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天平想起上次離塵子傷指,及大覺禪師險些掉下斷魂澗之事,不由點了點頭。
“我送水靠去武當,離塵子談起紅樓兇險情形,猶有餘悸,不帶他們去的好。”石英道。
“如果金大東説了什麼,小弟與蕭大哥向人轉述,九派之人恐怕不信吧?”余天平道。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來問你,如果金大東被他們害死了呢?”百草夫人笑道。
“對了,死無對證,帶他們去也無用。”余天平道。
“如果金大東武功被廢或是受了暗算,我們順手把他救了出來。”蕭聖道。
“同屬中原武林同道,正該如此,救他出來以後再與九派對質也是一樣。”余天平道。
忽然,百草夫人櫻唇一撇,面上升起一股哂笑神情。
余天平道:“百草姊,小弟又有哪裏不對了?”
百草夫人道:“紅樓雖然兇險,以你的身手自可履險如夷,姊姊可以放心得下,只有一點……”話聲一頓,縮住不説。
余天平被他説得一頭玄霧,忙道:“那一點百草不放心?”
百草夫人道:“你頭巾氣太重了。”
余天平恍然明白她指的是第一次余天平探紅樓,已闖入嚴瀟湘房中,為了顧忌男女授受不親禮數,沒有捉住嚴瀟湘手腕,被她藉機關翻扳脱身逃走之事。
余天平苦笑道:“小弟改過就是。”
百草夫人道:“嚴瀟湘與天龍國入踞紅樓可能有關連,這賤婦集陰毒、狡詐、兇狠、狐媚於一身,兄弟小心,不要再上她的當了。”
余天平肅然道:“多謝百草姊姊,小弟記下了。”
然後余天平與蕭聖計議了一下,為了避過天龍國眼線,決定此行夜間趕路,白天休息。
此時天色甚早,余天平與汪劍志去後園看普達父女監督工匠製造飛雷。
普達雖然不能畫繪,但口授後由他愛女瑪莎代筆也是一樣。
所請工匠俱是兩月期限,已約定期前不準外出,所以製造飛雷之事,不會宣泄出去。
再去上房陪了母親一會,又去羅浮四俠所住的那幢樓房小坐了一陣,天色已黑,遂與蕭聖匆匆上道。
那日三更時分,余天平與蕭聖到了終南山太華峯頂南側。
二人藉着道旁濃枝密葉掩蔽,回北門看去。
只見雄偉高大的莊門上,已經裝上一方金碧輝煌的木匾。
木匾長有三丈,寬達五尺,朱漆金字,上寫着:“天龍武帝行宮”。
莊門上懸着八盞紅緞宮燈,燈影下.黑衣帶刀侍衞來往巡邏。二人對望了一眼。
余天平低聲道:“從何處進去?”
蕭聖道:“側邊。”
余天平道:“內中地勢遼闊,先從何處下手?”
蕭聖道:“先找嚴瀟湘。”
余天平道:“不錯,抓住她就好辦了。”
二人兩縷輕煙一般,閃至距大門約有百餘丈外的牆角下。
余天平一望,左右無人,身形一拔,領先越過落魂牆去。
蕭聖騰身而起,跟着飛過。
三丈寬的落魂牆,自然攔不住二人,但飛過牆頭之時,卻發現牆頭有一道淡淡的黃光,向上照射。
二人以為是牆頭上塗了什麼發光的黃漆,當時並未細想。?
紅樓主人建築紅樓時,是將紅樓分為內外二莊,外莊圍繞着內莊,設有一道道惡毒的陷阱與機關,諸如落魂牆、迷蹤林、喪魂籬、斷魂澗,上兩次余天平自北面進莊時,大半領教過了。
如今二人是從南面大門附近進莊,但除了自大門有條大路通內莊。也就是前次嚴瀟湘送余天平與朱小秋及少林武當掌門出莊的那條路以外,其餘地方的佈置與北面完全一樣。
所以二人腳一落地,便見到迎面是片繁茂的竹林。
余天平輕車熟路,毫不遲疑,領先入林?不—會二人輕易地穿過了迷蹤林。
蕭聖口中雖未言語,心下不禁暗暗佩服這位兄弟是一代武林奇才。
一出竹林,蕭聖心中忽生警兆,脱口道:“不好!”
余天平低低道:“什麼?”
蕭聖輕聲道:“北面的落魂牆與你我剛才越過的那道牆有沒有不同之處。”?
余天平答道:“沒有。”?
“那黃光呢?”蕭聖問道。
“黃光?”余天平怔了一下。
“嗯!那黃光定是一種報警的裝置,我們的行跡已經泄露了。”蕭聖道。
余天平半信半疑地道:“何以見得?”
蕭聖道:“你兩度進出紅樓!如入無人之地,他們明白,縱再將落魂牆加寬加高,也難不住一些武林高手,所以加上這種裝置,愚兄也是剛才想起,西藏有些巧匠,能安裝—種名叫‘借光傳訊’的機關。”
余天平道:“什麼‘借光傳訊’?”
蕭聖道:“這種機關極其精巧,稱得上是巧奪天工,機關開放之後,發射一道光線,只要有人或有物穿過光線,便會有警訊傳至總機關處。”
余天平道:“難不成就此罷手,退出去?”
蕭聖道:“入寶山怎能空手而回……”長眉一揚道:“再者,讓那些喇嘛知道,豈不看低了中原武林的人嗎。”
余天平故意地道:“往前走是一步險似一步了。”?
