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險極的擦着耳朵過去,她感到耳輪上一涼,不用摸也知道,多少沾上了一點了。
那已是她盡了最大的努力來躲閃了,一個人在極端的憤怒中,所表現的力量是驚人的,這一刀的速度與勁道,一丈青能躲過要害,已是萬分僥倖,夏二的刀出手後,人也撲了過來,撲向她的右側。
刀是向她的左側擲去的,只有向右躲才是最正確的方向,否則絕對躲不過那一刀。
一丈青雖然略慢了一點點,卻作了最正確的選擇,因此地只割破了一點耳朵,卻避開了要害。但她只是避開了刀,卻沒有避開人。
夏二及時撲到,雙手一張,就在背後把她連臂抱住了,而且把她向上抱起了半尺。
一丈青拚命用力掙扎,對方的雙臂卻像是一道鋼圈,緊緊的箍住了他,而且她的雙臂也被圈在裏面,死死的無法動彈,以至於許多近身對搏的招式也用不上了。
更苦的是離地半尺,使她的腳也無處借力,儘管她有一身本事,這時卻完全用不出來了張四眼兒跟林大木見狀大驚,正待上前幫忙,塔中卻傳出一個聲音道:「你們這兩個鼠輩,王爺待你們天高地厚,你們居然受了那個賤婊子的蠱惑,背叛王爺。」
那是夏三的聲音,這是十三太保中最冷靜的一個,也是最可怕的一個,因為他也是一個槍手。
很少有人看見他動槍,但知道他的槍從未虛發過,有一次,內地有個極有名的槍手到來,叫做獨眼神槍追命客,獨眼追命在言詞間可能也是佔了他一點小便宜,叫了他一聲兒子,他上前就是一個嘴巴。
只説了一句話:「你少了一隻眼睛,出來,我為你添上!」
説完這句話,他就走了出去。
獨眼追命自然不肯白挨這個耳光,立刻追了出去,大家也忙着要去勸解,但也不過追到門口,就聽見了槍聲,槍響兩聲,獨眼追命的手中槍在冒煙,對面的夏三卻正好再度回身,繼續地向前走去,大家很安慰,以為獨眼追命不太好意思,開了兩槍,嚇唬對方一下,夏三知難而退了。
因為沒人見到夏三拔槍,眼快的人只看到他的手由腰間離開,那必然是因為出槍太慢,被人逼了回去,所以才含忿地走了。
獨眼追命是一些人請來幫忙對付一個狠傢伙的,那些作主請獨眼追命的人了鬆了口氣,他們雖也是夏維光的老弟兄,但是他們請來的朋友,殺了夏維光的乾兒子,倒底是件很難交代的事。
有人走上去,正想向獨眼追命説兩句道謝的話,獨眼追命忽地倒了下來,他那隻貼着塊黑布的瞎眼中汨汨地流出了鮮血,而且又開了一個深洞。
獨眼追命僥倖沒死,那一顆子彈嵌進了他的頭骨,卻沒有穿進,也沒傷及大腦。
將養了十幾天後,人是好了,可是卻拋棄雙槍,頹然而返,很明顯的,他是敗在夏三的槍下,敗得很慘。
夏三埋伏在塔中暗處,隨時都可以要了他們的命,因此兩個人一嚇,忙又分開,貼着塔門的兩邊站好。
這一來,夏三的槍必須從門口裏伸出手才能擊中他們了,塔中又是一聲冷笑道:「你們別緊張,我若是要你們的命,你們早就躺下了,只是你們還不值得我一顆子彈,夏志昌那小子呢?」
張四眼兒壯着膽子道:「自然也來了。」
「這小子的命真大,火老鼠的炸藥居然沒炸死他。」
「你知道火老鼠去埋炸藥的事?」
「當然知道,王爺的事我們都知道。」
「你也知道要連我們炸在一起?」
「當然!你們是釣餌,本就準備着一起犧牲的,要不王爺怎會派你們這兩個笨蛋去的,像你們這種蠢材,死了不少,王爺大魚大肉養着你們幹嗎?」
林大木忿然道:「夏三!既然如此,你就怪不得我們投向小王爺了。」
「你們投向誰都沒關係,夏志昌呢?」
「他知道夏維光安排了陷阱要害他,還會來送死嗎,這會兒早已下山去了。」
「他要是下山也逃不了的,王爺早已安排下天羅地網在等着他呢。他要是上這兒來了,倒還好一點,至少在臨死前還可以見着他的親孃一面,他若是下了山,那可是算他倒楣,二哥!看樣子那小子是沒來,你把那臭婊子弄進來,我們好好的消遣她一下。」
夏二抱住了一丈青,卻也很吃力,因為一丈青的個子很高,身子也很重,力氣更不小,在不斷的掙扎中,要想把她制住很不容易。
