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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汶河水戰

    翌日,天朗氣清,秋高氣爽,正是行人趕路的良好日子。各行旅客商,都在天甫黎明之時,紛紛離去。

    吳湘因無緊要之事,直至旭日初昇,始結清店賬,行出泰安城南門。只見阡陌縱橫,一望無際,辛勤的農人,正在低頭忙着操作,他們只知道春耕夏耘秋收多藏,以勞力換取生活快樂,對於什麼名利之爭,江湖恩怨,是毫不關心的。

    亦是農家出身的吳湘,睹狀之下,難免觸景生情,不膽感慨了!

    第三日傍午,正抵漢河渡口,吳湘也隨着眾人在巖邊候渡。

    他習慣的將目光四處環視,卻瞥見渡船之外,另有一雙小舟,系在渡口,舟上卧一赤足短衫青年,一件長衫,掛放蓬邊,上半身卧在船蓬之內,面貌看不甚清,手中好似待着書卷,正在閲讀,右腿疊在左腿之上,徐徐擺動,情態異常悠閒。吳湘心想:

    “此船即不賣渡,或為富傢俬人所有,在此等候主人,但這青年舟子,尚能手不釋卷,確屬難得呢。”

    正當此時,忽聽有驚呼之聲自人堆中發出:

    “蒙陰寨!”

    同時眾人紛紛閃避,片刻工夫,除吳湘一人,仍然站立原地未動之外,其餘渡客,均已面帶驚懼,遠離渡口。

    這時吳湘始看清有兩艘快艇,自漢河上流,順水疾奔而下,艇前各插一面黃綢紅邊三角小旗,每面旗上繡着“蒙陰寨”三個紅字,前艇立着五人,從艇立着四人,除艇上舟子為短裝之外,其餘各人則一律身着長衫。

    此時,兩艇相距渡口,不足五丈,只見艇尾輕擺,兩艇已徐徐向岸邊靠來。

    前艙舟子,是一個濃眉大眼的壯漢,手執長篙,一聲大喝道:

    “小船讓開!”

    同時用竹篙鐵尖疾向卧在停泊岸邊小舟上的青年點去,吳湘心中一驚,暗忖舟中青年如被點中,不死亦必成殘廢,人命要緊,腦際念頭一閃,如電光石火,正待出手救人,忽見卧舟青年,仍然手握書卷,原姿勢卧在船上未動,只將右腿順勢一彈伸直,右足大姆指與二指一分一收,正好將點來竹籬尖鉗個結實,人則始終躺在小舟之上,靜卧未動。

    濃眉大眼壯漢,微感一愕,卻仍破口大罵:

    “真他媽的見鬼。”

    接着猛力一收,想將竹篙抽回,但是,任他用盡全力,卻如蜻蜓撼柱一般,未能抽出分毫,儘自急得滿頭大汗,面紅耳赤。

    忽見艇尾人影一晃,一聲斷喝:

    “好一招鐵筆南山!”

    突聞一聲朗笑,人影突閃,接着噗通一聲,小舟上白光輝耀,稍閃即逝……。

    一切靜止後,岸邊小舟上的青年,正含笑扶劍卓立舟首,艇上各人全都態度嚴肅,一個高鼻兇睛,滿腮短髭約四旬年紀漢子,已經立在原來那濃眉大眼壯漢所站立的位置,單子持篙,怒目而視,那壯漢卻正拼命掙扎在岸邊河水中。

    這些事情的快速變化,可説除了吳湘與兩個當事人之外,任何人都未看出就裏。

    原來,壯漢長篙被卧舟青年足指鉗住之際,蒙陰寨請人就知事非尋常,壯漢乃寨中得力頭目,手底下自亦不弱,用盡全力竟然奈何不了人家兩根小小的腳指頭,這非但使蒙陰寨大失面子,其他各人亦知道今日遇上了扎手人物。

    三寨主陸衝,乃閃身一飄,右手握住篙尾,暗運真力,攔手一震,卧舟青年當即覺出有一股大力,突自篙尾傳來,立時感到把持不住,隨即借力使力,一跳而起,持篙壯漢被陸衝發出的真力震落水中,青年則巧妙的借力起身,乾淨俐落,不露半點痕跡。起身落足之間,朗笑一聲,順手一探,掣出搭在船蓬旁邊長衫下的長劍,一團白光,封住陸衝點向周身各大要穴的連續七篙。

    吳湘在旁暗讚一聲:

    “好身法。”

    陸衝滿臉怒容的道:

    “蒙陰寨設窯上櫃以來,方圓三百里之內,還沒有人不先打聲招呼,就敢逞兇撒野!朋友,你算是第一遭。”

    舟上青年含笑説道:

    “一遭生,二遭熟,次數多了,自然就會習慣。”

    陸衝面色突變,怒道:

    “朋友,尚未請教貴姓大名?屬於何道何線何山何派?朋友你如此言行,未免過於張狂了!”

    青年依然微笑着道:

    “不敢,在下朱翰,浪蕩山野,並無來歷,不過生性喜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陸衝歷聲道:

    “有何不平,值得你拔刀相助?”

    朱翰臉色一整道:

    “小而言之,眾暴寡,強凌弱;大而言之,殺人放火,姦淫擄掠,凡是無法無天的事,全都包含在內。”

    陸衝不肖的一哂道:

    “憑你一人之力,能有多大作為,你感覺着行嗎?”

    朱翰一笑道:

    “但求耕耘,不問收穫。在下倒想盡盡人事。”

    陸衝冷冷説道:

    “你這般無理取鬧,糾纏不清,可是咎由自取,適才之事,朋友你總得有個交待。不然,恐怕時間無多了。”

    朱翰又哂然用左手一比道:

    “各位且勿急躁,在下只有一事相求,但是還未請教諸位如何稱呼呢?”

    陸衝不耐的道:

    “陸衝,與本寨六位一等執事,因事經過此地,有什麼話你聲趕快説吧。”

    陸衝説着,用手向後一指,籠統的説明了諸人的身份地位。繼續又道:

    “蒙陰寨放此地開山立窯,為各路朋友解決困難,自是義不容辭,只要陸某能夠作主的事,定不會使尊駕失望。”

    朱翰笑道:

    “原來是雙臂震天陸三寨主,適才的那一手“風凰點頭”,在下已多承指教,在下相求之事,三寨主絕對有權作主,萬請不要見卻才是。”

    這時,靠近陸衝的一個尖腮蓄有鼠須之人,附耳對陸衝不知説了幾句什麼。

    陸沖懷疑的道:

    “什麼事?朋友你就快説罷,咱們還是少來這一套的好。”

    朱翰也不多加理會的:

    “借一件東西。”

    “借什麼?’,

    “在下想借用一下尊號後艇上所放的那隻口袋。”

    朱翰説着,用手向蒙陰寨的另一隻艇上一指。吳湘這才發現果然有一長形口袋平置艇尾。

    陸衝臉色一變,沉聲道:

    “朋友,你的彎子轉得太大啦,這可怨不得蒙陰寨今天要當場留人……。”