蕭聖道:“那是自然,所以説膽要大,但心也要細,兄弟!膽大心細,能走遍天下,闖!”
余天平—生從不知什麼叫“怕”,表示退縮之意,只是耽心蕭聖。
他認為自己是個剛出道的角色,縱有閃失,算不了什麼大事,可是蕭聖卻不同,他是中原武林有數的高人,數十年的聲威,得來不易,豈能輕易折損。
既然蕭聖這麼説,他還有什麼可猶豫的,當下與蕭聖並肩向前走去。
一直走到斷魂澗旁,沒有碰到人,喪魂籬也沒有升上來。
余天平今非昔比,這次與蕭聖渡過斷魂澗,並未假借繩索或竹杆等外力,輕易地飛身過了。
過了斷魂澗,踏上內莊地面,仍然沒有動靜。
蕭聖暗忖道:“莫非是我多慮了。”
余天平一看,到處燈火輝煌,卻沒有聲響,也未見人影。
他皺眉道:“大哥!靜得奇怪!”
話聲未完,腳下一空,所踩石板路突然向下沉去。
二人知道不好,立即向上一縱。
二人身形剛剛騰空,眼前一暗,一大塊黑黝黝的東西帶着呼嘯勁風壓了下來;二人只好剎住往上升之勢,抬手護住頭頂,—打千斤墜,復向下沉。
一剎那,腳下石板靜止不動,頭頂上那塊黑黝黝的東西只發出“蓬”的一聲震響,並沒有壓下來。
蕭聖取出火摺子一晃,這才看清,已經陷身在一條長長的暗道內。
暗道高有八尺,寬達丈餘,腳下是塊大青石鋪砌的,也就是原來的路面。兩側也是青石砌的,石質與腳下的一樣,頂上卻是厚厚的鋼板。
暗道甚長,通得很遠,應該可以通達內莊各處,想不到這條石板路就是一個大的陷阱。
余天平抽出乾坤劍道:“大哥!普達沒有提到這條路,定是新建的。”
蕭聖道:“西藏也有巧匠,天龍國多的是人力,這不是什麼難事!”
忽然,—陣急驟的腳步聲響傳來。
蕭聖“呼”的—聲吹熄了手中的火摺子。
一會兒,有人説道:“有幾個人?”
那副有氣無力的嗓音,正是紅樓五夫人病昭君嚴瀟湘。
有個嘶啞的男子聲音道:“兩個。”
嚴瀟湘道:“是什麼人?”
一個宏亮的男子聲音道:“這兩個人身法疾若鬼魅,看不出他們的面目,由武功判斷,顯然是頂尖的高手。”
半晌,嚴瀟湘大聲道:“哦!餘相公到了。”
余天平正待喝罵。
蕭聖已用手肘碰了余天於一下,輕輕道:“她看不見我們。”
嚴瀟湘嬌笑道:“餘相公人間奇男,烈烈丈夫,也藏頭露尾,大氣都不敢吭一聲嗎?”
余天平明知她是詐語,但忍不下這口氣,大聲叱道:“誰耐煩與你這賤婦廢話?”
嚴瀟湘道:“唷!火氣好大。”
余天平道:“火氣,餘某早晚宰掉你!”
嚴瀟湘格格笑道:“宰我?相公!你忘記你在哪裏了。”
余天平一揚乾坤劍,厲聲道:“憑你這幾塊破銅爛鐵,就能製得住餘某?”
就待向頭頂上的鋼板削去。
蕭聖忙伸手將劍接了過去。
嚴瀟湘道:“早知道你有柄削鐵如泥的寶劍,可是別小看了這些鋼板,你那柄劍不一定能奈何得了它,就算削得動,我勸你還是不削的好……”
説到此處,聲音一停。
半晌,她聽余天平沒有答腔,又道:“這些鋼板是夾層的,一按機扭,毒水便噴了出來,你若想死,削壞鋼板也是一樣的。”
説話間,“嘭”“嘭”兩響,又落下兩塊鋼板,將身前身後通路隔住。
余天平用手—摸,如今前後可以進退之地,只剩下兩三丈了。
蕭聖蹲在地下,摸那石板的縫隙。
余天平道:“作什麼?”
蕭聖道:“她的話不假,鋼板削不得,我在下面設法,你與她説話,拖延時間。”
嚴瀟湘道:“我對相公一直並無惡意,無奈相公始終不諒,現在你明白了吧,我算又救了你一次了。”
余天平道:“你預備怎樣處置我?”
嚴瀟湘忽然改口道:“與相公一起的是何高人?”
余天平道:“你知道餘某就夠了,管他是哪一位。”
嚴瀟湘道:“天龍武帝禮賢下土,求才若渴,賤妾是怕失了禮數,既然相公不肯説,可不能怪我了?”
余天平冷笑道:“這鐵籠子就是天龍武帝的招賢館嗎?”
嚴瀟湘道:“擒虎容易縱虎難,我不能不小心些。只要相公回心轉意歸順本朝,賤妾自會請相公出來。”
余天平改口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嚴瀟湘道:“相公不是早就知道,我是紅樓五夫人嗎?”
余天平冷哼一聲道:“紅樓已經變成天龍武帝行宮,還提什麼紅樓,你在天龍武國是什麼身份?”
嚴瀟湘沒有迴音,似在考慮什麼。半晌,才聽到她説道:“你已跑不掉,同你實説也無妨,我是天龍武帝的女弟子,蒙聖上親傳武功……”
余天平道:“那你是西藏人?”
