那塊“紫金令牌”,這使他想起生死未卜的爹爹,還有韓叔叔……

    “紫金令牌,紫金令牌……原來是他們乾的,難怪竟敢把屍處曝於公眾之間了。”

    他的心中突然之前煩亂起來,他望着那一塊紫金令牌,眼中直要冒火,斗然之間,似乎完全變了一個人。

    人羣中有一個人嘆道:

    “人都給殺了,還放在這兒風吹雨打幹麼?咱們把他們草草收殮了吧!”

    立刻有人道:

    “你要自找麻煩麼?紫金令牌的人是能惹的麼?”

    “正是,天是,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咱們各幹各的事去吧。”

    眾人轟然而散,只剩下了立青一個人還呆呆地立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涼風拂過,他腦海中一陣清醒,這才想起自己呆在一堆屍體旁極是不妥,他趕快走了開去。但是腦海中盡是些血淋淋,火光沖天的情景,爹爹和韓叔叔的下落不明,真不知該怎樣才好。

    “若是爹爹給鷹爪孫們捉住了,只怕也會……”

    他想到這裏,渾身打了個寒噤,不敢再想下去,抬頭一看,自己正在一家客棧的前面。

    一個夥計上來陪笑道:

    “少爺可是要住店?”

    立青茫然點了點頭。跟着走進客棧,他回頭看了看,只見大家走到那堆屍體前,都掩着鼻繞路而過,似乎連多看一眼都害怕禍事惹上身來。

    □□□

    突然之前,一陣急促的蹄聲傳了過來,立青本來正要走進去,聽到這陣蹄聲,不禁駐足一看,只見遠處寺埃飛揚,兩騎如飛而來,那兩匹馬原來跑得極快,馬上之人想是因為進了鎮中,便輕勒疆索,馬匹輕嘶一聲,立刻慢了下來。

    只見左邊的是一匹雪白的駿駒,右邊的卻是一匹全黑的烏龍,馬上坐着兩個矮瘦的漢子。奇的是兩個漢子長得幾乎是一模一樣,簡直就分辨不出,立青不禁十分好奇,看着那一對矮子一縱馬走到客棧前,停了下來。

    那夥計上前招呼道:

    “趕路的爺兒們,可要歇歇?”

    那兩人還沒有回答,左面的一個忽然咦了一聲,向前指了一指,另一個扭頭一看,也是一聲咦,臉色微變。

    過了一剎那,右邊的一個轉回頭來道:

    “旋風五煞!對不對!老大?”

    左邊的一個沉着臉,點了點頭。

    右邊的道:

    “旋風五煞雖然側身經林,殺入越貨,可是身首異處任風吹雨打卻也太過慘了吧?”

    左邊的一個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右邊的提着馬看了半天,又轉首道:

    “綠大中在刀口上舔血喝的朋友,最忌的就是死無葬身之地,咱們就算行件好事,把他們收殮一下吧!”

    他説罷一抖疆繩就在走上前去,忽然左邊的一個猛一伸手拉住了他,壓低了聲音道:

    “二弟,且慢——‘紫金捕金。”

    右邊的往那邊望了一眼,哈哈笑了起來,衝着左邊的笑道:

    “試想旋風五煞在綠林中人緣極佳,絕不致於是死於同行,要死當然是死在官家人手上了,紫金捕令何足驚奇?”

    左邊的一個面色沉重,緩緩搖了搖頭道:

    “老二,情形不對,你瞧那紫金令牌可是上下左右橫豎各刻了三條直線?”

    右邊的一抖馬,匆匆奔到那堆屍身旁邊,看了一看,又轉將回來,立青只見他面色也變得十分凝重,走到近處才低聲道:

    “大哥,一點不錯,你是説……”

    左邊的點首道:

    “不錯,正是飛狐!”

    “雲煥和怎會親自到這裏來幹這五個小子?”

    “那就不知道!”

    “嘿!大哥,憑咱們金沙門就怕了飛狐麼?”

    “老二,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你想想,飛狐為什麼不待在京城裏,卻跑到這裏窮鄉僻壤來,難道真是為了幹這五個綠林大盜?”