    説着,也未打招呼、抖手便是四篙,直點來翰。

    朱翰猛一旋身,巧妙的讓過來篙,單足一點舟面,斜身一飄,整個身子己向對方第二快艇上射去,足尖尚未落穩。即連續揮出四劍,迫得艇上四人向舷邊急閃,朱翰前衝之勢。曼未稍停。左手疾呻,堪堪即將抓上布袋,數聲大喝起處,長篙鋭嘯,點向來翰後心,同時三支長劍,當頭劈下,好朱翰,“大補虎”,‘倒卸貨’,“靈鳥旋窩”,“推窗望月”,四個動作,一氣呵成,千鈞一髮之間,三支長劍,長篙緊擦頭頂而過,祗聞咳的一聲,長篙突被削掉二尺有餘。削落篙端,遠射三丈,卿聲入水,河面上只遺留一個數寸大小的急驟漩渦……。

    此時,蒙陰寨各人,已全都取出兵器,但是前艇四人,除三寨主陸衝功力較高,而所待竹篙又長可及遠,能夠得上部位,直接威脅敵人之外,其餘三人由放兵器與環乾淨的限制,難以插手,蒙陰寨雖有九人,這時能參加拼鬥的實際只有五人。

    朱翰甫才起身,陸衝又怒叱一聲,向朱翰中盤截出三篙,同時身後三人,亦三劍並舉,直刺上中下三大部位要穴,在這等狹窄之處,背腹受敵,端的是危險至根。

    劍光又閃,朱翰縱身拔空兩丈,旋見一片光雨,發自前艇,始終未得機會下手的蒙因寨前艇上的三人,同時發出大把暗器,直射空中,襲向朱翰欲待落身之處。但見空中劍光向前一引,朱翰凌空的身子,此時突已變成平卧,頭前足後向前猛飄三尺,直向前艇射下,全部暗器均自腹下擦過飄落河心。

    陸衝急揮斷篙,在前艇各人頭上織成一層勁幕篙影,使朱翰正在空中的身子,尋不到下落與着足之處,同時其餘三人亦谷執兵器,配合陸衝的動作,嚴防敵人從上而下的襲擊。這時,又聞嗤嗤連聲,大片暗器亦在同一時間,又從後艇發出。射向空中,這時朱翰的情形。

    確實是艱險無比。

    正在此時,突見空中劍光萬點,一旋疾落,少數暗器被劍光震飛,大部暗器都射向空中。抖動的劍芒一聲輕響,衝入篙幕之內,接着兩聲慘叫,齊肩被削斷的一雙手臂,緊握着精光耀目的一把利斧,像流星一般疾然飛落岸邊,“嗒”的一聲,正正當當的砍在一棵垂楊柳樹的丫枝上,那雙手臂,仍然是直直的,齊臂根之處尚在流着血跡,好像是有人飛身一斧砍在樹枝上一樣,但所缺少的是一個與手臂已經遠遠離開的完整的身子!

    血,從小艇直灑至岸邊,這是一道鮮紅悦目的線,而這條線頭是從小艇拋向岸邊,從半空灑落向河中,落在水裏的部份,先紅後淡,慢慢的和水的顏色融合為一體,最後所剩下的只中線的兩端,一端在艇上。一端在河岸,拋線的人,失去了右臂,痛苦的躺着。他身邊的一個夥伴,胸部的血正在汩汩的流着,已染紅了大片船板,從他受傷的部位看。他雖然是完整的,但是生命是無救了!

    陸衝臉部肌肉抽搐,手待斷篙,雙眼盡赤,沉痛的説道:

    “姓朱的,今天你我一定要分出個生死存亡”

    於是,只見他身形一沉,暴喝一聲。

    “傅二子,撕口袋”!

    但見他雙足猛撐,全身借這一撐之力,倒縱而出,向後艇射去,前艇則被他這一沉一撐之力,迫得疾如流矢,衝向河心,同時他故意運用內力使所發力道輕重不一,等小艇衝出尋丈,失掉

    平衡,嘩啦一聲大響,剎那間翻沉河中,吳湘忽見後艇舟子,聞‘撕口袋’三字之後,聽聲拋去竹筒,順手摯出腰間一柄鋒利匕首,疾向艇尾布袋奔去。他心念動,一聲清嘯起處,突見岸邊一條瘦長人影。疾如飛天射向艇尾,陸衝身形尚未落下,這叫“博二子”的舟子,亦不過適才舉步之間猛然覺着一股大力從背後壓下,人尚未及回顧,已咚的一聲,被震出兩丈之外,跌落水中。

    蒙陰寨其餘三人,只覺勁風中挾着一條人影突問即逝,正自一愕,陸衝雙足已沾後艇艇板,暴吼一聲道:

    “飯桶們,人呢?”

    眾人齊國注視艇尾,那有布袋的半點影子?

    忽聽岸聽一聲冷笑道:”當家的,忠厚才能傳家遠,積善始得有餘慶……。”

    四人猛然回頗,只見在岸邊小舟之上,適才朱翰所卧之處赫然站立着一個身着寶藍長衫英挺超拔的青年。自己艇上的長形布袋,正平穩的擺在青年的足旁。

    陸衝厲吼道:

    “落井下石之輩,看篙!”

    説着,抖手將斷篙擲向吳湘,身形隨起,雙掌疾照下摯。持劍三人亦隨着陸衝同時跳離快艇,合摯而來。

    再説未翰適才一招“萬點梅花”,凌空下摯,尚未尋到着足之處,小舟已被陸衝用全力推出,這時已經覆舟落水,河水浸及下腹,此時全憑一口真氣,保持著身子始能臨時不沉,正與蒙陰寨中尖腮鼠須之人,在河之中流,狠命拼鬥,敵方功力雖差,因諸水性,反而佔盡便宜,一對蛾眉刺上下翻飛,根顯威力,如果時間一久,保不住來翰還要吃虧呢!

    吳湘待斷篙飛臨面門,“彈空指”叮然出手,來篙疾轉,飛射中流,説也湊巧。來篙正恰恰落在距朱翰五尺遠近之水面上。

    他接着雙手疾揮,連出六掌,每掌所發的角度不同,每掌所用的力量不一,出手之際,同時喊道:

    “當家的,請留步罷?諸位的坐艇,在下也一併代為送上一程。”

    隨聞咚咚連聲,陸衝等四人,先後各被一股強勁之力,反震落水。更奇怪的是,那雙快艇,竟亦無風自馳,飄射河心。好在蒙陰寨諸人俱通水性。倒不慮淹死,但人的臉面可丟了。’”

    朱翰正感焦急之際,突見一物從岸邊飛來,直落面前,待看清之後,心中暗喜,不覺精神一振,急揮三劍迫退敵人,猛提真氣全身撥離水面五尺,左學一引,足尖已點向篙身。忽然又聞一個清朗的聲音道:

    “朱朋友,還有幾塊板於先墊墊腳吧。”

    繼見一把竹筷前後距離整齊的射落河面,接連着浮篙一直排到岸邊……。

    朱翰萬想不到,自己舟上的吃飯用具,竟被別人用作搭救自己的墊腳石。

    吳湘俯身了抄,挾起布袋一跳離岸,朱翰足點竹筷緊隨而來。

    陸衝在水中露出半截身子,憤恨的道:

    “落井下石的朋友,你就這樣交待一聲便走了嗎?”