嚴瀟湘道:“我本來不是中原人氏。”
余天平道:“天龍武帝派你到紅樓來卧底……”
嚴瀟湘插口道:“不錯,但相公何必説得這麼難聽?”
余天平道:“你幫助金大東把紅樓佈置得龍潭虎穴一般,原來是為了天龍國啊!”
嚴瀟湘道:“金大東又何嘗不是為了自己,他藏有九派掌門的兵刃,也怕人家知道呀。”
余天平道:“有一件事,你若肯告訴我,今後不論餘某與你為敵為友,都會感激你……”
嚴瀟湘道:“你問吧!”
余天平道:“金大東是不是謀害九派掌門的真兇?”
嚴瀟湘道:“不是!”
余天平道:“真的不是?”
嚴瀟湘恨聲道:“我雖然為他斷送了大好青春,恨透了他,卻不願冤枉他。”
余天平道:“那麼他命你不遠千里去擄劫我們,所為何求?”
嚴瀟湘道:“他想知道令師有沒有指説他是兇手。”
余天平道:“他既未謀害九派掌門,又何必擔心先師指説。”
嚴瀟湘道:“他也想知道誰是真兇。”
余天平道:“此話怎講?”
嚴瀟湘道:“當年他聽説令師與九派掌門聚會終南,他隨後趕去,預備暗中看看熱鬧,不料到達嘯月莊之時,吟鳳樓已經起火,他闖進樓中—看四下無人,只有九派掌門的幾件兵刃放在牆角,他順手帶了回來,這些年來,他—直想知道誰是真兇。”
余天平道:“此話當真?”
嚴瀟湘道:“你如不信,可以問他:”
余天平道:“他如今在哪裏?”
嚴瀟湘道:“他違逆武帝聖旨,不肯歸順本朝,已被監禁。”
余天平道:“你與他夫妻數載,他對你百般寵信,你忍心坐視不救?”
嚴瀟湘冷冷地道:“我與他夫妻—場,只是做戲,並無情感,何況縱有夫妻之情,也是私事,不比天龍國統一天下是民族大義,我不能因私而廢公。”
余天平為之語塞。
嚴瀟湘道:“相公問夠了吧?”
余天平凝目一看,蕭聖已用劍撬開身側—方石板,挖了過去。
地道內雖是黑暗,但余天平如今功力豈是等閒,劍上微光閃射,在他已如明燈一般。已看出蕭聖所挖的坑洞,已距地面不遠。
余天平道:“多謝相告,余天平必有一報。”
嚴瀟湘道:“相公歸順本朝,賤妾就是奇功一件,這比用什麼報答我都好。”
余天平道:“如要餘某降順,除非日從西起,”
嚴瀟湘道:“為什麼?”
余天平道:“你這婦人尚知民旅大義,難道餘某七尺鬚眉不如你嗎?”
嚴瀟湘道:“這麼説,賤妾只好得罪了。”
話聲未了,只聽有個聲音問道:“瀟湘,是什麼人?”
聲音雄壯,中氣充沛,已往未曾聽過,就此人對嚴瀟湘説話口氣推想,他身份不低。
嚴瀟湘道:“兩個,一個叫余天平,終南派朱宗武的弟子……”
那人插口道:“是那一個一再與本朝搗蛋的年輕人?”
嚴瀟湘道:“是的。”
那人道:“另外一個是誰?”
嚴瀟湘道:“余天平不肯説。”
那人道:“敢闖武帝行宮,想必不是泛泛之輩……”
忽然提高了聲音,改口道:“不過,進了忘魂路,準死不得活,他們降了嗎?”
余天平才知道這條石板路變成的暗道叫做忘魂路,當真名符其實。
嚴瀟湘道:“不肯降。”
那人厲聲道:“那你還等什麼?”?
嚴瀟湘道:“是,這就動手。”?
余天平一步跨進蕭聖挖好的土坑,回手放好石板。
片晌,傳來“嘶”“嘶”之聲,一陣惡臭撲向鼻端,顯然嚴瀟湘已經開動機關,噴射毒水進來了。
雖然隔了一層石板,毒水一時還滲透不過來,但那惡臭氣味令人頭昏目眩,無法忍受。
余天平正感難耐,忽然“嘭”地一聲斷響,眼前立刻一亮。
原來蕭聖已將地面打穿,挺劍縱了上去。外面傳出一片驚訝之聲。
余天平身形一長,跟着躍出土坑,掄目一掃,只見面前高高矮矮站着八個人。
除嚴瀟湘外,有六個黑衣大漢,手中提着宮燈,還有一箇中年人,穿着一襲黃色儒衫,但神情氣宇卻不像文人。
黃衫人身軀偉岸,獅鼻闊口,濃眉如帚,一雙環眼,精光四射,神情不怒而威。
黃衫人與嚴瀟湘站在中間,六個黑衣大漢分站兩旁,他見蕭聖和余天平衝出洞來,瞪視了嚴瀟湘—眼。
嚴瀟湘忙低下頭去。黃衫人打量了蕭聖一眼,冷冷道:“怪不得這機關無用,原來是高人到了,閣下是蕭聖大俠吧?”
他看都不看余天平一眼,蕭聖暗暗驚佩,天龍國中對中原武林人物瞭如指掌,可是面上神情毫不顯露,淡淡地道:“不錯,在下正是蕭聖,尊駕是……”
黃衫人傲然插口道:“本……我雖初履中土,卻也不是低三下四的人,閣下是真不認識,還是有心輕視?”