所以夏二籲喘喘地道:「沒辦法,這婊子倔得很,老三,你給她一槍就行了。」
「我從不對空手的人發槍,再説一槍打死了多沒意思,這臭婊子騷得很,我們要好好的享受一下。」
「老三!別開玩笑!」
「不開玩笑!她不是叫你兒子嗎,你就把她弄進來,叫她餵你兩口奶,然後你就咬下她的xx頭來。」
一丈青怒道:「夏老三!你是否也要姑奶奶罵你!」
夏三陰陰地道:「你罵好了,三爺正愁沒法子整你,因為三爺一向有個規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沒對你開槍也是為了這個,你只要開口罵我一句,就有你好受的,我可以一發一槍打落你一顆牙,等你滿口牙掉光了人還活着。」
可能他説的話並不是虛晃一槍,所以一丈青沒有敢真罵他,真到陷入了絕境,一丈青並不是個能屈服的女人,但是現在還沒有到那時候。
她知道夏志昌此刻一定來到了,而且在等機會出手,所以她也犯不着自己去找着挨一槍。
夏三在塔裏又開口了:「二哥!你就這麼抱着她進來好了,你放心,我在這兒看着,沒人敢動你的。」
「那兩個傢伙守在塔門兩邊。」
「我知道,他們以為躲在那兒我就奈何不了他們了,其實我要他們躺下容易得很,你放心進來,他們只要敢動一下,那就算他們有種!」
夏二努力地向前走了幾步,一丈青急了,她知道若是進了塔門,不但別人要搭救她不易,而且她自己受的罪也大了,這兩個傢伙都是有名的色魔,他們並不是喜歡玩女人而是喜歡糟蹋女人。
到天香樓去,沒一個姑娘敢接待他們,碰上他們的女子,都被整得死去活來,幸虧天香樓是夏維光暗中支持的,而她在夏維光面前也頗受重規,還能吃得住他們,胡鬧了一次,第二次上門就被她轟了出去。
現在抓破了臉,落到他們手裏,就不知要受什麼罪了,在惶急中智生,她只把兩隻腳一屈一分,揮在夏二的兩隻腳中間,假如夏二是立定不動,這一插沒什麼力量,也濟不了什麼事。
但是夏二卻正在行進,腳被她一分一擋,頓時失了平衡,身子一歪,兩個人同時摔倒了下來。
張四眼兒跟林大木大為吃驚,他們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命運,若是無法離開此地,他們就-定是完蛋了。
夏維光絕不會放過他們的,因此他們對一丈青的勝負生死十分關心,看見她摔倒下去,張四眼兒就想上前幫忙。
塔中的夏三冷冷的聲音又起:「四眼兒,你若是再敢動一下,我就在你的頭上開出第五隻眼了。」
張四眼兒嚇了一跳,但是他卻沒理會,仍是向林大木打了個招呼一滾身就向一丈青那邊靠去。
林大木也很緊張,不但拔出了飛刀,也亮出了腰間的槍,貼住了塔牆,緊守着塔門。
張四眼兒所滾去的方向是個死角,那是無法從塔內加以攻擊的方向,必須要探出塔門外,林大木已經準備好了,要是一隻手握槍出來,就給它一刀,要是人出來就給他一槍。
但這一次塔中的夏三似乎只是嚇嚇人,既沒動作,也沒有聲息,一直讓張四眼兒滾到了夏二跟一丈青的身邊。
張四眼兒掏出了槍來,想給夏二一下子的,可是那兩個人也在地上一直滾着翻着,使他無從下手。
不但如此,而且他們慢慢地滾向了正對塔門,那是夏二在有意無意間造成的,他大概是感覺到一丈青太蠻悍了,希望夏三能補上一槍幫幫忙。
這一來張四眼兒可沒轍了,他知道夏三的神槍彈無虛發,自己若是上去,準保會挨一槍。
夏二還在跟一丈青僵持着,始終無法就範,使他十分着急地道:「老三!你在幹什麼?」
「我在等你把人抱進來呀!」
「老三!別胡鬧了,快在這婆娘身上加一槍,她可蠻得很,我實在沒法子把她弄進來。」
「二哥!你還是自己多費點神吧!我可不能對一個徒手的人拔槍,再説你們一對一,我不能倚多為勝!」
「老三!別再管你的臭規矩了。夏志昌還沒見到影子,快點把他們解決了,才好去收拾他。」
「二哥!你還是抱着她呢?還是面對着門呢?」
「老三!你不會長眼睛看嗎?快動手,四眼兒那王八蛋已經掏出槍來了。」
「啊!這小子已經溜過去了,什麼時候溜的?」
「老三!你是怎麼掠的陣,怎麼沒把人看住,連他什麼時候溜的都不知道!」
