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絳珠見九爪神龍豎扇胸前,作發招之勢,嚇得驚呼一聲,急忙碎步走上,焦急而慌張的道:“不,不,你們不能乘我童哥哥受傷之時動他。”
她早聽奔月嫦娥説過“風雷扇’”的厲害,剛才又親眼見過它的威力,金童內功雖已入化,也只接下蟠龍公子一招,即被震受傷,今見九爪神龍又要以無比威力的“風雷扇”來對付金童,怎能叫她不驚?”
她雖未見過九爪神龍的武功,但估計必要高出蟠公子許多,若讓他以扇再向金童攻擊,饒金童武功再高,正值受傷之際,也難脱一死。
她並不知道自己身懷驚世駭俗的氣功,自然想不到讓自己出手抵擋,只知金童不能讓攻擊。
她直走至金童身前,將背貼緊金童胸部,反挽雙手,扳着金童的大腿,面對着九爪神龍,繼道:“不,不,你們快走……”
九爪神龍,古風道人,千古一指,乍見柳絳珠走來,都不由一怔,因古風道人和千古一指,都早已嘗過“通天神功”的滋味,九爪神功也由古風道人忠告過:這女娃兒身懷驚世駭俗的氣功,不可大意。
但九爪神龍見柳絳珠此時的神情,根本不像練武這人,敢情是來替死。
他沉哼一聲,暗道:“你這等以血肉之軀相護金童,饒你就真有出神入化的氣功,也難擋我威猛絕倫的‘風雷扇’勁。”
當下,雙目一轉,手中寶扇疾晃了三下,隨即“殺威奪命”招式出手。
五嶽神丐等方要上前,都很不放心,他們雖認為她身懷絕世奇功,卻均未見她使用過,而她天真無邪,出世甚淺,不知人心之險惡,又無戰鬥之經驗。
於是,五人懸着一條心,蓄勁凝神,準備援救。
及見她以身軀攔在金童並非要以武功對付敵人,嚇得六人都齊聲喊叫:“柳姑娘……”
六人語音未落,九爪神龍威羅強烈的扇動,已然發出,風聲颯颯,雷聲隆隆,如閃電般向她捲來。
金童一見大驚。忙運集全身功於雙掌,由柳絳珠肩上推出,迎擋扇勁,以救懷中玉人。
就在金童雙掌齊出的同時,柳絳珠在焦急惶恐之下,又驚叫一聲,急道:“不不不……”雙目緊閉,扭頭將臉埋在金童胸前,本能的伸掌一拍。
“波”一聲,如擊破革,而聲色駭人的扇勁,竟然消散於無形,只有金童的兩道掌勁,呼呼向前捲去。
古風道人和千古一指大驚,猝然發掌迎接。
“轟隆”一聲巨響,激起漫天灰塵。
在地灰塵瀰漫中,金童蹌然後退。古風道和千古一指,也蹌蹌後退二三步。
只剩下驚懼滿面,雙目迷茫的柳絳珠。及口中溢血,搖晃欲墮的九爪神龍,依然站在原地。
自九爪神龍出扇至此,也不過是一剎那的工夫,然而場處於劣勢的一方,此時,卻反佔了上風。
五嶽神丐雷吼一聲,向九爪神龍撲去。
古風道人腳猶未站穩,即急揮一掌,攔擊五嶽神龍,將身旁九爪神龍攔腰一抱,又極快的後縱。
五嶽神丐被掌風所阻,不能前進,又見千古一指救走九爪神龍,直氣得鬚髮直掀。
千古一指抱着九爪神龍後縱一丈二三,只略頓了一頓,移轉身形,一起一落,進入莊內。
過天雲龍也抱着蟠龍公子隨後跟入。
五嶽神丐和古道老叟大喝一聲,欲縱身追擊,但已來不及了。
古風道人冷笑道:“凡事適可而止,何必要趕盡殺絕。”
五嶽神丐道:“我等與九爪神龍有海深的血仇,道長為何一再插攔阻,未免欺人太甚了。”
古風道人道:“貧道已與金施主約下嵩山之會,屆期再行解決吧?”
五品神丐見正凶已匿,而金童受了重傷,自己被囚了半夜,又戰了半天,腹中已是飢腸轆轆,功力大減,不想與古風道人再作無益的爭執。
於是,只冷哼了一聲,回身向金童走來。
古風道人低宣一聲無量壽佛,掃了場中眾人一眼,向古道老叟道:“後會有期。”轉身入莊而去。
場中百餘莊漢,見莊主和二老道士均已入內,哪還敢久留,立即紛紛散去,剎那之間,走得一空。
五嶽神丐見金童雙目緊閉,口中溢出,斜靠在奔月嫦娥的懷中,遂向奔月嫦娥問道:“他的傷勢如何?”
奔月嫦娥道:“傷得極重,如不及時治療,恐有生命之危。”
五嶽神丐點頭道:“他一掌敵‘風雷扇’勁和二個老道的掌風,能不死,已是奇蹟出現,受傷自是免不了的。”
他還不知道,金童之所以未死,純是柳絳珠之力,金童只不過與二道士對了一個掌勁,扇勁早為柳絳珠的氣功化解了。
若非柳絳珠化解扇勁,不説金童受傷之餘,就是平時,也難接下九爪神龍用盡全身功力的那扇一招。
只因柳絳珠勁出無形,而出掌時的神態,緊閉雙目,將臉埋在金童胸前,那像化解扇動的模樣,難怪五嶽神不知其中的蹊蹺,就是場中下二百人,除九爪神龍和二老道之外,也都未看出聲色俱厲的‘風雷扇’勁,是被柳絳珠化解的。
此時,翻天一掌,古道老叟,王一帖,柳絳珠一齊前來,探視金童的傷勢。
古道老叟道:“這裏不是久留之地,我們應快點出莊再説。”
五嶽神丐點頭道:“不錯。”四下看了一眼,道:“怎麼不見洛陽奸商現身?”
古道老叟道:“也許他恐連累他的朋友,已先離莊去了。”
翻天一掌忽然急道:“我們剛才出洞時,我看見一人躺在洞側,好像是洛陽奸商,當時因情勢緊急,無暇細看。”説着,疾步向洞口走去。
五嶽神丐令王一帖抱起不省人事的山中太歲,也即前往洞側一看。
當他剛走到中途,忽聞翻天一掌驚道:“啊,是他,是他,他怎會死在這裏?”
眾人聞言,都不由一震,尤其是王一帖,在一震之後,更是悲從心起,即急趕往察看。
五嶽神丐也驚“啊”了一聲,急道:“斷氣了沒有∵
翻天一掌忙伸手探了一下洛陽奸商的鼻子,道:“斷氣了,”又伸手探試心窩,繼急道:“不,胸口還有一絲微弱的跳動。”
王一帖三腳並兩步走了前來,自懷中掏出一粒傷藥,道:“快替他服下這粒傷藥,出莊後再替他療治,也許還有治癒的希望。”
翻天一掌接過傷藥,以內功將丹逼入洛陽奸商腹中,將他抱起,道:“他大概是想救我們,被人擊倒地此。”
五嶽神丐道:“很有可能。”
王一帖憤然道:“讓我放把火燒掉這個莊……”
“不,你們不能……”聲音嬌脆,似出姑娘之口。
眾人聞言,尚以為是罌粟花,同時循聲看去,一看之下,可出他們的意外。
原來是邱如鳳和徐娘,二人由龍堂出來,疾步向五嶽丐等走近。
邱如鳳神容焦急悲慼,秀髮松馳,淚水滿頰。
徐娘臉上鐵青,似乎十分憤怒,她一面前來,一面道:“你們還不夠滿足麼?”
五嶽神丐等之有現在,不可否認的,邱如風應是第一功,若她不將機關秘密泄露給罌粟花,被陷機關之六人,哪能脱困?就是在機關外的金童和山中太歲,也決不能活着離莊。
飲水思源,面對着仇人之女,卻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眾人的心中,都有恩怨混雜的感覺。
金童雖不知邱如鳳是他們的救命恩人,但邱如鳳是他的初戀情人,為情,他不忍對邱如鳳有所責難,但為仇,他不能不理,否則,如讓姑姑知道他與邱如鳳相處的關係,必然責他不孝的。
他只內腑受傷,並沒有失去知覺,見邱如鳳走來,使他心房大起震動,暗罵道:“你真不懂得時務,走來這裏什麼,不是來給我找麻煩麼?”
