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聖大笑道:“我以為東王是哪一個了不起的角色,原來是為人所不恥的金粉幫主……”
余天平插口道:“李痕田?”
蕭聖道:“不錯,他就是兇淫無恥,壞人名節的金粉幫主李痕田。”
雲中客哂笑道:“原來他就是李痕田。”
話音一頓,喃喃念道:“李痕田,厲恨天……厲恨天,李痕田,嗯!音同字不同……”
忽然放聲大笑,半晌才道:“可惜名字易改,面貌難變,他改名換姓,大概也覺得當年的事見不得人。”
李痕田老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紅,恨聲道:“如此説來,今天這個樑子,你們是架定的了?”
雲中客笑道:“豈但伸手架樑?”
李痕田傲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憑你們六個人又能怎樣?你先看看中原第一高人如何?”
他這話確實不假,苦師太的功力深不可測,雖沒有同人較量過,武林中人都暗中以為她可能成中原第一人。
眾人向場中一望,只見灰衣老尼面色慘白,周身不住抖戰。
武林中人誰都知道這是內力損耗過巨的現象。
再看貌相威猛的龍袍老者,臉上血紅,這麼冷的天,滴水即成冰,而他竟然大汗淋漓,不僅頭面,連龍袍都濕透了。
顯然他並沒有佔到便宜,也快油幹燈盡了。
余天平側臉問朱小秋道:“苦前輩與他拚了多久了?”
朱小秋豎着四個指頭道:“快四整天了。”
東王李痕田哂笑道:“四整天?包你用不着四整天,她馬上就要完蛋了……”嘴角一撇道:“中原第一高人不過爾爾,可見中原武林人物全是些酒囊飯袋。”
聽他説話的口氣,生像他是外國人似的。
余天平厲叱道:“喪心病狂,認賊作父,連祖先都忘了……”。
指着相貌威猛龍袍老者又道:“你這主子,自號稱尊,其實也不過爾爾,苦師太若有不測,他也活不成,這分明是個兩敗俱傷的局,你得意些什麼?”
李痕田大笑道:“殺雞焉用牛刀,收拾司馬老鬼和老尼姑,何須陛下親臨。”
余天平忙問道:“他是何人?”
李痕田道:“陛下的師弟納罕,本朝的一字並肩王……”
余天平仔細一看,果然他穿的龍袍之上只有八條龍。
原來皇室服飾,皇帝龍袍之上應繡九條金龍,天龍喇嘛既然稱孤道寡,自不會少繡一條。
余天平不由心中一驚,暗忖道:“天龍喇嘛的師弟竟能與中原第一高手戰成平手,若是他本人親臨中原,豈不是無人可敵嗎?”
忖思至此,豪氣陡生,希望先能與納罕一拼。
無奈納罕與苦師太拼鬥正酣,若想將苦師太替換下來,不要説在武林中有這麼崇高地位的苦師太,即令是個普通江湖上人,他也會寧願人亡,不願名死。
余天平尋思無計,遊目四顧,只見巖上積雪達三四十丈,峯頂更厚,幾乎不下百丈。
靈光一閃,心中已有了主意,不理李痕田嘮叨些什麼,趁眾不在注意時,袖中暗暗發出一掌,對巖上積雪劈去。
口中並驚叫道:“不好!雪崩!……雪崩了……”
關外苦寒,冬日崇山峻嶺之區,積雪甚厚,高逾百丈,不是為奇,這種積雪稍受外力影響,便會崩塌。?
行旅之人不慎遇上,便會連人帶畜一齊葬身在積雪之下,所以關外人畏懼雪崩甚於虎狼。
這些武林人物雖有一身武功,但對大自然的威力還是畏懼的。
巖上鬆脆的積雪,被余天平的掌風一推,向眾人面前站立的廣場上傾倒下來。?
眾人發聲喊,一齊掠到巖下。
納罕與苦師太雙雙撤回內力,也閃到尼庵門口。
積雪在廣場上頓了一頓,又向山下傾瀉下去。
半晌,谷底才傳來駭人的回聲。
好一會,聲音才靜止下來。
這場人為的雪崩已化了納罕與苦師太拼鬥之局。
眾人都未發覺是余天平搗的鬼。
隔了一會。
“師太!你我還有未了之局呢。”納罕道。
“當然要拼個明白。”苦師太傲然道。
董小釵接口道:“當初議定,如果家師落敗,苦行庵與呼倫池兩處的人任憑宰殺,假使王輸了,天龍國永遠不得冒犯關外,同時還答應替司馬前輩等三人解毒……”
納罕煩躁地道:“不錯,本蕃説過這話,君子一言,如白染皂,誰也不會反悔,你又提它作甚?”“如果無法分出勝負呢?”董小釵道。
納罕道:“怎會分不出勝負?”
余天平抓住插口機會,大聲道:“閣下在西藏,位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怎的這等糊塗?你與苦前輩分明是兩敗俱傷的局面,你會不明白?”
納罕道:“你是何人?”
余天平怒叱道:“漢人學得胡兒語,反對胡語罵漢人,無恥之尤,住口!”
李痕田被納罕正氣所懾,當真住口不言。
余天平對納罕道:“餘某雙名天平,終南派傳人,曾經孤身挫退你天龍國四個護國禪師,單劍惡鬥有劍絕之稱的武相哈未裏,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説時仰臉向天,裝作趾高氣昂之狀。
納罕不由氣往上衝,沉聲道:“你向本蕃挑戰?”
余天平道:“不錯。”
朱小秋失聲道:“你?……”
她不知道,這半個月之間,余天平的功力已增進至驚世駭俗的程度,她以半個月之前的余天平來和納罕衡量,怎能不驚?
董小釵卻知余天平言不輕發,發必有因,所以沒有作聲。
苦師太插口道:“余天平!此時此地你大包大攪,不覺得有些輕視我老尼嗎?”
他口氣咄咄逼人,聲音寒冷如冰,可見苦師太薑桂之性,愈老愈辛辣。
余天平見已料到苦師太不甘緘默,躬身行禮道:“晚輩插手正是為了尊重前輩……”
苦師太並不還禮,冷冷笑:“這樣也尊重我?”
余天平肅然道:“憑前輩在中原武林的身份地位,即令天龍喇嘛親來較量,尚嫌冒瀆,像納罕這種人下之人,豈不污了前輩的手腳,有事弟子服其勞;此人正該由晚輩來打發。”
苦師太道:“弟子?老尼姑沒有這麼好的福氣。”
雖然聲音還是冷冰冰的,但面色已經和氣多了。
納罕怒喝道:“余天平,你欺人太甚,我們怎麼較量?”
余天平暗喜計劃成功,面色卻不變道:“內功,輕功,劍招,掌法,悉聽尊便,不過不是現在。”
納罕厲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一再羞辱本蕃,以為本蕃殺不死你嗎?”
余天平道:“餘某兼程趕來,三日三夜不眠不休,不該休息半日嗎?”
公孫不害忽然插口道:“王爺,就讓這小子多活半日吧!”
