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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那是一句題在山徑小道上的跋詞,此地無山無幽,但夏志昌卻為之會心一笑,假如這是通向地牢的入口,那四個字實在太適合了,至少這題字的人很風趣。

    他把耳朵貼在石板上聽了一下,有一陣嗡嗡之聲,證明裏面是空的,但是如何打開呢?

    他找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機關,就在不遠處有一隻石凳,不是放在地上而是平埋進土中。

    石凳面上有泥土,旁邊卻很乾淨。

    這是一點很不為人注意的細節,夏志昌卻看到了,想到了,石凳面上有土,證明無人去坐,周圍很乾淨,證明常有人用手去摸的。

    這張石凳高不過兩尺,半尺陷入土中,大半截在外,人必須彎腰伸手才能摸得到。

    誰會在花園中經常去摸一張凳子,除非是有特殊的目的,而塔拉爾宮中,也有一些機關門之類,是用輪盤作開關的,這石凳分明也是一個輪盤的裝置。

    轉動石凳一定可以打開石門,夏志昌雖然發現了開關,卻沒有急着去開門。

    這兒未設巡守,卻又擺着一個非常明顯的開關,顯然不是對方的疏忽。一條較寬的路,直通到石板前,另有一條較小的路,直通向石凳。

    這就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安排。

    石板上那四個字都足有西瓜大小,老遠都可以看得清楚。自沒有必要走近去看,縱或有人要欣賞一下那書法及雕刻,但絕不會天天有人如此,更不會有很多人如此,而這條路,卻已在硬黃土上深陷一條溝痕,卻是很多人硬走出來的。

    這很明顯的,表示出這塊石板後,一定別有文章,石牢下既關了兩個非常重要的人質,上面卻又不設警衞,這究竟是用意何在,想想就容易明白了。

    夏志昌觀察了一陣之後,忽地心中一動,原來他又有所發現了,其實那並不算什麼了不起的大發現,只不過是一片小魚池,以及一條小水溝而已。

    魚池是人工挖出來的,大約有三丈多見方,呈不規則的圖形,有一道小小的水溝把溢出來的水流走。

    在水溝的一頭,卻是水源的進口,那是一支粗毛竹管,由假山上接過來,至於這水又從何處流到這兒來,夏志昌卻不去管它,他所要利用的,就是那根進水的長竹管,而他所謂利用,也不過是把它移了一個位置。

    毛竹管長有五六丈,把中間的竹節打通了,以為引水之用,然後再一根接一根,直通水源把水引來,夏志昌搬了個方向,只是把水流向了另一個地方。

    那也是一根毛竹管,深插進地下,只露出了尺來長的一截,栽立在草叢中,每隔半丈就有一枝。

    那是一條土壟,一般人看了都不會在意,也不會去窮究毛竹的用途,那也可能是植在地下打樁用的……

    但是夏志昌想了片刻,就看這地下並沒有打樁的必要,那些粗竹樁可以説是毫無用途,但是在青海,這種粗大的毛竹管卻十分的名貴,不應如此用來浪費的,除非地下是地室,這些竹管就可以作通氣之用了。

    因此他移動了那根進水的水管,對着地上的一根竹樁把水灌了下去。

    果然,他的猜測沒有錯,源頭的水不斷地引來流進了竹管,也沒有灌漏,水不斷地流下去。

    做了那步工作後,他就在另一根竹樁處用耳朵靜靜地聽着,首先入耳是嘩啦啦的聲音。那是水流落底的聲音,沒多久,他終於聽見有人問道:「這是什麼玩意,快去看看。」

    沒多久,就有一個人急急的報告説:「胡三爺!不!不好了,是通氣管那兒漏水下來了。」

    「胡説!那怎麼會呢,通氣孔怎麼會有水的。」

    「是真的,水流得好急,水柱粗得像海碗似的,那兒離着魚池近,別是魚池通了。」

    「別亂説,魚池離那兒還有一丈呢!」

    「三爺!水是從底下漏過來的,只要有縫,就能流過來,以前不也是常有這種情形嗎?這次可厲害了,整條水柱兒倒下來,你看,水都淌過來了,咱們快出去,要是灌漏了,這兒就慘了。」

