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上飛道:“老夫還訓練有一批人手,他們是分住在農村裏,離此不遠,也許還能派上一點用場。”
尤不平搖搖頭道:“咱們的人手已經夠少的了,現在更不能輕易犧牲任何一個人,何況場主在重整家園時,更需要人手幫忙。”
陸上飛嘆口氣道:“老朽只要能救出小女,已決定放棄這座牧場,讓給他們算了!”
尤不平道:“那可不行,沈兄八道溝的場子已經散了,咱們在關外就只剩下長白牧場這點本錢,絕不能輕易放棄了它。”
林飛也接口道:“這片牧場經營不易,地理位置重要,正好堵死了三三會的大門,豈可輕言拱手讓給他人。”
陸上飛道:“老朽人單勢孤,各位今夜縱然把三三會的人趕走了,他們仍會捲土重來,那時又豈是老朽所能抗衡的。”
尤不平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説,咱們還是先解決眼前的問題要緊。”
林飛道:“咱們是在此地等着鐵翅鷂子董堅呢?還是打進去?”
尤不平道:“用不着等,人家已經找來了………”
只聽一聲大笑聲傳了過來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三十丈外辨音識人,你比起那個老鬼強多了。”
聲落人現,只見一個儒衫中年人,神情灑脱地站在兩丈外一座小丘上。
尤不平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弒師滅祖的大師兄,他強壓住內心激動的情緒,冷冷地道:
“我以為咱們什麼都不必説,既然遇上了就是個不死不散的結局。”
董堅哈哈一笑道:“好,你不但武功比老的強,人也比老的乾脆,但老夫仍有一句話必須對你説個明白,否則咱們不管是誰死,都將留下一件遺憾的事。”
尤不平道:“什麼事你説吧!”
董堅伸手一指小玉道:“你把玉雕送給老夫,我答應放了長白牧場的人和陸場主的女兒之後,咱們再放心一搏。”
尤不平道:“你應該知道在下從不受人要挾。”
董堅道:“這是最公平的交易,你如不答應,咱們的交手結果,不論誰死誰活,而長白牧場的人卻都是死定了。”
尤不平道:“假如我殺了你,這樣的交易你不是太吃虧了嗎?”
董堅道:“老夫豈肯做虧本的生意,要是你答應用玉雕交換人質,老夫就殺了這個畜牲,後放人……”
陸上飛急忙接口道:“老弟不可答應,這種人連畜牲都不如,就是長白牧場的人死光了,咱們也要先宰了他。”
董堅冷笑道:“陸上飛,你能宰得了我嗎?”
陸上飛道:“宰不宰得了,要試過才知道。”
董堅道:“你是連親生的女兒也不要了。”
陸上飛怒聲道:“老夫連老命都不在乎,何況一個女兒!”
董堅道:“你可知道你的女兒到了興安嶺後,她會變成一個怎樣的人嗎?”
陸上飛臉色一變,但他仍是橫了一條心道:“老夫管不了那許多,我已經殺掉一百多三三會的人,也算夠本的了。”
董堅陰聲一笑道:“你永遠也不會夠本,你的女兒到了興安嶺不出一年,她不僅將變成了人盡可夫的淫娃,還更練成了一種迷失本性的兇殘武功,專門屠殺你的先前好友,那時關重九就是第一個被他殺的人!”
陸上飛心頭猛一怔,但他仍是不顧一切的衝過去就是兩掌,鋭風呼嘯,顯見他已是用上了全力。
董堅對他的猛烈掌風,卻連看也不看,直待勁風臨體,他才右袖輕拂,冷哼一聲道:
“滾開!”
陸上飛的全力兩掌,竟在他袍袖輕拂之下,不僅將攻出的勁力引開了,人也被震退七八步。
但他仍是成了名的高手,一提真氣,柔力再上,掌指齊出,招招都是攻向要害之處。
董堅讓開他五招之後,臉上已佈滿了殺機,右腕一沉一翻,招式既不快,也不奇,但卻一出手就抓住了陸上飛的左腕脈門,接着右手疾揚、掌力暗吐,徑劈他的天頂穴。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然一般無形的暗勁逼近了董堅的氣海穴。
董堅不由一驚,他已顧不得再傷人,右臂一振一抖,把陸上飛摔出兩丈多遠,他自己借這一抖之勢,身形暴退八尺。
這時抬眼看去,見出手襲擊自己的人正是尤不平,不由臉色一冷道:“姓尤的,你太卑鄙了!”
