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你可是有意考考二舅?”
“秋兒不敢,但是有兩位現成的年輕刀手,二舅何妨跟他們切磋切磋。”
尤不平皺了下眉頭,還沒來得及阻攔,朱總兵已哈哈大笑道:“好,老夫在官場裏打滾了二十年,寶刀可能真的老了,兩位小兄弟手下還請多留情。”
沈宋賓兄弟倆垂手肅立,卻不知如何回話好,雙雙望着尤不平。
尤不平也感到為難,他深知三絕刀法的霸道,而沈宋賓兄弟倆內功基礎不過剛入門,如全力施出三絕刀法,連他們自己也難以控制。
正當他們猶豫不決之際,呂豔秋又開口道:“鏢客,你可是擔心無刃刀王不是他們兄弟對手?”
尤不平忍不住沉下臉道:“無刃刀王名震武林數十年,豈是他們那幾手刀法所能匹敵,我只是覺得在此時此地切磋武功,毫無意義……”
誰知他的話還沒有説完,朱鵠天已笑道:“有意思,老夫久聞三絕刀法之名,終始沒有機會印證一下,今天我沒有帶刀,就以箸代刀,小兄弟,你們盡力施為,我相信自保還沒有問題。”
他也不管在場人同不同意,話一説完就拿起面前兩隻銀箸,雙手一分道:“我知道兩位不肯先出招,老夫只好有僭了……”
就在他話聲未落,倏見銀光暴閃,冷鋭的勁風硬把兩人逼退三步。
沈宋賓兄弟倆知道不出手是不行了,一反腕拔刀在手,聯手攻出三絕刀法第一招。
但見滾滾刀光,疾湧了過去。
可是二人的兇猛刀光離開朱鵠天身前尚有六尺,突聞兩聲輕響,兩柄疾進大刀的刀身被朱總兵的銀箸輕輕一點,竟被震開八尺,餘勁不減,幾乎使大刀脱手飛出。
沈宋賓暗中一震,他們自學成三絕刀法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被人震開,雖然他們未使出全力,但面子上總不太好看。
二人互看一眼,恭聲説道:“大人請小心了。”
猛然一提真氣,雙刀互錯,出手就是三絕望月。
兄弟二人經過尤不平細心指點,再加上多日磨練,對三絕刀法早已有了心得。
雙刀才一出手,整個書房都充滿了刀影,更被層層不斷的刀光所籠罩。
尤不平暗道一聲要糟,正待出劍震飛二人雙刀,誰知朱鵠天比他更快,在滿屋刀光中,突然升起兩道銀芒,接着又是兩聲輕響。
刀光收斂了,而兩隻銀箸卻仍握在朱總兵手中,不過在銀箸上留下兩條輕微的刀痕。
但沈宋賓兄弟倆卻一連退後七步,才停身穩住了後衝之勢。
尤不平總算鬆了口氣道:“大人刀法蓋世……”
朱鵠天面容一整道:“這句話不應該出自你鏢客之口,假如不是有你兩粒豆子幫忙,我這兩隻筷子是絕對接不下三絕刀法。”
尤不平臉上一紅道:“前輩心胸磊落不失長者風範,假如你手中握的是兩柄刀,情形就不同了。”
“老夫承認我如雙刀在手,他們倆兄弟很難佔到上風,但他們目前還沒完全領悟三絕刀法精髓,如再經過三兩年,你認為情形又將如何?”
“二舅的無刃刀如果在手,是不是能勝過三絕刀法?”呂豔秋顯得有些關心地問。
“勝了又能怎樣?輸了也並未輸掉我這無刃刀王身分。”朱鵠天沉下臉道,“秋兒,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逼着他們兄弟倆動手嗎?”
“二舅也是江湖人,難得有此機會顯示一下刀法……”
“胡説,練武的人首忌就是炫耀自己,二舅雖然官拜總兵,但十多年來,我從未放下武功也從未炫耀武功,三年前聽説你以劍客身分行俠江湖,雖覺得有點任性,還不失大體,可是你今天的表現卻使我很失望,咱們目前多少正事急着要辦,哪來時間切磋武功,我接受你的建議只是為了見識一下三絕刀法,並非為了炫耀自己……”
他説得聲色俱厲,呂豔秋竟羞愧得伏在朱鵠天懷裏大哭起來。
朱總兵最後又嘆口氣道:“咱們甥舅第一次見面,我的話是重一些,可是你該記得咱們兩家的血海深仇,二舅雖逃過一死,但全家三十餘人卻沒留下一個活口,從現在起我把你交給尤老弟,希望你在做人處事方面多跟他學習。”
“如果跟他學習,有一天我也會捉一隻三尾蠍子放在二舅的脖子上。”
朱鵠天一怔道:“什麼三尾蠍子?是怎麼回事?”
