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日頭的聲音有些苦澀:“那是湖邊,林木相當茂密,直升機若有是低於密林,那就……被遮住了。”
“首長”冷笑一聲:“孩子的保證靠得住?”
白素沉聲道:“那不能怪孩子,孩子不知道在這種情形下,雷主任會看不到他們——而他們確然並未越出雷主任的視線範圍之外!”
白素的説法。極近狡猾,但一時之間,卻也難經駁得倒她,真要咬文嚼字起來。“視線範圍之內”和“看得到”,確實有一定的分別。
我聽到這吳,也感到很奇怪,心知孩子們的行動,一定有原因,但卻又不知原因何在。
“首長”同哼了一聲:“毛病一定出在這裏,據我的分析,直升機降落在那段時間內,他們和什麼人見過面。取得了聯絡?”
我大是訝異,不知道何以“首長”會憑空有此分析,白素的反應也和我一樣,立即問:“何以見得?”
“首長”道:“你再聽他説下去就明白了。”
雷日頭連吸了幾口氣,先表白他自己的態度:“我也不是完全沒有警惕性,一見到這等情形,我也不禁大是着急,可是他們離得遠,着急也沒有辦法,大約七八分鐘,才又看到升機起飛,直飛了回來。”
白素問了一句:“七八分鐘?”
雷日頭道:“是,不超過八分鐘,我頻頻看錶,所以很是肯定。”
“首長”冷笑連聲:“早約好的!”
我聽到此話,仍聽不出何以他肯定孩子們在林中曾和他人會過面的原因。
雷日頭在繼續:“他們一回來,我就踩着腳責怪他們,金福漲紅了臉仍不出聲,衞小姐説了一句:‘有點意外,非降落不可,沒什麼事。’看起來,他們兩人,本身也發生過爭執,而且,還象是爭得很兇!”
我眉心的結越來越大,想來白素在聽得雷日頭這樣説的時候,也和我一樣反應。因為曹金福人極憨厚,對紅綾更好。他本身也沒有什麼主意;一切都照紅綾意見行事,若説他們兩人之間,竟然起了爭執,可知道事情一定非同小可了。
“首長”又在責難:“她説沒事,你就信了?”
雷日頭忙道:“我就是不信,所以才有後來的發現。”
若換了是我在現場,我一定催雷日頭説後來發現了什麼。但白素的性格和我不同,她道:“請循序説!”
雷日頭道:“當時我心中雖然起疑,但也不好説什麼,只見衞小姐急急走了開去,金福神情焦急,連連頓足,我心中更是起疑,就問:‘金福,出了什麼事?’——
我素知金福為人,打死也帶不出一句謊話來,必然會實話實説的。”
我聽到這裏,必中不禁感嘆,將“打死也説不出一句謊話來”的評語,放在曹金福身上,自然再恰當也沒有。只是這樣的評語,是褒是貶,真難説得很。
白素也和我有同感:“這孩子,太老實了!”
雷白頭揚聲音無奈:“他是不會説謊,可是,他要是不説,殺了他,他也一樣不會説。當時他向我望來,看他的種情,實在是想和我説什麼,可是兩片唇,卻鬧得比受了驚的蚌更緊。這時,衞小姐在叫他,他應了一聲,又回頭看了一眼——
他身後沒有什麼,他望向遠處,只在看遠處,剛才直升機降落的那片林子,接着,他就追了上去,追上了之後,兩人又爭執什麼,可是隔得遠了,又是上風,所以我聽不到什麼。”
白素道:“後來你沒有再問?”
雷日頭道:“後來……後來我看他們走遠了,心中越想越起疑,就上了直長機,吩咐向那片林子飛去,飛到之後,降落在林子中的一片草地上,那草地上有過明顯才降落過的痕跡。我下機一看,就在左側的一株樹上,看到釘着一塊木牌,牌上顏色鮮豔,繪着一個猙獰可怖,詭異絕倫的面譜。”
白素“哦”地一聲:“什麼樣的面譜?面譜呢?”