尤不平道:“我只是救人,並沒有傷你,怎麼卑鄙?”
董堅道:“你也是個成名人物,出手怎麼也不先打聲招呼呢?”
尤不平道:“我的名氣可沒有你大,而你在偷襲長白牧場時,也並沒有先打招呼!”
董堅紅着臉道:“老夫不想跟你多説廢話,你答不答應我的條件?”
尤不平道:“答應!”
董堅不由一怔,因為尤不平答應得過於乾脆,反而使他覺得有些意外,想了一下道:
“既然答應了,那就把玉雕送過來。”
尤不平道:“它就在那裏,你怎麼不自己去抓。”
董堅冷聲道:“你以為老夫殺不了這隻畜牲?”
他説着大踏步,直對小玉走去。
在場的人都已見過董堅的身手,雖然他只出手一招,但在一招之下,能使塞上隱農受制於人,其功力已可想而知。
眼看他已走近小玉停身處不及兩丈,除了林飛而外,沈天寶,陸上飛等人都已做出了聯手圍攻之勢,而沈宋賓兄弟二人更是雙刀半舉,招式未出,刀上已隱隱透出一股殺氣。
但他們沒有得到尤不平的許可,一時之間卻又不便出手攻敵。
再看看小玉仍然是靠在大樹上,雙眼微閉,全身的羽毛都緊收在一起,象是重傷末愈的樣子。
但董堅在走進距離小玉一丈左右,卻自動地停下來了,他仔細地看了一陣,見它沒有任何攻擊的意圖,才怒聲道:“畜牲,你如不乖乖地向老夫磕頭認罪,我就拔光了你的毛,送給小鐵做點心!”
小玉聽到他的喝聲,果然睜開微閉的雙目,看了董堅一眼,移動着身子,顯得有些傷勢不支,而後伸起長頸,斂起雙翅,慢慢地朝董堅走去。
別看董堅對付陸上飛那麼輕描淡寫,但他面對這隻重傷的神鵰,卻是不敢有絲毫大意,雙臂運足真力,準備萬一發現有異時,即立下殺手。
小玉走得很慢,似乎它的雙腿無法負荷它的體形重量,雙爪移動好多次,才走出不到三尺。
董堅終於忍不住又大怒道:“畜牲,你給我走快一點……”
可是就在他喝聲未完,小玉緩緩移動的身子,突然象疾弩般怒射而出。
而在它身形飛射而出的同時,雙翅猛然一拍地面,數以百計的拳頭大小石子,一齊朝董堅急射過去。
小玉更是雙翅一扇一打,帶着挾山倒海之勢,朝董堅當頭撲來。
董堅就地一滾,疾翻出六七丈,正待站起來,而尤不平卻無聲無息的一掌拍中了他的背心。
尤不平出手襲擊,不但董堅很意外,連陸上飛等人也未看出他是如何出手的,所以這一掌的攻勢竟是快得無法形容。
但董堅也確實不愧有鐵翅鷂子之稱,他背心中掌,傷勢奇重,而卻能在千鈞一髮之際,藉着掌風推送,身形竟飛起十六七丈,嘬口輕嘯,半空中快如電光石火般,飛下一對鐵鷂子,一攻小玉,一救董堅。
等尤不平二度飛身撲到時,董堅已坐在一隻鐵鷂子背上,飛上了數十丈高空,傳來一陣怒罵聲道:“小子,一個月之內,老子在玉雕宮等你,到時如不把那隻畜牲送來,可就有陸上飛的女兒好看!”
聲未落,人已到了百丈以外,鐵鷂子體積雖然不大,卻行如風。
小玉這時仍在空中跟另一隻鐵鷂子打得難分難解,以小玉此時的功力,撲殺一隻鐵鷂子本是輕而易舉的事,但他一則因重傷未愈、功力打了折扣,再則吃虧體形太大,而鐵鷂子又閃躲靈活,所以一時之間,竟打成個平手。
尤不平看了一陣,知道時間一長,小玉必能搏殺這隻鐵鷂子,因此趕忙招呼陸上飛道:
“陸場主跟老林速趕往牧場救人,在下和沈兄等負責在四周攔截,出手不必留情,儘量地殺!”
