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晌。
侯朝宗又笑笑地道:“沒出息的東西,你一定是在桂花的面前作了什麼露骨的表示了,所以她才肯借錢給你。”
興兒道:“天地良心,我何嘗説什麼了,我只對她説我們是同村同土的鄉親,同喝一口井水長大的,現在又難得在一起,這是前生修來的緣份……”
侯朝宗道:“你這該死的東西,對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家説這種話,還不算露骨的表示嗎?”
興兒急道:“少爺!你還沒有聽完呢,我説你桂花姐又大我兩歲,對我這個弟弟可得多照應一點。”
侯朝宗道:“你們鄉下不是很盛行小丈夫娶大媳婦,別説是大兩歲,大個十來歲還有呢!”
興兒道:“但是,我可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想認個姐姐弟弟!”
侯朝宗道:“在鄉下,媳婦娶過門,也是先叫姐姐的,一直等同過房,生了個兒子後才改口的,興兒,別想賴了,你那一肚子鬼打量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向就不老實,家裏幾個丫頭,你見了誰都是手腳不乾不淨的。”
“那是以前小時候的事,後來就沒有了。”
“那是你不敢,桂花兒把你管得死死的,而且別人也不敢再沾惹你,怕她打翻了醋罈子。”
“公子!你就別再添材加火了,我只是想向她借錢,説了幾句好聽的,那知道這像是閻王債,四兩銀子,就差沒把我這一輩子都欠進去了。”
“你是真心不想要她了,可得想清楚,桂花兒雖不是什麼絕色美人,但也沒像你説的那種醜法,只是個兒高一點而已,但是白白淨淨,穩重富泰,人又能幹,她也不是沒人要,據我知道,西家的馬家二員外,還想討她做續絃呢!人家有田有業,上無公婆,下無兒女,嫁過去就是當家大奶奶了,她守着你沒肯答應。”
興兒道:“公子!説老實話,以前一直在家裏沒出來,我也覺得她勉強不錯,可是跟公子出來這一趟,我看到了這些江南的小姑娘,個個像朵花。”
“你可別拿留都的女孩兒來比,此地六朝金粉,一直是最繁華之地,那些女孩子可輪不到你。”
興兒道:“也不是這麼説,我一路上行來,看到田裏插秧種莊稼的女孩兒也比我們鄉下的俏多了,公子將來一定不會長留在家裏了,我也是跟定了公子的,將來機會多呢,可不能把我自己給限死了。”
“你倒是很有把握,認定會出來的。”
“是的!人家都説公子是當世的人傑,濁世的神龍,絕不會長處於歸德那個小淺池的,公子平步青雲,我這條小蝦子自然也跟着沾光。不過我也知道自己是個奴才,不能像公子那樣,三妻四妾不打緊,我只有一個老婆的命,不得不慎重點。”
這番話倒是深深的説進了侯朝宗的心裏去了。
因為他少年英發,原也是個不甘寂寞雌伏的人,乃以笑問道:“還了銀子,你就可以斷了她?”
“這是當然的,我們又沒有什麼約定,欠了她的錢,我不能不理她,還了她的銀子,我可以躲着她遠點。”
朝宗因為家裏又捎了錢來,膽氣已壯,掏了二兩銀子,遞給興兒道:“這二兩銀子我給你補上,回去還債,斷不斷拴死兒我管不着,可不許再賭錢了,叫我抓着了,活剝你的一身皮。”興兒喜出望外,跪下連叩了幾個頭。
他跟隨朝宗五年了,因為他生得聰明伶俐,雖沒有進過塾,卻也認得不少字,也能記個流水帳什麼的,朝宗很喜歡他,對他也不小氣。
只是興兒也明白,朝宗這次出來考試,手頭並不寬裕,在河南歸德,一向節儉慣了,朝宗在家裏時,出門也只有幾錢碎銀子,所以他並不指望朝宗能幫他什麼忙,因為朝宗要用錢,超過一兩銀子,都得向堂上稟明,由侯夫人那兒領出來。
想不到朝宗居然給他二兩銀子,怎不欣喜萬分呢!