    「不準亂動!外面好像不久前傳過來槍聲,準是有人闖來了,這會兒正亂着呢!你一闖出去,咱們的安排就白費心思了。」

    那漢子不敢開口了,水聲更響了。

    又過了一會見,另一個聲音道:「三哥,我看不對勁兒,水已經漏到腳背了,準是魚池通了底,要是一直灌下來,咱們可得活活的悶死在裏面了。」

    「老四!你別自己人起鬨好不好,這底下比魚池大個兩三倍呢,就算整個魚池的水都流下來,也灌不滿的。」

    「三哥,咱們這地室雖然此魚池大,可是你別忘了,魚池的水是用竹管由外頭河裏接過來的,不斷的朝裏灌,沒多久就能灌滿的!你會游水,我可是個旱鴨子,我得上去了。」

    由一丈青先前跟人的談話,夏志昌已經知道這底下有六個人,四名槍手,還有兩名頭目,一個姓胡,排行老三,一個姓葉,排行老四,這兩個傢伙跟那個叫許武的傢伙,都是到客棧去擄人的,功夫很不錯。

    現在聽聽,果然有些道理,他們相當鎮定,處在這種狀況下,居然還沒有亂,只不過那個姓葉的傢伙,有點沉不住氣了,在這種情形下,只要有一個人亂了,就表示鎮定不久了。

    他在暗中笑了笑,花園的另一頭,許武已經跟哈吉泰爭論了起來。

    哈吉泰來要人,許武則不肯交,要他把夏志昌的下落交出來,作為換人的條件,哈吉泰不肯,堅持要進來搜查帶人走,雙方雖是在言詞上爭得激烈,卻沒有像要動手的樣子,哈吉泰叫得兇,他的那些弟兄們也都在鼓譟,把園子裏埋伏的暗卡都吸引了過去。

    這些聲音,在底下是聽不見的,因為下面也開始吶喊得厲害,是葉老四一定要出去,胡老三卻不準。

    不過情勢對葉老四漸為有利,那四名槍手因為水勢愈漲愈高,已經淹到小腿肚子上,而且孫小琴的聲音,也夾在裏面罵開了。

    一名槍手道:「三爺!你要我們守在底下對付來人,現在敵人沒來,你卻沒理由要我們硬泡在水裏呀!」

    胡三的聲音很憤怒:「媽的!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王爺平時大魚大肉,大把銀子,花不溜丟的姑娘供養着你們,就是要你們賣命的,一點水就嚇着你們了。」

    葉老四的聲音道:「三哥!這不公平,這四個弟兄是我帶來的,我敢擔保他們都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可是你不能沒理由的要他們賣死命,點子如果來了,上去也能拚命,在這兒活活淹死卻太沒價值了。」

    「還早呢,這點水淹不死人的。」

    「三爺!開門的機關不過才兩尺來高,已經去了一半了,若是水把機關淹掉了,操縱失靈,咱們可只有活活淹死一條路了。」

    葉老四道:「三哥!你要留下你一個人留下,我可要帶人出去了。跟我走!」

    胡三連叫了幾聲,大概沒人理他。

    胡三只得道:「老四,你先帶兩個人上去看看,我覺得這淌水來得離奇,怎麼不早不晚,剛好趕在這節骨眼上淹來呢?」

    夏志昌知這機會已經成熟了,悄悄地來到那個出口的地方,沒有多久,只聽到一陣吱吱格格的聲昔,先探出了一個人,看了一下道:「四爺!沒人。」

    底下有人道:「出去瞧瞧是怎麼回事兒。」

    他們還是很謹慎的,先是一個上來,隔了一會兒才又出來了一個,兩個漢子手中都拿着槍,他們張望了一下,雖是花園那邊有爭吵聲傳來,這兒附近卻是靜悄悄的。

    一個漢子終於看見夏志昌所移去的水管,才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這是誰在開玩笑。」

    兩個人都跑過去要搬開那支毛竹管,灌滿了水的竹管相當沉重,夏志昌天生神力,一個人搬得動了,一個漢子卻沒這份勁兒,他搬了一下,只把水管推開了,水仍是在流着,他又道:「快來,幫我搬回魚池去。」