公孫不害這樣奸猾的人,自然明白納罕拼了四天內力已竭,目下實在不宜再戰,難得余天平這傻蛋自行開口,當然要趁機下台,連忙應允,他怕納罕自恃勇力不肯,所以搶先答應。
納罕心裏卻不這樣想,他明白余天平藉故休息半日,其實是為了使他完全恢復體力,以便在公平狀態之下較量,不由他不對眼前這個年輕敵手的胸襟肅然起敬。
他與公孫不害對事看法的不同,就可以分出君子與小人了。
納罕何嘗看不出余天平有精湛的武功,也不敢誇大,當下正色道:“你的心意,本蕃明白,四個時辰後再來領教。”
納罕説完,領着天龍國的人退到廣場之上。
東王李痕田命人掃清積雪,支起西藏牧人所用牛毛帳蓬。
苦師太望了眾人一眼,長嘆了一聲,延請眾人進庵。
眾人心裏明白苦師太嘆氣的原因,因為這是她第一次讓男人們踏入她的禁地。
朱小秋與徐一鳴、李弓分別挾着禿頂老人、三癲大師、獨腳神丐向庵內走去。
進庵之時,余天平抬頭一望。
只見庵門上有塊石質匾額,上面用指力刻劃着“苦行庵”三個大字。
庵內一排三間房子,當中是佛堂,蓮座上是觀音大士全身。
右邊是苦師太的靜室,左邊是廚房,有個老年齊婆住在廚房內。
苦行庵一時到了這麼多男人,真還難以容納。
除石英與朱小秋在庵門口警戒外,餘下的只好一齊擠在佛堂內。
齊婆獻過茶,眾人略—寒喧後,苦師太也不休息,先查看禿頂老人的傷勢。
余天平見三人雖然面不改常態,卻昏睡不醒,不禁劍眉緊皺道:“前輩!他們中了什麼毒?”
苦師太道:“誰知道,公孫不害這魔頭的毒不下千百種,不知他用的是什麼毒,有解藥也不能下啊。”
余天平急道:“那是非用公孫不害自己的解藥不可?”
苦師太道:“不錯。”
余天平頓足道:“晚輩不該讓他們休息半日,時辰越長,越對三個中毒的人不利,若有個三長兩短,我真是萬死莫贖了。”
苦師太靄然道:“你不必自艾自傷,武林中人原該有這份磊落胸襟,納罕都受你的感動,司馬老人他們如果知道,也不會怨你的。
那白眉白鬚禿頂老人,果然就是司馬天戈。
隔一會,苦師太又道:“你自信能勝納罕嗎?”
余天平道:“晚輩怎敢如此狂妄,只不過晚輩一遇上天龍國的人,便會激起滿腔鬥志,全力以赴,至少也要拼個兩敗俱傷。”
蕭聖以為苦師太不放心餘天平與納罕之約,當下把天山一殘增注功力之事拼哈未裏的事説了—遍。
苦師太笑道:“你以為我糊塗嗎,我早看出,他雙瞳內藴藏寶光,分明內家功力已臻絕頂之境,才讓他與納罕一搏的。”
余天平道:“前輩誇獎了,晚輩激於義憤,不自量力,尚望前輩恕諒。”
敍談至此,齊婆端上素齋,大家飽餐一頓,飯後,余天平請苦師太休息,大敵當前,苦師太不敢大意,當下轉靜室去了。
余天平一路有雪橇代步並不疲累,趁機問董小釵別後情形。
董小釵道:“離開孟家樓後,我與小師妹日夜不停地趕,那日趕到離此不遠的呼倫池畔,才發現納罕他們的行蹤,追去一看,公孫不害、李痕田正要殺死三人,我一打量形勢,如果此時與他們衝突,彼眾我寡,只好用話激納罕與家師較量……”
蕭聖低聲道:“她老人家已經原諒你了?”
他仍在關心,當年董小釵用血手屠王公孫不害遺著屠王寶篆上一招,“絕門滅亡”,殺盡南荒五殘,苦師太大發雷霆將董小釵逐出師門那檔子事。
董小釵微笑道:“她老人家想通了,説除惡即是行善。”
余天平心中一動道:“無影毒魔名叫公孫不害,與血手屠王公孫害只差—個字,他們是一家嗎?”
董小釵道:“公孫不害正是公孫害的後人,不過他不知道屠王寶篆被我得到,並且埋在幽篁小築樓底下了。”
蕭聖道:“你用話激納罕,他就肯了嗎?”
董小釵道:“看樣子納罕不像公孫不害那樣奸狡,他想了一下便依了,他説:‘兩樁事並做一起解決也好。’我與小師妹就帶着司馬前輩三人到苦行庵來,納罕他們隔了幾天才到,—來便與她老人家約定,一直拼到現在。”
她説完,又皺眉道:“奇怪的是,那幾天他們哪裏去了?”
蕭聖恍然道:“怪不得丐幫密雲分舵派出關來的弟子一個也沒有回去,納罕他們那幾天定是搜殺丐幫弟子去了。”
接着將丐幫密雲分舵派遣弟子出關的事説了一遍。
董小釵嘆道:“我害了他們了。”
此時,李弓、徐一鳴出去換回朱小秋,石英進來吃飯,先向余天平問明瞭別後經過。?
董小釵看了朱小秋一眼,問余天平道:“弟弟!田玉芳對你一往情深,你打算怎樣?”
她生性爽直,想到便説:此時此地,尤其當着朱小秋的面,余天平實在難以回答。恰好,苦師太走了過來道:“時辰到了罷?”
她無意中替余天平解了圍。
余天平向窗外望去,只見金鳥西墜,玉兔東昇,心下一算,已滿四個時辰,忙道:“到了。”
眾人一齊走出庵外,只把司馬天戈等三人留在庵中。
余天平四下一看,天色雖晚,但天上明月,地上冰雪,照映得猶如白晝一般。
廣場上牛毛帳蓬已經拆去,納罕等人正在等候。
納罕見余天平等已經出來,率領着天龍國—幹人迎了上去。
雙方走到相距約十丈距離,一齊停止,納罕道:“本蕃功力已復,餘少俠出題吧!”
稱呼改了,口氣也和平多了。
同時説得十分坦率。
余天平不由對他增加了—份好感道:“納王遠來是客,理該聽納王吩咐。”
稱呼口氣也很和平。?
納罕笑道:“這場比試,是由少俠所提,應由少俠出題。”
他兩人一反先前的唇槍舌箭,竟然客套起來。
東王李痕田陰笑道:“你們兩位推來推去,推到何時,我來出個題目可好?”
納罕皺眉道:“不好吧!”
李痕田道:“倒不是好不好的問題,而是餘少俠怕不怕?”顯然他在用話相激。
余天平眉毛一揚道:“餘某—生從不知什麼叫怕,你出題吧!”
李痕田瞥了納罕—眼,見他面上並無表情,説道:“我出題之前,有一句話必須問明……”
乾咳了一聲,又道:“納王爺與苦師太之爭被少俠攪散,他們二位當初的約定是否不算了?”
苦師太大聲道:“誰説不算?”
用手一指余天平道:“他如果敗了,苦行庵及呼倫池七條人命聽憑宰割……”
雲中客揚聲插口道:“再加上老叫化、蕭聖、石英、李弓、徐一鳴五個人頭;可是納王輸了呢?”
雲中客雖末目睹余天平顯露功力,但他是何等眼光,早看出余天平內功不在修為有數十年的苦師太之下。
李痕田道:“當然遵守原議。”
雲中客大笑道:“金粉幫主好精的算盤。”
李痕田獰聲道:“精什麼?”
雲中客道:“我們加了五個人頭,你們的賭注不嫌輕了一點嗎?”
李痕田道:“以你之意?”
雲中客道:“至少你與公孫不害、白骨真人三個人頭也要湊湊數。”
李痕田道:“那……”?