「二哥!説老實話吧,我害了青光眼,眼力已經大不如前了,現在我只能看到兩丈外的東西,再遠就模模糊糊的一個影子了,在白天還好一點,晚上更糟,所以我才要問問你是不是正對着門。」
「你……怎麼不早説!」
「這種事怎能告訴別人知道呢,要是人家知道我視力不佳,還會怕我的槍嗎,不過我的聽力已經很有進步,聞聲發槍,還能百發百中,你的地位我摸得很準,彈無虛發,可是我怕會擊中你。」
「剛才你怎麼又看得那麼清楚呢?」
「你是説四眼兒他們的行動,他們貼牆躲着,我要是能看穿厚牆,那不成了天通眼了,剛才是老麼在上面窗子口打手勢告訴我的。」
「我説呢,你怎麼成神仙了,居然能隔牆見物,原來是老麼在幫你的忙。」
「他雖是天生的又聾又啞,卻有一對鷹眼,不僅看得遠,而且還能在黑暗中見物,所以他常跟我配合,只有他知道我的眼力已不太好了。」
「那就快叫他看看清楚,打手勢告訴你。」
「這個混帳東西,居然跑開了,大概到後面的窗口看去了,所以我也沒辦法。」
「混帳東西,叫他快過來!」
「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既聾又啞,半點聲音都聽不見,能叫得動他就好了……沒辦法,只有等他自己過來了。」
「我可不能等,兩條膀子又酸又疼,媽的!這婆娘簡直是條母牛。」
「二哥!我聽出你們像是在地上翻滾呢。」
「不錯!而且四眼兒跟林大木那個王八蛋正在打算打我的冷槍呢。」
「沒關係!二哥!我雖然夜裏瞧不真切,卻能聽得真切,他們要開槍以前,先要拉動槍機!只要有那點聲音,我就能先把他們放倒下來!」
「你在裏面,打得到他們嗎?」
「我已經挪到門口了,伸手就能發槍!」
他的確已經挪到了門口,林大木聽見説話聲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只隔着一道牆。
雖然明知道子彈不能穿過牆去,但他還是緊張得對發聲處連扣了好幾槍,一直把槍膛中的子彈都射完了。
子彈跳在磚牆上,濺起了陣陣的碎屑,但是卻傷害不了誰,直等他最後一發子彈打完,塔門中忽地掠出一條人影,一支冰冷的槍比住了他:「林大木,你這種腳色使我實在提不起殺你的興趣,你也不值得浪費我一顆子彈,你手上有把刀,割斷自己的脖子算了!」
那是夏三,個子不高,卻靈捷冷酷得像一頭豹子,塔門吊着一盞燈,那暗暗的燈光使他看起來格外的猙獰,林大木丟開了手裏的空槍,卻握着那柄刀,而這柄刀也沒有要割自己頸子的意思。
他臉上的神情也很絕,不像他的行動表現那樣驚惶失措,握刀的手很穩定,倒像是要刺他一刀的樣子。
夏三的視力的確是不好,半天后才看清了林大木的表情,微微一怔道:「林大木,真想不到你還挺有種,居然不怕死。」
「我怕什麼死,雖然你的槍口對着我,-我的飛刀也比着你。」
「你的飛刀能跟我的槍比快?」
夏三像是聽見了什麼新奇的笑話,忍不住要笑起來,但也只笑了兩聲,因為林大木又開口了:「在你的子彈擊中我之後,我還來得及把飛刀出手,在這麼近的距離下,我相信你絕對躲不了!」
夏三一怔道:「那也許!但是我不一定死得了,你卻非死不可!」
「小三子,別説得那麼有把握,林大木並不是只初出殼的雛兒,否則也不會被選到這兒來了!」
這是一丈青的聲音,夏三大笑道:「憑他剛才那一陣亂槍,還差得太遠,一個槍手最起碼的條件是要見到了目標才發槍,他卻只會對着牆壁開槍。」
「假如他不夠槍手的資格,夏維光肯發枝槍給他嗎?這種蓮蓬頭要四十兩銀子一枝呢,一毛錢一粒子彈,在青海,用得起這種槍的人不多,夏維光雖然很大方,但也只能把四分之一的人員,配置這種槍,林大木夠資格弄到一支,絕不會太差。」
「可是剛才……」
他才説到這兒,立刻就住了口,一丈青説得不錯,林大木的槍法雖然不如他,但已經算是不錯的了,夠資格被調到夏宮來當護衞的都沒有廢貨。
林大木的確不是那種受了驚就亂開槍的人,他那一陣亂放,必然是有用意的,是什麼用意呢?