    吳湘回首一笑,朗聲説道:

    “過路之人吳湘,怨難久待,三日之內,必親赴寶寨向貴寨主專程請教……。”

    説話中,領先向路旁荒野之處疾縱而去,聲韻搖曳長空,歷久始絕。

    陸衝滿臉寒霜,半聲未響,帶着手下全身盡濕的四名一等執事,兩個寨中頭目,乘上那隻僅剩的快艇,嘴唇顫動的向渡口狠狠的瞥了一眼,目光又移向那砍在垂楊柳樹的利斧切斷臂上,見他稍作猶豫,扭頭一擺右手,乃向漢河下流蕩去……。

    在約距汶河十里左右的荒野裏,有一片茂密的森林,雖然是在秋天,遠遠望去仍是青葱嫩綠。森林的深處,有一片不太寬敞的草地,微風吹過,飄落下幾片微黃的樹葉,顯示着秋天已經到了。

    草地靠邊的樹明底下,平放着一個長布袋,誰也不知道布袋內裝着什麼,因為它是那麼平凡與自然。

    一個身着寶藍長衫的英挺青年,正揹負雙手,眼望林梢,漫步閒踱着,像是在等待,又似是在回憶……

    一會兒,樹梢微動,微聞輕響,跟着又縱進一個短裝赤足青年,右手持着鞋襪,右臂彎上搭着一件長衫,甫一落地,即向布袋急瞥一眼,便匆忙將長劍及手中各物放置地上,這時,長衫青年正徐徐轉過身子,面含微笑,輕輕點首,後來的短裝青年,急搶前一步,深深長揖道:

    “在下朱翰,敬謝尊駕河口援手,及搭救師妹之恩。”

    長衫青年,正是在泰山後頂十年苦學初涉江湖的吳湘。他此刻伸手一抹,謙然道:

    “在下吳湘,實不敢當此大禮,朱兄還是先請照顧貴友啊!令師妹要緊!”

    朱翰答應一聲,轉身行近布袋,俯下身子手持一剪,袋口繩索立斷,然後右手輕扯袋口,抱緊袋身,左手食指沿上面下疾然一劃,“嗤”聲輕響,眼前頓時一亮,現了出一位睡態嬌美,秀髮顯得微微散亂,身着淡綠短裝的十七八歲美麗姑娘。

    朱翰大方的用手一撫姑娘心窩,輕輕將她的嬌軀翻轉。迅速的在姑娘背上連點三指輕拍七掌。然後,再使她恢復舒適的姿態靜卧着。而自己則始終候在姑娘身旁,極為開懷的注視着姑娘的變化。

    寂靜的樹林裏,斜陽透進的光影,又拖長了一大段,這兩個青年,仍然安詳的等待着,沒有半點兒不耐和急躁……。

    吳湘悠閒的靜立一旁,暗中打量着這個在兩個時辰以前才認識的朋友朱翰。

    英俊,灑脱,身材適度,配合着膽識,不俗的武功和江湖經驗……”不錯,這是個磊落男兒。

    忽聽輕嗯了一聲,卧在草地袋上的年輕姑娘嫩白的足脛微微一動,接着雙眼慢慢張開,疲憊的向兩人掃了一眼,又輕輕台攏。朱翰徐徐站起,舒展的吁了一口長氣,姑娘再睜秀目,那對天真活潑的大眼睛,向朱,吳二人睇視良久又向林梢掃了一眼,聲音低弱的問道:

    “我是在什麼地方?”

    朱翰低答道:

    “師妹,你沒什麼罷?這是波河渡口西北的郊野,靠近俎來徠山區不遠了。”

    少女哦了一聲,十分陌生的望着朱翰道:

    “我爹爹呢?”朱翰臉色悽然一變,但旋即恢復平靜的道:

    “愚兄到達桐城驛時,即聞程師叔家遭事變,師妹被匪類脅持,師叔己離家跟蹤各處追尋,愚兄聞知之下,也就未再西行東昌,改道追尋下來,故而未能與師叔老人家碰面……。”

    少女究竟經驗不夠,被朱翰似是而非的説了一篇,也就膜混過去。

    少女大眼睛一轉,疑惑而又不好意思的道:

    “你為什麼救我?你究竟是誰?”

    説罷螓首低垂,臉色豔紅。在垂首之間,忽然發覺兩足竟是赤裸,左臂一撐,突然坐起,將兩雙裸足,坐藏身下,羞得更是無法抬頭……。

    朱翰佯如未睹,聞言一笑,道:

    “愚兄朱翰,家師是“鐵膽驚魂”諸葛遠。愚兄與師妹雖然未曾謀面,但常聽家師提及師叔老人家和師妹情形。”

    少女聞説面前之人,竟是父親常常誇獎的“凌風二郎”朱翰,自是極為高興,便疾拾螓首,大眼睛瞅着朱翰嫣然一笑道:

    “啊!朱師哥,爹爹前些日子還會念道過你呢……

    朱翰見師妹那雙大眼睛兀自不停的向自己全身打量,不由得也低頭一看,自己這身打扮,亦實在有點不倫不類,乃默然自嘲的一笑。

    少女的大眼睛又向吳湘所立之處一瞅道:

    “那一位是師哥的什麼人?”

    朱翰即時臉色一紅,心想自己只顧與師妹談話,這大半天工夫,也太冷落了救命恩人,正要回答,轉頗一看。

    吳湘正揹負雙手,仰望雲大,陷入遐思,好像對他們二人的談話,全未注意。

    朱翰即忙招呼道:

    “喂,吳兄!”

    吳湘聞聲轉身,朱翰繼續道:

    “這未是在下師妹程玉芝程姑娘”。

    説着用手一持吳湘又道:

    “這位是愚兄新交的朋友吳湘吳兄,愚兄午間在汶河渡口與蒙陰寨的匪類拼鬥,如非吳兄仗義出手,愚兄與師妹恐將全都難得脱出圍困哩!”

    少女大眼睛瞅着吳湘,聽罷工頸微垂,就地福了一福,輕聲道:

    “多謝吳吳大俠。”

    吳湘急忙還禮,連道不敢,又面向朱翰微微一笑道:咱們可以離去了吧!”

    朱翰一看天色,微一思索,向吳湘道:

    “吳兄稍候,在下去去即來”,説罷,抄起衣衫長劍,縱身一躍出林而去。

    兩個初經相識的青年男女,單獨的相處在這樣的場合裏,彼此都感覺着異常的尷尬,好像兩個人誰都沒有首先説話的勇氣,這樣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還是天真無邪的姑娘程玉芝先行開口道:

    “吳大俠,蒙陰寨在什麼地方,你可知道?”

    吳湘臉色微紅,含羞的道:

    “聽説在此地東面有座新甫山,蒙陰寨就是憑此山之險建寨立宴,不過詳細情形在下亦不甚清楚……。”

    程玉芝又道:

    “依吳大俠猜測,憑朱師哥一人之力,能敵得住蒙陰寨的匪類嗎””

    吳湘答道:

    “蒙陰寨實力究竟如何,在下因絲毫不知內情,所以不敢妄加推斷,不過令師兄機智過人,武功造詣不凡,必然是謀定後動,早有準備。”

    程玉芝又話題一轉道:

    “吳大俠的令師,是那一位前輩高人?”

    吳湘答非所問的道:

    “他老人家在泰山後頂已多年。”

    程玉芝眨着眼睛,噗一笑:”我是請問他老人家的的高姓大名啊。”

    吳湘窘態畢露的道:

    “這個……。”

    正在這時,忽見人影一閃,朱翰已含笑站立面前,此時衣着整齊,更現英俊,不像去時那付四不像的樣子了,最重要的是由於他這一回來。正為吳湘解除了一個難以回答的窘迫問題。

    他手中持着一個小布包,輕輕拋向程玉芝道:

    “師妹,你先換上這個。”

    接着轉身向吳湘道:

    “在下已在左近一處農家借好住處,現已為時不早,吾等先往休歇一會,再作計議如何?”