“怎麼可以”,四個字尚未出口,納罕已大聲道:“理當如此。”
李痕田身軀一震,顯然他沒有料到有這樣的結果,怔立半響沒有作聲。余天平催李痕田道:“別發怔了,出題吧!”
李痕田定過神來,冷哼一聲道:“巖下有兩根長短精細相同的冰棍,你們看見沒有?”
眾人向下一望,果然懸巖凸出之處的下端,有兩根長短兩丈精逾飯碗,上豐下鋭的冰棍。
兩根冰棍相距約有十丈,是巖上雪水下流凍結而成的,北方冬日,屋檐下常有這類冰棍,只是室韋山位於極北之地特別寒冷,所以凝結的冰棍特別粗長。
兩根冰棍掛在懸巖之下,下面就是深有千丈的絕巖,谷底白茫茫地,全是堅冰積雪,什麼也看不見。?
眾人心裏明白,只要是凡人,任憑他武功再高,掉下去一定粉身碎骨。?
余天平瞥了納罕一眼,見他一臉茫然之色,顯見他也不知李痕田耍弄什麼花樣。
餘天平眼光又移到李痕田面上,冷冷道:“看見了,怎麼樣?”
李痕田詭笑道:“你與納王爺各用一根冰棍,以手握住冰棍尖端,凌空掛着,不準抓住岩石,各憑內力將冰棍融掉,冰棍先化掉的人佔勝。”
雲中客道:“你乾脆叫他們跳巖算了,還比個屁。”
李痕田道:“你是什麼意思?”
雲中客道:“內力融冰,他二人當然辦得到,可是冰棍融掉以後呢?”
李痕田道:“一手融冰,—手內力透過冰棍吸住山岩,行不行?”
雲中客道:“老叫化沒這個本事,你自問行嗎?”
李痕田道:“我也不行,但並不是你我上場,要你操的那門子心?話又説回來,出題目在我,文章做不做在他們。”
這個題目,李痕田也是才想出來的,他見對方憑空增加了六個人,自忖今日之局勝負難料,尤其餘天平自稱獨鬥四喇嘛,硬拚武相,其功力之高可想而知,如將他先行除掉,豈不多增一分勝算。
他知道,納罕的功力僅次於天龍武帝,是天龍國的第二高手,余天平功力再深,究竟只有這一點點年紀,尤其是耐力、長勁,定不是納罕之敵。
所以他才想出這毒辣的主意,他心想余天平一定不會答應,那知思忖之際,余天平聲道:
“納王!我們試試李痕田這絕主意如何?”
眾人一聽,不由大驚,雲中客先與李痕田爭論。
也是藉機提醒余天平,那知他仍然要做這個題目,如今再急,也不便攔阻了。
朱小秋芳心更急,可是當着這麼多人,怎麼好勸止他呢?
“少俠有此雅興,本蕃理當奉陪。”納罕道。
“慢來!慢來!餘少俠既説我這主意出的絕,定是心有不滿,如果有個閃失,又怪我這出題的人不好,不如算了吧!”李痕田面含詭笑,搖手道。
余天平懶得理會李痕田,向納罕道:“納王請!”?
納罕道:“少俠請!”
二人並肩向巖邊行去。
大家緊張地跟在二人後面。
余天平自巖邊輕輕躍下,凌空翻身,右手抓住巖邊,左手握住其滑如油的冰棍中間。
他知道冰棍雖然凍得堅美,但決禁不起百餘斤身軀的重量,當下左手內力疾吐,貫注岩石,他所用的是柔和的吸力,不但使冰棍緊吸岩石,並且使冰棍本身不致折裂。
左手內力吐出緊吸岩石後,右手自巖邊放開,握住冰棍尖端,對納罕道:“在下準備好了。”
在十丈外的納罕也同餘天平—樣,—手握住冰棍中間,—手握住冰棍尖端,含笑道:
“你我一同施功。”?
當下二人—齊功貫雙臂,施起功來。
不一會,發出“吱吱”聲響,冰棍騰騰地冒出水蒸氣。
兩根冰棍就在二人內力催動之下,愈融愈短。
二人右手施功,左手不斷前移,一盞茶時分,兩根冰棍融得只剩三寸,巖上的人情不自禁地喝起採來。
只有苦師太等少數幾個人沒有作聲:
多數的人不知道這正是二人最危險,最艱難的時候。
因為李痕田出的題目太絕,不准他們的手觸及岩石,如今冰棍融得只剩三寸,—齊融光,手上就沒有了可抓之物,如果留下一點點不融,又交不了卷。?
二人同一心意,預備在冰棍化盡那—剎那,立即撤回吸力,翻上巖去。
喝彩聲中,兩根冰棍同是融化,二人腰間疊刀,身形一翻,腳上頭下,倒翻上巖來。
忽然,喝采聲中,爆出幾聲驚叫。
只見納罕雙腳尚未踩定岩石,又甩了下去。
就在此時,一道白光,射向納罕手掌附近。
納罕順手抓住那道白光,將要下墜的身軀,方能穩住。
原來納罕尚未踩到巖頭。
雙方突然離開岩石,正是毫無憑藉,無處着力之時,眼看就要墜下絕谷。
那邊余天平手腳雖忙,眼睛卻沒有閒着,就在危機—發之際,抽出肩後乾坤劍,反手甩出,插進納罕身後岩石之內。
劍身沒入岩石半截,劍柄恰在納罕身旁,納罕順手抓住,只頓了—下,又抽出長劍,縱上巖來。
納罕見余天平站在巖邊,連忙手執劍尖,將劍柄朝向余天平遞了過來,口中説道:“納罕與少俠處於敵對地位,再生之德,難以相報。惟有終生不與少俠為敵,了盡心意。”
余天平正色道:“君子不乘人之危。在下不過是盡了做人的本份,如果在下—時失手,我知納王也會如此的。”
接過長劍插入鞘中。
納罕大聲道:“納罕敗了。”
余天平朗聲道:“你我同時融盡冰棍,理應算是平手。”
納罕道:“納罕若無少俠這柄長劍,已經粉身碎骨,還能不認敗嗎?”
余天平道:“納王先與苦師太拚了四日四夜,真力耗盡,故有此失……”
頓了一頓,正色道:“認真説來,雖是同時融盡冰棍,但在下內力毫無傷損,要佔便宜得多,不説在下輸了,已是納王大量了。”
納罕道:“納罕已經休息半日……”
余天平道:“余天平決不承認你輸了。”
納罕扭頭向公孫不害道:“公孫兄!拿解藥來……”
余天平插口道:“你在履行賭約?”
納罕想了一想,含笑道:“就算與你賭約無關,納罕衝着少俠面上,替他們三人解毒總可以吧?”
這樣一説,余天平自是無話可講。
公孫不害緩緩地自懷中取出—個白玉小瓶,倒出三顆綠色藥丸在掌中。
又緩緩地走了出來,將藥丸遞給納罕,面色如常,看不出異狀。
納罕道:“每人一顆?”
公孫不害含笑點了點頭。
納罕將三顆藥丸遞給余天平。
余天平不敢怠慢,飛身跑進苦行庵,雲中客跟了進來。
余天平正待將藥丸喂三人服下。
雲中客道:“兄弟!靠得住嗎?”
余天平道:“小弟早就想到了,公孫不害雖不可信,但經過納罕的手便不同了……”?