    兩個人都彎腰動手,為了搬水管,他們的槍都收了趕來,夏志昌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他飛快地過去,毫無聲息,掩到兩個漢子身邊道:「放下,別去管他。」

    那兩個漢子還以為是葉老四來了呢,抬起頭來,還沒開口,夏志昌雙掌翻飛,每人喉頭都着了一掌,一聲不吭就向後倒去。

    要是哈吉泰,必定每人給他們一支袖箭,輕而易舉地解決了,但是夏志昌卻不願隨便殺人,這一念之仁,為他自己帶來了麻煩。

    葉老四悄悄地掩了過來,他也夠陰的,居然一聲不響,夏志昌砍倒了兩個人,他卻拔出短刀,對準腰眼上急刺過來。

    刀風臨體時,夏志昌已經有知覺了,他可以躲開,但是他做了件很冒險的事情,如果一躲,那傢伙刺空了,必將聲張起來。對救人的工作就沒那麼順利了,因為胡老三還帶了兩名槍手,在底下看守着人質。

    假如他拿人質來威脅夏志昌,夏志昌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所以他一咬牙,只扭開腰眼,硬用後背來捱了那一刀,同時伸臂一勾,將葉老四的脖子勾住了。

    葉老四一刀扎過來,以為十拿九穩了,手底下又加了兩分勁,疏於本身的防備,脖子被夾住了,連忙用力一掙,那知道夏志昌的單臂勁力很強,比一道鐵篋還堅固,根本就掙不動。

    這傢伙也夠狠的,居然拿起小刀,猛地扎向夏志昌的胯間,夏志昌本不想要他命的,只想制住對方,所以才咬牙硬挨一刀,避開腰眼,用背部迎上去。

    他的身上穿了金絲軟甲,可避兵刃,連槍彈也打不透,可是他也知道,避刃只能保住性命,那股頂撞的力量還是夠受的,外衣刺破了不説,那股疼痛的感覺直徹心腑,而葉老四的第二着殺手接着又到了。

    他不能再仁慈了,那是跟自己的性命過不去,右臂猛地使勁緊夾,左手揮掌疾拍,啪的一聲,葉老四的手被拍扁了,連手中的短刀也被拍飛出去,跟着是一陣輕脆的格格聲,葉老四的腿踢了幾踢,身子開始軟了下去,夏志昌情急一夾的把他的頸骨活生生的夾斷了。

    背上的挨刀之處仍是火辣辣地痛,夏志昌卻不敢怠慢,他把葉老四的身體用雙手託着,直向入口處走去。

    那塊石板已經翻了起來,露出一個方洞,有石級通下去,底下有亮光射出。

    夏志昌又頓了一頓,然後把葉老四的身子舉在自己前面,走了下去,才跨了四五步,兩邊閃出兩道人影,是兩名執槍的槍手。

    因為前面是葉老四,所以他們才沒有立即開槍,一人問道:「四爺!上面是怎麼回事,好像水停了。」

    夏志昌倒是很鎮定,繼續往下走,口中回答道:「四爺受了傷!快來幫忙扶一扶。」

    他一開口,嗓音就不對,而且在燈光的照射下,葉老四臉上那痛苦的表情以及眼珠突出,五官流血的死相看得清清楚楚。

    胡老三在較遠的地方,一看情形不對,立刻喝道:「有人混進來了,開火。」

    碎碎砰,槍口火光連冒,兩名槍手的反應也夠快的,他們同時射出了五、六發子彈;而且每一發都不落空,只不過,葉老四擋在前面,所有的子彈都招呼在他身上了,有兩發還打在臉上,使他那血流滿面的臉上又開了兩個洞,變成血肉模糊了。