“首長”道:“在這裏,你看——”
接下來最好幾秒鐘的沉靜。
我不知道當時白素在外表看來反應如何,但是卻可以肯定,她的內心,和我見到那面譜時一樣,一定感到意外和吃驚。
因為,我和齊白,遠到蒙古去找成吉思汗陵,在寒風呼號的晚上,有神秘密怪客進人營帳的那一段經過,我曾和她詳細説過。
而且,我也把那神秘高人抽戴的詭異機具,畫出來給她看過,她見多識廣,差不多三山五嶽人馬,都可以説得出頭來,這樣古財的面具,顯然是一種身份的象徵。
但白素看了之後,卻搖頭道:“我不知道這是什麼人,當真神秘之至。”
我已將那人稱之為神秘高人,自然也沒有期望白素一下子就把他認出來,也沒有再研究下去。
那時,白素再一見臉譜,自然而然立即會聯想到那神秘高人,當然那是意料之外的事。
“首長”先打被沉寂:“衞夫人,你對這個有什麼意見?這明顯的是代表了一個人,是一個人的標記,這是什麼人?”
白素的聲音,聽來鎮定之至:“不知道,不知道這代表什麼人。”
白素説的是實話,她確實不知道那代表了什麼人,所以她説來也自然之至。
“首長”哼了一聲:“推測曹金福和衞紅綾,就在那裏和這個人見過面。”
白素仍是那句話:“何以見得?”
這次卻是雷日頭回答:“在樹周的草地上,有不少雜亂的腳印,明顯是三個人所留下的——兩個特大,一個則正常。”
曹金福和紅綾的個子大,腳自然也大,那神秘高人的個子,在我的印象之中,也不能算少,但雙起他們來,就算是正常了。
當我聽到這裏時,我心念電轉:孩子們確然和神秘高人會晤過,難道一切都和那神秘高人有關?一想到這一點,我反倒放心了。
本來,如果只是曹金福和紅綾兩個人胡鬧的話,雖然説他們都有過人之能,從畢竟年紀輕,不知天高地厚,處境很是危險。
但若是事情和那神秘高人有關,我雖然不知道神秘人物的身份,但寒夜暢談所得的結論是,這位高人非但神秘莫測,而且見多識廣,能力更非同風響,又常年和外星人打交道,我和白素,用盡了方法,一點也猜不出他的身份來。
這樣的一個人物,不會胡鬧來,孩子們的事和他有關,自然可以放心。
所以,我不由自主舒了一口氣,在一旁的宣保當然不明白,我想些什麼,只是奇怪地望着我,不過這小子也很機靈,他立時問:“你知道那是什麼人”我搖頭,答案和白素一樣:“不,我不知道。”
白素在問:“在那裏,還找到了些什麼?”
雷日頭道:“沒有別的發現,事情如此可疑,我準備好好地問一問金福,可是……
可是……”
雷日頭在遲疑,在“首長”連聲冷笑聲中,他終於道:“可是兩人已不見——
我真的不知道他們去了何處,做了些什麼事!”
“首長”再哼了一聲:“衞夫人,照這種情形來看,曹金福和衞紅綾,一定是受了他人的教唆,所經才犯罪,關鍵是那個教唆者——”
“首長”這樣説,在他來講,可能是出於好意,把曹金福和紅綾置於“從犯”的地位,自然罪名可以輕一點。但是他的話,我聽來卻覺得刺耳之極,想來白素也是一樣,她不等“首長”説完,就不客氣地打斷地他的話頭:“對不起,現在憑哪一項證據,可以確鑿證明在京城盜寶的是他們兩人?”
“首長”怒道:“不是他們,是誰?”
白素冷冷地道:“在法律程序上來説,一點證明都沒有,一切只是推測。”
“首長”也不好意思,他也冷笑:“別用什麼法律程序來嚇我——若不是他們,你來做什麼?”白素道:“我聽説女兒有意外,做母親的,當然要來,我來向雷主任要人,雷主任曾向我保證過,孩子的安全,他要負責。”
“首長”提高了聲音:“他負個屁責!曹金福和衞紅綾罪行嚴重,破壞性極大,那是死罪。”
白素沒有反應,接着,聽到了雷日頭的一下呻吟聲,想是“首長”的話,令他大大的吃驚——我也聽得心驚。“首長”絕非虛言,在這種地方,那的確是可判死刑的行為。
而錄音帶到這裏就停了。
我比手握拳,神色凝重,宣保安慰我:“別太相信‘全國通緝’的威力,好些全受全國通緝的人,都輕易逃出了國。”
我搖了搖頭:“我倒並不擔心這一點,只是奇怪事情何以會和那神秘人物有關。”
我説的時候,向那面譜指了一指,宣保道:“啊,你果然識得下此人?”