雲中客道:“嗯!公孫不害敢與中原武林為敵,卻不敢得罪天龍國。”
余天平先撬開司馬天戈嘴巴,餵了他—顆藥丸,接着又喂三癲大師與獨腳神丐。
注視着三人,靜待他們醒轉,忽二人呼吸越來越急,尤其面色轉變令人驚怖。
原來,三人自中毒後,面色始終未變,如今竟然泛出灰色,而且顏色愈來愈濃,一僧一丐的功力較差,不一會已經成了黑色。
余天平大驚道:“不好……”
雲中客道:“上了公孫不害的當。”
出手如電,連點三人周身大穴,防止他們毒氣歸心。
在他點穴之時,余天平已經跑出佛堂。
余天平跑到庵外時,只見納罕一般人仍在原地,但公孫不害卻靠近下山路口,立處在納罕之後,距余天平較遠。
余天平叱道:“公孫不害,你雖是邪魔外道,究竟也算一派宗主,怎麼這樣無恥?”
公孫不害沒有作聲。
納罕忙問道:“餘少俠!他怎麼樣?”?
余天平憤然道:“他那三顆藥丸分明又是毒藥,如今三人面上已經成了黑色……”
納罕轉過身來,沉聲道:“拿真的解藥來!”
公孫不害道:“老夫一生從不救人,只下毒,不解毒,沒有解藥。”
納罕厲聲道:“公孫不害,藏邊武林講究真刀真槍,以力服人,最恨暗中搗鬼,你敢假本蕃之手害人,又敢違抗本蕃之命,中原武林能夠容你,天龍國卻容你不得……”
扭頭向白骨真人道:“你是他的引薦人,快與我拿下,還要本蕃親自動手嗎?”
白骨真人搓着手,陪笑勸道:“公孫前輩也是為了王爺才這樣做,既然王爺不喜歡,待貧道勸他取出解藥也就是了。”
納罕厲聲道:“你也違背本蕃的命令嗎?”
白骨真人眼珠亂轉,想是他畏懼公孫不害,但又不敢得罪納罕,一時拿不定主意。
納罕對隔得較近的四個黑衣大漢喝道:“先把公孫不害抓住!”
四個黑衣大漢並肩向公孫不害走去。
公孫不害恨聲道:“化外之人,終於難共大事。”
四個大漢走到公孫不害身前兩丈之外。
“刷”地一聲,一齊抽出長劍。
公孫不害大咧咧,看也不看他們一眼:直待四人走近到只距一丈之處,大袖忽地一揮,並沒有看見公孫不害袖中揮出什麼,但見四個黑衣大漢立即向後倒去。
四人倒地之後,連動也不曾動一下。?
公孫不害獰聲道:“老夫—心為了你們,你們卻不領老夫的情,怪不得老夫下毒手了,還有嗎?來啊?來嚐嚐老夫的手段……”
眼睛一瞪白骨真人,冷冷道:“你怎麼樣?還死心塌地跟着這些喇嘛嗎?”
白納罕命人去抓公孫不害,余天平與苦師太便不再開口,袖手旁觀,因為公孫不害如今成了天龍國叛徒,處置叛徒是別人的私事,不宜過問。
只見白骨真人兩個起落,已經縱到公孫不害身旁。
納罕濃眉雙剔,氣哼哼地走了過去。公孫不害一拉白骨真人,同後退了三步,一面後退,一面用大袖向地面揮拂。
只見他大袖拂過之處,冰雪立即變成綠色,一瞬間,雪地上冒出淡淡的煙霧。
他們退了三步,已經過了下山路口,這塊綠色雪地上的綠霧,構成一道煙幕,正好擋住下山之路。
而下山之路只有一條,其餘三邊都是懸巖深谷,無路可通。
納罕不理會公孫不害做些什麼,提足真氣,貫達周身,大步向前走去。
就在納罕快要踏到綠色雪地之時,陡地李痕田驚叫道:“納王!不能過去……”
話聲中,閃電般飛撲過來,抓住納罕手臂。
納罕切齒道:“本蕃如不能生擒兩個叛賊,誓不生還。”
公孫不害嘴唇一撇道:“就憑你?老夫這‘綠雲瘴’集天下萬毒:你如果活得不耐煩,就闖闖看……”頓了—頓,揚手道:“老夫失陪了……”
一拉白骨真人,向山下走去。
李痕田本來不滿意納罕對公孫不害的處置,所以—直不作聲,可是到了納罕要硬闖‘綠雲瘴’時,他卻不能不阻止了。
因為納罕是天龍武帝的師弟,如果有個三長二短,他怎麼回覆天龍武帝?
他見納罕有不信之意,忙道:“他説得不假,是不能闖……”
他面上擠出一抹笑容,輕輕道:“納王爺!你何必為了外人生這麼大的氣。”
他不敢直接怨怪納罕對自己的人厲害,卻婉勸納罕不要生氣。投靠異國之人對主子是不敢有絲毫大意的。
納罕瞪了李痕田一眼道:“天龍國治下分東土與西土,西土轄境只有藏新青康數地,而東土卻包括了整個中原,大於西土多多,可見聖上對於李王爺倚仗之重,期望之殷,怎麼你也説出這種話來,本朝立國之始,無論對己對敵,必需重信守,否則何以號召天下英豪來歸?……。”?
納罕長篇大論地數落李痕田時,公孫不害與白骨真人已下去數十級,相距路口已有二十餘丈。
余天平卻焦躁起來,暗想道:“如任公孫不害逃掉,司馬老人豈不無救了。”
他忖思至此,上前插口道:“納王!待在下試一試。”
納罕不明白余天平要試什麼,卻禮貌地讓開了去路。
余天平打量了擋住去路的‘綠雲瘴’一眼。
只見霧幕寬有三丈,高達十一二丈,心中已有計較。
“餘少俠!你試什麼?……”納罕道,話聲未完。
余天平卻足下一頓,已如蒼鷹一般,向空中射去。
余天平直拔至十五六丈高空,罡風吹得他儒衫飄飛宛如神仙—般。?
廣場上人無分敵我,誰也沒有見過這等輕功,不禁爆出轟雷般一聲好來。?
余天平提住一口真氣,向前平平跨出八九步,直將虛無飄渺的高空當作康莊大道一般。
余天平如今正在下山路口的上空,他趁着一口真氣未散,一面下樓梯般冉冉走了下來,一面撤出肩後長劍。
納罕、雲中客、苦師太、蕭聖、董小釵、李痕田等看得出神,余天平先後所用的三式身法:第一式叫做“蒼鷹入雲”,第二式名為“凌空御虛”,第三式是“梯雲步”。
這正是武林中失傳已久的輕功。?
公孫不害與白骨真人驚怔得停下腳步。?
一眨眼,余天平已到了公孫不害與白骨真人頭頂三丈之處,只見他腰間一折,倏地變成頭下腳上,右手執劍,左手虛握,直衝下來。?