    吳湘頷首同意,正想説:

    “令師妹如何呢?”側首一看,程玉芝已着好鞋襪候立當地心中暗讚道:‘朱翰年齡雖較自己稍長,但卻經驗豐富,設想周全,真是一絲不漏。’三人乃漫步行出樹林,來到約二里外的一家農户,這家農户,門前有兩棵高大槐樹和半畝大小一片備為收割莊稼之用的廣場,院內收拾得極為境,正房五間,偏房三間,院角兩間飼養牲畜,耕種農具,都分別排在牆邊或懸掛放房檐之下,全是接着持家之道,整理得井井有條,一看便知為安份守己的莊户人家。

    農户姓莊,老夫婦有兩子一媳,及一個十六歲的孫女兒彩妞,吳湘等三人抵達時,莊家的兒媳婦和彩妞正忙着為客人清掃偏房,三人到後,莊老頭兒夫婦即忙出來張羅,待人異常熟誠一直將客人安排妥貼後。才吩咐家人即速準備晚膳。

    最熟絡的是綵船,客人一來就跑到程玉芝房間裏,一會問長一會問短,總是磨着不肯走……

    黃昏時候,莊老頭兒的兩個兒子從外歸來。才一進門,定在後邊比較年輕的一個就喊嚷着:

    “爹今天汶河口出了事,您……”

    這時忽然發覺有兩個生人立在偏房門口,頓時把下面要説白話又咽了回去。

    老頭兒在屋內。一面忙着喊道:

    “廷瑞,家裏有客人,你亂嚷什麼?”

    名喚廷瑞的青年,又向偏房看了一眼,一聲未響的隨着乃兄悄悄走進上房。

    晚膳備妥,正是張燈的時候,莊老頭兒親自肅客至上房晚膳,紅膝方桌上,擺滿了萊餚,雖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但在這種鄉村地方,能夠如此禮盛,已算是很難得了。

    主客入座之後,莊老頭兒失向兩個兒子引見道:

    “這位是胡公子。”

    説着用手向吳湘一比,繼續又向來程兩人道:

    “韓公子是請胡公子作伴送韓姑娘到銅山姑母家走親的,那邊親戚家派人來接,約定日期就在這汶河口晤面,這邊的公子姑娘今日先來,那邊接的人尚未到達,附近又無鎮甸,為着到河口方使才在咱們家裏借住幾天……”

    這一篇話,當然是朱翰從樹林裏出來借宿的時候編造的。老人接着頭一轉,嘻嘻一笑道:

    “老夫只有這兩條命根,大的廷祥,就是彩妞的父親,二的延瑞,還沒有娶媳婦哩。”

    眾人聞言微笑,廷瑞立時臉孔一紅,眼皮一低,老頭兒抬眼一看,彩妞正立在程玉芝身後掩嘴竊笑,又故作生氣的道:

    “這丫頭更是少不懂事,已經十六七歲了,還是傻頭健腦,不趕緊去幫你媽媽作事,在那裏笑什麼?”

    説的彩妞滿臉通紅,即忙轉身汕汕的向西間走去。

    老頭兒舉杯道:

    “三位貴客,這是舍間自釀的黃米酒,順筋和血,於人身體有益無損,不妨多飲幾杯……”

    又對他兩個兒子道:

    “在家千日好,出門時時難,青年人出門在外更不容易。你兩人回頭關照彩妞他們。這幾天要對客人好好照拂。”

    接着便舉着讓菜,並道:

    “鄉村之間,實在無什麼可吃,但這兩條魚,是三位未到之前河邊村三小子送來的,很是鮮嫩,靠近河邊住的人家,無別項好處,新鮮魚類,倒是不缺……”

    三人已經整天未進飲食,菜餚入口,更覺香甜無比,也就不再客套,儘量欽用起來。

    老頭兒繼道:

    “在以前,不但可以經常吃到江河裏的新鮮魚蝦,還可以常常到新甫山去獨點野味”

    説到這裏一頓,好像想起什麼,抬眼一看他的第二個兒子廷瑞道:

    “你晚上進門的時候,嚷着説汶河口出事,出了什麼事?”

    廷瑞先望了三人一時,慢慢的道:

    “今天我和哥哥到東崗去幫趙二叔做活,回來的時候,聽趙二叔説,今天晌午,蒙陰寨的三寨主帶領手下十多人,在汶河渡口為爭奪一隻口袋,與兩個年輕人發生擠鬥,結果是兩死一傷,蒙陰寨的諸人全被打落水中,口袋也讓人家搶走,聽説口袋裏完全是金銀珠寶,趙二叔還説有在當場看到的,説那兩個年輕人搶到口袋之後,立即騰空飛走……”

    眾人聽畢之後,程玉芝大眼睛一掃吳朱兩人,吳湘只是細細靜聽,毫無表情,惟獨朱翰滿臉驚奇的道:

    “好利害!”

    莊老頭兒一直身子,右手一摸下顎,喚了一聲道:

    “惡人自有惡人磨”,蒙陰寨橫行本地已有多年,沒有人敢正視一眼,想不到也會碰上碴子。”

    説着臉色一整,向他兩個兒子道:

    “你兩在外面可不許亂講話啊。”

    大哥廷祥謹慎的道:

    “聽趙二叔説,汶河兩岸幾十裏之內,對這件事情無人不知呢?”

    老頭兒仍然整着臉色:

    “不管別人知道不知道,你兩出去還是不要胡説,免得惹火燒身,那是惹不得,也惹不起的。”

    吳湘插嘴道:

    “莊老丈可曾到過蒙陰寨嗎?”

    老頭兒微一忖思道:

    “那是很久了,小老兒有事去井旺莊,路途正經過新甫山蒙陰寨前,從遠處望去,只見全寨房舍毗連,氣勢積大,小老兒當時並未敢靠近,也是聽附近的人説,裏面和小城鎮一樣,寬尚無比,全寨由三個寨主主持,大寨主叫什麼火眼金睛……”

    廷瑞在旁接嘴道:

    “不是,是“金睛禿鷹”。”

    老頭兒即刻點首道:

    “噢,是金睛禿鷹,二寨主是五面天星,三寨主是雙臂震天,都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漢。

    其餘詳情就不得而知了。”

    吳湘等人微微頷首,懼未做聲。

    這頓晚膳已吃了將近一個時辰,大家都已酒足飯飽,三人乃謝過主人全家,各國偏房安歇。

    程玉芝由於連日來的折磨勞頓,一倒在牀上便朦朧睡去。鄉村原有早睡的習慣,吳朱兩人亦即收拾登牀。熄燈休息。

    秋夜的氣候,有着分外的涼意,大家全已進入了睡鄉,除去偶而可以聽到牆邊或屋角的草叢間,傳來短促的幾聲蟲叫之外,一切是萬籟俱寂。上弦月遙遠的掛在天際,閃動的星兒,好像玩皮孩子的小眼睛,一眨一眨的瞪着大地,和長流婉蜒不息的汶河。在表面上看去,人間的一切,是那麼沉靜,單純,和安益忽然,從老頭兒偏房的後窗,悄然而迅捷的閃出一條人影,落地時毫無半點聲息,僅向左右稍一顧盼,便直往正東方疾縱而去,剎那間已不見蹤影。

    慣,天南黎明,莊老頭兒全家已全都起身。天亮以後,吳朱二人作了一個多時辰的坐功調息。夜間的疲勞盡行恢復,程玉芝整整休息了一夜,睡得更是香甜無比。偏房的客人起身後,送臉水開早點,全是彩妞的工作,廷祥,廷瑞兄弟起身後,即又外出作活,莊老頭兒親至偏房向客人熟誠招呼一番,又另忙別事去了。

    旭日初昇,光線柔和無力,四野清新發人深省。吳、朱、程三個青年男女,向主人佯稱須去渡口等人,但程玉芝卻被彩妞兒纏磨得脱不開身,不得已,只好留在家裏隨着好胡扯聊天。

    一會兒,吳朱二人已對坐在昨日與程姑娘同來過的樹林內的草地上。

    吳湘首先開口道:

    “朱兄,今日晚間蒙陰寨之會,還有什麼要預先準備的麼?”

