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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糾纏不休

    原來,從大樹背後轉出之人,竟是那勁裝佩劍的俏麗姑娘。她一見吳湘,難為情的含笑説道:

    “多謝您啦!”然後,螓首微垂,雙手揉着劍穗,顯得非常忸怩,剛才在鬥場中的那種刁鑽潑辣之態,絲毫皆無。

    吳湘暗忖道:

    “女孩子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其性格更是不可揣測,在頃刻之間,竟判若兩人……”

    再看到她那春筍般的手指,更面色微紅道:

    “姑娘為何會與這般窮兇惡極之人發生糾葛?”

    少女忽然抬頭,咯咯一笑道:

    “那才好玩呢,他們在寧陽近郊,害了四條人命,搶來一個碧玉蟬,我看着氣不過,才在寧陽城裏又把它搶了過來,他們仗着人多,即死纏活纏,想再奪回去,我就偏偏不給他們……”

    邊説邊從腰間取出一個綠色玉蟬,託在掌中,蟬翼細薄,栩栩如生,由於月色一照,即像真要振翼飛去。

    少女又道:

    “我不過覺着好玩,但是我並不稀罕此物,聽説這東西還有很多用處呢,你如果喜歡,我就送給你吧。”

    吳湘誠懇的道:

    “姑娘此物得之不易,還是留着自己欣賞的好,在下飄泊江湖,行無定址,放在身邊,倒反增加一重累贅,萬一有所閃失,太也辜負姑娘割愛相贈的一番美意。”

    少女瞥了吳湘一眼,一笑收起,並道:

    “不要也就算了,如果為此區區之物再擔心勞神,那可不是贈物人之本意哩。”

    接着,少女明亮的眸子一動,又道:

    “我在姚村野店好像看見過你?”

    吳湘點首微曬道

    “在下那日正亦路過姚村。”

    少女笑道:

    “真是有緣千里來……”

    一想此語大有語病,面色一紅,忙行改口道:

    “真是巧……合!”

    覺得仍是不妥,面色更紅,最後擠出一句似通非通的話道:

    “真是難……難得啊!”

    吳湘只微笑未語。

    少女接着道:

    “我姓漆,名字叫玉燕,父親叫我燕兒,媽媽叫我小燕,家住彭城之東三百里左近的紅花埠。再東行不遠便至東海,那裏才更是好玩呢。”

    吳湘謙虛的道:

    “日後遇有機緣,在下定然前往拜調令尊候教。”

    少女又咯咯一笑道:

    “我父親和媽媽一定會喜歡你。”

    眸子一動,隨又説道:

    “説了這半天,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大名呢。”

    吳湘答道:

    “在下吳湘。”

    少女眼睛忽然大睜,眸子一亮,驚奇的道:

    “你就是力挑蒙陰寨,獨戰屍面骷髏乜冬的吳……吳……吳少俠?”

    隨着螓首又微微一低,輕聲道:

    “怪不得你的功夫這麼俊呀!”

    吳湘正要回答,忽聽一聲輕響,發自身後,接着一陣哈哈大笑,聲震叢林,響澈雲空,密鳥紛紛驚離窩巢,漆玉燕面色突變,笑聲一停,隨聞有人沉聲道:

    “我説這丫頭難道生了翅膀不成,蒙着老夫和老乞婆白跑了幾十裏地,誰知道她還在這裏和年輕小夥子幽會哩。”

    漆王燕連羞帶氣,俏臉兒由紅變白。

    吳湘疾然回頭,見在兩丈之外站定兩人,吳湘在未轉身之前,由聲音的渾厚,猜想發話之人,必是一彪形大漢,及至看清,適恰恰相反,原來發話之人,是一又瘦又矮的幹老頭兒,一件土布長衫僅及膝邊,額下尚留着一撮疏黃的山羊鬍子。

    旁邊站着一個滿頭白髮,皺紋滿面的老婆婆,右手扶着一根枴杖,兩眼吃力的看着漆、吳二人。矮老頭兒站在旁邊,僅達到她的腰際之間。

    幹老頭兒並未在意吳湘,只尾大不掉的對漆王燕道:

    “你是“八步凌雷”漆東皋的女兒嗎?”