公孫不害與白骨真人直到此時才驚覺過來。公孫不害忙不迭地大袖雙揮,迎着余天平來勢,揭出兩篷淡綠色的煙霧。
白骨真人大袖一翻,露出一根綠棒,噴出長長的綠火,向余天平射去。
原來……
白骨真人那日在餘府後園被董小釵廢掉武功,又失去哭喪棒與靈火棒,逃回去後遂向天龍武帝哭訴。
天龍武帝初入中原,為了籠絡人心,以絕世武功花費三日三夜功夫,打通白骨真人穴道,恢復了他的武功。
白骨真人緊記着椎心泣血的大恨,在洞庭湖中君山找到隱居的無影毒魔公孫不害,竄掇老魔出山,老魔野心不死,竟聽從他的話,並將新近製成最是厲害的綠雲棒相贈。
白骨真人現用的就是綠雲棒,此棒較哭喪、靈火二棒短小,但毒霧卻大於二棒,如果吸入毒霧香味或被煙霧沾身,立即全身化為濃血,無藥可救。
余天平身形宛如隕星般落下時,已看清二人動作,連忙屏住氣息,右手乾坤劍舞成一團劍幕護住全身,左掌劈出一股勁疾無儔掌風對綠霧綠火湧去。
綠霧綠火怎禁得起強勁的罡風,—接之下,立即倒捲回來。
這簡直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公孫不害與白骨真人一生以毒火毒霧噴人,幾曾被人燒噴過,今日遇上余天平,也是他們劫數當頭,合該命盡。
二人見毒霧毒火倒捲回來,知道此物沾染不得,慌忙退避。
無奈山徑一旁是陡峻的峭壁,一旁是深有千丈的絕谷,除了前行或後退之外,無處閃讓。
山徑狹窄,不能並行,下山之時,公孫不害在前,白骨真人在後,事情緊急,公孫不害向山下跑去,白骨真人倒退上來。
也是二人命該如此,怎麼也躲不過余天平的劍掌。
一陣血雨腥風,夾着兩聲慘嚎,白骨真人身首異處,屍身倒在山徑之上,一顆六陽魁首被長劍削斷,掉下深谷去了。
公孫不害倉皇馳下山之際,背後湧來一陣罡風夾着毒火毒霧,只覺背心一麻,腳下一步踏空,一個身子順着山徑滾了下去。
余天平不料白骨真人與公孫不害這等不濟,雙足點地之時,雙眼一瞥無頭屍身,猛想起丐仙的警語,心中不禁升起—股愧疚之感。
心有所思,腳下卻未停着,忙又去追公孫不害。
公孫不害身軀在山道上翻滾,一直滾完三百多級山徑才停住。
余天平見公孫不害衣衫破碎,遍體創傷,雙目緊閉,喝道:“拿解藥來!”
公孫不害不但不答,連動也沒有動一下。余天平哂笑道:“你也是成了名的人,也裝死耍無賴嗎?”
他以為憑公孫不害的功力,這幾百尺山道碰擦之傷,決要不了命。
又等了一會,余天平俯身細看,公孫不害鼻息全無,才知他已氣絕。
只聽苦師太合什嘆道:“天理昭彰,報應不爽,玩火者死於火,弄毒者死於毒。”
余天平抬頭—看,苦師太、雲中客、納罕、李痕田、蕭聖、董小釵、朱小秋等已到了面前。石英等人和一些黑衣漢子尚在峯上,許是要等綠雲瘴被山風吹盡才能下來。
余天平方知公孫不害死在他自己的毒火毒霧之下。
納罕皺眉道:“如今他死了,解藥也完了。”
雲中客道:“搜他身上看。”
余天平正要伸手。?
雲中客道:“不能用手,此人用毒成名,不可不防。”
取過余天平長劍,挑開公孫不害衣襟及內衣尋找,果然內衣口袋內掉下兩個白玉小瓶。?
小瓶上都有標籤,—個寫着“迴天丸”,一個寫着“斷魂散”。
雲中客撿起兩個小瓶,從那個標有“迴天丸”的小瓶倒出幾顆藥丸;這幾顆顏色碧綠的藥丸倒了出來,立刻散發出一陣幽香。
余天平不由—怔道:“這不是剛才他給司馬前輩他們的藥丸嗎?”
納罕濃眉緊皺道:“是啊!原先那三顆倒出來時,也有一陣幽香。”
雲中客道:“如果是毒藥,怎麼取上這樣好聽的名字?”
余天平想了—想,自雲中客手中取過那標籤令人膽寒的小瓶,也倒出幾顆藥丸在掌上。?
幾顆藥丸—滾出來,立即發出一陣惡臭,人人為之掩鼻,余天平正想連瓶帶藥一齊摔下山去,陡地心中一動,拈起—顆,用舌舐了舔。?
只覺舌尖上有股又苦又澀的味道。余天平暗忖道:“良藥苦口利於病。”口中卻説道:
“這是解藥。”?
雲中客道:“怎見得?”
余天平道:“公孫不害故弄玄虛,將標籤反過來貼,同時也將藥丸氣味顛倒來配,使別人不察,上他的當。”
雲中客搖頭道:“不對!他怎麼料到他會暴屍荒野,任人來翻他的口袋?”?
余天平道:“他哪裏料到有這樣的下場,老魔不是説他一生從不救人嗎,我猜想,—定是預備情勢難卻的時候,拿來應付—下,就像剛才納王要他拿出解藥時一樣……”
説到此處,想起佛堂內三人不能再耽擱了,急忙改口道:“司馬前輩他們沒有解藥也是死,何不用這臭藥試試。”説畢,如飛一般馳上峯尖。
眾人又尾隨着跑了上去。余天平趕到佛堂,司馬天戈三人全身已經黑得像炭一般,忙解了三人穴道,撬開牙關,一人餵了一顆。
這藥丸餵了下去,果然有了轉機,三人身上黑色漸漸轉淡。
約莫有一頓飯時分,三人口中狂噴又腥又臭,其黑如墨的黑水。
黑水吐盡,三人身上及臉面黑色才完全退去。
又隔了好—會,三人先後籲出—口長氣,醒了過來。
雲中客知道他們受創甚重,自懷中取出幾顆培元固本的丹丸發給三人服下,並囑閉目調息。眾人悄悄離開佛堂,只留下齊婆打掃地下。
走出庵外,只見納罕與李痕田看着倒在地下的四個黑衣大漢,束手無策。有些黑衣大漢正在峯下掩埋公孫不害與白骨真人的屍體。
余天平看在眼裏,對於納罕對人的忠厚又增加一分好感。余天平將那標有“斷魂散”的小瓶,遞給納罕道:“在下料得不錯,這瓶內果然是解藥。”
納罕接了過來,一面命人喂那四個黑衣大漢服藥,—面嘆道.“公孫不害所用之毒,以最後一次的綠色瘴毒為最厲害,也就是它要了他的命,真是作法自斃。”
余天平道:“公孫不害與白骨真人雖是中土之人,但已投效天龍國,在下今日擅自出手,實因事急,尚請納王爺鑑諒。”
納罕笑道:“餘少俠哪裏話來,天龍國所用之人良莠不齊,事後納罕輕功不濟,又不能親自除奸,反勞少俠手腳,納罕殊感歉然。”
納罕説着無心,李痕田聽者有心,只見他面上一陣青,一陣紅。
隔了一會,納罕又道:“餘少俠的輕功,使納罕開了眼界,不過我知道,那三式輕功早已失傳,即使令師尊朱大俠亦不擅,不知少俠從哪裏學來?”
余天平在逼不得已情形之下展露了丐仙的絕藝,事後料到苦師太、雲中客等—定會問,卻想不到竟是納罕先開口了。目光一瞥,苦師太、雲中客等就在身後,心想趁此婉拒了納罕,免得他們以後再問。?
