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搭乘計程車前往曉瑜的辦公室,途中秦日順追問曉瑜,她剛剛一個人喃喃自語,到底在打什麼啞謎?
「你還記得解剖的時候,我和黃法醫對兇器有不同的意見嗎?」
秦日順當時沒聽到他們的對話,可是事後的紀錄都保存得很好。「最後不是採納黃法醫的意見了?所以我們正朝那方向在河中打撈,看看有無類似十字鎬的東西。」
「我知道,我不是説黃法醫的判斷有問題,但是……或許這是兇手故佈疑陣的手法,成功地讓我與黃法醫的意見分歧……而搞不好,我和黃法醫都是對的。」
「-是説,兇器不只一種?」
「嗯……嚴格説來,真正奪命的只有一種,可是製造出那樣傷口的,也許是另一種。」曉瑜不慌不忙地説:「讓我從頭説起。第一,先歸納分析我們手上有的訊息。被害者是程世慶的線民,她利用在酒店工作之便,能接近毒販頭子而不被起疑,暗中跟程世慶通風報信。如果她被殺了,那麼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她泄了底,所以被毒販頭子給滅口。」
「毒販頭子自己動手的可能很低,也許是底下的小弟動的手?」
「或是買通職業殺手。」雙手一攤,曉瑜笑道:「這麼一來就可以解釋何以會被丟在河中,卻又沒有把屍體綁牢,故意要讓她在幾天後漂浮上來,被人發現了。此時河中發現無名女屍的社會版新聞,成為了兇手跟僱主事先約定好的,『確認』任務已完成的方式。」
秦日順很佩服她能由那麼小的一個地方,推論出這麼多。
「另一方面,為了混亂警方偵辦的方向,我懷疑死者身上的傷口有經過加工!實際上,我研判她是一刀斃命沒錯,但肺葉上的洞口不大,不似兇器進入時製造出的大傷口。它若是由兩種東西造成的,在我看來會更合理。第一把是長刃,細扁的,而第二把是在死者倒下後才補上去的,也就是在刀傷上補了更寬柄的刀刃。」
曉瑜以手擊掌説道:「要是讓我找到能確認兇器不只一把的刀痕,就説明了兇手比想象中更慣於掩飾行兇。」
亦即兇手是職業級的可能性,將大大地提升。
「他很清楚我們驗屍時的盲點,肺葉上只有一個洞,所以我們不會想到她被以不同的兇器刺了兩次。他也知道該怎樣攪亂我們的偵辦方向,以刀殺人和以不常見的攀巖鐵鎬殺人的情況,會令我們做出不同的結論,包含殺人的場所、動機等等。……兇手絕對不是初次、魯莽犯下案子、失手殺了人後,再慌張地丟進河裏棄屍的人。」
端看外在的證據,起初林組長與他都認定這是熟識者與死者發生爭吵,兇手憤而臨時起意下手行兇的。因為一來清醒的死者(她體內已確認無酒精、藥物殘留),會把背部毫無防備地朝着兇手,二來死者被殺前又沒有反抗,種種跡象都指向上述的推論。
可是聽完曉瑜的推論後……假使是職業殺手乾的,要無聲無息地接近被害人,並在她有機會反抗、呼救前就讓她斷氣,並不是辦不到的事。
「看樣子我真的得與程幹員密切合作才能破得了這樁命案了。想要捉到職業殺手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既不是平常會出現在死者周遭的人,也不曾與死者有過糾紛、恩怨。這下子又得重新過濾一遍死者生前的最後行蹤,找出她被殺害的地點了。」
「別急,等我重新確認過死者遺體上的傷口再説。」
「但-今天不是休假嗎?」
曉瑜嘟嘟嘴。「既然都想到了,不去把謎底解開,我晚上會睡不着的。」
「……我們又得到解剖室去一趟嗎?」
「啊哈!你煩惱到開始掉頭髮了不成?」她邊取笑着,邊拍拍他的肩膀説:「安啦,我們先去看那些檔案照片與X光片,萬一沒有什麼可疑之處,純粹是我想太多的話,那麼也沒必要再去驚動往生者一次。」
「感謝-,善良的法醫小姐。」他露出大大解脱的表情。
「但,我勸你若要繼續待在刑警隊,還是早點習慣得好。我很樂意幫你施行特訓喔!」一眨眼,曉瑜俏皮地説:「我保證經過我的特訓後,你再也無須擔心會被隊上的其他人拿來當笑柄了。」
自己這輩子註定是逃不開被取笑的命運了吧!秦日順無奈地點頭。「我會考慮的。」
「噢,謝禮你不用操心,只要你答應讓我摸摸你的肌肉和骨頭就好。你的胸肌給了我不錯的印象,我也想看看你的二頭肌與腹肌是否同樣令人讚賞。我喜歡研究人體骨骼與肌肉分佈的狀況,這是我的私人小興趣,你不會介意對吧?」
老天!計程車司機怎麼開得這麼慢?他真等不及要下車了!