很明顯的,那一定是聲東擊西,分散了自己的注意,以便四眼兒去幫一丈青對付夏二。
夏二已經沒有聲音了,一丈青卻在開口,夏三不必回頭,已經知道那邊的局勢如何了,但他還是試探着問一聲:「二哥,你怎麼樣?」
「不太好,四眼兒剛才在我脖子上狠狠地勒了一刀,他下手真重,我的腦袋已經滾下一半了。」
是夏二的語氣,卻是張四眼兒的聲音,夏三知道二哥已經完了,眼中射出了怒火。
但他是一個很冷靜的槍手,完全沒有慌張的樣子,也裝着沒聽出的樣子:「二哥!對不起,是我不好,我沒有盡到照顧你的責任!使你落在別人的手中,不過你放心好了,我會替你報仇的,我敢保證這三個人一個都活不了!」
林大木笑笑道:「夏老三,你最笨的一件事就是把你眼力減退的事情泄漏了出來,一個槍手若是沒有了眼力,再高明也有限,所以我才把你騙了出來。」
「你很聰明,但也很笨,我雖然被你騙了出來,但是你卻要第一個面對我的槍口。」
張四眼兒在後面道:「夏老三,你放下槍,我們就放你一馬,夏維光對你們的關係非比尋常,我們不叫你背叛他,而且還可以替他收屍料理後事。」
夏三差一點就要回頭去給他一槍,或是罵他一句放狗屁了,但是他抑制了自己的衝動,他知道四眼兒的目的在要他回身。
他回過身去,這個林大木就脱離了他的槍口,而林大木的短刀也可以無聲無色地刺過來了。
他自然也可以先放一槍,殺死林大木的,但是張四眼兒的槍,還有那個一丈青,不知道用的什麼兵器,都在對着自己,槍聲一響,背後的攻擊就會發動了。
現在,他們之所以遲不動手,就是因為顧忌着林大木的關係,夏三很有自信,要在自己的槍口下逃生,那是不可的事。
雖然視力已減退了,但是兩丈以內,還是可以明察秋毫,百發百中的。
林大木還是在笑着,一副無畏的樣子,夏三倒是有點慌了。
他其實已經不止一次地在心中罵自己是笨驢了,最笨的一件事,就是把對方看得太蠹而追出了塔。
若是躲在塔中,有個良好的掩護,封住了塔門,任何人都難越雷池一步的。
他卻被平時最瞧不起的林大木給騙了出來,而這林大木在他的槍口下,居然還能笑着,笑得像條撿到了一塊肥肉的土狗。
「這可惡的畜生,該死的土狗,三太爺一定會讓你們高興得滿地找牙的,到那時候看你還笑得出來!」
話是衝着林大木説的,説完了話,他就發槍了。
銜接得很快,手彈幾乎跟最後一個字同時到達的。
只不過他卻是轉身朝後發槍,他先盤算了一下,最危險的還是背後的張四眼兒,因為他的手上有槍。
夏三也已經把張四眼兒所站的位置聽準了,知道那個地方是沒有什麼掩蔽的,一槍就可以撂倒。
當然,這個林大木跟一丈青是必然會趁機反擊的,不過沒關係,自己只要做好了準備,他們一時把握不住自己的確實位置,就無法出手了。
要拖過了一兩秒鐘,就可以一個個地解決了他們了。
夏三不愧是個很出色的槍手,未動之前十分冷靜,動的時候疾若閃電。
所以他轉身發槍的時候,身子捲成一團,連滾帶跳地蹦出去的。這能使林大木的短刀夠不上直接攻擊,飛刀也摸不準目標。
砰!砰!他一連發了兩槍,都是對着站着的張四眼兒放的,他相信這兩槍都不會落空,全中在要害上。
胸口一槍、額上一槍,這兩槍捱上,大羅神仙也活不成了,因此他立即想找第二個目標一丈青。
怪了!那孃兒明明是在後面的,不久前還聽她説過話,也沒聽她離開移動,那兒也沒躲的地方,怎麼會不見人了呢?