呂豔秋把南北客棧千毒姥姥的事説了。
朱鵠天哈哈一笑道:“你學習能力不錯,千毒姥姥楚湘君是個出了名的難惹人物,她的一身武功就是靠毒吃毒練成的,你若不是暗中加上七彩蛛王灰,哪裏毒得死她。”
“這就是跟鏢客學習的。”呂豔秋説道,“甥女行走江湖以來,這還是第一次用毒。”
“這怎能和尤老弟扯上關係?”
“他明知我怕蠍子,卻硬逼着我把一隻三尾蠍子放在脖子上,我現在想起來還噁心。”
“此乃權宜之計,怎麼算是整人?”
呂豔秋哼了一聲道:“什麼權宜之計,我當時也是這樣想,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在整我。”
“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既能在舉手之間殺了白青楓,當然也能殺死千毒姥姥。”
尤不平聳聳肩道:“我當時並不知道他們是南北二毒,而且對總兵府的情況也不瞭解,呂姑娘如為了這件事耿耿於懷,你就捉一隻活蠍子放在我的脖子上好了。”
“這可是你鏢客自己説的,到時候你不能反悔。”
“別説是三尾蠍子,連體長九十八節的千年蜈蚣還不是照樣被我殺了。”
朱鵠天也笑了道:“傻丫頭,你忘了尤老弟的神鵰,可比千毒姥姥厲害多了。”
呂豔秋還想再説下去,尤不平卻突然目閃殺機道:“前輩,這總兵府的大牢,離此書屋有多遠?”
朱鵠天一怔道:“隔了兩進院子,和這間書房是隔開了的,還有一段距離。”
“看守大牢的是什麼人負責?”
“是由一對夫婦看守,他們早年在江湖上也頗有點聲望,男的叫三寸釘梅藻昆,女的人稱獨臂梅婆。”
“前輩怎麼動用這種人看守總兵府的大牢重地?”尤不平顯得很不安。
“兩年前我從兩淮回京,在路上遇到的,他們當時傷得很重,我派人將他們醫好,他們自動説出身分來歷並苦苦要求要跟隨我,但經老夫六年來暗中觀察,發現他們表現還不錯。”
尤不平嘆了口氣道:“大人太過方正了,所以才被小人所算計。”
朱鵠天一呆道:“難道梅藻昆有問題?”
“豈止有問題,三寸釘梅藻昆本來只是黑道上混混,後來他娶了個殘廢老婆,就一變而躋身江湖,其實獨臂梅婆並不是真的殘廢,她的兩條胳臂都是好好的,由於她精通各種暗器,且又均淬有劇毒,早被江湖正派人士所不容。有一次他們正在作案,正好遇上了酒瘋袁不器,這位老瘋子雖然年已過百,但嫉惡如仇的火爆脾氣依然不減當年,從江都一路追到淮安,廢去她一臂一腿,經梅藻昆跪地苦求,並答應從此洗心革面永不再為惡江湖,酒瘋才放過他們,不料獨臂梅婆狡詐無比,她手腿傷勢雖然不輕,並不致於殘廢,他們等袁不器離開後即躲起來醫傷,經過三個月的時間,傷好重出江湖,不但惡性未改且變本加厲,這件事又被酒瘋知道,即發誓要殺這一對敗類,可是袁不器幾乎找遍整個武林;卻始終未見蹤影,誰也想不到他們竟躲在總兵府中,而且當起了牢頭。”
“老弟以為這次事變與他們有關?”
“豈止是有關,大牢中的囚犯早已被他們這兩個敗類放走光了。”
朱鵠天仍有些不信道:“老弟不會弄錯吧,看守大牢的有兩營侍衞軍,每一營都有十二名一等侍衞,他們的武功雖不怎麼高明,但遇緊急狀況定會發出求援信號……”
“我剛才發現鬼手郎中趙鴻緒來劫牢時,也是這樣想的。”
尤不平説道,“後來聽前輩説負責看守大牢的乃是三寸釘梅藻昆夫妻,我就知道追趕已經不及,所以乾脆就讓他們走。”
朱鵠天一臉震駭之色道:“老弟是説有人劫牢?”