陸上飛和林飛遵從吩咐即刻趕回牧場,發出暗號,招來他散佈在附近農村的人手。
於是,長白牧場又再一次地展開了一場空前未有的大屠殺。
松花江的水仍在嗚咽地流着,秋天的陽光,給長白牧場籠罩着一層無名的哀愁,而在不遠的山坡上,又添了一堆堆新的荒冢,更顯得凋殘和零亂。
在淡淡的秋陽中,只有那些活潑頑皮的小黑熊,仍在軟軟的野草上翻滾,它們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昨天夜裏那場驚天地而泣鬼神的悲慘屠殺,它們只是好奇的在那些新冢上跳來跳去。
這羣小動物,它們永遠也不會懂得什麼叫做生存競爭?雖然獸類也時有戰爭,也許它們的戰爭更為殘酷,但它們爭的最多的是為了一塊肉,為食而爭;它們的生命不過是一隻酵母,大的吃掉小的,小的吃掉更小的,最後剩下來才是最強的。
而萬物之靈的人類,競爭的方式也許比它們高明,但最終目的又何嘗不一樣。
這又是一天的黃昏,長白牧場敵我雙方的屍體都已經清理完畢,黃土一堆,無貴無賤,同為枯骨。
而同時在長白牧場的大廳上,擺着幾樣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小菜,林飛和沈天寶,每人最少喝了三十碗白乾,尤不平卻喝得更多。
喝得最少的是沈宋賓兄弟倆,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這是他們第一次吃到能吃的東西。
大廳中的氣氛並末因酒而有所沖淡,每人心情似乎都很沉重,連林飛那樣玩世不恭的遊俠也是愁眉深鎖。
陸上飛並末因為他的愛女被擄而顯得消沉,相反的他更全力着手重整他們的家園長白牧場。
他有時也到大廳上來和客人打聲招呼,喝點酒又匆匆地走了。
長白牧場的毀滅與存在,已經不是陸上飛個人的事了,它是代表正義的堡壘,也是在塞外與邪惡勢力抗爭的,唯一的一個據點。
兩個負責搬酒的人比起其他的人更忙,尤不平總是來者不拒,酒到杯乾,他的臉越喝越白,竟蒼白得怕人。
林飛實在受不了這種氣氛,他忍不住叫道:“小子,你不能老是喝着悶酒!”
尤不平冷聲道:“我並沒有叫你喝,外面忙得很,也更需要人手,你可以去打打雜。”
林飛怒聲道:“放屁!老夫跟你講的是正經話!”
尤不平道:“我也沒有跟你開玩笑。”
林飛氣得搬過酒罈子,揮掌劈去封口,一口氣就喝了有五六斤,才放下酒罈子道:“陸小云那丫頭被火眼老雜毛事先帶走,不知現被關在何處?”
尤不平道:“八成在董堅那兒,董堅不是已經定下了一個月的限期。”
林飛道:“咱們為什麼要聽他的,現在坐着你的玉雕趕去,給他來個措手不及,救人不是更容易。”
尤不平道:“董堅不會比你更笨,他中了我那一掌,最少也要一個月,傷勢才能醫好,而在這一個月之內,他決不會回玉雕宮。”
尤不平道:“這樣又有什麼不好,天天有酒喝。”
林飛怒聲道:“混賬!你總是拿老夫開心,我是跟你談正經的!”
尤不平道:“我説的也是正經的,假如小玉能活捉那隻鐵鷂子,或許還能換回陸姑娘,可惜它把它殺了。”
林飛道:“鐵鷂子是一種猛禽,使它屈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玉雕搏殺了它,已經是盡了全力。”
尤不平道:“董堅視這一對鐵鷂子猶同生命,他如果知道小玉殺了它,救陸姑娘將更難。”
林飛道:“鐵鷂子是他逃命的工具,咱們如果把另外一隻也殺了,豈不是斷了董堅的退路。”
尤不平道:“辦法是不錯,問題是咱們如何能殺死那另外一隻鐵鷂子?”
林飛道:“玉雕既然能殺死一隻,難道就不能殺死兩隻?”