有個垂涎着你「肌肉」的美女聽起來似乎不賴,但是垂涎着你的「骨頭」就有點兒令人毛骨悚然了。
丟下秦日順去支付車資,曉瑜掏出包包中隨身攜帶的員工晶片卡,走向大門入口處的讀卡機。可是她把卡片插進去後,門不像往常般自動開啓,反而嗶嗶作響。卡片抽出來,再試一次,還是同樣的狀況。
「怎麼回事?」秦日順來到她身邊,問道。
「我不知道,卡片好像壞掉了。算了,我請警衞先生幫我們開個門吧!跟我來。」
兩人走到警衞中心,曉瑜把狀況解釋給他們聽,警衞則跟她要了卡片測試。「項法醫,-的卡片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電腦紀錄。上頭顯示-在三十分鐘前進入大樓裏,但沒有-離開的紀錄呢!……喂,老李,是不是電腦又跳號了?」
另一名警衞從螢幕前轉過頭來。「上次修過啦!已經很久沒發生這種狀況嘍!」
把卡片還給曉瑜,警衞説道:「我幫-把錯誤的紀錄消除掉,這樣-就可以再使用了。不過要是同樣的情況又發生的話,-就得來換張員工卡片了,説不定是晶片本身有問題。」
「好,謝謝你,我會的。」
順利進入大樓內部後,秦日順才開口説:「那些警衞的警覺性不夠強。難道他們都沒想到紀錄有錯誤訊息,除了是電腦出問題外,也可能是有人盜走-的卡片,偷偷進入大樓想行竊?畢竟上頭可是保存着許多重要證物的地方。」
「哈哈!你在説什麼啊?我的卡片在我手中,哪有被人偷走啊?再者,混得進來,不見得走得出去。鬼鬼祟祟地帶着大包小包的可疑人物,立刻就會被人攔下來的。」搖着頭笑道,曉瑜按下樓層,電梯門關起。
她補充説:「我們的證物室另有指紋辨識系統,不是誰都能開得了門的,沒那麼容易被人開啓啦!」
「不,我的意思是,他們可以更謹慎點兒,比方説調出三十分鐘前的監視器畫面,確認當時有沒有人進入大門裏。」皺皺眉。
「你太誇張了啦!只是件小麻煩而已,何必看得這麼嚴重?」邊説,他們已經抵達了法醫中心,她跨出電梯。
秦日順跟在身後,默默想道:很多事實證明了,只要當初小心點兒,許多「案子」就沒有機會發生。
「我們直接到證物保管室去吧!」她一眨眼,小聲地説:「我不想讓同事看到我休假又跑回來工作。」
做出悉聽尊便的手勢,秦日順與她前往位在走廊盡頭的證物室,還沒有到,迎面就走來一位身穿白袍的工作人員。
曉瑜連躲都來不及,便聽到對方説:「項法醫,-在證物室裏的事都辦完了嗎?」
錯愕地,曉瑜與秦日順對望了一眼。「嗨,阿敏!你……看到我了?多久以前?」
「對啊,我還有喊-呢!但-好像沒聽見,自顧自地走進證物室。至於多久以前……就我剛剛上廁所前,沒多久吧!問這幹麼?」
曉瑜表情凝重地一咬唇。
「嘿,剛剛-穿着白袍,我沒看到裏面,原來-今天穿得這麼漂亮啊!是不是等會兒要去約會啊?」
事實再明顯不過了。有個不知名的人,冒用曉瑜的晶片卡進入大樓,而且還有辦法複製曉瑜的指紋進入證物室裏!秦日順立刻掏出手機,準備通知110勤務指揮中心,曉瑜卻制止他的動作,輕搖了下頭。
「阿敏,不好意思,以後再聊,我現在和秦警官有事要忙。」先把同事打發掉,看見對方走遠了,她才對秦日順説:「拜託,可不可以先由我們兩個處理?若真的處理不來,再找人來。」
秦日順當然知道她在顧忌什麼。「-認為那位冒用-身分的人,是-的熟人?」
遲疑了一會兒,曉瑜點點頭。能接近她、有她的指紋、還能盜錄晶片……嫌犯的名單,呼之欲出。
「好吧。」秦日順探手到西裝裏,掏出自己配戴在身上的槍枝。「-得答應我,站在我的身後,不管發生什麼情況,都不可以跑到我前面去。」