    老二搓了搓手,緊張地道:

    “啊,那你是説他也為了……”

    老大點了點頭打斷話頭道:

    “嘿,倒不是怕他,可是還不是時候罷了,哼,咱們遲早還是得碰一碰的。”

    “現在?咱們快走。”

    得得得蹄聲暴響,這一對長得一般模樣的矮漢飛快地去了,立青心中七上八下,匆匆跟着店小二走進客房。

    他躺在牀上,口中不住地輕念着“飛狐雲煥和”這名字,他記得爹爹緊張地命韓叔叔帶着自己走時,所説的‘鷹爪孫頭兒’就是這‘飛狐雲煥和’。

    方才那兩人説什麼“金沙門,漠南金沙門是天下外家功夫的一絕,那兩人看上去毫不起眼,想不到竟會是金沙門的高手!

    想着想着,他昏昏入睡,連夥計敲門叫他吃午飯他都不知曉。這不覺醒來時,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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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青揉了揉惺忪睡眼,推開了臨街的窗户,一陣喧嘈之聲立刻傳了進來,他不禁伸出頭去,向外打量——

    只見早上停放屍首的地方又擠着一來人。人羣中一個光頭和尚敲着木魚,正指揮幾個粗人把屍體搬在一個木板車上,看樣子倒像是要運走的模樣。

    立青不禁仔細向那和尚打量過去,但那和尚總是背對着他,他索性穿鞋披衫,打算出去瞧瞧。

    但當他跑出客棧之時,那羣人已經開始散了,遠遠瞧見那和尚跟在推車的後面,正向西走着。

    立青跑到街心,只聽到有人在説:

    “嗨,這小和尚年紀輕輕,慈悲心腸,也不知是那個寺廟,但是他這一下只怕要替他寺裏來麻煩了……”

    立青怔了一怔,便快步跟了上去。

    這時天夜已暗,走出街市後,四面都是黑漆漆的,寂靜得連蟲叫聲都沒有,只有那木輪推車在前面不時發出呀咿呀咿的聲響,立青跟在不遠的後面,那和尚的背影和光頭尚能看見一頭,前面的推車已隱沒在黑暗中看不清了。

    他們越走越遠,立青向後看看,市鎮的點點燈光已經縮小,他只覺迎面寒風撲來,一片荒涼之色,而前面之人仍是不聲不響地看着。

    天越來越黑,這一晚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光,只是無涯的黑暗。

    立青漸漸覺得緊張起來,忽然他看到周地面發出一點點閃光,慘綠色的,他打了一個寒噤,暗罵自己糊塗:

    “墳場,他們自然是到墳場來的呀!”

    “呀咿”一聲,似乎是車子停了下來,接着那和尚的聲音道:

    “各位隨便揀塊地把這五具屍身葬了吧,這點銀兩請各位喝碗茶。”

    接着便是砰砰碰碰挖掘的聲音,立青躲在一塊大岩石後面,直到那些苦力把一座土墳草草弄好,推着車兒走了,那和尚仍站在墳前,似乎是在為死者超渡。

    這時候月亮突然從烏雲之中鑽了出來,得墳場中一切事物都是一半陰暗一半慘白,空中似乎還飄着一些輕霧,那些亂墳一個個欲隱猶現。

    忽然“叮”的一聲,驚破這死一般的寂靜,那和尚真比一陣旋風還快地反轉身來。立青只覺眼前一花,一個劍眉星目,朱唇皓齒的俊美少年和尚已穩穩地站在那新墳前。他雙手緊扣在腰邊,雙腿不丁不八,臨風下隱隱真有一柱擎天之概。

    立青把目光從少年和尚身上收回,轉首向後面望去,陰暗中,一個人如鬼魅一站在一塊石頭上。

    那人從石頭上一躍而下,月光照在他的臉上,顯得格外陰森,那人冷笑也一下,緩緩地道:

    “旋風五煞是你埋的?”

    那和尚沒有回答。

    “我可知道我是誰?”

    和尚斜挑了挑眉,仍沒有回答他,那人哼了一聲道:

    “小和尚,你聽過點蒼的飛狐?”

    那和尚面露驚色,開口道:

    “雲煥和?是你?”

    那人傲然地點了點頭,立青只覺得全身一顫,他真想衝出去問他爹爹到那裏去了,但是他還是忍耐了下來。

    那小和尚道:

    “不錯,這五人是小僧收葬的。”

    飛狐雲煥和冷峻地道:

    “是我乾的,你竟敢擅自收埋?”