“不錯,就是在前輩甥舅談得起勁時,我已聽出有人在挖地道,這個人大概是鬼手郎中趙鴻緒,所以我只注意方向和入口,準備一有警報,我就守在出口處,來一個捉一個,卻怎麼也沒想到三寸釘這兩個壞蛋,竟躲在大牢裏做內應。”
朱鵠天心中顯然不大相信,他交代盛太平帶着人手趕去察看。
可是沒有好久,只見盛太平了個人匆匆地趕回來,他向朱總兵報告説道:“尤大俠説得一點不錯,大牢裏重要人犯全被劫走,二十四名兵士、六名侍衞也全部被殺。”
“梅藻昆夫妻呢?”
“跟他們一起走了,有人從大牢裏面挖通一條地道,梅藻昆和獨臂梅婆從中接應,所以他們連發警報的機會都沒有,屬下已留下四個人在指揮清理善後工作。”
朱鵠天長長嘆了口氣道:“老夫怎麼也不敢相信,他們在大白天劫牢。”
“不僅是大人這樣想法,每個人都是這樣想法。”尤不平説道,“所以這就是人性弱點。”
“咱們現在如果分頭全力追趕,或許可以把他們攔一部分回來。”
“依晚輩看法,還是讓他們逃走吧,這些人多數武功已廢,他們既不敢回到本門去,而三三會也不會對他們有興趣,有了這些人在一起,咱們要找趙鴻緒或獨臂梅婆還更容易些。”
朱鵠天怒氣難平道:“堂堂總兵大牢被劫,傳到朝中豈不成了笑話?”
“有了三寸釘夫婦作內應,即使今天不劫,明天還是會劫。”尤不平説道,“前輩不必隱瞞真象,據實把經過呈報皇上,咱們最好是今夜就動身。”
“這樣快動身?”朱鵠天有些不安道,“我擔心皇上有什麼指示,太平處理不了……”
“盛大人精明強幹,他才是位標準的做官材料。”尤不平淡淡一笑道,“有些事情他可能比前輩辦得更好。”
“老弟如此急着動身,想必另有用意?”
“他們剛剛劫了大牢,必定以為總兵府手忙腳亂,出動大軍分頭捉拿,絕對不會想到咱們會利用這個時候出發救災。”
“對,老弟説得有道理!咱們就來他個將計就計。太平,派出兩千騎兵分四路捉拿逃犯,但只要虛張一下聲勢就可以了,不必太認真。”
這樣一來,總兵府當真成了草木皆兵,各處要道更是兵加一倍。
可是就在捉拿逃犯聲中,總兵府的後門已由盛太平親自送出六人六騎。
誰也想不到,這六匹馬上的騎士,竟然有鎮守邊關的總兵大人在內。
關外出名駒,而這六匹馬更是經過千中選一。
離開北古口,走在前面的尤不平突然雙腿一夾,他坐下的白馬竟象箭一般激射出去。
呂豔秋是跟在他後面,當然不肯示弱,一抖繮繩已和他跑個首尾相接。
朱總兵走在第三名,由於十多年來南征北討,他的騎術在這些人中,比誰都高明。
聖手華陀司馬丹青是負責朱總兵的安全,也是緊緊跟進。
沈宋賓兄弟倆走在最後,他們自小就跟沈天寶在賭場中長大的,見識多,但在任何場合中,卻從不輕出一言,這也就是尤不平器重他們的原因。
沈宋賓兄弟倆是擔任機動工作,所以他們的兩匹馬是時快時慢,控制自如。
這樣一路急奔下來,在第三天辰巳交接時光,他們已經進入山東省境內,過了魯山,這一段路程少説也有千里以上,六匹良駒縱有日行千里之能,而此刻已是精疲力竭,透體是汗。
而馬上的六位騎士除了尤不平外,幾乎沒有一個人還可以繼續奔馳。
又勉強飛奔了約莫半個時辰,已來到魯山與蒙陰之間的一個小鎮市,這個小鎮叫做蒙陰寨。
走在前面的尤不平終於放鬆了繮繩,抬頭看了一下天色道:“咱們就在這裏休息一下吧,再過去都是大城市,很容易引起行人注意。”
呂豔秋喘着氣道:“假如三三會或九大門派埋伏在蒙陰寨下,你還有再戰之力嗎?”