當下尷尬地笑道:“天龍國與中原武林雖然勢同水火,不能兩全,但在下對於納王爺的坦蕩胸懷與俠義肝膽仍深欽佩,承蒙下問,本應掬誠相告,無奈在下曾經應允過人,縱系至親骨肉亦不得泄露,方命之處,尚請納王爺恕宥。”
納罕豪邁地笑道:“哪裏!哪裏!納罕多口……”頓了一頓,又道:“納罕此次出關,損兵折將,—事無成,實愧對聖上,加之為了實踐終身不與少俠為敵之諾言,決心入關後,即遄返藏邊隱居,不再出世,但納罕平生,有仇必報,有恩必償,而此次少俠對我有救命之恩,納罕再四思量,如不清還,將留終生隱痛,希望少俠能賜我補償之機,以了心願。”
余天平道:“在下早已説過,俠義道中人應該如此,在下也不過是盡了本份,納王何必一提再提。”
納罕卻堅持原意。余天平陡地想起田玉芳仍幽禁在東土王別府道:“既然如此,在下有一事相煩。”
納罕大喜道:“什麼事?”
余天平道:“此事很難,因為納王爺作不了主。”
納罕急道:“誰能作主?”
余天平道:“東土王。”
納王望了李痕田一眼道:“李王爺與我是至交,我的事就是他的事,餘少俠快講。”
余天平道:“請東土王還他義女田玉芳的自由,任她自己的意志做人。”
納罕問李痕田道:“是被聖上收為郡主的田玉芳嗎?”
李痕田當下將田玉芳的身世説了一遍,與從前蕭聖説的完全—樣。
納罕道:“請李兄賜我一薄面。”
李痕田為難地道:“詳情此時不便奉告:”
納罕道:“事無不可對人言,一切由本蕃擔當,李兄但講無妨。”
半晌,李痕田才皺眉説道:“納王交待,本應遵命,但聖上命她在餘少俠身上追出魚腸金鏢,她一再不能完成任務。還有,文相亨里斯在羅浮七俠手中取過來的乾坤劍,又被她送還餘少俠,延誤聖命與私通敵人兩罪併發,是聖旨囚禁,我也無可奈何。”
這些都是天龍國隱密之事,可見他是被納罕所逼,才説出來的。
納罕毅然道:“少俠放心,此事包在納罕身上,終南大會之前,吶罕一定奏明聖上,保證田玉芳得以自由。”
余天平道:“瀟湘漁隱沈滄波,白衣龍女柏青青二位前輩在天之靈,亦當感激納王爺深仁厚德,在下先行謝過。”
納罕道:“餘少俠也是豪爽人物,何必客套……”話聲—頓,長大地嘆了一口氣道:
“納罕好恨!”
余天平一怔道:“納王爺恨什麼?”
納罕道:“納罕一恨限於情勢不能與你相交,二恨相逢太晚又太短暫。”
説罷,向眾人拱手作別。余天平、苦師太等一齊還禮,大家皆料不到一樁血雨腥風的大事化於無形。
雲中客想提出丐幫密雲分舵眾弟子之事質問納罕,又覺在此和悦的氣氛中實在不當,終於忍住了。
蕭聖本想告訴李痕田,他送來的婚禮,預備在終南大會時退還,也因礙於納罕面子,忍住未説。
那四個大漢業已醒轉,有人攙扶着向山下走去。天龍國一行人走了約有半里多路。
余天平忽然心中一動,高叫道:“納王爺請轉!”
納罕應了一聲,命大隊繼續前行,單身跑了上來。
余天平迎了下來,眼看大家相距已遠,才肅然道:“在下有一事相詢,納王爺認為可以相告,便煩告知,否則便作罷論。”
納罕見余天平説得鄭重,笑道:“納罕視少俠為平生惟一知己,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問罷。”
余天平道:“天龍帝接連派東土王妃、田玉芳、閻王鞭莫良、白骨真人、金銀銅鐵四位禪師追索魚腸金鏢想必知道魚腸金鏢的用途?”
納罕大奇道:“魚腸金鏢在你身上,你會不知道用途?”
余天平擲劍救了納罕一命,納罕感愧萬分,—場生死搏鬥和氣終場。余天平不明瞭天龍國為何要追索他的魚腸金鏢,以此詢問納罕,魚腸究有何用?納罕對余天平身懷魚腸金鏢而不知用途,大為奇怪。?
余天平道:“雖聽説過,但那些人説得不詳細,也未必確實。”?
納罕道:“我聽聖上説過,魚腸金鏢是開啓一座山洞的鑰匙……”?
余天平插口道:“山洞?不是寶庫?不是藏有武林秘芨與寶刀寶刃的寶庫嗎?”
納罕道:“他只説是山洞,未説別的。”
余天平道:“那座山洞在什麼地方?”
納罕道:“他不肯説。”
余天平道:“那麼他知道在什麼地方羅?”
納罕道:“他想必知道,有天,我見他與白骨真人説魚腸金鏢的事,我一時好奇,問他山洞在什麼地方,他卻不肯説。”
余天平道:“這就怪。”
納罕道:“怎麼?”
余天平道:“武帝所説的與別人説的不盡相同。”
當下將董小釵那日述説苦師太説過的話,説了一遍。
納罕歉然道:“聖上性情很執拗,他不肯説,再問也是枉然,此事納罕實無能為力。”
余天平道:“納王爺毋須不安,今日之言,在下已受惠良多:”
他這話確屬實情,魚腸金鏢是洗雪他恩師沉冤的惟一線索,無奈無人詳知它的底細,就連中原第一高人苦師太也不清楚。
如今聽納罕一説,似乎天龍喇嘛知道得很多,也似乎他與此事有關連。
否則不會派遣這麼多人來追索,更不必對他的師弟隱瞞。
納罕見余天平沒有別事,二度告辭,下山去了。
余天平回到峯上,眾人已進入苦行庵。
他到了佛堂,便先向苦師太道:“前輩知不知道以魚腸金鏢為鑰匙的那座寶庫在何處?”
苦師太不答反問道:“魚腸金鏢在你身上?”
余天平道:“是的。”
苦師太皺眉道:“你……”
余天平明白苦師太心意,正色道:“晚輩生性淡泊,並無窺寶物之心,只是此物包括先師十載沉冤,不得不查根究底。”
苦師太這才説出實情,但內容與那日董小釵所説相同。
最後這位空門俠隱又道:“這些情形是我一位方外老友吳不曉告訴我的,他遍歷宇內名山大川,武林中事他鮮有不知者,可惜他年前已作古,無法對證了。”
余天平十分懊喪,苦師太這條線索,也只到此為止。
苦師太道:“正是為了此事。”?
當下將納罕所告説了。
苦師太沉吟了半晌道:“天龍喇嘛確是一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奇人,終南會上,不妨激他一激,他如肯説出來,追查起來就方便多了……”
話聲一頓,扭頭望見司馬天戈等三人已經睜開眼睛,忙道:“司馬老人人老心不老,人在世外,心在人間,所以又號陸地神仙,江湖上事他罕有不知者,你不妨請教請教他。”
司馬天戈苦笑道:“你們説的我都聽見了,慚愧,老朽知道也是死鬼吳不曉説的。”
這百年人瑞司馬天戈也不知道,余天平還有什麼説的。
余天平與三人寒暄過了,又對陸地神仙司馬天戈説過:“日前承蒙前輩關心,派三癲大師與申大俠援救小侄,感激之至。”
司馬天戈道:“可惜他們兩個丟人現眼,沒有把事辦好。”
三癲大師與獨腳神丐尷尬地笑了笑,當着司馬天戈的面,他們也收起玩世不恭的態度。
司馬天戈又道:“豈但他們,老朽又何嘗不丟人現眼,此次若非賢侄來救,司馬天戈,已是枉死城中的新鬼了。”
苦師太將余天平苦拚納罕之事告訴了司馬天戈,又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你我都老了,不中用了,若非他仗義救納罕,化干戈為玉帛,今日還不知是怎樣收場呢!”