就在此時,給他想出了一個下台的辦法,復自閉上雙目,佯裝十分疲倦的樣子,將整個身子靠在他的姑姑的懷中,頭部伏在他姑姑的肩上,不理不睬。
奔月嫦娥對邱如鳳道:“姑娘就是這裏的莊主小姐?”
邱如鳳直至奔月嫦娥身前,所問非所答:“他受傷很重麼?”聲音低而哽咽。
徐娘一拉邱如鳳的手,道:“關你甚事?”轉對奔月嫦娥,道:“不錯,她正是在這裏的莊主小姐,如你們尚有一點人性,就該知足了。”
邱如鳳忙喝道:“徐娘,你不能對金姑娘沒有禮貌。”
徐娘嘆道:“孩子,你的好心人家不會接受的,何苦執迷不悟?”
邱如鳳悲傷的道:“金姑姑,我爹,我叔叔,我哥哥都已被你們打成重傷,你們為什麼還要燒我們的村莊?”
奔月嫦娥道:“令尊是我侄兒的殺父仇人,父仇不共戴天,為父報仇,即使殺你全家,毀全村,也是理所當然,否則別人會説他不孝,不過,因為姑娘的情義,我可以替我侄兒作主,格外施仁,不殺你全家,不毀你村莊,只是令尊叔,卻是不能饒恕的。”
“不,我求求你,請你不要殺我爹。”
“姑娘的孝心,的確令人欽佩,任何要求,我都可以答應,但要饒恕令尊,我可不能作主了。”
邱如鳳“哇”的一聲,撲入徐娘懷中,悲傷的哭了起來,半晌才道:“徐娘,我錯了,我……我不該救他們出來。”
奔月嫦娘道:“姑娘救命之恩,我們絕不會忘記,將來必有報答。”
徐娘冷漠的道:“報答,哼,謝謝你,”扶着邱如鳳轉身而去。
邱如鳳回頭望道:“童哥哥再見。”
奔月嫦娥直看着二人進入莊內,才將手托起金童的臉,見顏色已恢復如常,只是像要瞌睡的神情,問道:“能走路麼?”
金童疲倦的神情,乃是假裝的,他的內功精湛,雖內腑重傷,但走路是沒有問題的。
可是,他不能讓姑姑看他是假裝的,於是,道:“讓我坐下休息一會再走吧。”
“怎能在這裏休息,我揹你出莊吧。”將金童背在背上,對五嶽神丐等道:“看邱小姐的份上,便宜他們吧。”
眾人都同意奔月嫦娥的主張,背起傷患,一齊出莊。
由練武場至大門,須經過一條不短的迴廊和一個庭院,雖遇着全副武裝的大漢,卻都未敢妄動,順利的走出大門。
金童本可以走路,要他姑姑揹着他走,很過意不去,一出大門,即道:“姑姑,讓我自己走吧。”
“你能走麼?”
“試試看。”
奔月嫦娥將金童放下,回頭向莊嚴雄偉的大門看了一眼,忽然記起罌粟花,急道:“楊姑娘呢?”
五嶽神丐道:“她傷勢不輕,可能先走了。”
金童佯裝不懂他們所説的楊姑娘是誰,問道:“誰是楊姑娘?”
奔月嫦娥道:“楊金花,是她救我們出來的。”
這一下,金童可真的迷惑了,奇怪地道:“剛才你不是説邱姑娘救我們的麼?”
“邱姑娘將機關秘密告訴楊姑娘,楊姑娘就冒險進入機關救我們。”
“邱姑娘怎會將機和關秘密告訴暢姑娘?”
奔月嫦娥冷笑道:“我沒有問你,你倒問起我來了,回客棧再好好同你算帳。”
金童俊臉倏然呈現羞紅,訥訥地道:“……我有什麼不對?”
“回去再説。”
未牌時分,眾人一齊回到福來客棧。
王一帖和翻天一掌,忙着替山中太歲和洛陽奸商療傷,五嶽神丐忙着叫夥計準備酒菜。
古道老叟至金童身前,道:“我來給你療傷。”
“不要,我服下王伯伯的藥,傷勢已好了,自己運功調治一下,即可痊癒,”坐在牀上閉目自療。
王一帖和翻天一掌忙了一會,山中太歲和洛陽奸商雖仍未甦醒,但診其脈息和觀其面色,均已脱離險境。
五嶽神丐見山中太歲和洛陽奸商脱離險境,又見金童的傷勢將痊癒,內心十分高興,笑道:“這一戰,我們雖吃了苦頭,但也算是勝利,今天我們應該好好的慶祝一下。”説着,走出房門,催促夥計將酒菜送來?
此時,金童已運功療傷完畢,痊癒十之八九,見他姑姑坐在他身前恐怕問他與罌粟花的交往,及與罌粟花兩天一晚的經過,雖已停止運功療傷,卻不敢睜開眼來,佯裝運功的樣子。
奔月嫦娥乃是行家,哪會看不出來,冷笑道:“還不到隔壁換件衣服,還坐着幹嘛?”
金童很不好意思,急忙跳下牀來,出門走到他自己的房中。
夥計在奔月嫦娥的房中,擺了一張大圓桌,在五嶽神丐催促下,搬來許多酒菜,他自己在首席,拍腿道:“你們為什麼還不來,樵夫和姦商讓他們休息,我們先喝幾杯再等他們。”
古道老叟和翻天一掌都高興地入席坐下,王一帖,奔月嫦娥,柳絳珠也相繼入席,只是不見金童過來。
五嶽神丐道:“童兒怎麼還不來?”
奔月嫦娥道:“他在換衣服。”
“換衣服怎麼換這麼久?”
“他怕我罵他,故遲遲不敢過來。”轉對柳絳珠道:“你去看看他在幹什麼?”
柳絳珠起身出門走到隔壁門前,伸手輕敲了幾下門,叫道:“童哥哥,衣服換好了沒有。”
“啊,珠妹妹進來吧,衣服換好了。”
柳絳珠推門進入房中道:“換好衣服怎麼不過去吃飯?”
金童迎上握着柳絳珠的雙手,急道:“今天姑姑一定又要責罵我,怎麼辦?”
“她為什麼要責罵你?”
“她可能怪我瞞着他與罌粟花交往,以及問我兩天一夜不回來的經過,如她責罵我時,請你替我求求情。”
“噢,我倒要先問你,你兩天一晚不回來,究竟在外面作什麼?吳爺爺説你在與楊金花鬼混,對麼?”
“你別聽他胡説。”
“那你為什麼連姑姑也忘了。”
“一言難盡,以後再告訴你。”
柳絳珠粉臉一揚,瑤鼻一皺,道:“唔,我才沒閒工夫替你求情呢。”
金童一把將他抱入懷中,在她臉上吻了一下,道:“好妹妹,你可憐可憐我,幫我這個忙吧。”
“你去找邱姑娘和楊姑娘幫忙吧,我才不呢。”柳絳珠欲脱開金童的懷抱。
金童抱她抱得緊緊地,道:“你不答應我,別想走。”金童強吻柳絳珠的小嘴。
“不,不,你壞,你壞。我告訴姑姑,説你欺負我。”
“好,好,我不欺負你,答應幫我的忙麼?”