尤不平面容一整道:“我雖然是鏢客,但也是劍手,一個好的劍手只要他的劍還在,是隨時都應該準備出戰的。”
呂豔秋苦笑搖頭道:“我承認自己不是一個好的劍手,所以我已經沒有再戰的能力了。”
“但當你遇到另外一個劍手時,你的戰鬥意志將會比平時更堅強。”
“我不懂你話中哲理,我只知道一個人的體能是勉強不來的。”
“你所説的體能是指一般人而言,但任何一個練武的人,他都有一種潛在的力量,這種力量平時是不容易覺察的,但當你的生命真正受到威脅時,它就會在不知不覺間發揮出來。”
“你為什麼如此肯定?”
“這是從體驗中所獲得的,是一種生與死之間的體驗,因為我是鏢客,所以這種體驗我經過太多了。”
呂豔秋還想再問時,朱鵠天已走過來接上口道:“傻孩子,這種體驗是很難解釋的,唯有身歷其境的人,才能懂得其中道理。”
“我行走江湖的時間並不算短,而死在我劍下的人更不知有多少。”呂豔秋似乎不服氣。
“你遇上多少名家劍手?”朱鵠天微帶怒氣。
“鏢客算不算名劍手?”
“當然算,至少在老夫所遇到的劍手中,還沒有高過他的。”
“可是在黃河下游……”
“老夫聽説過,你們在黃河下游打了兩天一夜未分勝敗,你現在應該還記得,他一共用了幾招劍法?”
呂豔秋想了一下,突然跳起來道:“原來他只用一招平沙落雁在騙我的劍招?”
“平沙落雁是一種最普通的招式,凡是用劍的人沒有一個不會,你連一招普通劍法都解不了,還有什麼招式能值得人家騙的?”
尤不平岔開話題道:“大人真是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
“你別忘了我也是江湖人。”朱鵠天感慨地説。
呂豔秋仍有些不服氣道:“照二舅這樣一説,咱們劍堡的劍法是一無可取了?”
“你父親一劍擎天劍法,雖不能説是天下無敵,但如練到以氣馭劍境界,放眼武林找不出五人能接下他馭劍一擊的。”
“鏢客在不在這五個人之內?”
“當然在,而且尤老弟還是唯一能接下這一招不受傷的人,我雖然不是學劍的,但我知道一個劍手所具備的條件、修養與膽識比劍術更重要。”
尤不平笑笑道:“前輩雖不是學劍的,但已盡得劍道精髓,以呂姑娘劍術預言,確已稱得上一流劍手,只是缺少磨練,劍手最忌的就是心浮氣躁。”
“所以我才把她交給你,目的就是讓她多磨練自己。”朱鵠天含有深意地説。
“這件事情容易,依晚輩推想不出六個時辰就會有人找上門來。”
“老弟可是已有什麼發現?”
“沒有,但我是鏢客,所以我有一種預感,在咱們四周早已隱伏着殺機。”
“老夫也認為這種平靜並不是好兆,就請老弟先安排他們休息,人打尖馬上料,不管有沒有情況,咱們都該有個準備。”
“晚輩的意思是,前輩能不出手,還是儘量避免動手。”
“老夫已經憋了十多年,難得重操一次舊業,正想見識見識江湖上出了些什麼樣高手,你們都不必為我安全擔心。”
“前輩既然決心一戰,咱們也就不必再急着趕路,反正此處距兩淮,最多不過兩天路程。”
“這樣最好不過,前面有家聚賢小吃,咱們就到那裏歇歇吧!”
朱鵲天微一點頭,便大踏步搶先朝聚賢小吃走去。
二人剛一進店,後面的四個人也跟着到了,兩名店小二齊迎過來道:“各位是住店還是打尖?”
“老夫要看你們如何招待,才能做決定。”朱鵠天大咧咧地坐了一下來。
“原來各位是遊山玩水的。”店小二巴結着説,“本店是名副其實的賓至如歸,各位住下後保證你們連家都不想了……”
朱鵠天一拍桌子道:“混帳!咱們都是一批江湖亡命徒,本來就沒有家,還有什麼好想的?”