    小和尚合什道:

    “施主動輒殺人,必遭天殃。”

    飛狐雲煥和是何等威名,只要他抖出萬兒來,對方就沒有不抖顫不能發言的。

    但是,此刻這小和尚竟敢一派無所謂有的樣子,而且倒有反地教訓人的趨勢了,雲煥和冷笑了一聲,只簡單地道:

    “好,小和尚,你要我用左手殺你,還是用右手殺你?”

    那少年和尚道:“請便。”

    雲煥和一步跨前,卻又收住了腿,問道:

    “少年和尚不以為忤的道:

    “小僧心如。

    雲煥和右手按住腰間,雙目翻天,似乎瞧都不瞧小和尚一眼。

    突然之間,“喀折”一聲,一道白光如飛龍一般騰空而起,直向小和尚那邊掃去,那聲勢真如閃電一般,一晃即過。

    立青只彷彿聽到“叮”一聲脆響,只見雲煥和滿面驚容地望着手中的長劍,他站的姿勢卻與未動手前一模一樣,似乎絲毫不曾動過。

    但是方才那白光一吞一吐,竟然掃過三丈之外,立青不禁看得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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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煥和伸手不住在劍身上拂摸,似乎劍上被撞損了一樣,口中冷笑道:

    “好,不料小和尚竟是高手,能躲過這一擊的總是武林中的名手之流了,嘿!好個金剛指,和尚你敢情是少林寺的?”

    立青心想道:

    “難道方才那‘叮’的一聲,竟是小和尚用指間彈開了那一劍?怎麼我一點也沒有看出?”

    他轉眼再那小和尚,只見他怒容滿面地瞪着雲煥和,左手袖子拖了一條長長的布縷,似乎被劍尖劃破的,他朗聲道:

    “雲煥和,你暗箭傷人,否則你想碰着我的衣袖麼?”

    雲煥和暗暗心驚,他一抖手,長劍發出一片模糊的寒光及嗡嗡的聲音,震得四周草木為之籟然。

    小和尚道:

    “點蒼三劍名滿天下,武林中只要是使劍的便沒有不知三劍之名,人道點蒼飛狐猶在三劍之上,如此看來,還真有點道理。”

    雲煥和道:

    “小和尚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的年紀,點蒼三劍的事是你説的麼?”

    少年和尚哈哈笑道:

    “點蒼三劍麼?我親眼看見他們躺在鬼愁谷里,又有什麼説不得的?”

    雲煥和忘了這個和尚既是少林寺的,自然曉得三個師兄慘死鬼愁谷的事了,他不禁怔了一怔,一時説不出話來。

    心如和尚望着雲煥和的臉色愈變愈白,知道他就要發難,連忙把一口真氣自丹田中直提上來,霎時之間,一股熱氣從他周身瀰漫而出。

    飛狐雲煥和雖然號稱武林中劍術第一名手,但這時大大地一震,他怎麼也不敢相信,這小子和尚如此年紀,竟然達到了這般境界。

    他忍不住喝道:

    “好個小和尚,達摩神功。”

    心和如尚拼着一口純陽真氣,不敢答言,飛狐雲煥和心中暗道:

    “百年來,少年寺雖然人才輩出,但是這等年齡練就達摩神功的,只怕僅這小和尚一人吧!”

    他微微抖了一抖長劍,龍吟般的清嘯盪漾在寂靜的荒墳中,他冷冷地道:

    “既然如此,你可真夠資格做我對手了,小和尚,你可敢接我一招?”

    所謂夠資格做雲煥和的對手,只是接他的一招,這話雖然狂到極點,但也真是實話,事實上能硬接下飛狐天劍氣驚天一擊的,那功力可真稱得上是一等一的了。

    心如沒有説話,雲煥和見他沒有兵刃,但是在他們這等高手對於兵刃之有無並不放在心上。

    他輕哼了一聲,一抖手,長劍就如出洞之蛟一般直飛而起,嗡嗡聲中夾着令人膽戰心驚的威勢,飛狐雲煥和在武林中成為劍術上的泰斗人物,絕不是偶然。

    心如和尚面上漸露緊張之色,雲煥和挺劍道:

    “小和尚,你要試就試吧。”

    心如向前跨了半步,雙足不丁不八,神定氣凝地就如老僧人定一般。

    他的光頭上冒出一陣陣白煙,那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種超然出世的神態,雲煥和的長斜抖了兩轉,忽然唰的一劍刺出,小和尚猛可伸手便拿,五指所指之處,正是雲煥和脈上要穴。

    雲煥和在劍真有出神入化之功力,他單肩一沉,長劍化做一道白光,直取心如小腹——

    那劍身雖是百鍊精鋼,但是雲煥如此一變招,實是快得難以想像,那劍身嗡然一聲,從頭到尾成了一張弓形!