蕭聖見他衣衫顏色與文相亨里斯—樣,同時氣度威嚴與眾不同,恍然明白,面色不變地道:“聽尊駕口氣,在下倒想起一個人來了,莫非尊駕就是書劍雙絕文武二相中的武相?”
黃衫人口角微露笑意道:“不錯,閣下果然有眼力,本相哈未裏,聽亨相説,閣下武學精湛,何不順天應人,歸順本朝?……”
蕭聖插口道:“亨相就不會説這種話,看起來,文武二相雖並稱雙絕,但見識上,文相似乎要高一籌。”
哈未裏濃眉一挑道:“本相不計你亂闖行宮之罪,好言相勸,你卻來羞辱……”
蕭聖大聲道:“如果尊駕是蕭聖,可肯屈身降志?”
哈未裏環眼猛睜,沉聲道:“本朝入據中原對中原武林羣豪,只留下兩條路,一條是順我者生,一條是逆我者死,閣下既然選擇後者,本相不動手都不成了……”
扭頭向身側一個黑衣大漢喝道:“取劍來!”
那黑衣大漢應聲而去,不—會飛奔而至,將一柄古色斑斕的長劍,捧給哈未裏。
哈未裏向前跨出兩步,右手抽出長劍,左手順勢將劍鞘丟給黑衣大漢道:“閣下還等什麼?能闖過本相這一關,私闖行宮之罪一筆勾銷。”
蕭聖正待上前,余天平突然搶先一步道:“小弟是無名小卒,這一陣該由無名小卒出手。”這句話明雖貶低自己,實則罵哈未裏是無名小卒,不配與蕭聖動手。
他惱恨哈未裏目中無人,自始至終,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其實哈未裏也有他的為難之處,他早知余天平曾經單身挫敗金銀銅鐵四個護國禪師,他捫心自問,自己功力雖然高於四個喇嘛中任何一人,但以一敵四是否能得手,實難預料?
這樣一比,余天平的功力決不遜於自己,如果與余天平動手,勝了一個初出道的年輕人,並顯不出什麼,但敗了不僅本身顏面無存,就連天龍國的威風也掃盡了。
所以他有意不理余天平,不料余天平明着叫陣,而且話帶譏諷,自然不能再不理會。
他濃眉一皺,故意回頭向嚴瀟湘道:“他就是余天平?”
嚴瀟湘應聲道:“是的。”
哈未裏道:“你説他在金大東手中只能走過三十招?”
嚴瀟湘心思靈巧,知道哈未裏心意,是在激得余天平怒火高騰,動手時會心躁氣浮。
她妙目一轉,哂笑道:“金大東雖是相爺手下敗將,修理收拾他卻不費什麼事,上次金佛掌只施展了一招,他就禁受不起了。”
余天平初時震怒,但一見嚴瀟湘眉飛色舞之狀,陡地想起百草夫人的話,怒火立平。
哈未裏一面與嚴瀟湘説話,一面瞥視余天平。
初時見他玉面飛霜,俊眉雙剔,暗喜計策已經奏效,後來見他臉色漸漸平靜,不由暗驚這敵人不好對付。
余天平側臉向蕭聖道:“聽説此人用劍號稱一絕,小弟不信,要試他一試,反正小弟是無名小卒,敗了無傷大雅,大哥,你説可好?”
哈未裏不由心下一凜。
蕭聖知道余天平也是故意激哈未裏動怒,微笑着壓低聲音道:“哈未裏既有劍絕之稱,劍上必有驚人功夫,你要小心了。”將乾坤劍遞了過去。
余天平執劍,大步走出,在哈未裏面前一丈之處站定。
直到此時,哈未裏與余天平並未交談。哈未裏淡淡一笑道:“能勝本朝四位護國禪師聯手合擊,還算無名小卒嗎?”
到底還是他先開了口。?
余天平道:“我還以為尊駕不屑與我説話呢?”
哈未裏不理余天平説些什麼道:“不過,你也是仗着利器,才能得手。”
還是金禪師説的那句老話。
余天平懶得與他理論,哂然道:“你這柄長劍分明也是神物,如今總不能再説餘某佔便宜了吧?”
哈未裏道:“不錯,本相這柄掣電劍也是數百年前之物……”頓了一頓,改口道:“你我如何較量?是不死不休呢?還是有個限度呢?”
余天平朗聲道:“悉聽尊便。”
哈未裏想了一想道:“百招之數如何?”
余天平道:“奉陪。”
哈未裏道:“如果你敗了呢?”
余天平暗想,哈未裏與亨里斯齊名,其功力頂多與亨里斯相若,百招之數,自應接得下來。
口中應道:“餘某任憑宰殺。”
哈未裏由衷地讚道:“是條漢子。”
余天平道:“如果餘某僥倖勝過一招半式呢?”
哈未裏笑道:“今晚私闖行宮之事,武帝駕前由本相擔代。”
余天平道:“你不覺得太便宜嗎?”
哈未裏道:“以你之見?”
余天平道:“金大東交給餘某帶走。”
哈未裏想了一想,道:“一言為定,但你為了救一個敵人,以性命作賭注,值得嗎?”
余天平道:“因為金大東也是黃帝子孫。”
哈未裏知道多言無益,喝道:“進招!”