店小二忙又暗笑道:“各位原來是綠林好漢,咱們這聚賢小吃最歡迎的是江湖豪傑。”
“老夫卻不喜歡聽廢話。”朱鵠天寒着臉道,“我這幾匹馬都是千里名駒,替我用上等草料,咱們已經三天未吃飯,也要上等酒席。”
店小二躬腰道:“沒問題,咱們掌櫃的最高興結交江湖朋友。”
説着已端上茶水,而後又忙着替馬上料。
司馬丹青卻乘店小二轉身離去時,屈指輕彈,每杯茶杯裏都落進一小粒藥丸,着水即化,卻沒有任何顏色。
朱鵠天素知聖手華陀之能,他這粒小藥丸可以解去任何劇毒,他端起茶一飲而盡道:
“想不到一個小小蒙陰寨,竟如此好客。”
其餘五人也跟着把茶喝了下去,但就在這一轉眼間,店小二已把酒菜送了上來。
朱鵠天怔了一下,但隨即哈哈大笑道:“你們這座聚賢小吃真的好客,竟連酒菜都是現成的。”
“小店往來客人,大都是江湖豪傑,時間對他們最寶貴,所以隨時都準備幾桌現成的酒菜……”
他正説得起勁,突然有人拍桌大罵道:“混帳東西,滿口胡言,老夫來了快兩個時辰,連杯水都沒等到,你們到底是好客還是看中了人家的銀子?”
開口罵人的是坐在靠裏面暗角處一個結衣老人,他面向裏邊,看不出他的年齡,但從他那件百結長袍上看,似手很落魄。
他這一罵,不僅是店小二呆住了,這邊桌上六個人,包括尤不平在內全都是一怔,因為他們進店時,那個座位明明是空的,而且整個店內沒有一個客人,這個人是何時進來的,卻沒有一個人知道。
朱鵠天看了下尤不平,轉向店小二道:“上門的就是顧客,你們怎麼可以冷落這位老先生?”
店小二皺着眉頭道:“咱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剛才那個位置還是空的……”
他話還沒有説完,老人又是一拍桌子道:“放屁!老夫大大方方從正門走進來,你們看不到,那是狗眼看人低,要不然就是開的黑店。”
店小二也不甘示弱道:“朋友,你不要仗着年紀大幾歲,就可以滿口胡言,江湖朋友誰不知蒙陰寨的聚賢小吃。”
老人聲音一冷道:“老夫就不知道,我老人家只聽説過蒙陰寨下有一家黑店,專門結交江湖匪類,殺官造反。”
店小二臉色一變道:“朋友,你要是缺少路費或有不方便之處,打聲招呼就可以了,最好少惹事。”
老人哼了一聲道:“你們這兩塊料,能做得了主?”
“四兩白乾,兩碟小菜外加一錢銀子。”店小二説道:“這是本店招待落魄江湖朋友的老規矩……”
老人不等他説完,已跳起來大罵道:“放屁!老夫又不是叫花子,接受你這種下九流的招待。”
他這一站起來,人也跟着轉了個方向,朱鵠天這邊六個人也都看清了他的面貌,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認識他。
朱鵠天早就看出他是一位江湖奇人,因此他也跟着站起來道:“四海之內皆兄弟,這位老兄如不見棄,就請過來共飲一杯如何?”