我再搖頭:“不認得,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何等樣人。但是我曾和他有一夜長談——
現在我想再見他,我還是要到保護區去。”
宣保問:“到那湖邊的林子去。”
我點頭:“他既然曾在那裏現身,就自然只有再到那裏去找他。”
這次輪到宣保搖頭了,他不但搖,而且大搖特搖:“不能去,也不必去——那地方,我看埋伏下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都等着抓這個主犯立功,他根本不會在那地方出現,你去了,白搭;而且小命不保!?”
宣保所説的,本來是最簡單的道理,我由於思緒紊亂,竟沒有想到。
這也證明宣保很有頭腦,我在他肩頭上拍了拍,表示欣賞,同時,我又有了主意,我道:“我要走了,白素一定會來找你,你告訴她,我到蒙古,設法去找那個神秘高人,她如果有什麼話要給我説,也可以告訴你,拜託你成淡我們的聯絡人。”
宣保十分樂意,大聲答應。他又發表了一番意見,令我對他更是刮目相看。他道:“其實,你想到了要到那裏去見那個神秘的人,衞嬸一定也想到了,説不定首長會親自陪她去。”
當他這樣説的時候,我也恰好想到了這一點,所以對他的心思靈敏,又有了新的認識。
我道:“正是如此,你比我還想得早!”
宣保用力上揮手:“你到蒙古去幹什麼?我可幫得上什麼忙?”
我笑了起來:“你肯定幫不上,我到蒙古去,是去參加一個考古隊,那考古隊的目標,是成吉思汗的陵墓。”
宣保聽了,眨了半天眼:“我和我們現在進行的這檔子的事,扯得上關係嗎?”
老實説,我在這樣講的時候,也沒有想到事情之間,會有什麼關係,所以我道:“只怕扯不上,但我上次是在那裏見到神秘人,現在又想見他,循老路去找,總是不會有錯的。”
宣保也很爽快:“那就後會有期了!”
我由衷地道:“很高興認識你。多謝天音給了我你的名字。”
和宣保告別,我第一件事,就是要恢復上次參加蒙古考古隊時的外貌和身份。
上次我和齊白一起參加,在和那神秘高人會晤之後,聽從了他們的意見,一夜長談之後,第二天,和齊白一起不辭而別,當時只當是再也不會和這個考古隊發生關係的了。誰能料到相隔不多久,又要舊地重遊。世事當真是難料得很啊!
當然,我也準備了一番説詞,以解釋上次的不辭而別。我估半他們在測有找到成吉思汗墓之前,有專家來參加他們的工作,應該受到歡迎的。
我一路前往時,很想順便打探一下白素的行動——這時,才知道宣保的神通廣大,因為我竟然完全無從着手,什麼消息也打探不出,反倒惹來了無數疑惑的眼光。
到了蒙古,無法找到有關機關,剛好看到考古隊長正在和一個員大聲吵鬧。
蒙古人吵架的陣仗,甚是駭人,彷彿隨時可以爆發血肉橫飛的聲面。那官員在叫:“不能無盡止地要錢要錢!太荒唐了,你提出來的預算,簡直是神話,成吉思汗復活,也不可能實現。”
考古隊長也大叫嚷:“你是蒙古人是不是?這事有關整個民族的歷史,整個民族的光榮,你是行政領導,你有責任去爭取預算!”
在他們兩個爭吵的時候,其餘人都匆忙避開去,那官員厲聲道:“不行!我沒有辦法!”
考古隊長髮急:“就是隻差那麼最後幾步,這將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時候,我們偉大的祖先——”
在他説到這裏的時候,我來到了他的身邊,他看也不看,就一把抓住了我:
“你説,我們的祖先——”
我在他手背上輕彈了一下,道:“是你們的祖先,不關我事。”
考古隊長這才向我望來,一看到是我,陡然一呆,我道:“貴團若是經費方面有困難,我倒可以通過國際組織,想想辦法。”
考古隊長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官員已急忙道:“好極好極,這是全人類的事,國際的支持力量,才能負擔這樣巨大的經費。”
考古隊長盯了我半晌:“你有辦法?”
其時,官員已溜之吉,我正好要見考古隊長,自然先用這個話題入港。
我道:“可以商量。”
考古隊長吸了一口氣:“預算不少哇!”
我隨口問:“又有了新發現?估計要多少?”