“你們在房中幹嘛,怎麼不吃飯。”奔月嫦娥的話,從外傳了進來。
金童一伸舌頭,趕忙將柳絳珠放開,道:“就來。”
柳絳珠滿面通紅,作了一個媚笑,衝出房外,差一點掩入站在門口的奔月嫦娥懷中。
奔月嫦娥捉住柳絳珠的手,向房中的金童瞟了一眼,道:“幾天不見,又學壞了許多。”
金童紅着臉,很不好意思地走了出來,同往隔壁吃飯。
三老一向懷疑金童的行為,並認為金童不可救藥,自昨晚看見楊金花,及聞楊金花説金童早到了莊中,正與二老道士打得激烈時開始,對金童的看法,即完全改變。
他們雖仍在懷疑金童與楊金花有不清行為,但楊金花舍死救了他們的性命,自古道:“滴水之恩,湧泉以報,何況是救命之恩。”
三老都很感激楊金花,由感激生好感,於是,金童由此為三老原諒。
三老都具有一副耿直的性格,嫉惡如仇,欽佩正義,他們誤會金童的下流行為時,恨不得將金童碎屍萬段,但此時,卻又把金童着作自己的孫子一樣了。
金童一入房門,五嶽神丐即大嚷大叫道:“快來,快來,我們今天好好慶祝一下。”端起滿滿的一杯酒,一飲而盡。
三人入席坐下,金童道:“三位爺爺請多喝一杯,童兒不會喝酒。”
翻天一掌道:“沒有關係,喝醉也不相干,今天是我們的慶祝宴。”
奔月嫦娥道:“此地與蟠龍山莊相近咫尺,九爪神龍雖然敗了,但他絕不會甘休的,況有古風道人和千古一指在莊,很有可能已派人監視我們,我看,還是少喝幾杯吧。”
古道老叟道:“唔,你不説,我倒忘記了,古風道人和千古一指,重現江湖,就是請武林高手,約我們於嵩山相會,了斷一切恩怨,我們應該未雨綢繆,商量對付之策。”
五嶽神丐和翻天一掌聞言,酒興頓減,臉容立即莊嚴,沉思不語。
古道老叟繼道:“二個老怪此舉,對我們非常不利,他們利用各派與我們的關係,及顧忌童兒的心理,大肆煽動,恐各派高手同聲相應,必然團結起來對付我們。”
翻天一掌道:“你這話倒是不錯。”
古道老叟道:“嵩山之會,可説是我們的存亡關頭,如能獲勝,不但我們的仇怨可報,就是以後辦事,也沒有敢於掣肘了,甚至還有人願意和我們合作,將來陰山冥谷爭取武林盟主
的大會,對我們有莫大的利益,倘若失敗,一切就不堪設想了。”
翻天一掌點頭道:“俗謂:水來土掩,二個老怪邀請天下高手對付我們,我們自不能就靠我們幾個與他們相對,也應該集我們的朋友。以增加我們的力量。”
五嶽神丐道:“你們的話固然有道理,不過,依我看,人多未必得勝,兵書有云,兵貴精,不在多,即使二個老怪能邀集天下高手,無甚奇異的人物,雖多亦無可為。”
古道老叟道:“你是説我們毋須請助手?但我們幾人中,也只有童兒一人的武功頗高,我們幾人都是泛泛之輩。怎能對付他們?”
五嶽神丐道:“我的意思並不是不想請助手,請助手必須要請奇異的人物。”
“奇異之人。”翻天一掌和古道老叟同聲自語。
五嶽神丐道:“不錯,我們朋友的武功,連我們也不如,即使全部請來,也不過搖旗吶喊,不但得不到幫助,必反增加我們的累贅。”
古道老叟道:“我們往哪裏請奇異之人呢?”
五嶽神丐道:“現武林中能算奇異者,白道方面,有云夢仙子和茫茫大士,少林寺掌門方丈仁世大師之師伯百靈禪師,五台派掌門人之師父人間活佛,是當今最傑出的奇異之人,就是古風道人,千古一指,衡山掌門人清風真人,也可算類此之人。”
“黑道方面,有萬年妖精。離恨天君,如百熬鬼王之師叔陰府聖君若未死,他和混世巨魔,及洞庭老龍,均可算是奇異者。
“黑白之間的人,有廬山獨翁,神州笑怪,都是一流的人物。”
古道老叟道:“這些人都是已歸隱數十年了,不説白道方面的幾人,我們請不來,就是其他與我們無仇無怨之黑道人物,及廬山獨翁,神州笑怪,我們也請不到。”
五嶽神丐道:“百靈禪師,人間活佛,雲夢仙姑,茫茫大士絕不會輕易出世,我們只要能請出我們所説人物中的二人就夠了。”
“二人?我們能請來哪二人呢?”轉對金童道:“你能請到教你武功的離恨天君麼?”
金童搖頭道:“我與他老人家本無師徒之名,而我出道時,他還千叮萬囑,叫我不要去找他。”
五嶽神丐一拍大腿,道:“我倒忘了一個人。”
眾人異口同聲道:“誰?”
“萬年妖精的傳人罌粟花。”
金童心頭一震,俊臉倏紅,道:“他?”
“不錯,他的武功不在你之下,你可以利用你與他姊姊的關係,請他姐姐楊金花向他師父求助,我相信他不會拒絕的。”
金童急道:“不行……”
奔月嫦娥臉色一沉道:“為什麼不行?你別在我面前耍花樣,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事?”
她之要金童與楊金花相交,一則是楊金花救過她的性命,對楊金花的印象甚好,最主要的,還是為了利害關係,罌粟花名滿天下,又有萬年妖精作他靠山,如能攜手合作,於己當然有利,即使罌粟花不能利用,他也不好意思幫助敵人,這樣一來,怎可失之交臂?”
金童聞言,急得滿面通紅,站起身來。道:“姑姑,你還不知道……”
“我有什麼不知道的,前天你與他弟弟一起去,就是二三天,後來又雙雙同來援救我們,我問你,這二三天的時間,你們躲在哪裏?”
“姑姑你,你聽我説……”
“跪下再説,不許有半句假話,否則,哼。”
奔月嫦娥不是不相信金童之言,是因她見金童情孽甚重,如不嚴加管教,必然造成聲敗名裂的後果。
她不由金童訴説,急得金童幾乎掉下眼淚,連拉了好幾次柳絳珠的衣角,希望柳絳珠向姑姑説幾句好話,但柳絳珠毫無所動,不理不睬。
不得已,只好就地跪下,道:“姑姑。”
“説吧,如不説實話,小心剝你的皮。”
“童兒哪敢在姑姑面前説假話,姑姑,你還不知道,江湖上傳聞的罌粟花,就是楊金花,她是易釵而弁,女扮男裝的。”
此話一出,房中之人,都不禁愕然,驚奇地望着金童。
奔月嫦娥道:“你是説,前天來的那個自稱罌粟花的少年,就是楊金花的喬裝?”
“是的,她一會女裝,一會男裝,連我也被騙了。”
“你既知她是女扮男裝,為什麼同她外出,而一去就是二三天,顯然,你與她有不可告人的醜事?”
“不,當時我還不知道地是女扮男裝妁,我送她到郊外,定要教訓她一番。”
“什麼時候才知道的?"
“當天的晚上。.”
“啊,當天的晚上……羞不羞,還有臉説得出來……”頓了頓,繼道:“回你房中去,面壁跪地,好好懺悔一次你的行為。”
金童急道:“不!我們並沒有不清白的行為。”
“沒有?怎麼二三天不回來?”
“真的,你如不信,你可以問金義伯伯。”
古道老叟道:“金義怎會知道?”
“他曾看見我們在柏林中打鬥。”
古道老叟道:“打鬥的結果是如何?”
“本來我可以贏他,當下,我因為不慎中了她的迷香……”
“後來他將你怎樣處理?”
金童微頓了一下,含羞帶愧的將那到的經過情形説了一遍,並道:“她揹我離開歙縣時,金伯伯也跟在後面,所以我們一切情形,他都看得很明白。”
“據你所説,也就早該回來,怎麼遲了二更才到?”
“本來我與金伯伯於申牌前,即可回來,不料,罌粟花不肯甘休,説金伯伯知道她與我肌膚相親的關係,恐金伯伯傳揚出去,使她無臉見人,如我不娶她為妻,即要將金伯伯殺掉。”
奔月嫦娥冷笑道:“你答應她沒有?”
“沒有,因為我知道姑姑不會同意,而我也不喜歡她。”
古道老叟道:“你未答應她,她怎肯甘休?”
“是的,她不肯甘休,當時,我準備再與她一決高下,不料她一出手使用迷香,金伯伯不知厲害,頓時中毒倒地。”
“我為要救伯伯的性命,意欲將她殺掉,而奪取她的解藥。”
“可是,她對我有過救命之恩,而她的解藥尚有秘密的服用法,在不得己之下,我只好低聲下氣向她求情。”
古道老叟點頭道:“據你説,她似乎非嫁你不可,你不答應,她豈肯給你解藥?”
“我告訴他,我的婚事,要我姑姑才能作主,如不肯給金伯伯解藥,我就與她拼了,她見我態度強硬,便給了我解藥。”
奔月嫦娥道:“我不相信她會那麼輕易給你解藥,其中一定有原因。”
“真的嘛,你可以問金伯伯。”
“我看他不像是個壞姑娘,怎會那麼不懂羞恥?”