夏三不是那種肯為思考多花時間的人,他的反應之快也是令人吃驚的,一丈青找不到,立刻就把槍口轉過來,找到了林大木。
可是也只能把槍口對準林大木而已,他卻無法扣下扳機,把子彈擊發出去了。
因為有一隻手,突然地搭上了他的手腕,握住了他的脈門。那是一隻人的手,因為手很温暖,但也像是一隻鐵手,勁力奇強,使他的全身都為之麻木,連扣一下槍機的力量都沒有了。
從那隻手看上去,他終於看見了手的主人,高身材,劍眉朗目,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這正是那個他們必欲得之的夏志昌。
他是怎麼來到自己身邊的?夏三實在難以相信,沒有一個人能無聲無息地來到他身邊,而不為他所知的。
但夏志昌把他的手扣得緊緊的,這也是事實,使他不能不信邪。
他當然不甘心就被抓住,他要掙扎,也想舉起另一隻手握拳打過去,-這一切都只能在心中想想而已。
別説舉手了,他連握拳都做不到了,全身就像癱了似的,夏三不禁在臉上現出了怖色,他知道這是一種武功,一種很高明的擒拿術,幾乎已經失傳了,他只看見夏維光施展了一次。
據説夏維光已經下了四十年的苦功,才能摸到訣竅,而這小夥子居然也練成了。
他把眼睛望向第二層的窗口,還有老麼把住在第二層。他雖是又聾又啞,但是眼力奇佳。而且最擅長使用小巧暗器,這正是一個好機會。
夏志昌卻像是知道了他的心意,一笑道:「你別指望那個啞巴會來救你,他已經被我放倒了。」
「胡説,你沒上樓,怎麼能放倒他的?」
「誰説我沒上去過,我就是從上面下來的。」
「什麼,你從上面下來的,你已經到過上面了?」
「不錯,我繞到塔的那一邊,施展游龍術升到二樓,慢慢移到窗口,朝啞巴的背後丟個小石子,他回頭的時候,我就給了他一下。」
夏三道:「就這麼簡單?老麼是我們中間,徒手對搏功夫最好的一個,王爺跟他過招,都只能眼他打成平手,你居然一下於就打倒了他。」
夏志昌笑道:「我沒跟他動手。」
「那你一定是使用暗器,那更不可能了,他是個接暗器跟發暗器的大行家,什麼暗器都奈何不了他。」
「那或許是我的運氣好,或者是該他倒楣,反正我就是那麼一下子,他就倒了下來,不信你可以進去……」
「沒什麼好瞧的,夏志昌,我已經落在你手裏,殺割聽便,但是你別想從我嘴裏問出什麼來。」
「我不要問你什麼,只要你回答一句話,我的母親是不是真的在上面?」
夏三閉口不言,林大木道:「小王爺,讓我來問他好了,夏老三,你要是有種不説出,我就佩服你。」
夏三呸的一聲吐了一臉口水,林大木居然沒生氣,用袖子把臉擦了擦道:「我也不對你用重刑,只切斷你兩枚手指,你要是再不説,我作主請小王爺放了你。」
説着他把夏三的槍拿了過去,短刀一拉,就把他的食指割了下來。
夏三並不痛,但卻慘聲大叫起來。
張四眼兒也過來了道:「夏老三,一個槍手如果沒有了食指,就成了一個廢人,你成了廢人,夏維光會養着你嗎?」
夏三看着張四眼兒,更形恐怖道:「你沒死?」
「活見鬼了,我這不是好好的活着。」
「剛才我明明打了兩槍,都中在要害上。」
「那兩槍呀!不錯,你打得很準,只是打錯人了,我跟青姑娘把快斷氣的夏老二託了起來,擋在身子面前,就是要你補上兩槍,免得他受罪,你也真夠情分,不聲不響就是兩槍,他現在已經安安靜靜的去了。」
夏三回頭看去,一丈青正把夏二放倒一邊,他一陣氣往上衝,只差沒有吐出血來。
這個人丟得實在太大了,笫一次叫人騙了出來,第二次居然對自己人連發了兩槍。
雖然夏二被他們制住,已經活不成了,但自己再補上兩槍,卻太説不過去了。
這至少不是一個高明的槍手所為。
他慘然地咬咬牙:「你們好毒的手段。」