尤不平道:“董堅豈是簡單人物,他既然知道小玉傷勢已愈,且又內力大增,必定事先有所防備,何況玉雕宮雖不一定是龍潭虎穴,但重重險隘是免不了的,而三三會的高手如董堅、火眼老雜毛汪伯彥之流,更不知有多少。”
林飛道:“就算他真是龍潭虎穴,咱們也得闖上一闖,可惜林老怪被你氣跑了,如果有他在,咱們倒是可以給他來一次空襲。”
尤不平道:“空襲並不定有效,賭怪的暗器手法可稱為武林一絕,但對三三會的高手很難構成太大的威脅,倒是對付那另一隻鐵鷂子,卻能夠一擊奏效。”
林飛不解地道:“對人既沒有用,又如何能殺得了百丈高空的畜牲?”
尤不平道:“靠他個人力量當然不成,假如是坐在小玉背上,一招雙龍抱珠,再加上他的特殊迴旋手法,別説是一隻鐵鷂子,就是再多上三隻也絕難倖免。”
林飛仰頭又喝了一大碗酒,道:“對,這是個好辦法,但咱們又到哪裏去找林老怪?”
尤不平道:“最好是找不到他。”
林飛一呆道:“為什麼?”
尤不平道:“我説過三三會的高手中,缺少的就是暗器名家,賭怪不僅要了他們一手,而且還殺了飛天七怪,所以三三會第一個要殺的對象,該是林一奇。”
林飛道:“你小子把他氣跑了,讓他一個人落了單,豈不是更加危險。”
尤不平道:“目前三三會的注意力是放在長白牧場上,對他倒不會有危險,但以後就難説了,所以我希望他能儘快地離開關外。”
林飛道:“你小子對林老怪好象是挺關心。”
尤不平道:“我跟賭怪只見過一面,但我覺得他的為人並不如傳説那麼邪惡,而且他外冷內熱,倒是個性情中人。”
林飛哈哈一笑道:“恐怕連老怪物自己也很意外,他一生惡名遠播,素為武林正派人士所不齒,沒想到在快入土之前,竟能得你這位青年俠士如此推祟。”
尤不平道:“江湖人的話能聽嗎?他們所謂正邪之分,根本就沒有標準,人云亦云,始終是那所謂十大門派把持着。林一奇我對他知之不深,倒是你塞外風,咱們相交了已在十五年以上,打從我認識你那天起,從未見你做過一件有愧對武林的不道德行為,但江湖中卻一直視你是個獨行大盜,無惡不作。”
林飛嘆了口氣道:“小子,這就叫做成者為王,敗者為寇,老夫如果當上了少林或武當的掌門,他們就不會叫我獨行盜,而改稱老夫為林大俠了,更説不定還會公推我為武林盟主……”
他正説到高興之處,夜空中突然傳來一陣大笑道:“豈止是武林盟主,憑你老兄的才能就是當上個統兵大帥也有些委屈。”
隨着笑聲,大廳中飛進一個人來,卻正是賭怪林一奇。
林飛怔了一怔道:“真是説曹操,曹操就到,你這老怪物怎麼經不起一捧?”
林一奇怪笑道:“老夫打從離開師門那天起,就被人家罵習慣了,今天夜裏被尤老弟一捧,我反覺得不自在。”
林飛道:“如此説來,你老怪物天生的就是捱罵的骨頭了。”
林一奇道:“那也要看人而論,如果是出自象你這個老強盜之口,不管是捧是罵,都得給我小心你的賤骨頭。”
林飛反而嘆口氣道:“咱們這批老傢伙象是被這小子吃定了,你老怪物既然現身,大概也是準備上他的賊船。”
林一奇道:“老夫既不想當武林盟主,也不想當七品縣令,官船既然上不了,那就只好上賊船了。”
尤不平輕輕咳了一聲道:“兩位都是上了百歲的武林前輩,怎麼見面不談正事,盡是扯淡。”
林飛不作聲了,林一奇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老朽是特地趕來告訴老弟一聲,董堅那頭畜牲又出現了。”
尤不平道:“我想大概也是如此,如沒有強敵把小玉引開,前輩也無法躲過它的監視,而進入牧場了。”
林一奇點點頭道:“老朽擔心的是董堅又想別的什麼花樣。”
尤不平道:“在下以為他縱然有花樣,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耍,因為他仍希望留下的那隻鐵鷂子還活着,所以才派這一頭來牧場證實一下。”
林飛道:“這卻是個好機會,正好叫玉雕把這隻畜牲也搏殺掉。”
尤不平道:“董堅豈是你想象中的那麼簡單的人物,咱們既能想出以空制空的辦法,他當然也想得出,只怕是來者不善……”
他剛説至此處,玉雕突然傳來一聲怒鳴,聲震四野,顯然是遇上了勁敵。
尤不平急聲道:“來人身手不弱,小玉已經發出求援信號,我得趕去看看!”