古道老叟道:“也許受她師傅的影響。”
奔月嫦娥沉思了一會,道:“起來,饒你這次,以後如再敢胡鬧,看我不剝你的皮。”
金童站了起來,道:“我根本沒有胡鬧過嘛。”偷偷地狠扭了一下柳絳珠的大煺,怪她不替自己求情。
柳絳珠在毫無防備之下,被他狠扭一下,不覺叫出聲來。
奔月嫦娥道:“什麼事?”
柳絳珠連忙,道:“他怪我不替他求情,扭了我一把。”
奔月嫦娥瞪了金童一眼,道:“不長進的東西。”
三老和王一帖,都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金童甚為尷尬。
奔月嫦娥道:“你知不知道楊金花住在哪裏。”
金童道:“不知道。”
“飯後找她去,請她來見我。”
“我不去。”
“為什麼。”
“我找不到她。”
“你別耍花樣,我是請她與我們同赴嵩山之約。”
“飯後我要休息,晚上還有事。”
“什麼事?”
“嵩山之事。”
“嵩山之事?”三老齊聲奇怪的問。
金童點頭道:“是的,我認為請人相助,不如讓我復回蟠龍山莊奪取‘風雷扇’,若能奪取‘風雷扇’,什麼困難都沒有了。”
五嶽神丐連連點頭道:“對,對,這辦法倒真不錯。”
古道老叟道:“九爪神龍武功雖不甚高,但有千古一指和古風道人相助,而他詭計甚多,莊中到處暗伏機關,要奪取‘風雷扇’,談何容易?”
金童道:“你不是説二老道是為邀約天下英雄而出江湖的麼?”
五嶽神丐道:“不錯?”
“二老道既要邀約天下英雄,便不會久留蟠龍山莊,我今晚悄悄地前往一探,若二老道尚未離去,我即用計偷取,若他們已走,就明搶暗偷都無關係了。”
古道老叟道:“你一人去麼,未免太危險了。”
五嶽神丐道:“童兒的辦法與我所想相契合,童兒武功高,縱然二個老怪就沒有走,即被他們發覺,也可全身而逃,這一來,可要使九爪神龍惴惴不安了,必然堅留二老在莊,二老如果肯留,我們雖難奪扇,但他們也無暇約天下高手,嵩山之會,不是對我們有大利麼?”
眾人聞此言後,都覺有理,決定入夜後,由金童單獨前往蟠龍山莊盜奪寶扇。
這一頓飯,足吃了半個多時辰,飯後,金童即返回自己房中,正要休息時……
忽見柳絳珠悄悄地走了進來,道:“童哥哥,晚上我與你同去好麼?”
“不行,姑姑不會答應的。”
“姑姑會答應的。”
“就是姑姑答應,我也不要你去。”
“為什麼?”
“剛才我請你替我求求情都不肯。”
“你如果讓我同你去,以後你再被姑姑責罵時,我一定替你求情。”
“以後我不會再被姑姑責罵了。”
“唔,不會,她不過一時忘了。”
“忘了什麼?”
“你與蟠龍山山莊主小姐的事。”
“不要胡説八道,我根本不認識她。”
“你騙不倒我,更不騙不我姑姑,你想單獨前往蟠龍山莊,還不是想與她親熱親熱。”
金童猛地柳絳珠拉了過來,按在牀上,狠狠捧了一板她的屁股,又在她香肩咬了一口,道:“你還敢胡説不?”順勢躺在柳絳珠身旁,道:“你放心,有了你,什麼姑娘我都不罷了。”
柳絳珠將身子埋入金童懷中道:“騙人,難道胡姐姐你也不要。”
“胡姐姐早已恨我入骨,想要也不可能了。”
“姑姑説,我的性情太温順。什麼事都聽你的,要叫胡姑娘好好管束管束你。”
“姑姑她偏心,老説你好,時時責罵我,其實我有什麼比不上你?”話畢,欲吻柳絳珠的小嘴。
柳絳珠忙把他推開,跳下牀來,道:“我不理你了。”轉身欲走。
“喂,再談談不好麼?”
“我去請姑姑準我與你同往蟠龍山莊。”
“請你不要提起罌粟花的事。”
“我偏要提。”出門而去。
金童二天二晚未曾熟過,柳絳珠出房之後,不到一盞荼的工夫,即呼呼入睡。
醒來時,已經日落西山,夜幕深垂了,即急走至他姑姑的房中,見他姑姑和柳絳珠也剛起來,三老和王一帖,山中太歲,洛陽奸商,都已不知去向。
他奇怪的道:“他們呢?”
奔月嫦蛾道:“請助手去了,約定八月初十,在獅子莊相會。”
“金怕侮和洛陽奸商的傷好了沒有?”
“差不多了,再過幾天即可痊癒了。”
“不是不請助手嗎?怎麼又急着去呢?”
“經我們再三商量;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量,所以,改變了原來的決定。”
“我今晚還去不去蟠龍山莊?”
“你的事仍照前議進行,如不能盜得寶扇,即找一個僻處,勤練柳姑娘的通天神功,現在距八月十五尚有四五個月的時間,屆時,你即使未能將通天神劍練就,也有幾成火候,應付嵩山之會,自有很大的幫助。”
金童道:“我相信我可以將扇弄到。”
“弄得到最好,弄不到也不要緊,決不可深入險地。”
柳絳珠道:“姑姑,我與童哥哥一起去好麼?”
“你經驗太差,不能去,而他此去,並非與人硬拼硬鬥,你去反有很多的不便。”
柳絳珠不敢再堅持下去,奔月嫦娥又叮囑了一些小心謹慎的話,才叫夥計準備晚飯。
二更時,金童將山中太歲給他的制錢裝入懷中,與他姑姑和柳絳珠説了一聲“再見”,即由窗口竄出,向蟠龍山莊方向風馳。
九爪神龍作事雖然謹慎細心,卻也未料到金童會去而復返。
半個更次,金童已到達莊前柳蔭之下,向前一看,偌大的村莊,不見一個人影,大門前被他用制錢擊斃的那些死屍已不見了,只斷斷續續,隱聞有人啼哭。
他暗道:“有人哭?誰在哭……唔,一定是那些被我擊斃者的家人。”
心語及此,內心很不好過,不覺黯然嘆道:“真可憐,他們若不惹我,我哪會視人命如螞蟻,動手就把他們擊殺,讓我前去看看,若那些死者的家境不好,我就給他們些銀兩,也好減輕我的罪孽。”
當下,展開輕功,流星似的走去,瞬間,即瀉至屋譫之下,同時縮身縱上瓦面,伏身四看,並無人影,又細聽了一下,竟聞有數處的哭聲。
他心生側隱,竟忘了他此來的目的危險,向最近的傳出哭聲的屋脊縱去。
到達之時,撥開一塊青瓦,向下細看,見是一間十分骯髒而又凌亂的廳堂,即知是窮苦人家。
廳中平放着一扇門板,上面躺着一具全身血跡的死屍,屍體的頭部,放着一張木凳,凳上點着一盞豆大的油燈和幾柱香燭。
屍旁坐着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婆,正伏地撫屍大哭。
金童一看那具死屍,即認出是被他在練武場下擊斃的一個莊漢。
他見老太婆傷心的可憐神情,內心有若針刺的感覺,不自主的翻身落地,推門進入廳中,懷着無限的內疚,吶吶地叫道:“老太婆……這是……這是你的兒子?”
老太婆顫巍巍地轉過頭來,停止悲哭,沙啞地道:“你是誰?是璜少爺,快給我滾出去,你老子害死我的兒子,連棺材也不給一付,叫我怎麼安葬,以後叫我怎麼過活?”吃力的站起,向金童撲來。
金童忙把她扶住,急道:“老婆婆,我不是璜少爺?”
老太婆一愕,怔怔地看着金童,好一會才道:“你不是天殺的璜少爺?你是誰?”
“啊,我……我是過路的,聽你在哭,特來看你。”
“你是過路的?”
“是的,噢,老婆婆,你説的璜少爺是不是莊主的兒子邱清璜?”
“不是他還有誰,他老子逼我的兒子去和人打架,我的兒子死了他就不管,我這一大把年紀叫我怎麼活下去?”