    月光之下,只見雲煥和白皙的臉上忽然出現一層青氣,那劍尖極快地左右一陣顫抖,接着轟然一震,一股無形真力從劍尖逼出——

    “驚天一搏!”

    心如和尚忍不住大叫一聲,這“驚天一搏”是內家先天劍氣中最盛猛的一招。

    當年在鬼愁谷中,何克心大戰點蒼無敵三劍之時,若不是最後施出無堅不摧的血指刀,便險些葬送在無敵三劍的先天劍氣之下。

    武林中傳言飛狐雲煥和年紀雖輕,然而功力猶在無敵三劍之下,這時他使出了先天劍氣中的“驚天一博”,看來傳言是不虛的了。

    就在心如驚呼出“驚天一搏”這,這身懷絕技的小和尚身形如飛一般飄了起來,一連三聲轟然暴震.漫天都是灰塵。

    霎時之間,這淒涼的墳場中宛如變成了飛砂走石的百戰場,躲在石後的方立青只覺眼前一陣迷糊,竟是對面人不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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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漫天灰塵緩緩落了下來之後,立青驚異地發現雲煥和和心如和尚竟已相隔五丈而立,他們中間的地上出現一個半丈方圓的大坑,泥沙石塊遍地皆是。

    雲煥和白皙的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過了半晌,他一字一字地道:

    “心如和尚揚了揚眉角,沒有説話,飛狐雲煥和一反手,“鏘”的一聲把長劍插入了劍鞘,他斜眼望了心如和尚一眼,冷冷地道:

    “小和尚,你必也是上雁蕩山去的吧?嘿,那知就在這時候——

    忽然對面樹梢上傳來一個尖鋭的笑聲,接着一條人影一步跨了下來,那人動作好不輕鬆,就像是從樹梢上走將下來的,而速度卻是快得嚇人。

    那人一落地,指着心如和尚對雲煥和笑道:

    “飛狐,這小和尚是少林寺那一個老禿驢的徒兒呀!”

    雲煥和雙目一轉,也哈哈笑了起來,一拍來人的肩膊道:

    “司空兄,您老一躲躲了十多年,這一次出來真是可喜可賀的大事,你要先立上一大功的話,就把這小和尚廢掉!”

    那人哼哼一笑,回過頭來道:

    “飛狐,你別激我,‘驚天一搏’都奈何不了這小和尚,叫我老兒如何打發得了?”

    他這一回頭,可差點讓石後面的立青驚叫了起來,原來這人兩鬢雖白,但是臉上卻仍顯得年輕得很,而且在月光下瞧得分明,那人的相貌眉目竟然長得和立青一般無二。

    立青險些驚叫出聲,他猛然想起雲煥和喚他“司空兄”,自己被人誤什麼“司空大俠”,難道這便是那什麼“司空大俠”?

    他在那山廟中拾得那柄匕首,在他以為那兩具屍首之中必有其是“空司大俠”,卻不料這裏又出現一個“司空大俠”……

    説時遲,那時快,那人忽的一伸手,倆向心如和尚抓了過去,心如單臂一揚,猛然硬格上去“拍”的一聲,那人雙肩一晃,心如卻後退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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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如和尚面上一震,當他仔細看清了面前之人,他更是大吃一驚,喃喃叫道:

    “你……你……你是……”

    那人哈哈笑道:

    “小和尚好掌力,我麼?我叫司空凡,聽過沒有?”

    心如的臉色恢復了正常,他淡淡地道:

    “啊——原來十年前威震天下的鐵掌司空大俠還在人間,小僧失敬了……”

    那司空凡搓了搓手掌道:

    “小和尚,是誰説我死啦?”

    心如和尚不知天高厚,他笑嘻嘻地道:

    “有一天,小僧聽得家師和家師伯談生,家師嘆息道:“司空凡這多年不見他出現,只怕已不在人間了。’家師伯道:“經了也罷,這人一生偽善,普天之下,除了咱們兩人,只怕知他底細的人是少之又少,他這一死總比活在世上最後讓人拆穿假面具要好多了。’是以小僧以為你老人家已不在人世啦。”

    他説得快活,可不知道司空凡心中有多難過,他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後冷笑道:

    “小和尚煩你告訴你那沒有眉毛的老禿驢,司空凡那一掌遲早要報復的。”

    心如嘻嘻笑道:

    “啊——原來司空施主當年捱過家師一掌呀,小僧原來都不知道哩!”