林大木冷笑道:「夏老三,你怎麼好意思説這種話,想想你們十三太保,那一個是善男信女,這就叫狠了?你們對待敵人時,還狠上十倍呢,我再問你一聲,王妃是不是在塔上?」
他又抓起了夏三左手的食指,待要割下。
若是林大木要斬他別的手指,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何況此時全身麻軟,根本已不知道痛。
但這一枚手指卻太重要了,那是扣壓板機的手指,絕的是手槍的構造,全為配合手的形狀構造,沒有第二枚手指能代替。
林大木已經切斷了他右手的食指,使他無法使用雙搶了,如果左手的食指再沒有……
他不敢想下去,連忙叫道:「在!在!在第四層上。」
可是他叫得太慢了,林大木仍然短刀一拉,把他的左手食指切斷了!
夏三慘吼一聲,昏了過去。
不是為痛,夏志昌扣隹了他的脈門,使他的血液無法暢通,全身麻木,沒有了感覺。
林大木卻是切掉了他槍手的生命。
夏志昌頗覺不忍道:「你怎麼還是動手了?」
林大木道:「小王爺!就算他回答了你所有的問題,我還是要切斷他這兩根手指的,因為這傢伙太可怕了,不僅殺人不眨眼,而且心胸極窄,為了一點小事情,他都會記在心裏報復的!」
一丈青道:「不錯!他跟那個夏二是最該殺的兩頭畜生,已經沒有一點人性了,所以對夏二,我立下殺手,絕不留情,這傢伙已經被少爺擒住了,少爺是不會殺他的,但必須使他不能再為惡,剛才是我此手勢叫林大木斬他的食指的。」
夏志昌一嘆道:「那也罷了,給他包紮一下吧。」
林大木就在夏三身上割下了兩塊布來,把夏三斷指處胡亂包上。
一丈青道:「這樣子不行,還得灑點金創藥,讓我來吧。」
夏志昌忙道:「是的。我們既然懲戒過他,就該好好的對他,大姐,我這兒有藥。」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一丈青道:「這可是喇嘛寺中的治傷聖藥白獺膏?聽説能生死人而肉白骨。」
「生死人是跨張了,肉白骨是毫不虛假。那怕傷爛見骨,用上這藥兩個月內,必定生出新肌。」
「那也夠名貴了,別糟塌,兩枚手指,用普通的雲南白藥就行了,相信你們都有的。」
差不多練功夫的人都帶着這種藥,林大木忙取了出來。
夏志昌道:「還是用這個吧,我相信夏維光不會再重用他了,而想找他麻煩的人一定不少,讓他早點好了,早點離開青海。」
夏三已經醒過來了,望着自己的斷指處掉眼淚。
一丈青道:「最多不再摸槍罷了,不會妨礙你其他的行動的,那裏就值得這麼傷心了。」
夏三哼了一聲道:「你倒説得輕鬆。不再摸槍,我還能做什麼?即使王爺肯養着我這個廢人,別人也容不下我,甚至於我的那些兄弟都可能會殺了我。」
一丈青道:「什麼,你們十三太保也不會保護你?」
張四眼兒道:「這話不假,十三太保中,他的人緣最差,仗着槍法高,連自己的兄弟都要欺負,只有老二跟老麼同他最好,三個人結成了一黨,現在只剩他一個人了,今後的日子可真不好過!」
夏志昌道:「你不會離開青海,非在這兒不可嗎?」
夏三長嘆一聲:「我上那兒去,舉目無親,連一個熟人都沒有。」
張四眼兒笑道:「熟人是有的,只不過人家知道你受了傷,不是會趁機打落水狗,就是燒上一炷香,沒一個人會同情幫助你的。」
夏志昌嘆了一口氣道:「你怎麼做人做到這個樣子呢,那你就留下吧,我收留你。」
夏三啊了一聲道:「你收留我?」
「是的!不管你本來姓什麼,現在你姓了這個夏字,我們多少還算有點緣份,我可以收留你,給你一份工作,保證你不受別人的傷害,但是你也不能再欺侮人。」
林大木道:「這個我都能保證,今後他不能再玩槍了,還敢欺侮人嗎,別人不欺侮他,就是大好事了。」
夏三跳了起來,他的血脈已活,行動又捷便了。