話畢,又哭起來。
老太婆不怨殺她兒子的兇手,反口口聲聲埋怨九爪神龍,使金童更加難過。
由此可見,九爪神龍統治蟠龍山莊,是專制和殘酷的。
金童在懷中摸了一下,欲掏些銀子給老太婆,但出門匆匆,忘了攜帶。
他腦筋一轉,暗道:“我何不到那些有錢人家偷些金銀來,散給那些被我擊斃的家屬使用。”
當下,向老太婆安慰道:“老婆婆,你別傷心,讓我去拿些銀子來給你使用。”出廳登上屋脊。
他運目四下遠眺,尋思道:“九爪神龍的住宅,是在龍堂附近,如要盜財救濟難民,應須走遠一點,以免九爪神龍發覺,反正時間尚早,回來再奪寶扇不遲。”
心意一落,即施展輕功,朝西風馳。
走到約三四丈上的一棟屋脊,又聞屋脊下有人痛哭,而且不止一人。
他停步伏身,掀開瓦片,俯視房中,見廳中也停着一具屍體,屍體旁,跪著一個四旬左右的婦人和四個孩子,最大的孩子,也不過十三四歲,最小的只有四五歲。
他乍見之下,不用説,心靈又增加了一副重擔,使他盜財救難的意志更加堅決。
他無心再看,即急繼續西馳。
馳約一二百丈,驀見,前面有一聯房鋥、雖不甚高,佔地卻甚廣闊,而十分華麗、如非大富人家,無法建築.
他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縱過那棟華麗的屋脊,再三細察附近環境,見此人家,有一建造十分精美的後花園,園中有兩座書閣,東西並排矗立,書閣四周,滿植花草,蒼松翠竹,迎風招展。不時有陣陣香氣飄來。
他伏身屋脊,暗地尋思:“這一家,倒真會享受,比起那些窮人的住處,真有天堂地獄之別,取他一點錢財救濟難民,也是截長補短,於天理人情,捫心自問,亦無愧疚。”
心思甫落,即欲朝後花園躍去,擬先向那二棟書閣下手。
驀地,由房中溢出談話之聲,趕忙停止身形,伏下細聽。
只聽一人道:“二位仙長可是有急事待辦,但現時間已晚,無論如何,亦得請二位在寒舍留駕一宵。”
金童乍聞此言,心房驟然急跳,暗道:“這不是九爪神龍的聲音麼,他怎會在這裏,難道也是他的住宅。”再凝神靜聽。
又聞過天雲龍道:“是呀,二位明天后才走,也不過相差幾個時辰。”
古風道人接着道:“貴昆仲如此熱誠,貧道卻之不恭,也就只好從命了。”
九爪神龍道:“多蒙二位仙長垂愛,實令在下銘感,來,再乾一杯。”
此話落後,接着,是一陣杯筷之聲。
金童伏在瓦面,心情異常緊張,也異常謹慎,恐一不小心,弄出響動,被九爪神龍等發覺,事情就麻煩了。
他腦際不停地轉動,尋思道:“想不到盲目亂撞,竟撞個正着,碰巧找到九爪神龍的住所,二老道尚未離去,我該怎麼辦?”
“唔,我應該趁此機會,往花園中二棟書閣一探,如‘風雷扇’置於那兩處之中,豈不是探囊取物,若‘風雷扇’不在那裏,也可從那裏取些錢財,以便救濟死者的家屬,了卻一件心願。”
走念及此,即極輕快地提氣一縱,落腳在另一棟屋脊,再一起一落,身子即到園中的花叢裏,見東西書閣,都有燈光出射出。
他暗道:“閣中之人尚未入睡,我怎能入內探察寶扇?就是要取其錢財也不可能……”
“管他,前去看看再説。”
當下,利用茂密的花草作掩蔽,向西邊書閣匍匐疾進。
到達西閣的窗下,將身子緊貼牆壁,伸首向內探看。
但,窗户有窗簾遮着,無法看見裏面的情形,側耳細聽,也聽不到裏面有何動靜。
他將窗簾撥開,頓時,撲出一陣香風,啊,原來是一間雅潔,華麗,而又寬敞的香閨。
牀前有一妝台,台上銀燈如豆,燈下坐着一個秀髮披肩,渾身素白的姑娘——她就是邱如鳳。
邱如鳳獨孤燈,似乎在想什麼心事。
金童乍見之下,不禁心頭狂跳,差一點叫出聲來,忙後退,暗道:“是她,她何以還不入睡?莫非她有什麼煩惱,不能入睡?”
他已知道,他姑姑等能夠脱困,是她透露的機關的秘密。此時,面對着正在煩惱的恩人兼初戀的情人,卻不能加以安慰,使他有着難以表達的情緒。
他悄悄的沿壁而走,不知不覺竟轉書閣門前,大門緊鎖,門欄之上,橫掛着一塊紅底金字的匾額,上面草書“棲鳳閣”,字體蒼勁,鐵劃銅鈎,筆筆如走龍蛇。
他無心細賞,疾步走過,向東邊那書閣走去。
驀然,三聲更鼓傳來,他心頭一震,極快的躍在一株古松之上,隱藏於濃葉叢中,循聲望去,見是一個身穿黑衣的更夫,由正室走出,一面敲着梆鼓,一面向古松邊而來。
他心情很緊張,忙取出一個制錢,運指彈出——
“卜”的一聲,正中那更夫昏穴,更夫只悶哼一聲,即告昏倒在地。
他不敢再想邱如鳳而使心緒煩亂,忙吸氣澄清思念,翻身瀉地,並迅的撲至東邊書閣之前。
運目一看,見門面的一切建造,均與棲鳳閣一模一樣,只是匾額上草書“盤龍閣”,字體筆劃,與“棲鳳閣”相似,顯系出自一人之手。
他略看了一下,暗道:“盤龍閣,棲鳳閣,好漂亮的命名……唔,邱如鳳住在棲鳳閣,毫無疑問的,這盤龍閣一定是蟠龍公子的住所了,
‘風雷扇’向為蟠龍公子保管,不用説,寶扇必在此閣。”
一念及此,不由大為興奮,即匍匐壁下,沿壁轉至窗前,側耳細聽了半響,只聞閣內有斷續的輕微“嗦嗦”聲。
他伸着探看,窗户也與邱如鳳的閨房的窗户一樣,布簾低垂,看不見裏面情形。
撥開布簾一看,果然不出他所料,裏面正是蟠龍公子的卧房。
蟠龍公子已卧睡牀上,蓋着一條十分潔白,上面繡着兩條金龍的被單。
牀前放着一張茶几,茶几上放着茶壺茶杯,及一盞銀燈,燈下坐着一個十五六歲的丫環,
丫環在細心地作她的針線。
他忙縮回手,蹲在窗下,心房跳得十分厲害,一時想不出處理的辦法。
他腦筋一轉,暗忖:“我何不這樣。”自懷中掏出三枚制錢,挾在指逢中,復行站起,再輕輕撥開窗簾。
窗簾一動,房中丫環似有所覺,即欲回頭察看——
但,她的頭只轉了一半,即被金童彈出的制錢打中昏穴,當時倒在牀前。
在那丫環中錢的同時,蟠龍公子頭上的角孫穴也中了一錢,他中錢時,身子微地震了一下,即不復再動。
金童撥開窗簾,躍身入房,走至牀前,翻開蓋在蟠龍公子身上的被褥,在蟠龍公子身上細心搜摸。
但,‘風雷扇’並不在蟠龍公子身上。
但又在牀下,枕下,把牀上所有的東西都掀開查過,也是沒有寶扇。
他在房中的台屜,衣櫃,書架,牀底,每一角落都樣細地搜索過。可是,依然沒有找到“風雷扇”,只翻出不少金銀珠寶。
此時,他無心於金銀珠寶,一意找尋“風雷扇”,在房中找不着,即欲開門出房至客廳和書房去找。
但他正要伸手開門的當兒,房門忽然“卜卜”響了兩下,接着,一人在門外間道:“少爺,怎麼還不睡,你翻什麼東西?”聲音似出婦人之口,顯系此閣的傭人,聽到金童開箱翻櫃的聲音,前來探問。
金童心頭一震,忙縮手後退,暗道:“糟,被人發覺了,如驚動九爪神龍和二老道士怎麼辦?”