余天平吸了一口真氣,一劍平平刺去。
他不敢絲毫大意,這一劍,既輕靈,又穩鏢,雖然疾如電閃,但卻是六分收勁,用意在試探對方的虛實。
哈未裏號稱劍絕,自然明白余天平心意,冷冷一笑,理也不理。
果然不待招式遞老,一抽手又將長劍收回。
哈未裏雙睛如電,看準時機,一聲冷哼,紫電劍摟頭削下。
他不愧有劍絕之名,這一劍,重如山嶽,疾如流星,但見光華暴閃,只聽劍風呼呼。
“嗆啷啷”一陣震天價金鐵長鳴,震得旁邊的耳鼓生痛。
六個黑衣大漢功力稍差,掩住耳朵,不敢再聽。
原來二人所用的功力都是十成,而兩般兵刃又是罕有神器,所以碰撞聲響,這等驚天動地。
二人連忙查看自己的兵刃,看清絲毫無損,這才放下了心。
二人面色如常,只是一齊矮了三寸。
原來二人的腳一齊陷進地下了。
余天平倒不覺怎樣,哈未裏卻十分驚駭。
原來在西藏武林中,除天龍喇嘛的深淺無人知道外,哈未裏的神力是無敵的。
如今顯然是個半斤八兩的局面,哈未裏初入中原就遇上這麼—個對手,而且又是一個初出道的年輕人。叫他怎能不驚?怎能不駭?
一瞬間,驚駭化為羞怒,哈未裏濃眉剔處,大聲道:“看不出你真有兩下子。”反手一劍削來。
余天平見紫電劍劃出一道銀弧閃電般刺向胸前,他卻不躲不閃,掄劍斜挑上去。
哈未裏心中暗喜,劍峯剛及余天平胸前,內力疾吐,劍尖前寒芒頓時暴漲三分。
余天平候劍尖削到,微—吸氣,胸腹內陷,不料劍尖前寒芒暴漲,眼見難逃這一劍之危。
所幸他處變不驚,在生死一發之際,暮地掠退尺許,避過了狠毒一劍。?
哈未裏狂笑道:“不過……”
“如此”兩個字尚未出口,情勢又有了變化。
原來余天平疾退疾進,退時捷若流星,進時迅如閃電,長劍原式不變,斜挑上去時,也加了八成內力,劍尖上寒芒也加長了三分。
哈未裏忙不迭地橫掠三尺,才閃過這致命的一擊。
“你也有限。”余天平冷冷道。
原來哈未裏一劍在余天平儒衫胸前部分,劃了寸許長一道口子,而余天平一劍也削去了哈未裏一角衣衫下襬。
這一回合,顯然又扯了個直,誰也不贏。
哈未裏再也不敢有分毫大意,劍走中鋒,一時劍風大震,虎虎生威。
余天平也定下心神,以快打快,迎擊上去。
上乘劍術講究的心神合一,以意御劍,二人心神一斂,劍上的威力又不同。
一個是中原武林第一奇才,具有丐仙的一身絕藝,一個是西藏劍中魁首,漫淫劍術已有數十年,這番激鬥,已達令人驚怖之境。
但見劍劍生威,招招奇絕,輕靈處猶如蝴蝶翻飛,狠辣處好比雷轟電劈。
轉眼之間,已過去數十招。
蕭聖雖知余天平如今的功力,但擔心他的臨敵經驗,見他始終不用奔雷三式,心下不解,但此時此地不能開口,只好目不轉睛注視着。
此時,天龍武國手下,聞聲趕來觀戰的約有一二百人,四面團團圍住。
又鬥了—陣,蕭聖大聲道:“九十七招了。”
他的意思是可以用奔雷三式了。二人刷地一分。
哈未裏殺得性起,大聲道:“餘少俠,還剩三招,我們拼拼內力如何?”
這是他首次稱呼余天平為少俠。
識英雄,重英雄,雖是敵人,也是一樣。
哈未裏不愧是個光明磊落,胸襟開闊的漢子,這番酣戰,不由他不對余天平另眼相看。
余天平朗聲道:“但憑哈相吩咐。”
他也不失禮數,改了稱呼。
哈未裏道:“餘少俠請。”
第一招上他是掄劍下劈,而余天平是翻腕相迎。
他在形勢上似乎佔點便宜,所以這一招他讓余天平先下手。
余天平明白哈未裏心意道:“恭敬不如從命。”
含藴十成內家真力的一劍,硬劈下來。
哈未裏雙足釘立,劍光一閃,硬架上去。
“嗆啷啷”一陣金鐵長鳴之聲過後,余天平道:“哈相請。”
他又讓哈未裏先下手。?
劍光響罷,四圍的人只有少數未掩住耳朵。
眾人向場中一看,哈未裏與余天平皆矮了半截。
二人四條腿一齊陷在地下。泥土快齊膝蓋之處。
哈未裏拔足而起,慨然道:“哈未裏敗了。”
余天平一躍上來,訝然道:“在下哪裏勝了?”
蕭聖道:“哈未裏錯了,正該是平手。”
哈未裏道:“蕭大俠不要説了,本相這大年紀與餘少俠戰成平手,還算不敗嗎?”
扭頭向嚴瀟湘道:“去將金大東帶來!”
嚴瀟湘遲疑地道:“聖上……”
哈未裏道:“聖上處有本相回稟,快去!”