伸出了一隻手叫道:「林大木,你敢侮辱我,我雖然沒法子用槍,但是對付你這種鼠輩,三五個還沒放在心上,你上來試試看。」
林大木跳着躲遠了幾步,掏出了槍道:「夏老三,現在該我林大爺神氣了,你不能玩兒槍,大爺卻能玩,雖然沒有你的準,但是在你身上打幾個窟窿絕沒問題,你放心,我也能叫你四肢殘廢而不送命。」
夏三那裏能吃這一套,林大木也真打算給他一槍了,但是夏志昌卻伸手把夏三拉住了,一丈青過去,抖手給林大木一個嘴巴,奪過了他的槍罵道:「林大木,你現在神氣了!以前你怎麼見了他連屁都不敢放,在天香樓中,我親眼看見你在秀姑的屋子裏被他一個嘴巴打出來,那時你也彆着槍,怎麼就不敢掏了呢?」
林大木道:「那時他是夏維光的乾兒子!」
一丈青冷笑道:「你別再拿這個來推託了,根本是你怕死而不敢,夏維光寵他們是不錯,但是也宣佈過了,要是在窯子裏,為了爭風吃醋,誰有本事殺了誰,他絕不會怪罪,你又不是沒見人對他拔過槍。」
林大木低下了頭,夏志昌道:「夏三!好了,你過去一定在這裏結了不少的-家,夏維光若是垮了,那些人自然也不會再找你了,夏維光如果不垮,你在這兒的確難以安身。」
夏三低頭道:「我知道,王爺以前支持我,是因為我能替他殺人,現在我雙手俱廢,他雖不至把我趕出去,今後也只能像條狗似的活着了。」
夏志昌道:「照這樣説起來,他只不過是利用你而已,根本説不上什麼恩了。」
夏三道:「小王爺!我不能這麼想,因為我從小就是他養大的,我的本事也是他傳授的……」
一丈青冷笑道:「這就算是恩惠了嗎?他除了殺人的本事外,並沒有教你們別的,他的目的,只是要你們替他殺人而已,他雖然收了你們做乾兒子,-他是否給過你們一點親情呢?」
夏三無以為答,一丈青又道:「我再舉一個例子,你記不記得夏維光有一條叫黑虎的彪犬?」
「記得,那是一條西藏的烈獒,王爺從小就把它抱來養大的,十分勇猛,是一條最好的獵犬。」
「那頭狗的命運如何你知道嗎?」
「去年王爺帶着它入山獵虎,在跟老虎搏鬥時,被老虎咬斷了兩條腿,他怕它受罪,只有把它殺了,這是一般對付受傷的獵狗的方法。」
「是的!那頭猛虎躲在石後,突然撲出來,已經把夏維光從馬上撲倒了下來,幸虧黑虎拚死撲上去,才使夏維光沒有死於虎口,黑虎的體型力氣都不如猛虎,爪牙也沒有猛虎之利,但它居然能把猛虎咬死了,自己也傷了腿……」
夏三道:「一條好的獵犬常有很大的幫助,黑虎是一頭好狗,王爺説起它來還很難過。」
「光是口頭上難過有什麼用呢,那條狗救過他的命,卻死在他的槍下。」
「這……獵狗斷了腿,已經沒有用了。」
「狗是為了救他力搏猛虎才受傷斷腿的,何況只是斷腿而已,並不足致命,他如果把它帶回來,好好調治,那條狗還能活好些年的。」
「但是一條跛腳的獵狗,實在是沒人再去養它的,一般的獵人也是立即槍殺,減少它的痛苦。」
「不談一般的獵人,只談那條黑虎,他是為了救夏維光而殘廢了的,在人情上,應不應該把它救回來呢?」
「這……王爺當時也是不得已,他正在深山之中,又沒有別的人在身旁,他沒有辦法把傷狗帶回來。」
「可是他卻把那頭死的老虎帶回來了。」
「那是放在馬背上馱回來的,馬背上要載一個人,再馱一頭死虎,沒有空餘的地方去馱受傷的狗了。」
「他難道不能丟下死虎,把狗馱回來嗎?」
夏三不禁無以為答了。
一丈青道:「可見在他心中,已經沒有感情這兩個字了,黑虎是他最喜愛的狗,也是他親自從小訓練喂大的,他養狗的目的,只是為了打獵,一旦失去了利用價值,他就將它拋棄了,這跟他養大你們,又有什麼分別呢?」
夏三痛苦地低下頭,這個問題在從前,他是不會去思考的,因為槍殺一條折了腿的獵狗,是天經地義的事,直到現在他自己折了食指,無法再用槍了,一丈青提出的這個問題,才深深地困擾他了。
他此刻不就是那條折了腿的獵狗嗎?