    子彈的撞擊力量,使得葉老四低垂的頭抬了起來,那恐怖的樣子使得兩個槍手呆住了。

    槍擊聲一停,胡三立刻叫道:「老四已經死了,別顧忌,繼續開火,把對方撂倒下來。」

    他連吭了幾聲,卻沒見兩個槍手開槍,而且咚咚兩聲,兩名槍手都先後倒了下來。

    那是夏志昌的飛刀出手了,他知道不能再仁慈了,對方既然已經發現葉老四是一具屍體,已沒有掩護作用了。

    而這兩名槍手卻是很嚴重的威脅,他們不但槍法準,而且還習慣打人的腦袋,夏志昌只有在喉頭給他們一人一刀。

    發現兩名槍手倒地,胡三才意識到來人的不好相與,他一面抖開系在腰間的那條鏈子槍,一面卻慢慢朝後退着,口中卻驚恐地叫道:「你是誰,你要幹嗎?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夏志昌卻很從容地徐步向前逼進,笑着道:「我當然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這兒是天香樓的後院,你們自己人卻稱為七星坪,是夏維光設在西寧的秘密機關,我來幹什麼,你也很清楚了,我是來救人的。」

    他用手指指柵欄,那兒用鐵條分成兩個小間,吳長勝跟孫小琴一個人一間,而且照情況看,這般人顯然地還沒有掏清楚吳長勝的底子,對他未加防範,所以他在右邊的那一間中,還能自由地活動。

    左邊的孫小琴卻沒有那麼好福氣了,她除了被一把巨鎖鎖住外,手上腳上都拖着重重的鐵鏈,但他們此刻都掙到鐵欄前,望着外面。

    胡三已經抖開了鐵鏈,呼呼直響,夏志昌正想拋開手中的葉老四,徒手撲上去,孫小琴已急聲叫道:「志昌!小心,他的鏈子槍上有鬼,會突然冒出毒刺來,千萬不能用手去抓。」

    胡三忍不住回頭怒罵道:「臭婊子,你敢揭老子的底,瞧我回頭不砸爛你的嘴。」

    孫小琴也怒叫道:「胡老三,你就是仗着那根槍上的毒刺才把我擒住的,你要是有種的話,開門把我放出來,咱們一個對一個,再比劃看看。」

    胡三哈哈大笑道:「一個對一個,三太爺也穩吃得了你-只是現在沒功夫,等我們宰了夏志昌之後,三太爺得了閒,咱們慢慢玩兒好了,咦!小子你是什麼人?」

    他這時忽然記起了孫小琴剛才叫的志昌兩個字,故而才追問一句,而且還將身子挪偏一點,使燈光能照向夏志昌,看得清楚一點。

    夏志昌手中扼着的葉老四卻始終擋住半邊臉,使他瞧不清楚,夏志昌卻回答道:「我是誰都沒關係,我只要你開了鎖,把人給我放出來。」

    胡三已經大略地看了個輪廓,冷笑着道:「原來你就是夏志昌,那可太好了。」

    夏志昌冷冷的道:「不好!因為我把你的夥伴們都解決了,只剩下你一個人,你能怎麼樣?」

    「笑話!三太爺一個人照樣能擺平你。」

    他揮動鏈子槍,一衝向前,猛地一着殺着,平掃過來,勢子很急,只可惜他忘了夏志昌手中還託着個葉老四,鏈子槍吧的一聲,全招呼在葉老四的身子了,槍上的毒刺也都彈出來,緊咬住葉老四。

    而且這時夏志昌已經放開了手,所以胡三抽回鏈子槍時,把葉老四的屍體也帶得向他身上撲去。

    胡三嚇了一大跳,情急叫道:「老四,-有頭,債有主,你別衝着我來。」

    連忙鬆開了手,抬腿向前猛踢出去,總算把葉老四給踢得倒跌向後,砰的一聲,連同那根鏈子槍倒在地上。

    胡三也不去撿取鏈子槍了,一掀衣襟,居然也拔出了兩支短槍。

    那本是孫小琴所用的一對左輪,被他接收了過去,這會見掏出來還耍了兩個槍花,手法居然很熟練。

    只可惜他卻看不見敵人了,眼前的夏志昌只那麼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他四處張望了一下,都沒有看到,這才感到緊張了。