    朱翰面容一整,萬分誠是的道:

    “從昨夜到目前,在下急急想與吳兄一談的即是這些,朱某的出身來歷,吳兄在蒙陰寨集思廳外,聽金睛禿鷹所説大致無錯,不過……。”

    朱翰突然目射xx精光,深沉的道:

    “朱其行道江湖頗歷艱險,但一日之間受人兩次恩惠,這還是生平第一遭……”

    吳湘即忙接口道:

    “朱兄達人,一見便知,怎的又計較起這些來着。”

    朱翰微微搖頭道:

    “吳兄雖不計較,朱某何能忘卻現實。”

    他緩緩一頓又道:

    “因此,在我等末去蒙陰寨赴約之前朱某有三件要事,要向吳昆交待清楚和商量請教。”

    這時,吳湘只有靜靜的聽着。

    “第一件,是有關於程姑娘的事:她的父親文武鑽程公哲老前輩,此公在三十年前亦會馳騁江湖,極懼俠名,在燕趙之間更是來名震耳,有一年,敝家師赴晉省探一故交,回程中在冀省隆平,遇上綏外八魔正向當地名武師杜春風尋仇,杜老前輩為正派有名人物,一對萬字奪亦是遠近馳名,敝家師看不過八魔以眾凌寡的行徑,乃伸手挑碴,擲入漩渦之內,鬧了個幾乎不能自拔,正當危急之際。程老前輩自動趕至,伏益伸手,才算合力將八魔中的老大老二負重傷,老五老七老八命喪當場。一場血戰下來,敝家師與杜老前輩亦全都受仡不輕,敝家師則由程老前輩親自護送德州療養。程老前輩是劈掛門的健者,杜老前輩是查拳門的高手,説起來與本門要算同一源流,程老前輩真是肝膽照人,豪邁熟誠。自此而後,敝家師與程老前輩夫人染疾病故,並遺下一女,中年喪妻,本為人之大小幸事,況且老前輩夫婦平素情感至篤,因過分懷念亡妻,乃淡泊名利,息影江湖,卜居東昌。不問世事,每日與愛女相依為命,以樂天年。這位愛女即是與我等相處兩日的程玉芝。

    誰知這多年,八魔餘孽,仍然不忘舊日怨仇,乃勾結蒙陰寨的金睛禿鷹就近下手,代為報復。金睛禿鷹又與微山湖微湖山莊的南天二鶴沆瀣一氣,事前又約二鶴幫忙,才專扔三寨主雙臂震陸衝帶領該寨六個一等勢事和兩名得力頭目,前往行事。被等先將程老前輩設計誘至東昌以東黃河崖八里莊附近聊手合擊圍攻,另外又派人火燒程府,擒住師妹,小師妹向備受溺愛,雖通拳腳,但並無高深造詣,自不能與此輩一流巨寇相較,聽説程老前輩已在八里壯附近不幸遇難,程姑娘則被掠沿東平湖順江河向蒙陰寨而來。”

    説至此處,朱翰目藴淚光,輕輕一嘆:

    “半個月之前,在下回至德州,奉家師今渝,往東昌探候程老前輩,在下認為無甚急事,沿途又拐了兩處地方,順便辦點小事,中間軀擱幾日,及抵桐城驛始聞噩耗,乃多方打探消息,俟探聽清楚,又擔心程姑娘之幸福安危,這才急急尾追緊躡而下,連續躡了三天,尚無時機下手,自己心中異常追悔。如果當時一奉師命即直奔東呂,或者正可趕上這場熱鬧。亦説不定。”

    最後探知彼等由墳河渡口經岸,轉取旱路前行,在下乃變更方法,企奔前途,停舟河岸,晝夜守候,正巧昨日傍午對頭已抵達渡口,以後的吳兄全都親眼目睹了。”

    隨他又補充説道:

    “如果萬一不幸,遇不着高人援手,朱翰亦必定以一身血肉與對頭拼個生死存亡,絕不會睜眼看着讓程氏遺孤,落於蒙陰寨匪類之手。”

    吳湘深深受到面前這位大義凜然的青年所感動,雙目疑神無語。

    “第二件,是蒙陰寨的大概實力,看其場面氣勢和宏偉建築,便知絕非一朝一夕的經營,能得有今日之氣派,彼等累年來自是大費了一番辛苦。金睛禿鷹齊萬山與玉面天星妥雁鳴,原在東南沿海一帶活動,專吃海邊岸上的海口飯,後又羅致了雙臂震天陸衝,氣候大成,不知如何看好了新甫山這穴地氣,乃在此建設蒙陰寨立櫃安窯,大行其道。齊萬山自任大寨主,妥雁風:陸衝,則依次排稱。全寨三個寨主這下,還有十八名一等執事,亦全算得上是二流高手,執事之下尚有五十名頭目,上下人才總約五百之眾,齊萬山藝出通背派路子,後來改練自然門武功,身兼兩派之長,奚雁鳴則為查拳門逐逐之徒,但功力儀略遜齊萬山;陸衝所習為大個洪拳,使力用勁多偏重剛猛路子。這些雖是末枝小節,能夠留心也不無用處。

    十八名一等執事之中,只有昨日隨艇六人,被在下探聽清楚,後艇持劍的三人,為過氏三弟兄,被在下斬斷手臂的,為快斧蔡慶,劍貫胸背死亡的,名叫範長宗,和在下在水中續戰的江鼠沈滄,此人水上工夫獨有造就。不過這些均不足以為重憂。

    晚間蒙陰寨之會,依在下猜想,但憑金睛禿鷹等人,我等尚不慮會有多大閃失,但是,那一個半死不活的瘦老頭兒,可絕不可輕視,齊萬山一寨之主,全都對他敬畏逾懷,可見事情之不太平凡了。

    昨夜在下在西花窗外,曾聽玉面天星奚雁鳴稱他“乜多前輩”,照其長像姓氏推斷,頗似傳説中的‘屍面髓髏’乜冬。”

    吳湘心頭猛然一震,心道:

    “恩師對於此人,曾經特別提過,只記得這是一個兇狠殘暴之人……”

    繼聞朱翰接續着説道:

    “此人長居雲貴,兇霸苗疆,向不輕離蠻橫之區,性殘心狠,武功高絕。如果真的是他……。”朱翰嚴肅而深沉的道:

    “在下這點學業,實無足論,吳兄武功修為遠勝在下,但望留神小心才是。”

    朱翰述説至此,已自沉思不語。

    吳湘誠懇的深深點頭:

    “多謝朱尼教誨,但不知那第三件……”

    朱翰眼光一亮,滿臉笑容,真摯誠懇的道:

    “在下與吳兄一面之認,深逾故交,兩變指手,恩同再造,在下積原能藉此一段機緣,以與吳兄訂長期已好,結為金蘭,未悉吳兄允許在下攀交否?”