    漆玉燕冷靜的打量了下對面之人道:

    “是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幹老頭兒微哼一聲,道:

    “丫頭,你説話要留神一點,老夫可不是焦麻子……”

    幹老頭兒尚未説完,漆玉燕即插嘴説道:

    “姑娘看你們擺這些臭派場,一見面全是自充尊長,那付依老買老的樣子,叫人見了就覺嘔心……”

    忽聽一聲斷喝,一股勁風疾撲而至。幹老頭兒一閃而到,右手猛向漆玉燕左肩抓去,聲到人至,先來一個措手不及,漆王燕頓現慌亂.正在此際,漆王燕忽覺左腕被人一帶,不由自主的橫出五步,吳湘仍立面前,但幹老頭兒右手竟然抓空,正對吳湘怒目而視。

    這時,那白髮老婆婆立在原地説話了:

    “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三寸了,先問問那是誰家的孩子再説。”

    吳湘未等再問,便向白髮老婆婆微一恭身道:

    “末學吳湘”

    只見白髮老婆婆和幹老頭兒又是一陣大笑,側面向白髮婆婆道:

    “今天可湊巧啦,正好看見老乞婆你那一條爛拐,與紫拐誰行誰不行哩。”

    白髮婆婆並未答話,僅在鼻孔中哼了一聲。

    幹老頭兒又帶愠怒的問吳湘道:

    “紫拐傳人如何會與紅花埠盤上交情?”

    吳湘亦略帶不悦道:

    “同為武林同道,這還不夠麼?”

    幹老頭兒一聲怒叱道:

    ‘小子,我先給你來個以武會友。”

    説着,身子微幌,手足齊發,一口氣向吳湘放出七腿九掌,端的快疾無倫。

    吳湘猛轉疾閃,還出三掌五腿,二人在月光之下往復拼鬥,瞬息之間對拆二十餘招。

    吳湘暗付:今夜之事絕難善了,即是與幹老頭兒分出勝負,那白髮婆婆又不知糾纏至何時方休。

    正在於老頭兒拍出三掌,疾然撲來之際,吳湘雙足一點,身子倒拔而起,疾然仰身向後劃一半弧,在適當部位又疾一翻身,懸空向白髮婆婆撲去,一邊大喊道:

    “老前輩你也一同來罷。”

    説着,掌足交出,威猛至極。“

    白髮婆婆猛一幌身,忽的一聲揮出一杖,口中邊罵道:“好小子,老奶奶不找你,你倒先伺候起老奶奶來啦。”

    隨着連揮三杖,將吳湘迫落在一丈之外。

    接着舞杖如風,一片如山杖影,向吳湘罩去。

    於是,三條人影將整片空場全部佔滿,杖風呼嘯,掌影如山,但是吳湘周旋於兩大高才之間,毫無半點吃力之態。

    七十招過去,月光之下,只見濛濛的一圈影子,影圈中有幾條急動的線,每一根線頭上帶着一個黑點,急驟而無次序的交梭穿織,穿織成一個影圈,而佈滿了空地。

    九十招之後,杖風掌風聲音更巨。立在場邊觀戰的漆玉燕,幾乎已無法立足。

    堪堪到一百招上,於老頭兒大喝一聲,全身疾如風車般噗嚕一旋,橫着轉出五步,在此一旋之間,已由三種角度猛力拍出三掌,吳湘突覺有三股勁力,如同三個敵人,由三處不同方位向身急襲而來。

    吳湘猛退三步,同時雙掌亦交互拍出,此時吳潤所處位置,正在幹老頭兒與白髮婆婆之間,白髮婆婆一眼看出便宜,乃嘿然一聲道:

    “大小子,再接老奶奶兩杖。”

    接着嗡然一聲,“橫掃千軍,”攔腰擊來,吳湘單足一點,“空中卧雲”,來杖掃空,白髮婆婆健腕一抖,枴杖在空中劃一大弧,毫末停滯,由“橫掃千軍”一變而為“泰山壓頂”,直向吳湘砸下。

    吳湘人影一幌,噗呼一聲,枴杖陷地二尺。老太婆健腕再抖,枴杖揭地而起。

    白髮婆婆尚未及變式,吳湘已力貫右臂;疾伸右掌,猛向杖頭抓去。“嗦”“嘭”兩聲大響,老太婆杖頭被吳湘抓斷七寸,幹老頭兒被吳湘兩掌震的疾退三步,頓覺內臟翻騰,血氣上湧。吳湖這時仍然卓立當地,瞅着對方,含笑不語。

    老太婆目射箭光,沉聲道:

    “好小子,有你的,老奶奶“黑心孤獨”薛閻婆和“三尺太歲”伯有,今夜算是陰溝裏翻了解,這筆爛帳咱們擱着以後再算。”

    續又向漆玉燕低喝道:

    “丫頭,你回去傳漆東皋,十天之內,親到微湖負荊請罪,半月之後,如不見人,老奶奶即踏平你們紅花埠。”

    説罷,亦未待回答,又報頭瞪了三尺太歲嚴伯有一眼道:

    “矮鬼,咱們走啦,你還呆待什麼?”