    他話聲方了,只聽得一個比哭不難聽的聲音,道:

    “司空老兄,廢了他。”

    抬頭望處,只見飛狐雲煥和臉上透出可怕的殺氣。

    司空凡揚了揚單掌,一聲不響,呼的一聲拍了過去,心如有些不服地揮掌再度硬接,但是這一次卻是一點聲音也沒有,只是兩人的手掌宛如吸住了一般,動也不動。

    那飛狐雲煥和走上前去,笑嘻嘻道:

    “小和尚,此刻我只要伸一個小指頭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他走到心如的身旁,忽的問司空凡道:

    “司空兄,你説這小和尚怎樣?”

    司空凡哼了一聲,吸了一口氣道:

    “我老兒平生所見過最了不起的少年高手。”

    飛狐笑道:

    “了不起到什麼程度?”

    司空凡掌上力道一推,口中道:

    “只怕大名鼎鼎的鐵掌司空凡年紀如此之時,亦比不上他,那就是説,天下再難找出第二人了——”

    雲煥和打斷道:“不,有兩人差可比擬——”

    司空凡道:“誰?”

    飛狐一字一字地道:

    “武當的麥老三,還有——”

    司空凡道:“還有誰?”

    雲煥和哈哈仰天笑道:

    “還有飛狐雲煥和!”

    他仰着的頭低下來時,那狂笑聲已變成了獰笑,他轉身對心如和尚道:

    “所以——今日非殺你不可。”

    他伸手就向心如協下點去,驀然之前,一聲大喝:

    “住手。”

    原來立青一直躲在石後,目睹這一切情形。

    他一急之下,伸手在地上一抓,竟連一塊石頭也沒有,他情急之下,一把抓在那隱身之下的大巖上,説也奇怪,那堅如鐵鑄的岩石竟如豆腐一般被他抓下一塊來。他大喝一聲,抖手就向飛狐雲煥和打去——

    飛狐是何等功夫,他看也不看,反手就把那塊石頭抓在手中,但是他一抓之下,登時心中涼了大半截,原來手中所觸,那石塊竟是温軟的,他再一用力捏緊,那石頭又恢復了堅硬。

    司空凡也瞧出異處,他喝問道:

    “什麼事?飛狐。”

    雲煥和顫聲道:

    “女蝸柔石功。”

    司空凡待這五個字鑽進了耳朵,也是渾身一顫,他一字一字地問道:

    “你——是説——道、僧、王、后里最末的那一個?”

    司空心還想説什麼,飛狐雲煥和已經一躍而起,司空凡左右看了一看,也是一衝而起。兩條人影真比流星還快地橫掠過黑衣長空,霎時不見蹤影。

    立青目擊飛狐和司空凡這一手輕功,直駭昨口呆目瞪,但是更令人不解的是,為什麼這樣兩個不可一世的大高手,竟會被自己一塊小石頭嚇跑。

    想到“石頭”,他也想起方才手抓岩石的異事來。

    但是仔細一想,他不禁恍然大悟,伸手從懷裏掏出那少女送給他的“化石丹”來,才使硬如鐵鑄的石塊變得舉手可割。

    想到這裏,他不禁自覺好笑起來,心想自己這幾天來一直誤打誤撞,居然他越混越厲害了。

    想到得意之處,再也忍不住就走了出來,只見那俊美的少年和尚正以無比的驚異神情望着自己。

    他們相對打量了半天,那和尚才道:

    “施主——施説可是姓方?”

    立青大驚.心想你怎會知道我的姓名?

    他正要出言相問,心如和尚已開口道:

    “施主不識得小僧了麼?”