老人怪目翻了一下道:“好啊,你這位兄台心好命好,又生就了富貴相,只可惜衝撞了邪氣,目前就有災難臨身。”
朱鵠天哈哈一笑道:“少年弟子江湖老,老朽十六歲就開始闖江湖,今年已經六十五歲,就算是埋骨蒙陰寨下,也不算夭逝。”
老人搖搖頭道:“你壯志未酬,心願未了,就此死了如何交代。”
“死了死了,一了百了,這倒不勞老兄關心。”
老人冷冷一笑道:“你到是很看得開,二十年宦海浮沉,雖死已無憾,可是這些年輕人卻白白賠上一條小命。”
他説着人已走了過來,大咧咧地坐在尤不平正對面。
朱鵠天端起杯子道:“相見就是有緣,來,老朽先敬兄台一杯。”
老人又將頭搖了一下道:“老兄既喝這杯酒,你西出陽關無故人,老夫與你無緣……”
他一句話還沒有説完,驟見銀光閃動,兩把淬毒的柳葉飛刀已快如閃電般射進他後胸兩處要穴。
不知道飛刀是從哪裏來的,但發刀人的手法卻太高明瞭,不僅刀出無風,且既快又準。
老人雖然及時警覺,但他所坐的位置卻是個死角,整個背部都賣給了人家,無論如何也躲不過這兩刀。
眼看飛刀已觸及老人穴道,而尤不平面前的兩隻筷子,卻在這突然之間,自動飛了出去。
竹箸飛行的速度比飛刀更快,竟筆直地射進老人前胸兩處穴道。
老人等於受到了前後夾擊,他舉起的右掌還沒有拍出,突然感到前胸微震,但他背後那兩柄飛刀,卻在這一震之下,竟倒轉頭來,分別刺進兩名店小二心口。
二人連一聲都沒有哼,即倒地立時死去。
這一連串的變化,卻把在場的人看得呆住了。
就在這時,櫃枱後面轉角處,傳來一聲嬌笑道:“好功夫,隔火傳力而不傷人,看來大姊姊今天就要會會你這位小鏢客了。”
“好的在後頭呢!”尤不平面上充滿殺機道,“我倒是不相信你這位流星飛刀真能躲住不現身。”
呂豔秋素知這個流星飛刀萬可人,不但一手暗器獨步江湖,更是惡名遠播,再聽她講話嗲聲嗲氣的,不由大怒道:“不要臉,你是誰的大姊姊?”
萬可人又是一聲嬌聲道:“小妹妹,你吃哪門子飛醋?雖然你整天跟着小鏢客寸步不離,可是你並沒有申請專利……”
呂豔秋不等她説完,已劍隨人起,一道寒森森劍氣把整個櫃枱都絞成了碎片,可是卻沒有見到半點人影。
呂豔秋微微一怔道:“萬可人,我不相信你能躲到地下去……”
她的左後方立時又傳來萬可人的笑聲道:“小妹妹,你怎麼真打?我如不是看在鏢客分上,你早就躺下了。”
呂豔秋一振劍道:“你真不要臉,有種就給我滾出來!”
萬可人仍是笑道:“憑你那兩手劍法,我站着不動,你也傷不了我,我不出面是要和鏢客較較功夫。”
呂豔秋一挺長劍,正待發出一劍擎天,尤不平趕忙把她拉了回來,道:“你不要中了她的激將法,先坐下看熱鬧,等下她會乖乖地走出來。”
萬可人格格一笑道:“兄弟,你好大口氣,姊姊自出江湖,還沒有人破得了我的七星拱月.只要你能破解這一招,我自然會現身。”
尤不平冷哼一聲道:“你別把話説得太滿,先看看你的七星剩下幾星。”
只聽萬可人突然一聲厲叫道:“小混球,你太卑鄙了,怎麼出手偷襲……”
尤不平冷哼一聲道:“你兩次發刀,又向誰打過招呼了?”
“老孃是靠着暗器起家,為什麼要打招呼?”
“既然説明了是比暗器,又怎能算偷襲?”
萬可人停了一下道:“好,我認偷,你替我解開穴道,把飛刀還給我,老孃答應絕不再管這檔子事。”
尤不平笑笑道:“可以,你先出來陪咱們喝兩杯,我還有事請教。”
“那酒裏有毒,不能喝。”
“咱們這麼多的人,難道還抵不上你一條命?”
萬可人想想道:“好吧,我出來,咱們可是君子協定。”
“你應該相信鏢客的金字招牌。”
“我當然信得過你,卻擔心捱上那位小妹妹一劍。”
尤不平聳聳肩道:“你最好別招惹她,剛才她那一招劍法如果發出去,你就沒有現在輕鬆了。”
“她是誰?值得你如此關心?”
“她就是劍客,聞名江湖的劍客,你知道嗎?”
“她是劍客?劍客是個女的?”
“劍客兩個字只准男人用,有規定嗎?”呂豔秋怒哼了一聲。
“當然沒有,小妹妹,你別那麼兇。”萬可人媚聲説道,“咱們做個朋友好嗎?”
“不好,誰跟你這種女人做朋友,八輩子都要倒楣。”呂豔秋説完把臉轉到一邊去。
“你不願意跟我做朋友,我跟鏢客做朋友,你不會反對吧?”