    吳湘對這青年人本即早生敬愛,聞言一躍而起,深深一揖,口中邊道:

    “小弟吳湘,先為大哥見禮。”

    朱翰心中欣喜已極,手拉着吳湘面北立,籍草為香,插血為盟,儀式簡單,萬分的肅穆隆重。然後敍年論庚,朱翰長吳湘四歲為大,二人又重新再行見禮。

    朱翰忽然問道:

    “二弟,你道江湖,可有什麼特別事故麼?”

    吳湘笑道:

    “別師以後,奉論往秦境西域華山一行,拜訪一位前輩俠隱,再麼?”

    他微微一頗又道“雙親久離,家園如夢,亦急須趕回探望。以後便是海角天涯,江湖之上,任小弟邀遊了……”

    朱翰深深含首,誠摯的一笑。

    這時,已日近正中。

    二人欣喜愉快,攜手而回。

    午後,二人復外出,太陽尚未落山即得歸來。

    今日壯老頭兒出外作活的兩個兒子,回家的時間也比往日都早,晚膳在掌燈之前業已用畢,眾人所談論的,還是昨度口的舊故事,所不同的,是消息傳的更遠。人們在菜色酒後談論的更多,甚至,給影繪聲傳説得神乎其神。

    偏房的客人,今天休息分外早,彩妞為着沒有能與程玉芝再多扯一會兒,嘟嘟,小嘴顯着老大不高興?

    不一刻,減老頭兒的全家,亦都進入了睡鄉。

    時正二更,天候如同昨晚一樣的平靜,黝黯。

    這時,從壯老頭兒偏房的俊窗,連繼縱出兩條黯黑影,仍然朝着昨晚的方向,向正東疾射而去,剎那之間即消失。

    蒙陰寨?

    靜靜的屹立在新甫山前,但是氣派彷彿更大了。寨門之前,高挑着兩盞氣死風燈,寨門兩邊分立着八條漢,一律的黑色短式勁裝,可以看見刀光閃頭目帶領着。從寨門到平地的大道上,也不斷的有人來往穿梭巡,在樹下晦暗的陰影裏,可以看見刀光閃閃,分外增加這座大寨的威武森嚴和神秘之感。

    大寨之內,更是萬燈齊明,刁斗森嚴,從寨牆上投射下來的人影,不斷的移動著,這種種跡象,己充分的顯示著寨內必定有着什麼重大的事情。

    寨門前的帶班頭目,不時的扭轉身子向陰暗的大道上恢望,希冀着能夠發現什麼,大寨以內亦不斷有人出來向寨門值壯漢低聲吩咐幾句,隨又離去。

    夜景,是異常寂靜冷志的,但,蒙險寨的氣氛,卻是極為沉悶。

    梆敲三鼓

    忽見人影閃,兩個氣宇軒昂英俊挺拔的青年,已悠閒的卓立在兩盞氣死風燈中間,一個身佩長劍,一個身着寶藍長衫,後者,更是灑脱文靜,神光照人。

    領班的頭目即刻越前幾步,恭身詢問道:

    “敢問尊駕是朱吳兩位大俠嗎?”朱翰大方的一笑道:

    “煩請上稟貴寨主,説朱翰吳湘親來候教。”

    説着,從懷中取出一張長方大紅帖子,上寫着:

    “末學後進朱翰吳湘頓首。”

    帶班頭目手接過,立刻交與另一壯漢,匆匆待向寨內而去。同時見他左手向後一擺,突聞:

    “噹噹噹”三聲鐘響,聲音嚎亮悠長。繞震夜空,非常動聽。

    稍停,寨內走出八隻巨形燈籠,合為四對,分由八名壯漢,每人雙手平挑一隻,甫出寨門,中間一分,閃出一名長衫精壯大漢,恭身高聲喊道:

    “有請朱吳兩位大俠,敝寨主在集思廳侯駕。説罷,轉身韭四對燈籠前導引路,朱吳二人跟隨而行。九經轉折,行約半盞熱茶光景,己望見那方閃耀着金光匾額的集思廳,燈籠忽停,又聽引路壯漢喊道:

    ‘叩稟寨主,客駕己到。”

    壯漢與燈籠立即分向大廳兩邊隱去。

    忽聽哈哈一笑道:

    “有請,有請。”

    朱吳二人抬頭一看,蒙陰寨三位寨言民並立廳前。

    金睛禿鷹滿臉堆笑,奚雁鳴亦略帶笑容,惟有陸衝毫無表情。

    朱翰移前半步,雙拳一抱道:

    “朱翰吳湘拜山候教。”

    金睛禿鷹連忙還禮,連道不敢,隨即延客入廳。

    大廳中,燈燭高照分外明朗,在靠正北方中央作“品”字形擺了三隻方桌,遠近各約一丈有餘,桌上排着茶點鮮果之類。昨晚所見的瘦枯老人,早已獨據中央一桌,面南而坐,形態表情與昨晚朱一人在集思廳外所看見的,完全相同,僅僅是方桌變了一下地方。不知內情底細的,還認為他從昨至今還沒有移動過哩。

    朱吳二人被引至右邊桌上落坐,蒙陰寨三位寨主,全在左邊桌上就坐。也末代朱吳二人向枯瘦老人引見。除朱吳二人之外,其餘兩桌背後,各立着四名短裝黑衣大漢,以供呼應。

    朱翰大方的微行欠身説道:

    “漏夜拜訪,實多攪擾,尚望寨主曲予諒解。”

    金睛禿鷹齊萬山哈哈一笑,道:

    “貴賓光臨,寒寨生輝”凌風二郎”大名,老夫久已仰聞,英雄少年,所傳誠屬不虛,惟有一事,使老夫百思不解,願籍今晚幸會,就便請教”

    説着笑容一斂,看了座旁的雙臂震天陸衝一眼,道:

    “老夫久聞令師鐵膽驚魂諸葛老英雄,多在魯北魯西及燕南趙北各地行俠活動,與蒙陰寨可説向無糾葛牽連,再進一步講,亦可説河井不犯。但據本寨陸三寨主昨日午後回報:説在本寨眼皮底下波河渡口,竟被朱吳兩位少俠攔路打劫,震傷一名頭目,殺死兩台一等執事,傷人之外,還公然動財,老夫聞報之後,是一萬個不信。但言之鑿鑿,老夫身為一寨之主,又豈能充耳不聞?正好藉此機緣。加以證實,兩位全為快門精英,量無記語,不知此事可真?”