這位空門俠隱目睹余天平的神功,也不由感慨萬端。
余天平肅然道:“二位前輩謬讚了,終南之會事關中原武林之存亡絕續,尚求二位前輩出山主持大局。”
司馬天戈道:“天龍國既不放過我,我只好湊湊熱鬧了。”
苦師太道:“天龍喇嘛欺人太甚,我也非去不可,不過中原武林主盟之人,卻不能由我們這些老弱殘兵充任,應該找—個年富力強,精強幹練而武功又精湛的人。”
她雖未明言,但所指之人已呼之欲出。雲中客道:“老夫認為余天平老弟最合資格。”
余天平大急道:“小弟是何等之人,怎敢當此重任?雲大哥取笑了。”
苦師太與司馬天戈齊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雲老幫主所云十分恰當。”
他二人口中説話,心內卻在嘀咕,怎麼余天平稱雲中客為大哥呢?
余天平忙道:“中原武林德高望重之土,比比皆是,余天平年青識淺,決不敢僭越。”
蕭聖見余天平又急又窘,忙道:“好在少林大覺禪師約期已近,我們到嵩山會齊各派掌門後再議如何?”
苦師太等皆無異議,眾人又敍談些別的事情,直至深夜。
次日清晨,苦師太交代齊婆一番,與司馬天戈隨眾人進關。
眾人如期趕到嵩山,只見道上來來往往俱是各大門派門下,人數確實不少,但皆系庸碌之輩,不由想起,近年各大門派衰敗不振,實由於缺乏傑出之士。
武林中的事比風傳播還快,余天平在關外殺白骨真人與公孫不害,勝一字並肩王納罕的事,江湖上人幾乎無人不知。
余天平走在路上,不少人向他注視,不少人向他作禮,幾乎忘了他旁邊還有苦師太、司馬天戈、雲中客、蕭聖、董小釵這些蓋世的高人。
余天平不論識與不識,一一答禮,毫無驕矜得意之色。才到山腳,便見到汪劍志自半山飛奔下來。
余天平替汪劍志延見過眾人以後,便道:“汪大哥,你早就來了?”
汪劍志道:“愚兄到此不久,百草夫人見會期將屆,而你尚未到洛陽,算準你是因路程遙遠來不及回來,定必逕直到嵩山來赴會。”
余天平道:“百草姊姊來了沒有?”
汪劍志道:“家中有這麼多的事,還有伯母大人需人奉侍,她怎麼抽得開身?”
余天平輕輕道:“飛雷怎麼樣了?”
汪劍志低聲道:“已經制成二百具,經普達改良後,方向可以事先定好,愚兄試過,五里之內百發百中。”?
余天平道:“辛苦大哥了。那紅樓主人呢?”?
汪劍志道:“百草夫人對紅樓主人説:‘殺害九派掌門的真兇一日未獲,九派之人一日不會忘記你金大東曾經暗藏九派掌門兵刃,—日不會對你釋去嫌疑,你雖不畏懼他們,但如今當前大敵是天龍國,中原武林切不可在此時引起內亂,所以你不去為宜。’金大東認為她的話很對,同時他自己也不願來。”
説話之間,已近半山,只見少林寺中—大羣人趕了出來。
遠遠看出這羣人正是當今武林各派宗主及一些山林逸隱。
計有少林掌教大覺禪師,武當掌教離塵子,峨嵋掌門四明師太,青城掌門木元道長,衡山掌門鐵觀音李吟鳳,華山掌門黑衣孟嘗柳莊,漠北狂堡主麥一坤,東海濱連雲堡主李異,丐幫現任幫主林錦州,另外一些隱跡多年的武林前輩。
就江湖上最負盛譽的九派四堡一樓來説,只除了崆峒掌門美髯公歐陽午及紅樓主人金大東未到,九龍堡主一字劍管亥失蹤外,完全到齊了。
這些人余天平有見過的,有不認識的。
司馬天戈與苦師太領着眾人迎將上去。
中原武林精英差不多都到了。
大家—番介紹,一陣寒暄,但最受人注目和推重的仍是余天平:?
少林方丈延請眾人主持,徑走正殿上落座,各派門下就在殿外相侯。
老和尚以地主身份將召開會議詳細報告給眾人知道。
大覺禪師的報告,歸納起來,重要的共有四點:
第一點:終南大會只有一月之期,中原武林仍然羣龍無首,必須先決定領導之人。
第二點:如何對付天龍國,大會中必須商定,以免臨時倉皇失措。
第三點:九派掌門遭害,金大東有重大嫌疑,但紅樓已淪於敵手,他本人寄居餘府如何處置,應請公決。
第四點:九龍堡仍陷有不少江湖同道,是否應在終南大會之前營救,亦請公決。
報告完了,眾人紛紛議論起來。
眾人明白,大覺禪師將推舉領導之人列為第一點,是想會議有人主持,以免各説各的,談不出一個頭緒來。
武當掌教首先起立,朗聲道:“貧道願擁戴終南派余天平少俠為中原武林盟主,其理由有三:第一就膽識而言,天龍侵中原以來,敢與天龍國為敵者,幾乎只有餘少俠一人……”
話聲—頓,眼光掃過在座羣豪,他見眾人個個注意在聽,接着道:“第二,就武功而言,餘少俠獨挫金、銀、銅、鐵四個禪師,酣戰武相哈未裏折服一字並肩王納罕,掌震無影毒魔公孫不害,中原武林還沒有第二人能做得到。第三,就氣度而言,九龍堡救鐵面韋陀金天鐸大俠,還有羅浮七劍中的老三汪劍志,以及太華峯不計舊怨救紅樓主人,大興安嶺救助苦師太與司馬天戈兩位前輩,苦行庵前飛劍救納罕,這種胸襟非常人所能及……”話尚未完,眾人已經歡呼起來。
余天平急忙站起,大聲道:“在下年輕識淺,如由在下來執牛耳,不僅遺羞武林,而且讓天龍喇嘛知道,也要笑中原武林做事形同兒戲,求諸君以大局為重,另選賢能。”
大覺禪師離余天平最近,用手按他坐下,大聲問眾人道:“諸君有不同意離塵子道友意見的嗎?”
一連問了三遍,無人作聲,大覺禪師道:“眾望所歸,少俠再要推辭便是看我等不起了。”
余天平正要開口,司馬天戈已搶先站了起來道:“武林無長幼,達者為先,如不是賢侄這身藝業,老朽屍骨早寒,老朽今年百歲缺—,年齡不能説不大,可惜光憑年歲卻擋不住公孫不害的毒霧啊!”