“我憑什麼反對?”
呂豔秋的手不自覺摸住劍柄道,“只要他高興,你嫁給他也沒人管。”
萬可人格格一笑道:“真的?我嫁給他你怎麼辦?”
呂豔秋大怒道:“你真是無恥,你嫁給他與我有什麼關係?”
“這可是你説的,到時候可不能找我拼命……”
“你有沒有完?”尤不平沉下了臉道,“假如你再哆嗦個不停,此地至少有兩個人想殺你。”
“你説的是那老酒鬼,他已經想殺我十年了,可是每次見到我,總是夾着尾巴跑得比兔子還快。”
“胡説!”尤不平滿面怒容道,“酒瘋袁老前輩,為人大過方正,生平不殺女人,所以才被你抓住弱點。”
原來這個百結老人正是江湖黑道聞名喪膽的酒瘋袁不器。
他不等尤不平説完,已冷冷接口道:“老夫這個臭規矩,早在六年前就被梅家兩個敗類逼得廢除了。現在老夫只殺該殺的人,從不分男女。”
“假如我現在走出來陪你們喝酒,你還是要殺我?”萬可人媚聲説道。
袁不器一怔道:“老夫可以在外面等你出了酒店再殺你。”
“行,吃飽了再動手才有力氣,但小劍客怎麼説?”
“我也在外面等着你,不過我要先動手。”
“你們好象認為我今天是死定了,假如我一直在店裏陪着他們喝酒不走呢?”
呂豔秋也是一怔道:“他們不會對你這種女人有興趣。”
“你指他們是誰?”萬可人説道,“這裏除去你們兩人,還有三個小的,兩個老的……”
“姓萬的,我勸你死了心吧;”尤不平冷聲説道,“你想拖延時間運氣衝穴,那可是妄想,你現在不妨再運氣試試……”
萬可人未等他説完,突然從牆壁裏跳出來道:“小混球,你破了老奶奶的氣功。”
“我如想殺你,也不過舉手之勞,又何必廢你武功。”
“我先前還可以運足五成真力,怎麼現在連兩成都沒有了?”
“那是你自作聰明造成的,我的點穴手法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能解。”
“這個人是誰?”
“是我自己,除了我誰也沒有辦法。”
“你太狂了,江湖.上比你高明的人不知有多少。”
“不錯,但高明的人不一定每件功夫都高明,你既然是靠着暗器起家的,你知不知道我在你身上點了哪幾處穴道?”
萬可人一呆,暗將全身穴道都默察一遍,仍然找不出是哪幾處穴道受制。
尤不平冷哼一聲,突然雙手疾揚,眾人還沒有看清是怎麼回事,而在萬可人剛才停身的那面牆壁中,已連續發出七聲慘嚎,但在牆壁外面,卻整齊的排列着萬可人七柄淬毒飛刀。
刀刃深牆內,外面僅剩刀柄,卻不斷有鮮血流出。
沒有人知道尤不平這七把飛刀是哪裏來的,只有萬可人鐵青着臉道:“鏢客,你的手段太狠了,他們七個人武功都很平常……”
尤不平雙手輕抖,又有七把飛刀落在萬可人身前,道:
“不錯,他們七個人的武功是很平常,但他們七個人聯手發刀的潛力和準確性,卻比你高明多了,我收回你的七柄飛刀只用一隻手,而刀身變化亦不大,可是他們七刀齊出時,我用了兩隻手還幾乎收不住,所以我才用你的原先七把刀,殺了他們七個人。”
萬可人怒罵一聲道:“這七個混球也真該死,他們如果不急着出手,你絕不會想到我的七星拱月還有替身。”
尤不平冷漠一笑道:“你第一次偷襲袁老前輩時,我就知道在夾牆裏面躲有七個人,只是沒有想到他們會是你的替身。”
萬可人輕輕一嘆道:“我是低估了你,而且你比傳説中更高明,現在你準備怎樣對付我?”
“你如果能履行你的諾言,咱們的鬥法可以到此為止了。”
“你敢相信我?”
“江湖上只知道我是鏢客,卻不知道我還是個賭徒。”
“你不怕這個賭注下得太大?”
“我既是賭徒,就不怕賭注大,只怕沒有翻本的機會。”
“你是準備在我身上翻本了?”
“這就是我不殺你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