考古隊長道:“七十億美元,或許還會有百分之二十的追加。”
我呆了一呆,心想難怪剛才那官員把他當瘋子。七十億美元或更多,他們全國的一年預算,也不知道有沒有那麼多,真是神話了。
我笑了起來:“不是吧,有七十億美元,再造一座成吉思汗陵墓也夠了。”
考古隊怒道:“你是不是考古學家?怎麼講出這樣的話來?出土文物歷史價值,無可衡量,人類歷史的文化價值,更是無可衡量。”
我不和他爭辯,單刀直入:“這數字太多,我獨力難支,若有一個人的幫助,或許還有辦法!”
考古隊長急問道:“誰?”
我雙手臉上比了一比:“貴隊請來的那位神秘高人,我要和他聯手行事。”
考古隊長道:“好啊,你只管去和他聯手,不必我的批准。”
我又好氣又好笑:“你得告訴我他在哪裏才啊!”
考古隊長的神情,奇怪之至:“你們不是一起的嗎,怎麼反倒來問我?”
這次,輪到我神情古怪了,隊長補充:“你們是一起不告而別的!”
我忙道:“別提那次了——他應聘為高級顧問,你應該知道如何和他聯絡!”隊長竟然大搖其頭:“不,他是自薦的。”
我心情煩躁——隊長所説的,可能是實情,但那對我太不利,所以我不願相信。
我提高了聲音:“他自薦?他戴了這樣可怕的面具,出現在你面前時,沒把你嚇死?”
隊長對這一點,作了合理的解釋:“他先和我們作書信聯絡,提出了他的看法,他的看法很是卓絕,經過討論,一致認為照他的意見去做,會有很大的突破,所以才決定聘請他。他這才説明,基於私人的理由,他要戴面具,並且把面具的式樣寄了來,我們有了心理準備,雖覺怪異,但不至於害怕。”
我再追問:“當時,你們決定聘用他的時候,是怎樣通知他的?”
隊長望着我,面有難色。我道:“找到了他,你那龐大的經費,才有希望。”
隊長又遲疑了半晌:“依照他的指示,在報上刊登廣告,他主動和我們聯絡。”
我沉聲道:“那好,你再去登廣告,説:孩子們的父親來了,極欲和他相會。”
隊長大是疑惑;“什麼意思?”
我不耐煩:“不必問,照做就是。”
隊長執扭起來:“我是堂堂國家考古隊長,你憑什麼要我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我冷冷地道:“為了使近千年來在海底的陵墓重開,你就得照我的吩咐去做!”
隊長一聽得我這樣説,神情如見鬼魁,張大了口,連連後退。
這幾句話,我也是經過了急速的思考,才得出來的結論。首先,神秘高人和我説過,目標是在海底。而神秘高人也曾把他的設想提供給考古隊,也可能包括了“在海底”的這個推斷。
其次,隊長要求的經費,如此巨大,一定是要進行又大又困難的工程——還有什麼比到海底去考古更困難的?
隊長一定反“在海底”這個訊息,當成了最高度打敗密,所以,陡然之間,聽我説了出來,才會如此吃驚!
他結結巴巴:“你……怎麼知道?你……也是聽他……説……的?”
我提醒他:“別忘了,我也是考古學家!”
隊長陡然壓低了聲音:“你可知道,是在哪一個海子?”
我呆了一呆,立時間明白了隊長的意思。蒙古離海甚遠,成吉思汗的陵墓,若是建在海底,聽來有點不可思議。但是蒙古有不少“海子”。“海子”就是鹹水湖,有大有小,在蒙古境內,數以百計,有的浩瀚深速,成吉思汗“在海底”,當然應該指那一類海子而方言。海子而言。海子中的水,和大海的水,成份一樣,地理學上,屬於內海。
考古隊長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但是海子的數目多,大大小小過百個,一個個要去探索,不但經費浩大,而且不知要多少人力,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月。所以,他有此一問,要是知道一個確定的目標,哪怕把這個海子中的水全都抽乾,也簡單得多了。
我把手按在他肩上:“我不能確定,但是高級顧問一定知道,只要和他有聯絡,你就有希望,解開大汗陵墓之謎!”
這幾句話,聽得考古隊長面紅心熱,甚至氣喘不已。這證明隊長是一個真正的考古學者,有着發掘古物的狂熱,把發現古物視為人生目標。
他連聲道:“我立刻進行,立刻進行,取得了聯絡之後,請他到哪裏相會?”
我想了一想:“你照我所説去做,他自然會來找我。這你不必關心。”
隊長搓着手:“我不歸隊?”
我搖了搖頭,隊長神情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