朝宗打發興兒去了後,躺在牀上,心裏也很興奮,抓着那個沉甸甸的繡囊,想着李香君,也想着火辣辣的鄭妥娘,這兩個女子都是他所欣賞的。
鄭妥娘美,美得野、美得豔,像一朵盛開的玫瑰,醉人,但是有刺扎手。李香君美,美得端莊、沉靜,美得纖巧,完全是江南女郎那種婉約可人的典型,這在看慣了高頭大馬、粗壯豐滿的河洛少女的朝宗眼中,更是難得一見的……。
那種俏影,彷佛只有在夢裏出現過。
朝宗不是個拘謹的書呆子,他年輕的腦子裏,不時地浮泛着那種美麗旖旎的綺想。尤其是他行經洛水之濱,念起曹子健的洛神賦,那瑰麗的詞藻中所描繪的女性的美,常構成了他心中的一個幻影。
而今天,這幻影居然成了實體,嬌小柔媚的香君,曾經在他懷中依偎過,那如白玉般的素手,曾經在他的掌中緊緊的握着過,當時,只是一陣意亂情迷而已,此時回憶起來,卻是餘味無窮。
他後悔洗了澡,洗掉了身上的芳香。幸好,還有這個錦囊,還不時地散發着一陣陣誘人的香氣。
只不過,荷包中的金錠卻給了他心中一絲的壓力,雖是玉人情重,但在一個有自尊的男人而言,卻是一種屈辱。
這是一種非常微妙的心理。
假如他腰纏萬貫,能一擲千金的揮霍,那這兩錠金子,他會視同玉璧,珍重收藏,因為對方送給他的目的,絕不會是賙濟他的意思。
現在,香君也沒有這個意思,他卻有那種感覺。
所以,家裏來錢了,雖然叫他立刻回去,卻解除了他心裏的壓力。至少,他明天可以選一樣值錢的東西,回送香君了。
母親給了他二十兩還願,他只花了十兩。
這種錢是無形的,看不出多少來,而且菩薩也不會計較,所以他昧下了十兩,毫無犯罪的感覺。
只不過要把興兒的嘴封住,免得這小子回去口沒遮爛,剛好有了桂花兒的事情,所以他給了二兩銀子,可以落個皆大歡喜了。
□□□□□□□□朝宗想到明日之約,興奮得轉輾不能成眠。
既然睡不着,他索性起身披上外衣,走至窗前,倚窗眺望夜色,如詩如畫。夜涼似水,正感有些寒意,打算離開窗前。突見人影一晃,一個身着紅色勁裝的少女,已出現在眼前。
朝宗出其不意地一驚,但定神一看,立即認出她就是紅姑!
來南京多日,先是準備應試,試畢即忙着結交應酬,早把途中遇劫因而認識紀天虎兄妹的事,忘了個一乾二淨。
想不到紅姑突然出現眼前,使朝宗大感意外。
他不禁失聲道:“紀姑娘?”
紅姑神情緊張道:“快把窗户打開,讓我進來避一避!”
朝宗應了一聲,急忙撥開內閂,將窗門推開。
紅姑越窗而入,剛把兩扇窗門掩上,已見幾名官差,手提燈籠,追蹤飛奔而來。朝宗也瞥見了,他尚不知紅姑身世,只道他們兄妹二人脱離那批山賊後,積性難改,又犯了案,致被官差一路追蹤至此。
但是,紅姑怎知道他借住在此?不可能是巧合吧!
紅姑急將燈火吹滅,輕聲地道:“侯公子,有什麼地方讓我躲一躲?”
朝宗把頭一點,領着紅姑到牀後,將她藏進櫥櫃。
這時,幾名的官差已到了書坊的前門,一面用力打門,一面大聲地叫道:“開門!開門快開門啊!”
片刻後
只聽到蔡老闆應門的聲音,問道:“誰呀?三更半夜,像着了火似的……”
官差的嗓門更大了,催促道:“快開門,咱們是搜索逃犯的!”
一般百姓見了官差,有理無理就先矮了半截,但蔡老闆卻不同,他是見過世面的,官場有頭有臉的人物,好歹也認識一些。
尤其是住在書坊裏的幾個考生,每一個都有相當背景,不是沒有來頭的。他故意慢條斯理地開了門,問道:“各位搜索逃犯,怎麼搜到我這裏來了,莫非我窩藏丁逃犯?”