    胡三不愧為老江湖,他在眼睛所及的範圍內都沒看到夏志昌,知道對方一定躲在他視線不及的地方。

    那一定是背後了。

    夏志昌能在眨眼之間,躲到他的背後去,那份身法與速度太驚人了,他知道自己若是按一般常情轉身發槍一定來不及的,對方不是搶先攻擊,就是再度閃到他的背後來,他一定要想個絕主意出來。

    因此他揚着槍,裝作不知道似的叫道:「夏志昌,你躲到那兒去了,快出來,三太爺好送你上西天去。」

    他像發瘋似的叫了好幾聲,忽地槍口倒轉向後,雙臂交繞,由肋下突出槍口,砰砰砰砰,一口氣打出了十顆子彈。

    這兩支蓮蓬頭的圓形彈倉中有六顆子彈,他擊發了十響,每邊還留下了一顆子彈,以備緊要時之需,一個老練的槍手是永遠不忘記為自己留一手的,也永遠不使自己手中有一支空槍的。

    在估計中,這十發子彈由上到下,已經很夠了,這時他才緩緩地轉過身子,槍口前指,始終在保持警戒中,可是他又-了,因為他仍然沒見人。

    牆上有一串斑駁的彈痕,那是他剛才打下的。

    只是夏志昌呢?一個活生生的人,總不會化陣清風,就這麼不見了的。

    放目四顧,四周事物的影子都在搖晃着,好像是欣賞了一出精采的鬧劇後,笑得前俯後仰。

    胡三心中一動,這是不通風的地牢,那些傢俱也都是笨笨重重的,影子怎麼會搖動呢?

    可是它們的確在左右晃動。

    影子是不會動的,它只會隨着主體而動,只不過那些傢俱都沒動,至少,上下嵌死的鐵柵是不動的,可是那一條條的影子正在作規則的移動。

    只有一種情況會產生這現象,那就是光源在動。

    光源是來自頭上,由橫樑上懸下的兩盞煤氣燈,它也不會動,除非有人在搖動它們。

    他連忙抬頭,看見燈上的橫樑架上,搖着一個身影,肚子裏暗罵着:小子,好身手,蹦得真高,只是還躲不掉三太爺的掌心。

    砰!砰!舉槍又是兩下,這次可擊中了,樑上的黑影飄然而下,卻是夏志昌身上那件翻老羊皮外套,一直落向胡三的頭上,這是他最後看見的東西。

    接着而來的兩下重擊,同時撞向左右的太陽穴,他根本就不知道怎麼來的。

    身體晃了一晃就倒下來,很巧,他倒在葉老四的身上,那帶有毒刺的鏈子槍並不認識他是主人,照樣無情地扎進他的頭臉上。好在他也不知道痛苦了。

    夏志昌雙腿飛踢兩腳尖,已經要了他的命。

    夏志昌的確是在橫樑上,只不過胡三拔槍上擊時,他已轉到另一個地方下縱了,卻把他的衣服脱下,掛在一枚小釘子上。

    等胡三的子彈放盡,他才突地落下攻擊,踢出了致命的兩腳,兩腳踢實後,他毫不猶豫,飛快地在葉老四的褲帶上解下了鑰匙,首先把吳長勝放出來道:「老爹,你受苦了!」

    吳長勝一笑道:「還好,沒什麼,我只是個沒有用的趕車老頭兒,只不過捱了兩腳,苦的是大妞兒,足足捱了好幾鞭子,都是這姓葉的下的手。」

    夏志昌又打開了孫小琴手腳的鎖鏈,見她腕上的皮都磨破了,背上的衣服也給抽破了,現出好幾條血痕,不禁憐惜道:「小琴!苦了你了。」

    孫小琴卻毫不在乎地道:「那算什麼,你問問老爺子,我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志昌,你怎麼找來的?」