他惶急之下,倏被他想出一個計策,急以蟠龍公子的口吻,含糊地低聲喝道:“不關你的事,睡去。”言語儘量模仿蟠龍公子的聲調。
他這一計,攻效甚著,門外婦人,果然被他矇騙過去,退身而走。
他腦筋知轉,暗忖:“‘風雷扇’乃武林至寶,必然置於極秘密的地方,我這等盲目亂找,哪能找到……鳳妹既肯透露機關秘密而救姑姑,她也許知道置扇的地方,我何不去問問她,或許會告訴我。”
心念一落,即急竄而出,但見房中亂七八糟,又見那丫環的牀前,恐他離開之後,被人發覺房中有外人的搜索而驚而追查。
當下,將房中之物略為擎理一下,又將那丫環抱放牀上,並將也與蟠龍公子互擁而眠,蓋上被褥,才由窗户竄出。
他竄出窗外,匆匆掩回邱如鳳閨房窗下,撥開窗簾,見邱如鳳仍原式未動,沉入幽思之中。
他竭力壓住跳動的心房,低聲叫道:“鳳妹。”聲音顫抖,情緒緊張萬分。
邱如鳳渾身顫了一下,猛然驚醒,叱道:“誰?”
“是我,鳳妹。”撥開窗簾,不理邱如鳳答應與否,縮身跳入房中。
金童突然到來,嚇得她臉色大變,渾身顫抖,站起連步後退,驚叫道:“你……你……你來幹什麼?”
金童見邱如鳳驚慌的神情,很是不安,恐她這一叫,驚動房外之人,破壞他的計劃,急忙搖手道:“不要怕,不要怕,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不,不,不,你快出去,快走……”
金童走近邱如鳳身前,道:“鳳妹,請你告訴我一件事,我立刻就走。”
“不,我不理你了,剛才我已經決定,再也不理你了。”
“好的,請你就理我這一次,以後再不理我吧。”
此時,邱如鳳已驚慌異常,微沉吟了一會,道:“我要你告訴你有什麼事?”
“我今晚特來盜奪你哥哥的‘風雷扇’,可是我在你哥哥房中找了好半天,都找不着,我想,‘風雷扇’乃武林至寶,一定有個秘密置放之處,請你告訴我,寶扇放在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啊,你到過盤龍閣。”
“是的,我是先來這裏,再去盤龍閣的。”
“我哥哥傷勢未愈,你是否將他殺了。”神情十分不安。
“沒有……”
“你未有殺他,怎能在他房中尋找寶扇,他一定死了。不,我不饒你。”
説時,一轉身,在牀架上摘下一把短劍,“嗆”然出鞘,指着金童的心窩,怒叱道:“你殺了本莊許多人,尚不肯干休……”
“鳳妹,我的確沒有殺你哥哥,只是用制錢打中他的穴道,我不騙你,還有一個丫環被我打中穴道,待我盜取扇後,自會替他解開。”
“你真沒有殺他?”
“你怎麼不相信我了。”
邱如鳳將短劍丟在牀中,跟着伏在鴛鴦枕上,鳴咽悲泣,雙肩不停地聳動,看得金童油然而起憐恤之心。
他長長地嘆了一聲,忘了嚴厲的家教,忘了柔順的未婚妻,忘了身處危險之中,竟然燃起己熄的情焰,上前撫揉邱如鳳的香肩,道:“快別哭,我們好好談談。”
邱如鳳抬起梨花帶雨般的秀臉,道:“你要殺我爹,有什麼好談的?”
“唉,你爹殺了我爹,我也是應盡人子之責,即使我不殺你爹,你爹也不會放過我,我有什麼辦法呢?”
邱如鳳聞言,又伏在枕上鳴咽悲泣,半晌才道:“我不明白,大家好好的相處不可,為什麼要互相殘殺,這是什麼道理?”
金童在牀沿坐下,道:“是呀,若是彼此遇事諒解,江湖上就沒有爭鬥了。”
“你肯原諒我爹麼?”
“我原諒他有什麼用,他不放過我還是不能善了,而古風道人和千古一指,已與我有嵩之約,如我不殺他們,試想,我能活下去麼?”
“我可以勸我爹,叫他不參與嵩山之約,並勸他不再向你尋仇。”
“你爹不會聽你的。”
“只要你肯原諒他,他也許會聽我的話。”
“唉,這事我也不能作主,你是知道的,我還有一個姑姑,她管束我甚嚴,我若稍有差錯,即行責罰。”
邱如鳳擦去臉上淚痕,將臉一沉,道:“既如此説,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請吧,別讓人知道你來我這裏。”
“鳳妹,我們不談這些好麼?”
“談什麼?”
“請你告訴我寶扇放在哪裏?”
“哼,你想盜取寶扇來殺我爹麼?”
“你如告訴我寶扇放的地方,在三個月之內,我決不殺你爹,並不傷害貴莊一草一木。”
“誰相信你的話。”
“我可以用人格擔保。”隨將邱如鳳拉入懷中,繼道:“鳳妹,請你相信我,我不會騙你的。”
“不,三個月時間太短了。”
“那麼,你説要多久?”
“三十年好不好,如三十年內你殺我爹,我即告訴你寶扇放的地方。”
“三十年太久了,那時我也許早已死……”
邱如鳳忙將玉掌按着金童的口,道:“不,你不要如此説。”
邱如鳳這種言語舉動,充分流露真摯的愛情,使金童更加感動,不自覺的,俯首吻了一下她的額角,喟然道:“聽我姑姑説,是你將機關秘密露給罌粟花,而救我姑姑脱困的?”
“是的,當時,我的心情非常矛盾,事後又甚後悔,我真想服毒自殺,報我爹的養育之恩。”
“你對我的恩德,我至死也不會忘記的,終有一天,我會好好地報答你。”
“我不要你報答,只要你不殺我爹就夠了。”
“我最近一定不殺你爹,快告訴我放扇的地方……”
金童話猶未完,園中突然傳入數聲怒喝,接着,書閣大門發出“吱啞”之聲。
二人心頭一震,金童忙推開邱如鳳,欲由窗口中竄出。
邱如鳳嚇得手腳顫抖,忙把他拉住,急道:“你要去哪裏?”
“走,你爹己發覺有人到過園中,如果知道我在你房中,我倒無所謂,你可受不了。”
邱如鳳忙熄滅燈光,道:“你現在出去,顯然是告訴我爹你在這裏,你的武功高,可以趕緊逃走,可是我怎麼交待?深更半夜留你在房中,我們雖然沒有苟且,人家豈能原諒我的。”
金童一想,的確不錯,一個姑娘的房中,三更半夜竄出一個男人,這像什麼話,不説邱如鳳救他姑姑的恩,就憑她過去的情感,也不能使她聲敗名裂,被她父親責罵,被別人恥笑。
他忙將窗門關上,道:“那怎麼辦?”
“你就躲在我房中,這裏除徐娘外,什麼人也不敢進來。”
“你父親也不敢來?”
“他偶然也會來看我,但今晚有事,他是不會來的。”
“真糟糕,如果你早告訴我藏扇之處,不是什麼事也沒有?”
“都是你不好,誰叫你不顧羞恥地進入人家閨房中。”
金童連拍腦袋,情緒十分急燥,嘆道:“真糟糕,我也沒想到。”
驀然,門外腳步聲起,徐娘在外叫道:“小姐,小姐。”聲音很低。
邱如鳳忙將金童推倒在牀上,用被童把他連頭帶腳蓋上,放下羅帳,然後,佯裝好夢初醒的音調,道:“誰?”
徐娘在門外急道:“外面出了亂子,你這裏沒事吧?”
邱如鳳道:“我一點也不知,出了什麼亂子?”
徐娘道:“我們的更夫不知怎的昏倒園中。”
邱如鳳一聞此言,即知是金童做的手腳,伸手猛扭了一下金童的大腿,道:“他大概犯了急病,我現在想休息,你去打聽打聽,明天再告訴我。”
“好,乖乖的睡吧,我會在外面照顧你的。”話畢即去。
且説九爪神龍在客廳內,大宴古風道人和千古一指,直至都有八成醉意才止。
九爪神龍率領在席的十餘人,護送二老道士來後花園中,擬請他二人在盤龍閣歇宿。
突見一個更夫躺在地上,不禁大驚,連叫了幾聲,更夫還是不查,上前細目一看,始發覺被人點了昏穴。
二老道也趕了前來,道:“怎麼啦?”
九爪神龍道:“被人點了昏穴了。”
過天雲龍道:“誰有如此膽量?竟敢在太歲頭上動?”