夏維光錦衣玉食,把他們養大,這是恩情嗎?
如果他真像一個慈祥的父親一樣撫育他們、教養他們,這的確是恩惠。
但夏維光對他們卻是有條件的,他自己傳授他們武功,請師父來教他們戰技,只是為了要利用他們,正如他養狗是為了狩獵一樣。
良久後,夏三終於吐了一口氣道:「小王爺!他如何對我是他的事,但我總不能幫着你去殺他,那樣我就成了禽獸了。」
夏志昌點點頭道:「這是對的,我也不要你去殺他,何況我也並不要殺他,是他要殺我。」
「你不要殺他?」
「是的!雖然我聽説他害死了我的父親。」
「這個我們並未目睹,不敢肯定,但很多人都這麼説,想來不假,王爺是個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夏志昌道:「這件事我會求證的,假如他真害死了我的父親,我會循求法律,給他應有的處分,我絕不為私仇而去報復他,目前我只請你幫助我見到母親。」
「王妃在第四層塔上。」
「可是上面的鐵門鎖死了,我進不去,我想你一定知道鑰匙在什麼地方的。」
夏三終於道:「好吧!只要不要我去跟王爺當面拚命,其他地方,小王爺要我動刀,我都不會推辭的,我去開門好了,第三層上恐怕還有埋伏。」
一丈青道:「還有誰在埋伏?」
「不知道,我們只管跟第二層的老麼聯絡,其他都不知道,青姑娘,王爺行事的作風你該清楚,除了本身負責的範圍,不許過問其他的。」
「這我曉得,不過你負責把守底層,夏維光帶來多少人,帶走多少人,總有個數目吧。」
「不是這樣的,王爺從上面一層層地交代,最後才把我們招來,負責底層的,二樓的老麼因為要跟我們配合,所以我才知道,三樓以上,我們來時,王爺已經佈置好了,所以我不清楚。」
「他對你們也不信任?」
「他對誰也沒信任過,他只是告訴我鑰匙放在二樓的秘洞裏,如果沒有什麼事,明天打開鐵鎖,到四樓去把王妃接出來。」
「好!那就麻煩你了。」
夏三道:「到了二樓後,你們別開口,讓我來問問看,裏面是誰在把守。」
他領着大家,擎着蠟燭,來到了第二層塔上。那個又聾又啞的夏十三頸子間插着一把短刀,瞪大了眼睛,好像是死不瞑目。
夏志昌輕聲嘆道:「我本來不想殺他的,可是他的暗器上都淬着毒,對別人的威脅太大了,我實在沒辦法,只好除掉他了。」
夏三搖搖頭道:「殺了他也好。這個人除了王爺之外,對誰都是六親不認的,他不但會使淬毒的兵器與暗器,而且為了一點小事情都能殺人,連我們自己弟兄,跟他在一起都是提心吊膽的。」
「他對你們自己人也會下手嗎?」
「在他説來,根本沒有自己人,除了王爺之外,他誰的話都不聽,只有我跟二哥還能用手勢跟他比劃一下,其他別的人,見了他都要躲得遠遠的,怕不明不白地捱上他,一下子送了命。」
夏志昌道:「為什麼會這麼怪呢?」
一丈青道:「那是夏維光故意把他弄成這樣子的,因為他又聾又啞,不容易跟人接觸,才能把他造成一個真正的殺手,而且不會變心。」
夏三道:「差不多是這樣子,王爺把我們十三個弟兄都養成了陰陽怪氣的,很難跟別人相處,如此一來,除了王爺之外,我們就不會倒向別人了,我若不是因為雙手殘廢,想到了王爺對待無用的人手段,我也不會考慮到這麼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