嚴瀟湘心懷不滿地道:“是。”回身去了。
隔了半晌,兩個黑衣大漢抬着一副軟牀,軟牀上躺着的,正是面色灰白,不省人事的紅樓主人金大東。
嚴瀟湘跟在軟牀後面,神情詭異。
軟牀放在余天平腳下。
余天平一探金大東鼻息,知道尚未死去。
哈未裏道:“本相雖敬重二人,深願相交,無奈格於情勢,尤其擅闖行宮,觸犯本朝大忌,二位從速帶着金大東去吧!”
二人四下掃了一眼,只見天龍國的人,個個面帶憤怒之色,知道哈未裏所説不假。
俗語云:眾怒難犯,二人縱有絕世身手,帶着一個紅樓主人總是不便,同時如今再行動手,哈未裏面上須不好看。
余天平插劍歸鞘,抱起金大東。
哈未裏對一個黑衣大漢道:“送蕭大俠、餘少俠出宮:”
蕭聖、余天平向哈未裏一抱拳。
余天平道:“盛情心領。”隨着在黑衣大漢之後,穿出人叢。
黑衣大漢直送蕭聖等至大門外,路上並無人攔阻。
自大門至太華峯腳一段路,碰到不少黑衣漢子與黃袍喇嘛,一個個挺胸突肚,旁若無人。
到了太華峯腳,天已大亮,余天平將金大東放在草地之上,細察傷勢。
只見他鼻息沉沉,似乎沒有什麼事,但面色灰白,昏睡不醒,又顯然是中了暗算。
蕭聖雖略通歧黃,也看不出什麼來。
余天平只好又捧起金大東來趕路。
一路上除了天龍國的手下外,看不見別人,余天平想僱一輛馬車來載運金大東,卻都找不到。
直走了三四十里,才出了天龍國勢力範圍。
僱了一輛篷車,趕回洛陽。
到了家中,余天平看過老母,便將金大東安頓在蕭聖客廳之中。?
因為普達與金大東有仇,而他們從不到蕭聖房中來。
百草夫人、汪劍志等聞訊趕到。
蕭聖一述經過,眾人歡喜余天平武功突飛猛進,並佩服哈未裏是條漢子。百草夫人仔細診視金大東一遍,皺眉道:“下手的人好毒。”
余天平道:“外表沒有什麼嘛!”
百草夫人道:“那人首先震傷了金大東的內腑,趁他昏迷之際,又捏斷了他的手足筋脈……”
余天平插口道:“筋脈斷了,手足會垂下來,怎麼看不出來呢?”
百草夫人道:“那人狠就狠在這裏,只捏斷他一半筋脈,只要金大東—動,筋脈立刻斷裂。”
余天平道:“怎麼又昏迷不醒呢?”
百草夫人道:“那人又在金大東身上下了毒。”
蕭聖道:“什麼毒,這樣厲害?治得人不死不活?”
百草夫人道:“你很健忘呀?”
蕭聖訝然道:“我忘了什麼?”
百草夫人道:“朱姑娘中了田玉芳的化骨毒針,引起了我們三人生死之鬥,這麼大的事,你就忘了?”
蕭聖一拍後腦道:“不錯,田玉芳也是天龍國的人,她們用的毒一樣,如果超……”
他説到此處,喃喃道:“不對,這種毒超過十二個時辰,會全身潰爛化為濃血,但他已過了兩天了。”
百草夫人道:“這種毒確能如此,但那人也許是恨透了金大東,不要他死,只要終生受罪,僅僅用了二成藥量,若不是深通醫理的人,看不出來,如不醫治,不出旬日,金大東一身功力散盡,變成廢人。”
蕭聖道:“武林中人武功被廢,比死還要難受,那人用心端的毒辣。”
余天平道:“我明白了。”
百草夫人道:“明白什麼?”
余天平道:“定是金大東與哈未裏動手,被哈未裏震傷內腑,嚴瀟湘又趁他失去知覺之際,捏斷手足筋脈。”
蕭聖道:“對了,那化骨之毒定是哈未裏命她帶金大東時下的。”
余天平道:“她滿心不願,怎奈拗不過哈未裏。”
蕭聖道:“當時我們沒有注意,否則要哈未裏改派人去,金大東少受點罪。”
余天平道:“如今只好請百草姊姊多費心了。”
百草夫人道:“療治內傷與解毒不難,難就難在他那斷了筋脈。”
余天幹道:“接續筋脈需用何藥?”
百草夫人道:“千年續斷……”
話聲倏頓,想了一想,嘆道:“可惜此物是世間珍品,一時之間,哪裏去找?而金大東斷處如不立即續接,以後筋脈萎縮,縱有大羅金丹,也無能為力了。”
余天平道:“千年朱果如何?”
百草夫人失笑道:“千年朱果自然更好,但它較千年續斷更為稀罕,你吃過一粒,便當它是泛泛之物嗎?”
余天平一笑,沒有作聲。
百草夫人回房去取藥,余天平隨在百草夫人身後走出。一會兒,百草夫人捧了一碗藥汁來。
汪劍志帶着百草夫人撬開金大東牙關,將藥汁灌了下去。
百草夫人不愧有女華陀之稱,只一柱香功夫,金大東接連嘔出有半盆又黑又腥的臭水,面色也好轉了不少。
只是人還在昏迷狀態。
余天平走了進來,將一杯茶遞給百草夫人。
百草夫人接過一看,失聲道:“天啊!你又放血了。”
余天平點點頭道:“是的,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百草夫人指着金大東,問余天平道:“為了他?”
余天平道:“不該嗎?”?
百草夫人道:“就算他不是你的敵人,至少也不算友人,你值得嗎?”