看見那柄令人「膽戰心驚」的殺人武器,曉瑜吞了口口水,頓時感受到無比真實的「危險感」。就像電影裏發生的一幕,活生生被搬到面前來了。
「你……身上一直帶着它啊?」
「很抱歉,但犯罪者和7-11一樣,是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秦日順也不希望在淑女面前拔槍,此刻是逼不得已。
曉瑜扯扯唇苦笑。「我知道,我只是現在終於能肯定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刑警而已。」
「我們得快一點過去,趁犯人還逗留在證物室裏,逮他個人贓俱-吧!」秦日順以兩手握槍,槍口朝下做出預備動作,往走廊彼端移動。
敞開一道小縫的門裏,一片寂靜。
曉瑜緊張兮兮地揪着秦日順的西裝衣尾,按照他的吩咐,安分地藏在他身後。拜託!她在心中祈禱。希望裏頭的人,千萬不要是自己所想的那個人!
以腳緩緩地把門向內推進,握直槍,秦日順一步步無聲地走進室內。窗簾遮蔽住外在的光線,又未開燈,因此相當的陰暗。兩公尺高的證物櫃沿牆而立,一抹陰暗的身形輪廓在其中翻箱倒櫃地動作着。
曉瑜-起眼,想辨識那長髮白袍的人是誰之際,秦日順低叱着:「放下你手中的東西!把手舉起來!」
咚!那人轉過頭,手中的東西掉落到地上,緩慢地把手舉高。
「曉瑜,開燈。」
大放光明的-那,曉瑜直勾勾地瞪着「冒名者」的真面目──她的祈禱並未通達天聽,她不斷地搖着頭,「遺憾」兩字還不足以形容自己內心的感受。
「真的是你,程世慶?!」
取下黑色長假髮,脱下套在西裝上偽裝用的白袍,以手指順了順發海。將眼鏡戴回鼻樑上的男人,表情不見半縷罪惡感。
彷佛背叛老同學、頂用她的身分混進法醫中心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挑挑眉向秦日順問道:「我可以抽根煙嗎?」
秦日順的雙眼牢盯住程世慶,像老鷹盯住雞一樣動也不動。
「我真的只是想補給一點尼古丁。」他不死心地説。
「曉瑜,麻煩-從我的西裝口袋掏出香煙與打火機。丟給他就好,不要靠過去。」秦日順的槍口沒有一秒鐘離開過程世慶。
香煙一到手,男人還喃喃抱怨着那不是他抽慣了的品牌,但依然點燃了火,抽了一口。「呼~~好吧,你們逮到我了。我以為你們忙約會,會玩得不亦樂乎……看來,我高估了你討美人歡心的能力了,秦日順。你連絆住她一個下午都辦不到嗎?」
「你怎麼弄到我的晶片卡密碼的?」曉瑜拍着桌子怒問。
「噓!小聲點兒,-要吵得讓全中心的人都過來湊熱鬧不成?」程世慶指指敞開的門。「隔牆有耳,把門關上。」
「你這個罪犯不許大搖大擺地指揮我!」
「罪犯?好過分的説法,我們可是多年的『朋友』呢!」他微笑。
氣呼呼地,曉瑜轉身把門關上,再回頭説:「像你這種揹着朋友搞鬼的傢伙,我不承認你是我的朋友!」
秦日順則冷靜地説:「你一開始就計劃要這麼做了嗎?在居酒屋的時候,也許更早,你就想要利用我調開曉瑜,好掩人耳目地溜進來?」
「怎麼可能?我不是上帝,能把事情掐得那麼準。」一笑,程世慶立刻回道:「我本來想找曉瑜幫忙的,後來又覺得這麼做,萬一事情出錯的話,會拖累她,因此便打消這主意,決定自己動手。我是趁曉瑜去洗手間時,複製她的出入證密碼。接着你們偶然定下了約會,供我搭趟順風車罷了。」
真可怕!秦日順回憶當時的情景,完全沒發現他在動手腳。
「你那時候忙着否認自己對曉瑜的情感,哪有空閒注意我的一舉一動。」再次地,程世慶搶先解答他的困惑。