    「一丈青把我帶了來的。」

    孫小琴道:「她對我們很好,説是一位範老爺子的徒弟兼乾女兒,爺兒倆也是為了你而留在這兒的。」

    吳長勝道:「我知道老範打進了鷹王府卧底,卻不知道他弄得那麼香,還帶了個徒弟來。」

    夏志昌哽聲道:「我知道,老爹,我會好好地報答你們二位老人家的。」

    「那倒不必,我們是為了老王爺的知遇之恩,少爺,你能闖進這兒,外面都沒問題了吧?」

    「我是摸進來的,哈大哥帶人在外面耗着呢!」

    吳長勝這才點點頭道:「我説呢,這兒的王八蛋們身手都來得幾下子,你雖然了得,要闖過重重攔截摸進來可還沒那麼簡單,剛才上面漏水是你弄的?」

    「是的!我把魚池的水管移到通氣管上。」

    吳長勝欣慰地道:「少爺,這是隨機應變,可不是那個師父能教得的,這些地方,你也比老王爺強,老王爺一生技擊功夫超絕,堪稱天下無敵。但是他太沒機心了,一味寬恕仁厚待人,從不相信世間有壞人,結果自己也落入了小人的陷害。」

    夏志昌道:「老爹,我已經見到了幾個鷹王府的人。」

    吳長勝忙道:「你沒泄露自己的身份吧?」

    「説了,事實上也掩不住,夏維光早已叫人畫了我的像給很多人看過了。」

    吳長勝微微一怔,然後才道:「那些人作何表示?」

    「我找到了他們的一個隊長,名字叫桑託,據他説他的父親就是我父親的侍衞。」

    「桑託!那一定是桑達雅的兒子,這個該死的畜生,老王爺對他的父親有海股的恩情,他居然會去侍候那個叛賊。」

    「不。老爹,你不能-屈他,他是接到他父親的遺命,再入鷹王府的,目的就在幫助我,他們知道我長大後一定要回來的,所以他們才要為我預立基礎。」

    「那還差不多,只是這話可靠嗎?」

    「我想是可靠的,因為他曾經暗殺了攝政王手下的一名親信,以防止秘密外泄。」

    「那不會是故意做給你看而博取你的信任吧?」

    「不會。那時他們追蹤哈大哥而進入一所密林,我躲了起來,他發槍時我還沒現身,他殺人,只是為了幫助哈大哥,而且他是暗中下手不讓人知道,是我在暗中看到的,因此我認為他絕對可信。」

    「那就好了,真是謝天謝地,想不到還有人在做着和我們同樣的工作,少爺,那個桑達雅的兒子手下有多少實力,我是説他掌握了多少人?」

    「他只是火槍隊的一名小隊長,不過火槍隊中隊員全是他去召來的。」

    「太好了,火槍隊是鷹王府中最具威力的一個隊,有這批人的支持,我們就不怕了。」

    「老爹!我們又不跟人開火作戰,要武裝實力幹嗎?」

    「怎麼能不要實力呢?你到塔爾寺中,只能取得教宗大喇嘛的正式認可,只是確定你的正式名份而已!」

    「那還不夠嗎?」

    「在一般的情形下是夠丁,但是從夏維光手中取回權勢,恐怕還不夠,這些年來,他已經在王府中換進了不少的私人,如果沒有相當的實力,你還是無法進入鷹王府。」

    「老爹!不是我説你,這可是你多慮了,不管鷹王府換了多少人,那些人只是屬於鷹王府的,不是屬於那一個的,我的名份如得確定,他們能趕走我嗎?」

    「那當然不行,可是他們能不合作,也離開鷹王府。」

    「這是當然,我也不能強迫誰留下呀!誰要離開都可以自由地走,我想我還能另外找到一批人來的。」

    「少爺!你知道鷹王府有多少人嗎?」

    「不知道,但是我認為早先的鷹王府能有那麼多工作的人,將來也一定會有人進去工作,何況桑託告訴我説,鷹王府中的待遇很高。」

    「不錯,八大王族轄地的人民生活都很苦,進入王府工作,那是一件可羨的差事。」

    「那還怕鷹王府的人走嗎?他們在別處找不到更好的工作。」

    「少爺!早先老王爺的時候,鷹王府中人,待遇比一般人好一點,只不過是好一點而已,但是夏維光攝政之後,那兒的人待遇就好出很多了!那怕是一名僕役,也能此一般做苦工的高出十倍!」