余天平道:“大敵當前,凡我炎黃子孫皆應捐除私怨,團結一心,共禦外侮……”
他頓了一頓,指着金大東道:“金大東也是炎黃後裔,他怎麼想,我不在乎,小弟只是盡其在我。”
百草夫人還要分説。
蕭聖道:“不要説了,餘兄弟的心胸非常人所能及。”?
百草夫人只好再囑汪劍志將那杯鮮血餵給金大東喝了。
不到一盞熱茶時分,金大東睜開眼睛,四下掃了一遍道:“這是什麼地方?”
蕭聖排開眾人走上前去道:“在下蕭聖,金兄……”
金大東道:“在下原來是蕭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掙扎着要坐起來。蕭聖連忙按着不讓他起來道:“金兄尺關筋脈已斷,剛服過藥,不宜行動。”
當下將經過情形説了一遍。
金大東靜靜聽完道:“蕭兄不辭辛勞,千里應援,百草夫人妙手回春,得慶重生,金大東又感又愧。”
蕭聖、百草夫人齊道:“區區小事,何勞掛齒。”
金大東因身軀不能轉動,將頭抬起,向余天平點了—點道:“餘少俠不念舊惡,甘冒艱險,慨賜鮮血,金某餘年皆少俠所賜,但望以後能有機緣,效犬馬之勞,以報大恩。”
一代梟雄,落得如此下場,其言也衷,其情也慘。
余天平不安地搓着手道:“金大俠言重了,份屬武林同道,在下也只是略盡本份罷了。”
百草夫人道:“金大俠安心靜養,旬日之後,包可復原,不僅功力不受損害,且略有增進。”
金大東長嘆道:“金大東縱然不死,又有何益?……”
喉音一啞,竟説不下去。
半晌,他兩粒晶瑩的淚珠,不自禁地從眼眶流出,順着兩腮流了下來,哽咽着説道:
“可恨嚴瀟湘那賤婦,引狼入室,脅迫我歸降天龍國,我不肯背棄民族大義,天龍國人就在哈未裏戰敗我之後,將紅樓上下一百餘口,悉數慘殺,丟進斷魂澗中,連她那貼身侍女紅樓四婢也不免力戰身亡。”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難怪紅樓主人掉淚。
余天平道:“怪不得那晚沒有見到紅樓的人。”
蕭聖道:“嚴瀟湘本是藏邊人,她是在紅樓卧底的。”
金大東恨道:“我知道,可惜知道的太遲了。”
片響,切齒道:“金大東若不能手刃賤婦,殺盡竊據紅樓那批邪魔,誓不為人。”
余天平勸道:“如今對付天龍國,是整個中原武林的事,不是一門—派的私務,金大俠就在舍下安心靜養,好在會期不遠,中原武林與天龍國必定要分個生死存亡的。”
金大東想了一想道:“公仇私恨,一次清結也好……”
説到此處,忽然放口道:“我與哈未裏激鬥一日一夜,最後因為擔心家人等,心神略分,中了哈未裏一掌,聽餘少俠與哈未裏鬥滿百招,竟是個不敗之局。”
他話中之意,似不信有此事。
也難怪他不信,半月以前,他與余天平交過手,知道余天平的底細。余天平只好將天山一殘增駐功力的事説了出來,只未提丐仙部分。
金大東嘆道:“也只有餘少俠這樣宅心忠厚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福降。”
敍談至此,余天平命人安排酒宴為金大東接風。酒席放金大東牀前,兩個專門侍候金大東的小僮扶他坐起。金大東多日未進飲食,不能放懷飲啖,席間只是意思意思。
席間談起九派掌門遇害之事,這次金大東説了實話,不想竟與嚴瀟湘説的相同。
汪劍志也提到製造飛雷快要完工之事,無意中道出普達的名字。
金大東忙問所以。
余天平只好據實説出。
金大東長嘆道:“數十年來,金大東積下如山罪孽,難免有滅門之禍……”
半響,又道:“不過,大錯已經鑄成,普達手足無法再續,煩各位轉告,希望普達不念舊惡,他翁婿三人一生所需由金某負責。”
汪劍志道:“金大俠放心,在下與普達朝夕過從,私交不惡,暇時當委婉進言。”
金大東先謝謝了。
雲中客道:“司馬天戈。”
余天平道:“陸地神仙司馬前輩?”
雲中客道:“不錯?”
余天平道:“司馬前輩隱居在大興安嶺室韋山?”
雲中客道:“我那寶貝師侄獨腳神丐告訴我,説司馬天戈隱居在呼倫池畔,呼倫池與室韋山相距不遠。我不信天龍國勞師動眾,只為了苦師太一個人?”
余天平點頭道:“有理,不過天龍國的人怎麼知道司馬前輩的住處?”
余天平記得曾對三癲大師獨腳神丐説,要去採訪司馬天戈,二人不肯透露老人住處的事。
雲中客道:“這有什麼稀罕,老叫化子的住處,只有我那寶貝師侄一人知道,但天龍國這些魔腮子不是照樣把請帖送到了嗎?”
余天平道:“嗯!天龍國想把這般耆宿元老—網打盡。”
蕭聖道:“救人如救火,事不宜遲,我們快些趕去。”?
雲中客道:“老叫化也算一份。”
石英、李弓、徐一鳴齊道:“我們也去。”
余天平道:“雲大哥跟石二哥等肯去,更好!”