即使事實如他所言……秦日順凝視着程世慶,依然改變不了眼前這號人物是個極具威脅的角色。能力越是出眾、卓越,一旦走錯路,帶給社會的傷害也將更大。
「喂,你們不要在那邊對瞪了。」打破鷹眼對上狐狸眼的僵局,曉瑜切入主題。「程世慶,你非法闖進證物室的目的是什麼?該不會……你想破壞證物?!」
「項曉瑜?!」發出難以置信的感嘆,程世慶一撇唇説:「請別輕易誣衊我的人格好嗎?我不會做知法犯法的事。」
「喔?那你認為自己現在所做的事,不是犯罪嗎?」曉瑜「嘴」下不留情地頂回去。「你可以憑自己的身分借閲證物,之所以不那麼做,不就間接證明了你意圖不軌──」她倏地遮住嘴,望着他的臉色隱隱發白。
「曉瑜,-越説越離譜了!我建議-最好丟掉-腦中的愚蠢推論。」一翻白眼,程世慶啼笑皆非地説。
「你是……是那個殺害女線民的兇手?!」指着程世慶的鼻子,曉瑜後退兩步,張大眼。「所以你才必須前來湮滅證據!因為你怕那些證據會帶領我們揪出你的罪行!」
「精彩!-幼稚的推理程度一樣這麼精彩!」
「因為你吃裏扒外地想私吞毒品,不料被女線民知道了,她威脅要把這件事檢舉到局裏,為求自保,所以你只好殺她滅口!」
程世慶轉向秦日順道:「你不會相信她這番電視劇看太多的鬼扯吧?」
考慮片刻。「我不知道,她説的並非毫無可能。你必須提出能充分反駁她推論的證明,不然我們只好將你提交檢調……我想調查局不會太高興見到這種自己人辦自己人的局面。」
「僅僅約會一次,你們就同一個鼻孔出氣了。」程世慶放棄地説:「好吧,我招就是了。別忘記,這是你們要我説的。你們本可置身事外,如今自願跳進來,以後有啥麻煩的話,也請勿向我抱怨。」
這點小小威脅動搖不了秦日順與項曉瑜。
程世慶以下顎指指自己帶來的超薄掌上型電腦説:「借用一下證物袋裏的電子錶,接上我的電腦後,我便可以讓你們知道我闖進來的理由了。」
秦日順點點頭,允許他短暫的行動自由,但未放鬆任何警戒,槍口仍舊無時不刻地對準着程世慶。
普通人在這種情況下,多少會神經緊繃,但程世慶卻神色自若地掀起電腦,搬出一些道具,拆解開那隻由女線民手腕上取下的電子錶,以細長的紅白色電線接續到一個小黑盒子,再由黑盒子轉接到電腦。
「我要播放出來嘍!這隻表是我交給『恬恬』的,裏面裝有微型晶片,她會定期把它寄給我,但這最後一回我卻一直沒收到,所以我才會判斷她已經遭遇不測,被滅口了。你們來之前,我已經聽過了,正要將手錶放回原位……就差那麼一點,我便可以瞞天過海地離開了。不知是你們運氣差,還是我的運氣不好。」
吱吱的雜音為開場,繼而是喧鬧不休。宛如在開派對般,許多人聲灌進了同一個空間裏,根本聽不清楚在談論些什麼。耐着性子往下聽沒多久,雜音逐漸褪去,像是走進了另一個安靜的房間中。
「唔……啊……你別這麼猴急呀!」
「恬恬,-吊了我這麼久的胃口,也差不多該讓我嘗一嘗-的味道了吧?」
「唉呀,人家不來了!張老闆每次都這麼沒誠意,見面都只想着那檔事,好像把人家當成充氣娃娃呢,討厭、討厭!」
肉麻兮兮、沈悶、了無新意的打情罵俏對白,起碼持續了十分鐘左右,然後突然間中斷,插入另一個男聲。
「張老闆,黑仔來了。」
「……恬恬,我去去就回,-在這邊等一下。」
再次進入空寂無聲的狀態,隱約有背景聲。這時候程世慶按了另一個鍵,過濾掉氣音,放大背景。非常明顯可聽到數人在討論走私「貨品」的詳情,交貨的時間、地點,甚至是貨品數量以及有哪些貨品。雖然他們都以「代號」在討論,但秦日順懷疑「冰塊」指的就是結晶狀的安非他命,「白糖」應該是海洛英之類的。