司馬老人這番亦莊亦諧的話,説得羣眾大笑起來。
苦師太接着立起道:“江湖無是非,強者為尊,司馬老兒説得不錯,你就不必再謙了。”
眾人又是一陣歡呼,原來有一部份人當真認為余天平年齡太輕,不甚允當,但聽到司馬天戈與苦師太這兩位前輩奇人都這樣説,一顆心也就踏實了,跟着吶喊起來。
歡呼之聲響徹雲霄,清靜的少林古剎,千百年來從未這樣熱鬧過。
余天平望望身旁的朱小秋,朱小秋兩隻大眼睛裏,滿含淚水,她是喜極而泣了。
朱小秋含淚點了點頭。
余天平又向蕭聖、董小釵、汪劍志望去,三人一齊點了點頭。
汪劍志臉上的肌肉不住抽動,眼眶中濕潤潤的,這位鐵錚錚的硬漢,也為生死與共的盟弟,高興得不知怎麼是好了。
余天平緩緩地站了起來,滿面凝重之色道:“承蒙各位前輩與各位朋友錯愛,在下不能不免為其難,不過先師與九大門派之事尚未清了,這盟主一席目前還不能接受,在下只能應允在終南大會上負統籌全局之責。
眾人猶待不依,大覺禪師插口道:“餘少俠既如此説,足證他心地光明,我們就依了他吧。”
説着向廊下的小沙彌施了一個眼色,小沙彌輕輕叫了一聲,立即有一箇中年和尚抱了一個綠色的玉盤走了進來:
盤中滿滿地盛着一盤清水,大覺禪帥在小沙彌手上取過一柄小刀,撈起衣袖,用刀尖在手肘上刺了—下,鮮血灑到綠玉盤中。
大覺禪師瀝過血,肅然道:“少林主持大覺,僅代表少林兩個僧眾,歃血為盟,從今日起,願聽餘少俠驅策,如有三心二意,神天不佑。”
在座羣豪,逐一刺血,也逐一宣誓。小沙彌又分發在座各人,一人一個酒杯,羣豪各用酒杯在盤內盛了一杯血水,—飲而盡。
近百年來,—盤散沙般的中原武林,到現在為止,才有—個團結的局面。飲完血水以後,眾人才安靜下來,並請余天平説話。
余天平道:“關於大覺禪師剛才所提第二點如何應付天龍國之事,在下希望各位交在下處理,不必商討,因為人多口雜,萬一泄露出去,甚是危險,總之在下對天龍國的各種火器及機關消息均甚熟悉,各位儘可安心。”
大覺禪師及離塵子知道余天平的能耐,領先同意,眾人見二位掌門如此,自是無話可説。
余天平談到第三點,又道:“金大東前雲九派掌門是他所殺,以在下判斷,像一時氣憤之言,在下認為另有真兇,雖然真兇做得隱密,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相信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在下已疑及—人,但尚無真憑實據,不敢妄言,各位相信,在下定可將真兇找了出來,否則在下對九大門派之人必有交代。”
他疑心而未説出的真兇就是天龍帝,他細想過,何以別人説是寶庫而天龍帝獨獨説是山洞呢?何以世上只有他一人知道山洞的地點呢?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宇內武林人物中,只有天龍武帝的武功,能—舉殺死九位掌門,而不落—點痕跡。
九派之人見余天平説得這樣斬釘截鐵,而他們本身又束手無策,自然不好再説什麼。
第四點,營救九龍堡中人之事,大家意見不能一致,有人主張立即前往,有人認為會期前不宜輕動,反正九龍堡中人的性命與中原武林息息相關,終南大會如能勝了天龍武帝,九龍堡之事也迎刃而解了。最後決定,候終南大會後再説。
余天平又提出各門派叛徒處理的問題,各派意見又不—致,有的主張從嚴,有的認為宜予從寬,余天平折衷雙方的意見,決定被脅不究,甘心投靠異族者懲罰。
其餘有關赴會之注意事項也有安排,會議完畢,大覺禪師大排素席待羣豪。
酒席宴前,羣豪一一向余天平敬酒,衡山派女弟子魏無雙、高紅玉、楊一枝也來道賀,余天平仍如往常一樣,謙虛有禮,毫無自滿之色。
歡聚了一日,各人分途回去,余天平等迴轉洛陽。
余天平因終南大會之期只有一月,邀苦師太、司馬天戈、三癲大師、獨腳神丐同去洛陽,司馬天戈三人自是肯了,苦師太自經此變,性情改了很多,也欣然同意。
一行人走到距離洛陽還有十里之遙,忽然道旁涼亭內有個苗條的青色身影閃向亭後樹叢中。
董小釵距涼亭較近,看得真切,叫道:“你……”
“你”字甫出,一朵紅雲似的,飛撲樹叢,不多久,董小釵自樹叢中牽出一個青衣少女,老遠便叫道:“弟弟,田姑娘要走呢。”?
原來那青衣少女正是東土王李痕田的義女田玉芳。朱小秋跑了過去道:“田姐姐!你為什麼要躲開?”
她知道田玉芳的身世與她一樣,觀感就為之一變,第二次在孟家樓因為見面時便談得很投緣了。
眾人一齊迎了過去,余天平道:“田姑娘……”
田玉芳螓首一低道:“我……我……自慚形穢。”
後面那四個字,輕得像蚊子哼—樣,苦師太上前握住田玉芳的手道:“田姑娘!你認得我嗎?”
田玉芳妙目註定苦師太面上,肅然道:“你老人家是苦前輩。”説畢,拜了下去。
苦師太連忙扶起,揚聲大笑道:“好眼力!姑娘蘭心慧質,我見尤憐。”?
又替田玉芳引見了司馬天戈等人,又接着道:“姑娘原是我道中人,如今覺悟了過來,正該引以為榮,還自卑什麼?”
司馬天戈也在一旁勸解,田玉芳的情緒才漸漸安定下來。
余天平道:“田姑娘!天龍帝還你自由了?”
田玉芳道:“蒙公子説項,我倒是自由了,但納罕王爺卻受了連累:”?
余天平道:“為什麼?”
田玉芳道:“納王爺回來以後,將關外之行經過稟告武帝,武帝對於納王爺損兵折將,未能達成使命,都還不十分生氣,最使武帝震怒的是應允少俠還我自由……”
余天平插口道:“他既已震怒,怎肯讓你自由?”
田玉芳道:“武帝説,如此重大之事,納罕竟然擅自應允,實在罪無可恕,應受重懲,但這是本朝的私事,為了本朝的信譽,明知他錯,也要做到,所以武帝還是放了我了。”
余天平道:“如此説來,天龍喇嘛還有幾分正氣,他怎樣懲罰納罕?”
田玉芳道:“削去王位,降三級,改封昏庸侯,逐回藏邊,罰在天龍寺面壁—年,靜中思過。”
余天平嘆道:“我害了納罕了。”
苦師太道:“不然,我看得出來,納罕生性恬淡,並不熱中功名利祿,罰他回藏靜修,在他還是求之不得哩。”
余天平道:“話雖如此説,但晚輩總不免耿耿於心。”
田玉芳道:“受罰的還不止納王爺一個哩。”
余天平道:“還有誰?”
田玉芳道:“武相哈未裏,武帝怪他不該放了金大東,狠狠地申斥了一頓,命他帶罪立功。”又對余天平一笑道:“武帝恨你恨之入骨,誓言終南會上,必定親手殺你。”
余天平豪邁地笑道:“大丈夫只要死得其時,死得其所,死又何懼?終南會上他不找我,我也要找他。”
立談多時,引了不少行人駐足而觀。
余天平一看勢頭不對,忙邀約田玉芳去洛陽,田玉芳本來不肯,禁不起朱小秋與董小釵一再攛掇,只好肯了。
回洛陽後,余天平將公私事務交由蕭聖、董小釵、百草夫人料理,自己加緊演練丐仙神功,以備終南會上與天龍武帝一較高下。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之間,只離終南大會之期尚有五日。
嵩山會上,余天平曾通知中原武派,屆時各自前往。如今會期已近,而洛陽距終南路又不近,行期不能再事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