二老道士掃了園中一眼,見滿園竹木成蔭,花枝招展,三五人均好隱身,貧道認為來人並未離去。”
九爪神龍怒道:“道長所見甚是。”於是傳令仔細搜查,並囑過天雲龍通知中之人,把守花園四周及各個隘口。
五虎將和八總管得令,即四面展開搜索。
過天雲龍疾步返廳,不一會,即聞鑼聲大起,顯然,是在召集莊中高手。
九爪神龍替更夫解開穴道,喝問道:“飯桶,你怎麼躺在這?”
更夫慢慢爬起,摸着腦袋,迷茫地道:“我也不知道,我正在打着三更,到這裏時,忽覺腦袋一麻,就失去知覺。”説話間,以迷茫的目光,四下搜着。
九爪神龍冷笑道:“你是被人點了昏穴,難道你連人影都未看見?”
“啊,我被人點了昏穴。”看他驚慌失色的神情,自然,他未見到任何人影。九爪神龍知道多問也問不出所以然來,遂領二老道士向盤龍閣走去。
古風道人在舉步時,偶一低頭,忽見更夫腳下,有一制錢,心靈遂然一愣,忙附身將制錢拾起,冷喝一聲,道:“原來又是他。”
九爪神龍和千古一指本已舉步前行,聞言,急忙停步回身,同聲道:“誰?”
古風道人將制錢拋給千古一指,道:“你看。”
千古一指接過制錢,連看都未看,即驚道:“金童,怪不得我們一點也未發覺。”
九爪神龍乍聞金童二字,仿若當頭一聲焦雷,頓時,臉色大變,心氣下沉,驚叫道:“是他,他去而復返。是何道理?”
古風道人道:“也許是為貧道等來的,貧道與他們訂八月十五約會嵩山,自然知道貧道二人要邀請天下英雄,此來的目的,是欲將貧道等謀害,消除嵩山之約。”
九爪神龍道:“也未必,在下與他有殺父之仇,也許是來報仇……”
他突然想到他傷勢未愈的兒子,可能已被金童殺死,無心再猜測金童來意,轉口急道:“糟,小犬可能已遭危險了,請二位仙長與在下往盤龍閣一探。”
話畢,領先向盤龍閣急步走來。
大門緊閉,裏面寂寞無聲。
九爪神龍叫開大門,開門的是一個四十五六歲的婦人,九爪神龍急問道:“少爺睡了沒臉?”
婦人見九爪神龍神情,心房不禁狂跳,忙道:“一起更,少爺就已入睡,但三更後,他又起來,在房中開箱翻櫃,不知尋找什麼,我問他,他説不關我事,叫我睡覺。”
九爪神龍心急情慌,未加揣摸其中因由,即急入廳,過迴廊,來至蟠龍公子的房門之前,伸手敲了二下房門,道:“璜兒——璜兒……”半響,不見蟠龍公子答應”
九爪神龍雙掌互搓了幾下,忍不住落下老淚,回頭淚眼朦朧地看着古風道人和千古一指,欲言又止,似有什麼哽在他的喉間,説不出來。
古風道人低宣了一聲無量壽佛,運勁於掌,將房門推開,探首向裏一看,即又縮回頭來,撫須微笑道:“令郎已經熟睡,不要吵他了。”
九爪神龍道:“他怎會睡得那麼沉?”上前探望了一眼,自然自語的道:“不長進的東西,傷猶未愈,怎能如此胡鬧。”話間,縮回身子。
古風道人和九爪神龍都因看見蟠龍公子與丫環互抱而眠,誤認二人於雲雨之後,大概累了,所以才睡得那麼沉,於是才像放下一副重擔,感到十分輕鬆。
千古一指也探首內望了一下,但他看後,既沒有退回,反疾走至牀前,仔細再看——
他極快的掀開被單,扳動牀上二人,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九爪神龍和古風道人,見千古一指疾步入房,頓時,也體悟到自己想法有誤,忙也隨後跟入。
二人見蟠龍公子僅被人點了穴道,並沒有死,才算真正的放心,也不禁笑了起來。
九爪神龍道:“金童那小總算還有點人性。”
古風道人道:“我説過他是為我們來的,自然不會對令郎下毒手。”
九爪神龍替蟠龍公子和丫環解開穴道,道:“傻孩子,怎麼被人點了穴道而不知?”
蟠龍公子揉了一下雙目,看見房中情形,不禁又驚又迷茫,道:“爹,是怎麼回事?”
抓神龍道:“是閻羅王拒收你這個沒用的孩子,你怎麼被人點了穴道了?”
“啊,誰點了我的穴道?”
“我問你,你倒問起我來了。”
“我一入更就睡了,一點不知。”
丫環紅着臉,忙跳下牀來,道:“我作針線時,忽聞窗門響動,正要看時,不知怎的,我的頭忽然感到昏眩,以後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眾人此時來到客廳坐下,丫環獻上香茶,九爪神龍道:“如此看來,他一定離開本園了。”
古風道人道:“據貧道推斷,他即使離開本園,也必在附近,莊主派人嚴密監視,防守出莊隘口,必可發現他的行蹤。”
九爪神龍點了點頭,對神鞭將軍道:“你去通知園中之人不準離開,更不準因無發現而鬆懈,應加倍提高警覺,嚴密防守。”
神鞭將軍鞠躬,奉命而去。
古風道人道:“我們也該到外面去了。”
九爪神龍道:“搜尋之事,何勞仙駕。”
“貧道認為金童此來,絕非一人,五嶽神丐等也必已同來,因被我們發覺,不便行動,天亮前必須離莊,如我們不到外面去,定被他們衝出而逃。”
九爪神龍道:“還是仙長高明,想得周到。”
各人只喝了一杯茶,匆匆而去,但園中,仍有數十人交織的走動。
且説金童睡在邱如鳳的牀上,牀上被褥,雖均屬上乘之選,而尚有陣陣醉人的芳香,但他卻似睡在針氈之上,一點也不覺舒服,只不過半個時辰的工夫,在他感覺上,卻彷彿過了漫長的一夜。
尤其是九爪神龍等經過窗下,及在閣中搜索時,更令他提心吊膽。
他想:“萬一九爪神龍搜入房來怎麼辦?”
他又想:“我倒不要緊,了不起現身與他們一拼,勝負不計,逃走是沒有問題的,可是,有恩於我,情深義重的邱如鳳,可就慘了,即使她爹寵愛她,念着骨肉之情,不將她處死,如傳揚出去,她是一個黃花閨女,將來怎麼做人,豈不害她一生?”
他內心的焦急,惶恐,比當事人邱如鳳猶勝百脱。
被單蓋了他的頭腳,使他全身熱如火燒,汗水涔涔而出,濕透內外衣裳。
但,他不敢動,更不敢掀開被單,萬一不小心,弄出響動,害了邱如鳳的一生。
此時的邱如鳳,倒不覺得緊張萬分,有時坐在牀沿沉思,有時悠閒地踱着方步,房外的搜,似乎與他毫無關係。
她忽然走到門邊,將耳貼着房門,靜聽了一下,急急走回牀沿,俯首枕畔,低聲道:“我爹和二老道士走了,是麼?我説他們不敢入我房來。”
金童掀去頭上的被單,露出汗水涔涔的臉來,急道:“那我即應乘機溜出去?”欲掀被起來。
邱如鳳忙把他按住,急道:“不,你不能害我。”
“我在這裏才會害我呀。”
“你還不知道,園中到處都是人,徐娘就在窗外,你怎麼能出去?”
“糟,怎麼辦呢?”
“不要緊,你就躲在這裏。”
“不行呀,天就快亮了,天亮後出去,就更加不便了。”
“那有什麼辦法呢,如你現在出去,立即就要被人發現,你如不替我想,你就請便吧。”説着,涔涔淚下。
金童忙伸出手來,替她地擦去淚水,急道:“你的情義,你的恩典,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我豈肯害你。”
“那你就打消去意吧,不必焦急,乖乖地睡一覺。”
“如他們在花園守到天亮怎麼辦?”
“他們如不離開花園,你就在這委屈下去。”
“唉,糟糕,我姑姑尚在客棧等我,如我天亮後還不回去,必疑我被害,定會前來向你爹拼命的。”
“事到如今,也只好有一步走一步,待你姑姑前來再説吧。”
“我如早知你不肯告訴我寶扇置放之處,我也不會來這裏,害得你一晚沒睡。”
“我不是不肯告訴你,而是告訴你也沒用。”
“為什麼?”
“寶扇在我爹的身上,你除非將我爹殺掉,否則,你是無法盜取的,你自己説的,三個月內不殺我爹,所以説告訴你也沒用。”
“寶扇既在你爹身上,我不殺他也有辦法取來。”
“什麼辦法?”