“唇亡齒寒的道理,老叫化也懂得,收拾完了他們,就輪到我們了,只不過……”
余天平道:“不過什麼?”
雲中客道:“這些魔腮子出關已近半月,老叫化擔心……”
他沒有説下去,眾人明白他的意思。
一會兒,雲中客改口道:“多説徒亂人意,爭取時間要緊。”
余天平道:“我家中幾匹坐騎,腳力不弱……”
蕭聖道:“但如今關外冰雪載途,乘馬反而不便:”
雲中客道:“不妨事,出關後改乘雪橇,比馬還快。”
坐中大都是老江湖,知道關外冬日是以雪橇代步,雪橇用犬或鹿拖拉,捷如風馳電掣。
商量妥定,余天平辭別高堂,託百草夫人及汪劍志照看家中。又託汪劍志妥為照應金大東。
六人六騎匆匆起程,為了掩飾行藏,六人化了裝乘黑夜上道。離洛陽前,雲中客又匆匆交代了丐幫洛陽分舵主火眼麒麟曾騫一番。
六人在孟津渡黃河,經湯陰、邯鄲、北京,直奔古北口。
丐幫密雲分舵已得洛陽分舵飛鴿傳書,在古北口關前備妥了兩輛雪橇。
六人抵達古北口,立即棄馬改乘雪橇。
出了長城,景象一變,大地山河,積雪皚皚,白茫茫一片。
每輛雪橇,由十二匹威猛雄健像小馬一般的大犬拖拉,在雪上飛馳,真個又輕又快。
出關以後,大眾議定先去大興安嶺。
大興安嶺是條高大蜿蜒的山脈,室韋山是主峯,高有數千尺。一近山區,六人在山民家寄存了雪橇,恢復了本來面目,徒步登山。
雖然到處都是積雪堅冰,但六人都有一身上乘輕功,自不放在眼下。
六人皆不知苦師太隱居之處,大地一片雪白,什麼也看不出。
正感困惱之際,余天平對一座高聳人云的山峯一指道:“雲大哥,你看!”
眾人順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見那尖鋭的峯頂上,有些黑點子在蠕動。
雲中客點頭道:“不錯,那些魔腮子穿的是黑衣。”
話聲未完,大家腳下加力,一齊趕去。
快到峯上,余天平才看見近峯頂一處凹入的山岩下,有一座尼庵。
尼庵是山石所建,又小又陋,苦師太在此苦修,真是名符其實的“苦”了。?
尼庵之前,有片廣約數十丈的平地,這片平地三方面臨千尺的懸巖。
平地之上,有三四十個人。
當中有兩個人坐有冰雪之上,—個是身軀瘦小,面目清秀的灰衣女尼,另—個是軀體魁偉,貌相威猛,穿着龍袍的老者。
二人四掌相併,正在比拼內力。
瘦小老尼之後有五個人,除了董小釵、朱小秋、三癲大師和獨腳神丐之外,還有一個身穿青衫白鬚,白眉禿頂的老人。?
禿頂老人與一僧一丐神情萎頓地坐在地下。龍袍老者之後約有三十個人。
這麼多人,余天平只認得一個白骨真人。
白骨真人之左是一個面目陰沉的黑袍老人。
黑袍老人左面是一個面相奸邪穿着龍袍的老人。白骨真人與黑袍老人,及面相奸邪龍袍老人等三人,距貌相威猛龍袍老者較近。
其餘二十九個黑衣大漢,則站在三人之後丈外之處。
朱小秋—見余天平,喜極大叫道:“天平哥!你來了。”
陡地想起,旁邊有這麼多人,不由羞得低下頭去。
余天平擺了一擺手示意。
董小釵向蕭聖點了一點頭忙又凝神注意場中比拼情形。
山道狹窄,只能魚貫而行,雲中客走在前面,蕭聖第二,余天平第三,石英等走在最後。
兩個黑衣大漢,身形疾閃,攔在登峯路口。
其中一個大漢厲叱道:“站住!”
雲中客充耳不聞,昂然拾級而登。
二人二左一右,出手抓向雲中客胸前。雲中客一聲冷哼。
冷哼聲中,雙袖向外一拂,
“咔勒”一聲,二人手腕同時折斷,袖風逼得二人向後直退。
出手又快又狠,可能雲中客嫉惡如仇之心,愈老愈堅。
六人趁機躍上峯頂。
面目陰沉黑袍老人越眾而出。向雲中客走來,陰笑道:“原來是雲老幫主,久違了……”
一面拱手作禮。
朱小秋道:“小心他用毒,他就是無影毒魔……”
話聲中,雲中客已翻腕一掌當胸劈去。
無影毒魔公孫不害功力不高,怎敢硬接雲中客的掌力,忙不迭地閃身讓開。
雲中客笑道:“朱姑娘,這魔頭的花樣我清楚,只要隔他遠些就沒事了。”
公孫不害老臉一紅,罵道:“給你臉不要臉,你以為老夫奈何你不得嗎?”又走向前來。
面相奸邪龍袍老人,大聲道:“公孫兄,退下。”?
公孫不害立即退後。
面相奸邪龍袍老人走了出來道:“本爵厲恨天,蒙天龍武帝封為東王,掌管中原武林,歡迎各位武林同道,參觀本朝如何對付不肯聽命的人。”
余天平凝目一望,他龍袍上繡有七條張牙舞爪的金龍,生像是個真的王爺。?
可惜他那相貌配不上他那身衣着,有點望之不似人君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