説着,拔身而走,林飛等人隨後趕去時,已不見尤不平身影。
這時,突聞百丈外響起一聲清嘯,那正是尤不平所發出的嘯聲,餘音未歇,小玉已自百丈外高空中疾撲而下。
等林飛一般人趕到時,尤不平已經跨上了雕背,沖天而起。
茫茫夜空中,只見兩團黑影,此起彼落,但僅只三五個照面就聽到一聲淒厲長鳴破空而去,快若流星掠空,一眨眼就已消失不見。
尤不平跨雕落回地面,滿臉都是憤怒之色。
林一飛道:“那隻畜牲跑得好快。”
尤不平道:“它為了逃命跑得當然快,想不到董堅如此卑鄙,他使用火藥暗器炸傷了小玉的左翼,我如再慢一步,可能全造成更大的傷害。”
林飛等人聞言,這時才注意到玉雕的左邊翅膀有一大片羽毛都被燒焦了。
林一奇道:“這隻畜牲下次遇到我手裏,老夫就給它一招槓上開花,讓它連骨都化成灰。”
尤不平道:“它今天夜裏並沒有討到便宜,禽瞎左眼,人失右目,董堅在沒有想出破解我這一招手法之前,大概一時不敢再冒險了。”
林一奇一驚道:“左眼右目,老弟這招手法可是叫做左右開弓?”
尤不平也是一怔道:“前輩怎麼知道?”
林一奇道:“彎弓雙開不射鵰,老夫是過來人。”
尤不平神色又是一動道:“碧血一點正義存,在下未學後進。”
林一奇哈哈一笑道:“好,老朽這一趟關外沒有白跑,神鵰受傷如何是好?”
尤不平知道他是有意岔開話題,想了一下道:“小玉一向是以毒為食,它被董堅控制後,十多年來從不准它食用任何毒類,昨天晚上雖逼它服下十粒金丹,但一時之間,仍難彌補上十年來的虧損,所以它目前最需要的不是藥物治療,而是食物的進補。”
林一奇道:“這裏到處都是原始森林,咱們分頭出發,活捉它三五百條毒蛇,問題不就解決了。”
尤不平搖搖頭道:“我已經問過小玉了,但奇怪得很,附近百里之內竟然找不到任何毒物。”
林一奇道:“這怎麼可能,深山大澤,毒蛇、蜈蚣之類到處都有,可能是神鵰飛得太高,不容易發現罷了。”
尤不平道:“小玉自幼以毒為食,它用不着找,光憑嗅覺也能覺察出各種毒物藏身之所,豈有不易發現的道理。”
林一奇道:“那可就怪了,長白山找不到毒蛇、蜈蚣、它們莫不是都成了精……”
這時牧場中一個隨行的年輕漢子,突然走到林一奇面前悄聲道:“前輩説得不錯,這附近一帶毒物都被一條大蜈蚣精吃光了。”
林一奇不由一怔,但隨即哈哈大笑道:“老夫活了近百歲,更是跑遍了天下名山大川,今夜還是第一次聽説,蜈蚣竟也成了精。”
那漢子急聲道:“前輩小聲點,這條蜈蚣精神通大得很,如果知道有人在批評它,將會有一場大禍降臨到咱們這兒了。”
林一奇道:“老夫這一生就是不信邪怪,那條蜈蚣在哪裏,你帶我去看看!”
那漢子更急,且臉現懼色道:“這可不能開玩笑,前輩就是殺了我,晚輩也不敢帶你冒瀆大仙……”
林一奇臉色一沉道:“什麼大仙小仙的,快去叫你們場主來帶老夫去。”
那漢子竟急得跪下道:“前輩千萬不能告訴場主,否則他會割下我的舌頭!”