    朱翰暗罵一聲:

    “好刁滑的東西,這不是禿鷹,簡直是狡鷹。”

    邊想邊再度欠身道:

    “事情雖有,但與寨主所言,卻稍有出入,不知貴寨被劫何項財物?渡口之爭,又是何方先行出手?尚望寨主能予明查。”

    齊萬山暗忖:

    “這小子雖然年紀輕輕,倒是好利害的一付口把式。”

    乃避重就輕的道:

    “常言説“罵無好口,打架無好手”,雙方之間,能有一方作退一步想,自即“孤掌難鳴”,一個把掌拍不響,一個也打不起架來”

    説至此處,乃乾笑一聲,續道:

    “所以這種爭勇鬥狠之事,實在亦就難以清楚的分出淮先出手和準後出手了。”

    復稍一頓,又道:

    “至於財物,不必然一定限於金銀珠寶或緩羅綢緞,即屬一草一本只要為本寨所有,亦應算數,此等解説,朱少俠可認為合理?”

    朱翰點首答道:

    “萬分合理。”

    回答得斬鋼截鐵,吳湘必中猛然一動,心想:

    “大哥何能當眾認錯!”

    又聞朱翰繼續道:

    “不過,朱翰在貴寨陸三寨主坐艇之上,絕未敢任取一草一木,僅只領走程氏遺孤玉芝姑娘,如符硬要説有,則只有裝人的那一條布口袋了。”

    齊萬山聞言老臉飛紅,奚雁鳴冷笑不語,陸衝則面色鐵青。

    又聽齊萬山強詞奪理的道:

    “無論何人要在本寨船上帶人,亦應事先打聲招呼,以朱吳二位此種做法,不嫌過分嗎?”

    朱翰朗聲答道:

    “寨主這樣解説,朱翰就不敢敬同了,不悉貴寨勾結南天二鶴圍襲退隱多年的程老前輩,劫走弱女子程玉芝,亦曾事前打過招呼否?”

    齊萬山面色一沉,正要説話,二寨主奚雁鳴在旁道:

    “大哥,為時已經不早,此事無論如何總要在手底下求瞭解,依小弟之意,不必再多費唇舌了罷?”

    接着齊萬山亦肅聲説道:

    “二位如若為着本身之事,不得已而出面,尚好商量,目前分明是為別人頂槓架樑,老夫只有得罪了。”

    隨又説道:

    “依老夫之意,今晚的比鬥,以三聲為勝負,但其中一聲必須由老夫親行領教為算,老夫之如此做法實非存心偷巧,只以老夫為一寨之主,不得不如此言明,才好向全寨兄弟有個交待,不知二位對於此點無異議?”

    朱翰心道:

    “明是偷巧,還如此死要面子。你明知奚雁鳴與陸衝無必勝把握;若算兩場,萬一戰敗,又太吃虧,如一上場即先由大寨主出馬應戰,又顯得蒙陰寨太無人才,老傢伙雖是偷巧,倒還不無道理。”

    隨道:

    “一切遵命,不過在分出勝負之後……。”

    朱翰下面的話尚未出口,齊萬山即行出言攔道:

    “老夫正想交待清楚。”

    接着極其鄭重的道:

    “若是二位戰勝,齊萬山即當收宴封山,遣散部眾,另作後圖。今生如無成就,水不再出江湖,萬一本寨餃幸,二位有心相讓,則只有留二位願駕在本寨小住,候鐵膽驚魂諸葛老英雄親來蒙陰一行了。”

    齊萬山做事老到,江湖經驗豐富,自以為在比斗方式上既暗佔便宜,又有絕世高手屍面骷髏撐腰,萬無一失,故在交待勝負的處置條件上,分外故示大方。

    豈知“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在這一失一得之間,如萬一碰巧,有人因此面飛黃騰達,亦有人因此而身敗名裂!

    朱翰豁然而起道:

    “朱翰先向那位請教?”

    齊萬山尚未答話,雙掌震天陸衝,已經立起道:

    “小弟陸衝願首先獻酗。”

    齊萬山頷首道:

    “凌風二郎名不虛傳,尤以快捷見功夫,三弟多加留意。”

    陸衝低應一聲,大步出場。

    這時,過來四名壯漢,分將寨主及朱吳二人所用之兩張方桌移近廳邊,與瘦枯老人排成一線,廳中現顯得分外寬敞。

    陸衝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一方不發,倏忽出手劈出五掌,朱翰輕輕後飄三尺,連續還出兩掌三腿,繼之,掌影如山,腿影如練,兩在大廳之中,往復閃掠鬥在一起。

    三十招已經過去,雙臂震天陸衝臉色盡赤,出掌如風,威力更猛,擠鬥更顯得厲烈異常。朱翰只是見勢拆勢,見招拆招。前後晃掠,意態輕靈,在朱翰一招“亂點鴛鴦”之後,陸衝疲退三步封出兩掌,乘勢在同一時間“橫掃千軍”,疾出四腿。借最後轉身之勢“雙撞掌”全力推出,呼嘯有聲,威力驚人,朱翰猛然間轉身,斜擰腰,“力定乾坤”雙掌交叉拍出兩股勁力,轟然一聲,陸衝被震退兩步,朱翰身軀晃了兩晃,足底方磚嘎嘎花碎。

    朱翰稍滯劇起,整個身子射向陸衝,雙掌上下分印對方前胸兩大要穴,陸衝猛伏身“拜觀音”,“牽緣手”,“海底送舟”連環施出,朱翰暴喝一聲,猛然長身拔空七尺”龍翔鳳舞”“萬點梅花”一片影,直罩陸衝,忽見陸衝兩太陽穴青筋暴起,雙學全力劈出。突聞嚎聲一響,隨着半聲問哼,陸衝右手緊握左腕,臉色蒼白,已連退五步,朱翰卻仍然卓立當地未動。

    齊萬山陰沉的道:

    “朱少俠好一招“切金斷玉”。”

    接着一擺手,過來兩名壯漢想扶陸衝退下,陸衝慚愧的看了齊萬山一眼,搖搖頭示意壯漢勿用攙扶,自動離開向廳後而去。

    齊萬山正想立起,奚雁鳴已先行起身道:

    “奚雁鳴領教。”

    “教”字甫經出口,查拳門絕招,右手猛虎探爪,左手毒龍搶珠,快穩準疾向朱翰胸頭兩個部位攻去,手尚未到,勁風先至,朱翰用“少林策”三十四式中的“仰望雲天”,雙手一高一低疾叩對方兩腕脈門,奚雁鳴底“嘿”一聲,提身收掌連出三腿,直奔朱翰心窩,凌厲無比。朱翰“金鯉倒穿波”仰面向上,身子緊貼地面倒射而出。

    朱翰雙足尚未立穩,突覺一股勁風往胸部以上猛壓而至,他微微一哼,“青龍捲尾”橫飄三尺,在讓過襲來掌力這同一時間,雙掌已全力反擊而出,兩股氣流匯為一體直奔南面花窗,一聲暴響,整個花窗被震飛於三丈之外。

    朱翰面色一凜,連變三式。橫斜上下拍出七掌,勁力縱橫綿綿不斷,奚雁鳴喝叱一聲,雖然全力還響,仍被迫退出五步,朱翰絕不讓對方再有喘息時間,緊握先機。接着“流星趕月”,“龍翔風舞”兩招齊出,又是“萬點梅花”,直罩而下,突聞兩聲斷喝,“啦”一聲朱翰斜退兩步,左手握着三尺藍布,臉色微白,胸間起伏不息。再看奚雁鳴,同時退出三步,更是滿面飛紅,氣喘有聲,身着藍布長衫前襟齊腰以下,早已不知去向,為狀狼狽不堪!