    「那是我的父親對下屬很苛待了?」

    「絕不是。老王爺仁慈愛民,但他只能付這麼多的工錢,因為他收入也只有那麼多。」

    「夏維光為什麼就能付出高的酬勞呢?」

    「王府的收入是向屬地的老百姓徵來的,徵的多,王府的收入多,王府中人的待遇就高了。」

    「我明白了,但是老百姓就苦了。」

    「是的,鷹王府中約莫有三百個人,但魔王府的百姓卻有三十多萬。每人多徵一兩銀子,分給那三百個人,每人就多收一千兩銀子……」

    「但是那三十萬人中,有一大半是連一兩銀子都拿不出來的。」

    「我只是舉個例子,當然夏維光也不會向每個人徵收一兩銀子來分給他的部屬,他不會這麼笨,他有他的辦法,王府控着老百姓生活的必需品,也代理着老百姓的生產銷售,他在這上面做些手腳就夠了,收進時低一點,賣出時高一點,這就有他賺的了。」

    「這種方式更為可惡,我若是重掌之後,一定要革除這種惡習,取之於民,還之於民!」

    「老王爺就是如此的,所以那時王府中的人,生活並不比一般老百姓好多少,現在卻不同了,他們此一般人高出太多。」

    「這個我聽桑託説了,我也答應他一定要改革,絕不在老百姓頭上打主意。」

    「可是王府的人就不會高興了,他們養尊處優慣了,不會再想回到從前的生活了。」

    「那可沒辦法,我不能剝削大多數的老百姓,來養這一小批的人,他們無法接受我的標準,就必須離開,我也不要這種人。」

    「少爺,你不能一下子把所有的事務都立刻接下來的,所以我説你要一批人,幫你看好鷹王府的財產,最好是有武裝實力的,那才能阻止他們把王府搬空。」

    夏志昌道:「老爹,我不懂這一套,但是我相信也不會有你説的那麼嚴重,如果王府裏的人要離開,我不會阻止,他們自己的財產,我不能強佔他們的。」

    「那你只能接收下一幢空房子。」

    「老爹,我父親在世時,王府有多少財產?」

    「老王爺是個自奉很儉樸的人,他沒有私產,王府中的財產也沒有估計。」

    「這就是説我父親沒有私產了?」

    「老王爺不必要私產,整塊的采地都是他的。」

    「這就是了,我父親既沒有私產,王府中也就不應有財富。」

    「少爺,我不知道該怎麼説,王府雖沒有私產,但是王府中每一樣東西,都是屬於王府的,比如説其他王族送來的珍寶古玩啊,那些東西不屬於誰,也沒有什麼紀錄,大家都知道。」

    「但是有人在離開時要搬走,也沒人能阻止。」

    「人人都可以阻止,但是如若大家一起行動這就難説了。」

    夏志昌道:「老爹,我不相信夏維光他能把所有的人都帶走。但是,真要有人那麼做,我也不在乎。」

    「現在當然沒關係,你有火槍隊。」

    「不!老爹。你錯了,火槍隊的人留下來,我只是為了以後要他們幫忙,卻不是用來對付誰的,更不是用來看守鷹王府財產的。」

    「少爺,這是怎麼説?」

    「我父親只留下一個名份與責任給我,我就繼他之志,負起那個責任,至於其他,我都不在乎,甚至於我連鷹王府都可以不要。」

    「那,少爺,你要住在那裏?」

    「我可以架個草篷子棲身,一切都從頭開始。」

    孫小琴笑道:「那倒不必這麼慘,志昌身上還有着一大包值錢的珠寶,再另蓋一所鷹王府也足夠了。」

    夏志昌搖搖頭道:「小琴,我以前是不知道金錢的價值,所以對那袋珠寶不放在心上,現在我多少有點了解錢的作用了,夏維光只懸了十萬兩銀子的賞格就可以買動那麼多有名的殺手來對付我。」

    孫小琴道:「十萬兩銀子可以買下很多的殺手,因為殺手是很賤的,有時十兩銀子也可以買到一個殺手,但是還有很多學武的人去幹殺手,因為那是最容易賺錢的方法,一個苦力,足足幹一個月的苦工,也賺不到一兩銀子。」