官差盛氣凌人道:“逃犯是往這邊逃來的,這一帶每家都得搜查!”
蔡老闆道:“各位要搜查儘管搜,不過,住在我書坊的幾位公子,都是來應試的考生,絕不會作奸犯科,這會兒大概都休息了,各位最好不要驚擾他們,否則怪罪下來,我可擔當不起!”
官差有恃無恐地道:“咱們追捕的是海捕公文緝拿的欽命要犯,不要説你這書坊,就算是朝廷命官的府第,咱們也有權搜查!”
蔡老闆無奈道:“既然如此,各位就請搜吧!”
官差一招手,領着幾個捕快闖了進門去。
這時,興兒正跟小木頭在屋裏閒聊,兩個小鬼居然人小鬼大,大談其女人經。突聞門口人聲喧譁,趕忙出視。
一見官差正走向朝宗房間,興兒忙去阻止道:“喂!你們要幹嗎?”
官差雙目一瞪道:“搜查逃犯!”
興兒振聲道:“你們可知道,這間房是誰住的?”
官差道:“誰住的也得搜!”
一把將興兒推開。
正待敲門,門卻開了,睡眼惺忪的朝宗出現在房門口,故作驚詫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呀?”
蔡老闆忙趨前道:“抱歉!抱歉!這幾位公爺是來搜索逃犯的,我已極力勸阻,不想還是驚擾了侯公子……”
官差見他對朝宗甚是巴結,暗自一怔,詫然地問道:“他是什麼人?”
説時向侯朝宗一瞥。
蔡老闆正色道:“這位侯公子的老太爺,就是甫告老返鄉的户部尚書侯大人。”
這回抬出老尚書的招牌,竟然發生了意想不到的效力。只見官差暗自一怔,態度隨即轉變,陪着笑臉,道:“原來是侯公子,失敬!失敬!失敬啊!”
朝宗不動聲包道:“不敢當,各位既是奉命行事,追捕欽命要犯,就請入內搜查,説不定逃犯就藏在我房中呢!”
官差又強自一笑道:“侯公子不要誤會,實因那女逃犯武功高強,咱們唯恐她潛入此地,驚嚇到各位公子,所以不得不仔細搜查。否則,萬一出了什麼差錯,住在這裏的公子都大有來頭,咱們可擔待不起啊!”
侯朝宗“哦!”了一聲,詫異地道:“逃犯是個女的?”
官差把頭一點道:“他們是一對兄妹,曾在安徽境內據山立寨,多年來各處打家劫舍,甚至攔劫朝廷命官,罪大惡極。最近竟然潛入京城,圖謀不軌,幸而事先接獲密報,使那男的一進城就落了網,女的卻被逃脱。在下奉命追查,一路追蹤到南京,終於發現她的行蹤,請得這幾位捕快協助,打算圍捕,可惜又被她突圍,逃向書坊這邊來了。”
蔡老闆聞言急道:“住在這裏的幾位公子,今晚只有侯公子早歸,其他幾位都尚未回來,各位可要逐間搜查一下,以策安全。”
官差道:“也好,就請帶路吧!”
朝宗人在,他的房間自然不必搜查,除非是他把逃犯窩藏在房內。
官差及蔡老闆,甚至包括興兒在內,皆認為這是絕不可能的。
因此,除了朝宗的房間,蔡老闆親自領着官差,將其他的房間逐一打開,各處仔細地搜查了一遍。
他們那會想到,追捕的女逃犯紅姑,偏偏就藏身在朝宗的房間裏。
官差毫無所獲,只得告了擾,急急離去,繼續去別處搜索。
興兒心裏已有數,知道官差追捕的可能是紅姑,趁着蔡老闆送他們出門,要跟進房去,卻被朝宗阻止。
朝宗擋在房門口道:“你要幹嗎?”
興兒輕聲道:“公子!他們説的那對兄妹,可是咱們在途中遇見的……”
朝宗斥道:“是不是都跟咱們無關,明日要早起,還不趕快去睡!”