    金睛禿鷹齊萬山遂然立起,宏聲道:

    “二弟且回待老夫在兵刃上再向朱少俠領教幾招。”

    説罷緩步而出,奚雁鳴乘機返向回原侍。

    吳湘身子一起,欲動又止。

    枯瘦老人仍是不言不動,毫無表情。

    金睛禿鷹緩步行至當場,伸手下探,取出一對光亮無比的銅耙,耙長約有三尺,每耙三齒彎曲如鈎,其中間一齒更分外突出,朱翰一見這對兵器,心中暗自一震,這兵器名為“索魂爪”,江湖中使用此種兵器之人絕少,好像曾經聽過有一段關於“索魂爪”之來歷傳説,一時間又無法想起。正在思索之際,忽聽金睛鷹耙沉聲道:

    “老夫想拿這一對耙子,領教領教朱少俠幾乎劍法,老夫如能撐過這一場,還想再領教令師弟呢。”

    説着,望了吳湘一眼,勉強的一笑。

    朱翰答道:

    “吳二弟為朱某拜的弟,另有師承。”

    接着又道:

    “如果這一場寨主再予承讓呢?”

    朱翰是緊緊扣住每一關節,無一絲放鬆,此即其聰明過人之處。

    合睛禿鷹齊萬山截然道:

    “大丈夫出言如白染皂,自當如約而行,你放心請罷?”

    朱翰一聲有僭,劍已入手,匹光如練疾卷而上,齊萬山猛睜金睛叱喝連聲,“索魂爪”

    帶着呼嘯,疚揮如潮,長劍光芒數次衝擊,都被雙爪迫退,戰到極處,但見白光在廳中流滾不息,根本無法看見人影。這是今晚一場最為猛烈精彩的比鬥,全廳之人除枯瘦老人和吳湘之外,全是神情緊張。悄然無聲。

    百招之後,朱翰鬃角沁汗,金睛禿鷹面色凝重仍無勝負。朱殉“專門十三劍”絕招連出正反運用,全估不到一點便宜。又七十招,正當採翰疾刺三劍之後,忽見金睛禿鷹雙爪放慢緩緩交揮而出,來翰突覺一股不可抗拒之反震而來,順勢急退,預備抽變招,忽聽金睛禿鷹斷喝一聲,“索魂爪”挾把大威力疾射而至,一取主肩一取右肩,端的驚人無比。

    但見朱翰雙手抱劍,全身功力集於劍尖,向“索魂爪”疾抖而出,銷然一聲,一縷火星瀉向朱翰右臂之索魂爪,旋即又被長劍迫出,但左邊索魂爪卻向朱翰左臂急遂而下,若一經抓實,朱翰即不命喪命當場,一條左臂亦絕對無法保存,忽聽“當”的一聲,一枚桃核跌落於地,在同一時間,半聲冷哼,一流白光橫向大廳牆壁飛射而去,“嘭”聲大晌,齊萬山的一雙索魂爪已插在大廳花窗紅棗木製成的窗框之上,爪入半尺,整塊紅棗木被劈裂約有二指寬窄一條長縫。

    這時,金睛禿鷹黃眼怒睜,肉橫裏急搶三步,始拿椿立穩,右手虎口震裂,只剩下左手一雙索魂爪緊握掌中。朱翰則踉蹌後退產步,劍尖鼓地,左臂血漬已滲出長衫之外,面色極為難看!吳湘亦憑桌而立,雙目注視當場。

    突聞一陣厲笑,忽然發自中央坐位上枯瘦老人口中,聲震屋宇,激盪心絃,剎那間,大廳內外數十名壯漢,全都萎頓地下,在場高手除吳湘之外,無不面色嚴肅。

    枯瘦老人笑罷之後,乃一反常態,雙目陡盼,精光四射直迫吳湘,接着沉聲問道:

    “小娃娃,昨那手“投石雲山”,是你玩的把戲麼?”

    吳湘恭謹的説道:

    “晚輩吳湘,請老前輩多予教導。”

    枯瘦老人又狂笑一聲,道:

    “誰家孩子如此調皮,連老夫亦看走了眼?快過來讓老夫瞧瞧。”

    枯瘦老人説到最末一句,音調沉重,臉包死板,用意頗為不善。”

    朱翰心頭一震,正為吳湘擔心

    吳湘久住深山,靜修十年有奇,日夕沫受恩師薰陶,自非泛泛,見狀,即將在泰山後頂隨那位隱世高人所練的“三重真氣”凝聚全身以防萬一。

    這種“三重真氣”,是虛實,軟硬,輕重兼而備之,一經施出,這三種勁力能自行匯成為妙用,乘虛聲敵避實攻堅,無論以靜制動或是以動制靜,全具無上威力,恩師曾再三告誡,不遇勁敵切勿輕易使用,以免多造殺孽,有千天忌。

    果然,枯瘦老人“瞧瞧”二字尚未收尾,仍原坐未動,猛出五指如鈎,虛空向吳湘一抓即收,吳湘突覺一股絕大吸力直扣胸前,身子不覺隨枯瘦老人一收之勢,被虛空帶前兩步,但在兩步之後則屹立不動,這時吳湘足底方磚在一丈方圓之內,“嚓嚓”連聲全成龜裂,花紋煞是好看。

    枯瘦老人臉色更加難看,狂喝一聲右手一鬆,左掌疾出,邊喝道:

    “不願過來,給我出去!”

    吳湘頓覺胸前一鬆,接着一股奇大沖力,有如山崩海嘯般向自己身前急卷而至,吳湘左肩一沉,橫飄五尺。身在空中,雙掌疾向枯瘦老人所捲來之勁力推去,一陣暴響,飛塵滿廳,轟然一聲大廳的桌面牆壁被這兩股大力,震穿一洞,闊約三尺。

    訪瘦老人更加徵怒,厲喝道:

    “再接老夫最後一招。”

    説着亦未做勢,枯瘦老人已拔空兩丈,白髮直豎,十指箕張。“俄鷹撲雀”直襲吳湘,吳湘全身疾旋,揮空連續拍出五掌枯瘦老人全身在空中一滯,猛一翻身,直瀉而下,左手疾向吳淵腰眼大穴抓去,吳湘急將真氣凝聚腰部,迫為一線,反震而出。

    正好枯瘦老人眉發倒豎,目射奇光,緊緊盯着吳湘腰間所繫的紫色堅硬物體,穩立當廳,但是,右手的五指長甲全被震斷,已與吳湘的那片被抓掉的長衫,統統化為碎粉。稍停,他怒聲

    “米嚴老鬼還沒死麼?”

    接着又道:

    “今晚老夫暫饒你一條性命,只要米老鬼未死,老夫與他還有賬算。”

    隨着一聲淒厲震人的長嘯,伴着一條灰影,射向西南方向的黑暗之中。

    此時在場的朱翰與金頂禿鷹等人,聽到“米嚴”二字,無不心絃猛震。

    這時突見暗影中刀光劍影,閃爍不定,蒙陰寨徒眾已逐漸聚攏,形麪包圍合聲之勢。

    金睛禿鷹齊萬山,一聲怒喝:

    “住手”接着又道:

    “我齊萬山豈是説了不算之人?”

    正在此時,忽聽寨前“當!當!當!”傳來悠長的三聲鐘響。

    齊萬山轉頭向前寨方向一望,仰首一陣狂笑,笑聲淒厲攝人心脾。接着説道:

    “蒙陰寨,已經結帳收場,還有那位好朋友趕來捧場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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