    立青茫然搖了搖頭,那心如和尚忽地猛一敲自己的光頭,嘻嘻笑道:

    “呵,我忘記了,那時候你是被人點了昏穴,掮在尊大人的肩上,難怪不認識小僧啦。”

    他這一説,立青也大悟,心知必是當年父親揹着自己逃難時,路經少林寺,是以這和尚識得自己,想到這裏,他暗自點了點頭。

    幾年前方老爹夜走少林寺,何克心血戰鬼愁谷之時,心如還是少林方丈手邊的一個小和尚,現在已成了武藝卓絕的年輕高手,但是心如倒像是十分欽羨立青似的,他仔細望了立青兩眼,嘻嘻道:

    “這幾年不見,原來你竟拜在東海仙后的門下了,真是好造化。”

    立青搖手道:“不,不,你們誤會了……”

    心如不禁瞠目大奇,驚道:

    “怎麼不?你那‘女媧柔石功’正是仙后獨絕天下的神功呀……”

    立青哈哈大笑,伸手從懷中把化石丹取了出來,在身邊石上一揉,隨手一抓,堅石嘩啦而落,直把少林的高手看得説不出話來。

    立青道:

    “就是這玩意兒呀,哈哈。”

    他毫無心樹這素昧平生的小和尚,竟把自己的底給掀了出來,可巧的是這位方才不可一世的小和尚,這時竟是猛咽一把口水,搓手連叫“好玩”。

    立青道:

    “方才那個飛狐和司空大俠好深厚的功力,真不愧為成名的人物……”

    心如打斷話頭道:

    “豈只是成名?點蒼無敵三劍的小師弟飛狐自然不必説了,就是司空老兒又豈是易與的?十年前只要説是鐵掌司空凡到了,便是天大的事也迎刃而解啦!”

    立青聽得又是激動又是振奮,但是他表面上裝得冷漠地點了點頭,似乎早就知道似的。

    心如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盯在立青手中的化石丹上,他搓了搓手道:

    “喂,你——喂,你這寶貝可否借我玩一玩?”

    立青道:

    “有何不可——説實話,我對你的武功實在有點佩服,你恐怕比我還要小几歲吧?”

    他和麪把“化石丹”遞過去,一面這樣説着,其實他心中對心如欽佩得五體投地了。

    心如一把接守“化石丹”,連忙萬分謙虛地道:

    “不敢,不敢,像小僧這一點微末本事又算得了什麼?”

    他把化石丹在石上一擦,平伸五指向前一送,“噗”的一聲,整個手掌都插了進去,這一來,可把這小和尚樂得跳了起來,連聲叫“好寶貝”。

    立青見他玩得這般開心,不禁也覺十分有趣起來,他奇怪自己怎麼原先並不覺這化石丹有這麼好玩,心如和尚叫道:

    “哈哈,想不到那麼厲害的人物,竟被這小玩意給嚇跑了。”

    他原先還有幾分像個出家人的規矩,這時和立青混得熱絡,什麼規矩全忘了,只看到他一個人蹦蹦跳跳,樂不可支,想是他在山上被拘束了,這時放肆開來,覺得好不快活。

    立青覺得這小和尚十分可親,與他談話自有一種如沐春風,如飲美酒的感覺,不禁大有一見如故之慨,心如和尚玩了一陣,忽然對立青道:

    “喂,方兄,這化石丹你有幾塊?”

    立青楞然道:“只有這一塊……”

    心如露出失望之色嘆道:“那我可不好意思問你要了。”

    立青生性灑脱,便哈哈大笑道:

    “你要,我就送給你便是”

    心如吃了一驚,他轉首過來,臉上全是驚喜之色,但他口中卻道:

    “不成不成,出家人不可貪得……”

    立青拍手笑道:

    “不是你貪得,是我要送你,成麼?”

    心如眼珠兒一翻,嘻嘻笑道:

    “對,你説得有理。”

    説着就老實不成客氣把化石丹放在懷中了。

    立青道:

    “方才那飛狐説什麼‘雁蕩山……”什麼的,是什麼意思呀?”

    心如一眨眼睛,問立青道:

    “你要不要看熱鬧?”

    立青道:“要。”

    心如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

    “那你便陪我一起上雁蕩山去吧。”

    立青道:

    “我們去幹什麼?”

    心如笑道:“你去了自然便知。”

    立青聰明無比,他預感到雁蕩山上必有一件大事,他想了兩轉,開口問道:

    “咱們什麼時候走?”

    心如道:“就是現在。”

    旭日升了上來,曉雲像金色的波濤一般,在東方的山巔上洶湧,墳場外一片寂靜,似乎整個世界還沉醉在酣睡之中。然而立青這一去雁蕩山,從此武林中就多了一個蓋世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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