林一奇還想再説,尤不平已走過來對那漢子道:“咱們不要你帶路,也不告訴陸場主,請你把方向地點告訴我,由我自己去可以吧!”
那漢子道:“就在正南方兩百里外的蜈蚣嶺,我勸尤大俠還是不要冒險。”
尤不平毫不在乎:“真有那麼厲害,那條蜈蚣精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説説看。”
那漢子猶豫了一下道:“究竟是什麼樣子我也沒見過,但聽人家説那條蜈蚣大仙身長有數百丈,一口就能活吞二十隻牛,蜈蚣嶺五十里內,草木不生、人畜難見,在附近百里內,居民每天都要湊足五十隻羊送到蜈蚣嶺下。”
尤不平道:“如果不送呢?”
漢子道:“不送就會有五十個人失蹤,所以他們每年除了五月五日那一天例外,每天都得送,風雪無阻。”
尤不平擺擺手道:“好了,我知道這些已經夠了。”
那漢子道:“尤大俠還要去嗎?”
尤不平道:“不但去,我還要到蜈蚣嶺住上一夜。”
那漢子大驚道:“尤大俠,你千萬不能去,那樣太危險了。”
尤不平笑笑道:“我這個人就是喜歡冒險,假如你也有興趣,不妨陪我去看看熱鬧。”
那漢子嚇得連臉都變了色,一語不發,轉頭就跑。
林飛走過來道:“小子,你認為真有蜈蚣精?”
尤不平點點頭道:“關外居民終年都與野獸為伍,一般不成氣候的怪物,不可能使他們如此懼怕,何況此地毒蛇之類既已絕跡,可見這條蜈蚣還有點道行。”
林飛道:“既然如此,你豈不是往虎口送!”
尤不平道:“它再厲害也不過是條百足之蟲,咱們總不能讓一條蜈蚣嚇倒。”
林飛道:“即使要去,也得先問問清楚,多作一點了解……”
尤不平道:“那個人已經説得夠清楚了,我相信這個怪物誰也沒見過。”
林飛道:“既然沒人見過,事情如何能傳開來?”
尤不平道:“真正見過它的人恐怕都已遇害了,只有沒見過它的人,才有機會把這件事傳給別人。”
林飛道:“真這樣就更危險了。”
尤不平道:“能為這附近幾百裏內的人畜除害,縱然冒一點險也是值得的,何況小玉還可以好好進一次補。”
林一奇道:“老朽也隨老弟一起去,看看那怪物是何長相。”
尤不平道:“那就借重前輩了。”
林飛道:“老夫也去!”
尤不平道:“不行,小玉左翼傷勢不輕,載兩個人已經是很吃力了,而且保護長白牧場最重要。”
林飛怪目一翻,正待發火,尤不平已拍拍他的肩道:“老林,你應該知道我在牧場的大廳中藏着好幾百萬兩銀子,那是準備送交給朱總兵救災用的,總得有幾名高手保護。”
林飛冷聲道:“你就叫老夫一個人呆守在那裏?”
尤不平道:“你號稱塞外風,在咱們這一夥人中,你的輕功最好,所以我留你在院子裏把風,沈兄守住大廳門口,兩位小兄弟留在大廳中,在我未回來之前,任何人要想進入大廳都格殺勿論,包括陸場主在內。”
林飛動色道:“小子,你這豈不成了喧賓奪主!”
尤不平道:“現在是非常時期,咱們必須採取非常手段,我相信陸場主會諒解的。”
林飛看看沈宋賓兄弟,仍有些不放心地道:“他們能守得住嗎?”
尤不平走到沈宋賓二人身前,低聲吩咐了一陣,才道:“小兄弟,你們露一手請林老前輩指正。”
他的話音才落,二人身形已動,只見刀光暴起,有如飛天匹練,挾着圈江倒海之勢,朝一片雜木矮林捲去。
但緊隨着二人刀光,矮林中突然衝出一條身影,一躍十多丈遠,兩個起伏,就在夜色中消失了。
林飛怔了一徵道:“小子,你知道林中藏有人?”