程世慶按下停止鍵。「現在你們知道了吧?這條消息對我而言有多重要。我冒着這麼大的風險,不惜闖進來,是因為我不想讓其他人經手我的內線清息,中途搶走我的功勞,白費我之前辛辛苦苦的佈線安排。」
「就只是這樣?」曉瑜狐疑地問。
「大不了我收買你們嘍!只要你們對今天的事守口如瓶,他日我能人贓俱獲地成功逮捕這幫毒販,立下大功的話,上頭一定會頒發獎金給我的,到時候我們三人平分就是。」
「誰要搶你的獎金啊!」口氣和緩下來,曉瑜不再滿是敵意地説:「你自己留着享用吧!」
程世慶愉快地笑笑。「喂,秦日順,你還不把槍放下來,莫非還在懷疑我的話?」
「你在説謊。」他答道。
「喔?我認為你在吃我和曉瑜過去曾交往的醋,導致你個人對我存有偏見,才會堅持不肯相信我的實話。唉,要不你就開槍好了,我以死表清白。」
「秦日順,你……」曉瑜有些憂心忡忡地望着他們。「你懷疑他哪裏?」
「全部。」乾脆地,以堅毅的表情、肯定的口吻,秦日順説道:「你沒發現吧?是你所説的話,讓我判斷出你的謊言。這要感謝你先前的建議,我非常仔細地觀察你的表情,聽你所説的每一個字。」
收拾起笑臉,程世慶冷冷地瞪着他。
「能不能讓我也明白一下,我錯過了什麼嗎?」曉瑜覺得自己在這劍拔弩張的瞬間,是唯一被排斥在外的人。
秦日順放柔口吻。「-的好友説的話裏有矛盾,-沒聽出來嗎?他未曾聽過-的推論,可是他方才卻以肯定的口吻説女線民恬恬被滅口。我想他自有其方式能斷定女線民的身分曝光了,然而,既然人都被滅口了,方才所錄到的情報就等同毫無價值,那些怕死的毒販為了安全起見,一定也會更動計劃的。程幹員如此聰明,哪會想不到呢?」
瞠目結舌,曉瑜一臉「我上當了?!」的滑稽表情。「程世慶,你又騙我!」
淡淡地,程世慶回道:「我失敗在小看了秦警官的『超強學習力』上頭。沒錯,我不是為了那些情報來的。我需要那隻手錶,好進行下一步。」
「你的下一步是否涉及違法?否則你可以報請上級允許,不是嗎?」秦日順補道。
「……我要逮到那些傢伙!」
頭一回,冷靜的男人掉落了他撲克牌般的面具,他雙眼微紅地露出殺氣,沉重地開口道:「恬恬是主動向我們聯繫的。她家境清寒,只好到聲色場所打工賺取學費,是個極有上進心的女孩子。一個偶然的機會,讓她聽到了張某運毒的情報,她立刻知會我們。那次我們殲滅了張某的一條下線,可是卻無法逮到他本人。她自告奮勇説要幫我們繼續蒐集情報的時候,我猶豫了很久,覺得不該讓一名二十出頭的女孩冒這樣的危險,但她卻堅持要這麼做。」
懊惱地搖搖頭。「我事後得知了她堅持的理由……她的父親就是被毒品害到家財散盡、拋家棄子,最後橫死街頭的,所以她痛恨毒品如同痛恨不共戴天的殺父仇人,她恨不得能讓姓張的那夥人全關進牢裏,一輩子不能再出來。看在她這份『堅持』上,我讓步了……是我間接害死她的!如果我沒答應她就好了!」
不知該以什麼言語,才能安慰程世慶,曉瑜詞窮地伸手拍撫着好友顫抖的肩膀。
「……這是我的責任,我必須為恬恬逮捕到那羣人。將他們繩之以法,是我能無愧於她的僅有道路,縱然是要拿我自己的命去換,我也會這麼做的……」將臉埋在手心裏,程世慶哽咽地説着。
曉瑜無助地看向秦日順,以目光懇求他放過程世慶一馬。她不忍好友如此痛苦,假使能為他做點什麼,她都願意幫忙的。
深鎖着眉心,秦日順為難地在心中嘆息。原本他就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親耳聽到這樁不該發生的慘劇內情後,他怎麼會不同情、怎麼會不惋惜、怎麼會不悲傷呢?