興兒還想問什麼,朝宗已將房門關上,使他無可奈何,只好轉身離去。
朝宗把耳朵貼在房門上,聽出興兒已走開,才如釋重負,鬆了口氣。
冷不防被人在肩上輕輕地一拍,使他出其不意地一驚,幾乎失聲叫了起來。幸而紅姑及時一伸手,把他的嘴給捂住了。
不知什麼時候,紅姑已從櫥櫃中出來,悄然掩至朝宗身後,使他吃了一驚。紅姑卻輕聲笑道:“剛才我以為你要出賣我呢!”
隨即將捂住他的手放開。
侯朝宗驚魂甫定,強自一笑道:“如果懸賞很重,我倒真的失去了發一筆小財的大好機會。”
紅姑道:“我相信你不是那種人,否則我就不會來南京找你了。”
朝宗詫然地道:“姑娘來南京是為了找我?”
紅姑微微的點了點頭,道:“記得在山外分手時,公子的書僮曾經提及,令尊曾任户部尚書?”
朝宗坦然地道:“是的,如今已告老返鄉,不知姑娘為何動問?”
紅姑沉痛道:“此事可能關係我紀家的血海深仇!”
朝宗暗自一怔,驚詫道:“哦?姑娘的家仇,跟家父有關?”
紅姑正色地道:“侯公子,請問當年尚書府中,可有一位姓程的武術教練?”
朝宗點點頭,道:“有!有!姑娘説的一定是程海山程師父了。”
紅姑道:“我只知道他姓程,不知其名,連他曾任貴府武術教練,還是這次去京城,才打聽出來的。”
朝宗若有所悟地道:“所以姑娘來南京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
紅姑又微微地點點頭,道:“不錯,當年要不是程師父及時趕往通知,催促我兄妹趕快逃命,我紀家已斷了香煙。”
朝宗不禁好奇問道:“令尊是……!”
紅姑道:“家父叫紀俠,曾任東廠錦衣衞領班。”
朝宗一聽之下,頓起反感道:“原來令尊是魏黨!”
紅姑道:“不錯,家父曾被魏忠賢視為親信,但他老人家明辨是非,不願為虎作倀,早萌退意。可是,一旦編入東廠,即身不由己,要想退出談何容易,家父為了我兄妹尚未成年,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委屈求全,虛與委蛇,凡事陽奉陰違。不料,魏老賊卻不放過家父,密令行刺忠良被拒,竟惱羞成怒,設計使家父背上謀刺皇上罪名,當場就遭格斃,並請旨滿門抄斬。”
朝宗憤然道:“這是魏忠賢的一貫作風,順我者生,逆我者死。想不到令尊竟然是一位烈士,恕在下方才失言……”
紅姑不以為意,置之一笑道:“不能怪侯公子,任何人乍聽家父是魏老賊親信,也會不齒的。”
朝宗沉吟一下道:“如今魏忠賢已死,且事隔多年,姑娘為何急於找程師父?”
紅姑道:“一則是向他致謝,當年冒死通知我兄妹二人逃命之恩。一則是想查明,他是基於跟家父的私交,還是奉命趕去催促我兄妹逃命。按常情判斷,程師父只不過是個尚書府的武術教練,家父被魏老賊陷害之事,且事情發生在宮中,他絕不可能知悉,如何能及時趕去通知咱們?由此可見,是奉命行事的成份居多,那麼授意他去通知咱們逃命的人,必然知道家父被害之詳情。”
朝宗微微點頭道:“有此可能,姑娘急於找程師父,是想證實此事?”
紅姑鄭重地道:“因為此人才是真正我兄妹的救命恩人。”
朝宗輕喟道:“可惜程師父早在數年之前,即已辭去教練之職,不知去向,恐怕不易找到他了。”
紅姑失望道:“我以為找到侯公子,就可以知道程師父下落,如今……”
朝宗忽道:“紀姑娘,方才聽那官差説,令兄已在京城被捕?”
紅姑氣憤地道:“一定是鐵豹派人告的密!”
朝宗詫然問道:“鐵豹?可是那山賊的頭兒?”
紅姑道:“就是他!如果不是他派人去告密,事隔多年,絕不可能有人會認得出咱們是誰來!”
朝宗想起逃出山寨的情形,抬眼望着她道:“大概是賢兄妹決心離去,他心有不甘,以此作為報復吧!”