尤不平道:“你先別管這些,過去看看,這一招刀法如果是換了你,是不是能跑得掉?”
林飛依言走過去一看,不由呆住了,原來那片矮林看起來是好好的,但伸手一摸,卻一寸斷落,竟沒有一顆樹木是完整的,他忍不住嘆口氣道:“好霸道的刀法……”
他突然之間,發現身前不遠處,地上散落了好幾片衣襟,那種顏色和質料,使他想起了一個人。
這時,尤不平走了過來,在有意和無意之間,雙腳踏在那散落的衣襟上,並對他使了個眼色道:“怎麼樣,這一刀還過得去吧!”
林飛苦笑道:“如果換了老夫,大概比這些樹木也好不了多少。”
尤不平道:“那可不一定,你的輕功比起逃走的那人高明多了,我相信由你們四位守住大廳,再加上陸場主和長白牧場的現有高手,縱然是三三會主親來,短時間內他們也難以得逞。”
林飛點點頭不再講話,帶着沈天寶等人,徑直回牧場去了。
尤不平又叫過一名大漢道:“麻煩這位老兄去替在下取幾斤大豆來。”
那大漢雖有些意外,卻也沒有多問,回去不久,就拿來有五六斤大豆,交給尤不平之後也就回牧場去了。
大豆乃關外名產,大漢拿來的又是長白牧場特選品種,所以每一粒都有食指那麼大,五六斤大豆也不過一千多粒。
尤不平把身上的袋子裝滿了,剩下遞給林一奇道:“蜈蚣既然成了精,大概已不食人間煙火,把這幾斤大豆帶着,或許對咱們能派上點用場。”
林一奇接過大豆,用手掂了掂,發覺不但每粒分量甚重,其堅硬的程度亦不弱於普通暗器,不由神色一動道:“老弟想得真周到,此去萬一發現情況不對,就先賞他兩把大豆子。”
尤不平道:“前輩可也不能太浪費,咱們到了緊要關頭,也許一豆難求。”
林一奇道:“既然如此,老弟怎麼不多帶一些?”
尤不平笑道:“咱們帶的已經夠多了,武林暗器名家有誰一次帶上近千粒暗器在身上的。”
林一奇道:“不錯,老朽帶着一百三十六張白骨牌,已經是暗器中最多的一種了。”
尤不平道:“前輩那招四歸一,如果分作兩次出手,威力是否會更大一些。”
林一奇道:“老弟此時怎麼會想到這上面去了?”
尤不平道:“在下對這招絕學很感興趣,曾經暗中練了幾次,就是把它分成兩次使用的,我現在演練一下,如有不妥之處,還請前輩指點。”
他説着話,右手一揚,兩粒大豆已疾射而出。
林一奇見他出手的姿式不象是練招,正自不解之際,右前方大樹上已響起兩聲悶響,緊跟着就摔落下兩個人來。
林一奇微微一怔道:“他們今夜象是來了不少的人。”
尤不平道:“就是這幾個,沒有了。”
林一奇道:“因為才逃走的那個人,老弟好象是有意在放他?”
尤不平道:“咱們可以從那個人身上查出不少秘密,所以我叫沈家兄弟故意讓他逃走的。”
林一奇道:“這兩個人怎麼辦,是不是也放掉他們?”
尤不平道:“這兩人不能放,咱們此去蜈蚣嶺正用得着他們。”
林一奇一怔道:“老弟帶他們去蜈蚣嶺,不是要增加個累贅嗎?”
尤不平道:“此行小玉可能要辛苦一點,但引出那條蜈蚣精,卻必須借重他們二位之力。”
林一奇不解地道:“他們有什麼辦法?”
尤不平道:“不是他們有辦法,而是那條蜈蚣精對他們有興趣。”
林一奇心頭一震道:“老弟是想利用他們做餌?”
尤不平淡淡説道:“此處既然找不到別的動物,也就只好委屈他們代替一下了。”
林一奇雖是江湖中出了名的煞星,但也聽得心頭髮麻,微一沉思道:“老弟,你可是俠義中人,用這種手法不大妥當吧……”
尤不平道:“行俠仗義也要先看對象,對他們這種人講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林一奇道:“老弟可以殺了他們。”
尤不平道:“殺了他們誰替咱們引出蜈蚣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