“現在還沒有想到?”
“你如不殺他,你有什麼辦法我都不管。”
驀然,一陣腳步聲傳來。
邱如鳳忙湊近金童耳畔道:“徐娘來了,不能再説話。”極快的鑽入被窩,與金童貼身而睡。
腳步聲在門外停注,半響,又復遠去。
金童道:“我這樣老睡在牀上,可就慘了。”
“有什麼慘的。”
“熱得要命,你看我全身都濕透了。”
邱如鳳在金童身上摸了了下,驚叫道:“哎呀,你怎麼不早説?”
“我要掀開被子,你又不肯,我只好忍耐下去了。”
“真可憐。”掀開被子,下牀取來一條毛巾,替金童撩去臉上頸上的汗水,又復躺在金童身旁。
“鳳妹,你這樣對我,我真不知道怎樣感激你才好。”
“我不要你感激,只要你不殺我爹就夠了,”
“哎,真是天地弄人,噢,我們不要再談這些討厭的話,我們己半年多沒有在一起玩過了。”
“都是你不理我嘛。”
“我不是不想理你,只是被環境所迫,其實,我無時無刻不在記念着你。”
“……”邱如鳳將臉埋在金童胸前,享受着金童的撫慰。
“風妹,你還記得我們在北京客棧的事麼。”
邱如風抬起粉臉,道:“什麼事?”
金童一手挽着她的柳腰,一手扳着她的香肩,將嘴對着她的小嘴,慢慢地湊近。
邱如鳳將頭一偏,道:“不,你壞,我不要,我不要。”
“我們在北京時,不是親過好幾次麼。”
“現在不了。”雖説不了,但仍給金童吻了足的半盞茶之久,之後,相互陶醉在對方的情意中。
“小姐——”徐娘在門外低喚。
二人在陶醉中遽然驚醒,睜目一看房中,陽光已從窗簾隙縫間射人,不知不覺地天已大亮了。
邱如鳳坐了起來,將被子蓋着金童,整理了一下頭髮,答道:“徐娘,你早。”
“不早了,起來梳洗吃飯。”
“不,我不要吃飯,我還想睡覺。”
“是不是不舒服?”
“是嘛,人家不要起來嘛。”
“我早叫你小心,可不是,真着了涼,開門讓我看看。”
“不要緊,待會就沒事,噢!徐娘,園中還有沒有人?”
“有,老爺説,所有隘口都不見金童通過,他可能是藏在花園附近的人家,現在挨户搜查,故園中仍不敢鬆懈。”
邱如鳳佯嗔道:“真是自找麻煩,害得我一夜不曾好睡。”
“你懶得身開門,就別起來,讓我以尖刀撥開門閂進來看你。”話間,突聞門閂“咕咕”作響。
邱如鳳急道:“徐娘,我沒有不舒服,別進來吵我。”一面説話,一面躺下,將被子蓋上,只露出一個頭。
“你這孩子越來越任性了,病了也不肯讓我看看。”
話猶未完,即聞“吱啞”一聲門響,接着,徐娘由門外進來。
邱如鳳將被子壓住,以防徐娘掀開被子看見金童,急道:“人家沒有病嘛,快出去。”
徐娘一面走近牀邊,一面道:“別騙我,你一定怕吃藥,讓我看看。”不管邱如鳳,披開羅帳,伸手按在邱如鳳的額上。
此時,雖已日上三竿,但窗門緊閉,羅帳之內的光度,仍十分暗淡,徐娘心在邱如鳳的病況,並未留意被窩與常有異。
她喃喃自語:“唔,是有一點手燙手,我去告訴老爺,叫他請個大夫來診斷一下,”話間,將手回。
邱如鳳額上的熱度,確與常不同,並非徐娘的心理作用,不過,不是病,是她在極度恐慌中發的熱度。
徐娘嘆息了一聲,整理了一下羅帳,轉身出門。
她在轉身之時,偶一低頭,驚見牀有放着一雙男人的皮靴。
她乍見之下,心頭猛然一寒,頓時,頭腦暴漲,毛孔緊縮,心脈停止跳去,氣血凝結不流,愕在當地。
好半晌,她才像着了魔似的,迅速地轉回身子,掀開羅帳,將被子猛力一掀——
被子下面,除她的小姐外,尚有一個金童。
這觸目驚心的事,是她作夢也未想到的,瞪目張口,倏然間,像變了一個木頭人。
要知在封建時代中,一個小姐的閨房,不但不許男人進入,就是男人的一衣一物,也不能放置房中,如在官家或富有的家庭,女兒的閨房,連父親也不能隨便進入。
邱如鳳早年失母,徐娘是她的奶媽,她的好壞,都與徐娘有密切的關係,可以説,要徐娘負完全責任,試想,這等大事突然呈現她的眼前,會有如何的感受?
金童在徐娘前來探病時,已嚇得嗦嗦發抖,他恐徐娘看出破綻,驟下殺手,置他們於死地。
他想現身而起,先下手為強,將徐娘制倒,但又恐邱如鳳不依,下不了台,一時委決不下。
就在他進退兩難的當兒,徐娘已將被子掀開。
他本能地欲一躍而起,先行下手。
但,邱如鳳的動作比他快,徐娘猶未把被子掀開,即驚叫一聲,一側身,將金童緊緊抱住,埋臉地金童懷中,使金童無法起來。
徐娘愕了半晌,忽然冷哼了一聲,掄掌欲劈。
但,不知怎的,她急又收回劈掌,顫巍巍地連步後退,轉身將房門關上,並加了門閘,老淚縱橫地走了回來,顫聲道:“孩子,你太不該了。”
邱如鳳骨碌而起,撲入徐娘懷中,低聲哭道:“徐娘,請你救救我。”
徐娘將邱如鳳緊抱住,狂吻邱如鳳的秀髮,老淚像斷線的珍珠一樣“卜卜”落在邱如鳳發上。
金童坐在牀上,怔然看着互擁而哭的二人,內心有一種難於表達的滋味。
徐娘抬起頭來,怒視着金童,道:“你還不走,難道真要把我家小姐害得聲敗名裂才甘心?”
金童猛然驚醒,向徐娘一拱手,一面下牀,一面道:“我早想走,是恐被人發現,有損鳳妹名譽,才耽擱至今,請老前輩放心,我與鳳妹並沒有不清白的行為。”
邱如鳳抬起頭來,急道:“徐娘,你不能趕他走,外面那麼多人,他此時出去,無疑是告訴人家,他是被我藏在房中的。”
“唉,如他不走,始終是要被人發現的呀。”
金童道:“其實,我也不願老滯在這裏。”
徐娘將邱如鳳推開,道:“事到如今,也只好依你們的意思辦了,不過,小哥兒,切不可大意而被人發現,更不能欺負我家小姐,你在這好好躲着,我到外面拿早飯來你們吃。”
金童道:“謝謝老前輩大恩。”
“唉,你呀,你已小姐害慘……”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細碎的步聲。
徐娘一怔,忙將金童推回牀上,對房門喝道:“誰?”
“是我,徐娘,”一個女人的聲音。
徐娘道:“小姐有些不舒服,別吵噪她。”
“徐娘,老爺派人來告訴小姐,莊前來了三個女人……”
徐娘不耐煩的道:“什麼三個女人?”
“聽説叫什麼嫦娥的,兇得很,已打翻了很多人,她説:老爺害了她的侄兒,要找進莊來,放火燒掉我們的村莊,老爺恐金童仍藏在附近,特派人來請小姐小心。”
徐娘道:“知道了,你去吧。”
“是。”步聲遠去。
金童乍聞門外女人的報告,急得有若熱鍋上的螞蟻,那女人一走,即跳下牀來,急道:“糟,我姑姑來了,我必須馬上出去。”
徐娘道:“不行,你如現在出去,我小姐這一生可要完了。”
“我若不及時出去,我姑姑必被二老道士擊斃,無論如何.我得馬上出去。”
徐娘道:“你若一走要馬上出去,老身只好與你一拼了,”運掌欲向金童攻擊。
邱如鳳忙攔止道:“不要,我們慢慢想辦法。”
徐娘道:“有什麼辦法可想?”
驀然,自窗口飛入一股強氣流,接着,聞一人高聲叫道:“大家注意……”聲音宏亮,震人心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