紅姑道:“那還用説!起先我還以為,他是想逼使咱們走投無路,只好回到山寨去,那知家兄被捕了之後,我決心去找他算帳,才發現山寨已經成了一片的焦土,人早已走得光光的。”
朝宗驚道:“他居然率眾加入李自成了?”
紅姑點點頭道:“他可能得到消息,知道家兄被捕,我卻突圍逃脱,怕我以牙還牙,向官府告密,而官府率大軍入山圍剿,所以只得撤走吧!”
朝宗嘆道:“唉!如此一來,李自成豈不如虎添翼,聲勢更為浩大了。”
紅姑無奈道:“這也許是天意!”
朝宗沉默片刻,開心道:“紀姑娘,令兄被捕,你有何打算?”
紅姑沮然道:“魏忠賢雖死,魏黨亦告瓦解,但家父的罪名是謀刺前朝皇上,罪當滅門,如今死無對證,翻案也絕無可能,除非是查明當年派程師父趕去通知我兄妹逃走的人是誰?
而且尚須他肯出面挺身作證,或許尚有一線希望。”
朝宗道:“萬一查不出,或者此人不便出面呢?”
紅姑毅然道:“必要時我只好不顧一切,入京去劫獄了。”
侯朝宗不禁沉默下來了。
他出生書香世家,父親又曾官拜户部尚書,自幼飽讀聖賢之書,在他的心目中,根深蒂固地種下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觀念,而劫獄之行,是為大逆不道,絕不可能贊同紅姑的作法。
但設身處地,紅姑手足情深,不能置紀天虎於不顧,除了出此下策,她又能如何?侯朝宗既不便反對,一時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只有不表示任何意見。
不料,紅姑忽問道:“侯公子,當年派程師父通知我兄妹逃命的,會不會是令尊?”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頓使侯朝宗為之一怔,驚詫地道:“姑娘,你怎會想到是家父派人通知的呢?”
紅姑正色道:“程師父跟家父是以武論交,彼此常在一起切磋武功,交換經驗與心得,因而走得很近。縱然交情夠深,尚不足到冒死相救餘孤的程度,何況,家父當場遭亂箭射死,魏老賊請旨滿門抄斬時,程師父絕不可能在場。因此,我想當時在場的必是朝中大臣,且知道程師父跟家父交情不淺,才會派他及時通知我兄妹逃命,此人不但身居朝中大臣,且能使程師父聽命,那就非令尊莫屬了!”
朝宗沉吟了一下道:“姑娘的判斷或有可能,只是當年我尚年幼,對此事毫無所悉,亦從未聽家父或程師父提及此事。”
他説的是實情,魏忠賢當權時,他尚年幼無知,這種大事,關係着身家性命,怎麼會讓他知道。
紅姑突然提出要求道:“我想見令尊一面,侯公子可否幫忙?”
朝宗面有難色道:“這……”
紅姑坦率地道:“侯公子放心,如果令尊真是我兄妹二人的救命恩人,我只想當面叩謝,有生之日,必當圖報,絕不會強人所難,要求令尊出面為我紀家雪冤的。”
朝宗無法拒絕,只得同意道:“我一兩日內,即將起程返同歸德,姑娘與我同行不便,不妨先去歸德等我,屆時自當陪姑娘去見家父。”
紅姑喜出望外,欣然地道:“好!那我今夜就離開南京,咱們歸德見!”
侯朝宗見她説走就要走,急急地説道:“紀姑娘!此刻官差可能尚在附近一帶搜查,你如何走得。”
紅姑想了想,只好留了下來。
房裏不敢把燈點起,他們在窗前書桌旁坐下,以便注意外面的動靜。
黑暗中,一男一女默默相對,使得朝宗有些侷促不安。
紅姑卻毫不介意,她十五六歲就隨兄逃亡在外,浪跡天涯,直到遇上了鐵豹,多年來已染上江湖兒女氣息,何況,她比朝宗大了好幾歲。
夜深人靜,遠處不時傳來犬吠聲,此起彼落。朝宗的判斷不錯,顯然那批官差街在附近一帶搜索。
紅姑深深地嘆了口氣,説出了他們入京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