問題在於……流於感情的程世慶,是不是正踏上一條衝動的不歸路?
同樣身為執法人員的一名成員,秦日順瞭解受着法律約束的狀況下,有其「執行任務」的極限。有時哪怕是「師出有名」,只要做出超過那範圍、或是遊走在邊緣的行動,都會在事後飽受輿論攻擊、譴責。綁手綁腳的規定裏,往往造成許多令人扼腕,讓歹徒鑽漏洞、溜走的情形。
單是從程世慶不願曝光這點,就可想而知他想採取的方式,有多接近「邊緣」,甚至可能會越了界!
放了程世慶?這一點兒都不難,只要暫時喪失記憶就可以了。但這麼做,就是幫了程世慶嗎?或者恰巧相反地,是害他枉送另一條人命──他自己的命?
然而,他也做不到狠心阻止。一旦將今日所發生的事通報程世慶的上級,那麼程世慶毫無疑問地會被調離此地、調離現職,再也不可能重返緝毒中心,更別提要為恬恬達成逮捕那些人的心願了。
有什麼方法能夠兩全其美呢?秦日順絞盡了腦汁,總算覓得一個「勉強能接受」的解答。
把槍收回西裝裏,他走向程世慶與曉瑜。「把你的計劃詳細地説出來吧!」
程世慶緩緩地抬起頭。
「多個人幫你,就像是多點保險在後,不是嗎?你可能會嫌我這個『幫手』笨拙,但還請你多忍耐擔待了。」伸出一手,秦日順誠懇地説。
「這……我無法保證你的生命安全……」
等不到程世慶握手,秦日順索性主動上前握住他的手説:「甭説了,反正從事警察這一行,本來就沒有什麼百分之百的安全保證。」
「那我也要幫忙!」湊上前,興奮地把手搭在兩個男人的手背上頭,曉瑜説道:「只有你們能做正義的超人大不公平了,我也是知道內情的人之一,也要把我算進去!」
「不行!」秦日順嚷道。
程世慶也點頭。「-別鬧了,大小姐!」
大大地搖晃着腦袋,曉瑜頑固地説:「不讓我加入,我就要搗蛋!那隻被當作證物的手錶,我不幫助你取得,看你怎麼進行下一步!必要的話,我也是可以很黏人的,兩位別想丟下我。」
「……」兩個大男人你看我、我看你,拿這位「任性」大小姐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曉瑜自行宣佈獲勝地説:「好了,別呆愣在這兒!快點把東西收拾一下,我們到別的地方去開作戰會議。這隻手錶就由我保管,程世慶你最好由安全門離開比較不會引人注目,我們到外頭會合!」
你説怎麼辦?程世慶無奈一瞥。
交給我處理,你先離開好了。秦日順苦笑回望。
一頷首,將燙手山芋移交給他,程世慶迅速地收拾他帶來的黑色公事包,確認了門外無人後,揮揮手走出證物室。
曉瑜把手錶藏入她粉紅色的小提包內。「我們也走吧!」
「等一下。」握住她的手臂,秦日順道:「請-現在把手錶交給我,項曉瑜小姐。」
「啊?!為什麼?」
「-不可以參與其中。」
嘟起嘴。「就因為我是個女人嗎?」
「就因為-是個女人,以及……」秦日順望進她的眼底。「我不希望-受到一丁點兒的傷害,就算是傷了一根寒汗毛我都不願意。」
愕然地張開小嘴,揣測半天他話中的涵義後,曉瑜微帶尷尬地問:「噯……你、你不會是要跟我告白吧?哈哈,不可能、不可能!你自己説過對我這種女人沒有興趣的,你這樣子會變成食言而肥的胖子喔!」
秦日順一嘆息,摟住她的腰身靠向自己,温柔地以行動──烙在她柔軟雙唇上的一吻──封緘她毒辣的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