    夏志昌道:「來到西寧後,我接觸的人多了一點。我懂的事也多了,我身邊的這袋珠寶既然還能值幾個銀子,我已經想好了用途。」

    「我要送十萬兩銀子給哈大哥,用以改善他族人的生活。」

    吳長勝道:「你該多送一點的!他幫你的忙太大了,如果他要賺那十萬兩的賞格,倒是有很多機會。」

    夏志昌笑笑,道:「我想哈大哥是個一介不苟取的人,他不會多要的,另外我也為老爹跟範大叔各準備十萬兩銀子。」

    「別管我們,我們不是為銀子……」

    「這我知道,但是我準備在這兒,你們要就拿去,你們不要也可以指定作什麼用途……」

    吳長勝這才不説話了。

    孫小琴忙道:「你那些珠寶約值百萬之數,還有七十萬呢?」

    「我想都用在轄下老百姓的身上,我父親死後二十年,他們在攝政王的苛徵剝削下受了二十年的罪,這是我們父子的失職,我要補償他們一下。」

    「你自己不留下一點?」

    「不留!小琴,我也沒有替你留一點,因為我想要請你繼續的幫助我,重新整理鷹王府的,工作很繁重,我一個人實在負擔不了,我知道你也是一個不要銀子的人,否則你絕不會毫無條件地就放棄了大青嶺。」

    孫小琴再也沒有此此刻更感動了,她的熱淚盈眶,一直沿着面頰流下,卻説不出一句話來。

    吳長勝也是十分激動地道:「少爺!我老頭子還沒老,還能夠出點力,你就不要我了?」

    「老爹,您怎麼這樣説呢,我只是想到您也該回到內地的家鄉去……」

    「我從二十歲離家,漂泊江湖,四十年都沒回去,家裏恐怕早就忘了我這個人,而我連家鄉是什麼樣子都忘了,還回去幹嗎?何況我又是孑然一身。」

    「老爹,假如我要鷹王府保持舊貌,説什麼也要留下您享享福的,可是將來在鷹王府中,恐怕沒得清閒。」

    「少爺!我老頭子這二十年在閒着嗎?」

    夏志昌笑笑道:「老爹肯留下幫忙,我是求之不得的,因為我需要老爹的地方太多,但是我説不出口,因為我給予老爹的只是麻煩。」

    吳長勝也笑了道:「這麼説來,少爺是故意要我這老頭子自己開口的了,少爺,這你可不像老王爺了,他對人絕無機心,都是以誠相待,有一句説一句。」

    夏志昌道:「我的誠意絕對不減,像我對小琴,就是開門見山,直接要求,但是對老爹卻不敢;我父親跟老爹是親逾手足的弟兄,他可以要求老爹怎麼做。但老爹是我的長輩,我卻不能對老爹那樣子開口。」

    吳長勝忙道:「夠了!少爺!就憑你這句話,也值得我把老骨頭埋在這兒了。」

    夏志昌笑道:「老爹!您可千萬要保重,將來需要您指點的事還多着呢,可絕不能把老骨頭埋在這裏。」

    吳長勝在屋角的架子上,找了一杆長槍出來道:「我們出去吧,哈吉泰已經跟人拚上火了。」

    上面傳來的槍聲已由稀疏的一兩聲轉為密集,夏志昌也覺得應該快出去接應。

    孫小琴則從葉老四的腰間解下了彈帶,填滿了雙槍,笑笑道:「我的子彈本已不多,這傢伙把我的槍奪去,沒窩熱就又還來了,卻還替我補充了幾十顆子彈,者爹,您何必使用那種破傢伙呢,那些短槍火力還較為強些。」

    吳長勝舉舉那杆老式長槍笑道:「我不是用它來射人,而是用來打人。」

    「打人,怎麼個打法?」

    吳長勝把長槍玩了個花式,左右一掃,笑道:「就是這麼個打法,我以前的兵器是一根盤龍棍,長短、重量都跟這差不多,所以後來我弄了杆長槍,這一路上沒機會發揮,今天叫你們這些年輕人瞧瞧我不敗神龍的名頭是如何創下來的!」

    他搖着往外走去,但是夏志昌卻搶在他的前面,先一步竄出了那個方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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