    隨着,身形一幌,縱上林梢。

    吳湘急呼道:

    “老前輩,你還有一截枴杖沒帶走哩。”

    説着右手一揚,一片粉屑,散飄夜空。

    薛閻婆微微一停,見狀怒聲道:

    “小子太也張狂,老奶奶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再次晤面,如不將你師父的那對紫拐拿來奉陪,看老奶奶能饒過你這小雜種不?”

    言畢,一幌而逝。

    三尺太歲嚴伯有,亦向吳湘怒視一眼,隨後縱去。

    待薛,閻二人去後,漆王燕一縱而前,雙手緊握着吳湘的手臂,激動的道:

    “吳少俠,你真了不起。”

    吳湘一隻手臂,突被一個初識不久的一雙柔美,緊緊握住,同時之間。並感覺到一股幽香直衝鼻端,頓時滿面澈紅,窘態畢露,急得半個字都説不出。

    漆玉燕亦於同時之間,發覺了以自己一個黃花少女,竟去抓住一個初次相識的少年男子的失態行動。於是,遂然放手,並羞了個不能抬頭。

    半晌,還是吳湘先行開口説道:

    “姑娘,時間已經不早,可以回去休息了。”

    漆王燕微抬螓首,答非所問的道:

    “剛才與吳少俠交手之二人,不知少俠以前曾聽説過沒有?”吳湘茫然的搖一搖頭。

    漆王燕接着説道:

    “聽父親説,薛閻婆久居四川,很少離窩外出,嚴伯有為甘涼道上有名大盜,一個是兇殘寡情,一個是狠毒暴戾,二人惟一相同之點,即是心胸狹窄,微恨必報,今夜雙雙敗辱,必難善了,務請少俠多加留神才是。”

    吳湘感激的道:

    “多謝姑娘關懷之意,在下自會隨時留意照拂自己。”又微微一笑道:

    “姑娘武林見聞多勝吳某,日後有暇願多多請教。”

    漆玉燕臉色一紅道:

    “父親所述頗多,惟對此二人我記憶較深。父親説薛閻婆為江湖最為黑心孤僻之人,她終生只有一個女弟子,有一次偶然觸怒了她,被她當場撕成兩片,因之,直至如今她無一傳人。

    嚴伯有曾在甘涼一帶劫殺一家富户,於一夜之間屠殺八十一條人命,兇殘無比,此事當時震驚遐邇,武林俠士亦曾相約搜捕,由於他能事先見機,逃避無蹤,聽説已有十年未在江湖露面了。

    吳湘心中忖道:

    “再遇此人,必不輕易放過。”

    漆王燕俯首凝思頃刻,接着又道:

    “由此薛閻婆自行報名之時,我才猛然想起,當時我真為你擔心哩。”

    又略略一停,道:

    “不過此兩人一向不在一起,今夜同時在此地露面,聽其口氣,與先前那姓焦的麻子全是由微湖而來,此中因果我即無法猜到了。”

    吳湘慎重的説道:

    “適才薛嚴二人臨行之時,曾聲言於半月之後,將往紅花埠尊府攪擾,姑娘還是早些報知令尊,略作準備才好。”

    漆工燕咯咯一笑,微微福了一福,道:

    “那麼我先走啦,記着到我家去玩哪。”

    隨着,便沿小徑疾縱而去。

    吳湘伸了伸身腰,看了看四周,又仰望一下月色,便順着來路大步行去。

    這時,他心裏覺着虛飄飄空蕩蕩地一無所有

    紅花埠。

    在距東海約三日行程之處,有一紅花鎮,由鎮旁北行七里之遙有一谷口,即可見到處處紅葉,在這秋深冬初之際,更是分外豔麗醒目。

    谷內有一座高大莊院,佔地極廣,莊院背後闢一花圃,養菊萬株,正值盛開,更為這莊院和四周環境,增加了無限顏色。

    當地之人稱紅花鎮為外埠,稱谷內這座莊院花園為內埠,兩處總稱為“紅花埠”。

    比較起來,只有這內埠之地處處紅花,才堪稱真正的紅花埠呢。

    莊院主人是一個面貌清瘦四旬以上之人,在紅花埠建立這莊院已有二十餘年,一向仗義助人,樂善好施,在此周圍百里之內,頗有俠名。

    莊院在此半個月之內,好似分外忙碌,不時有人派出谷口,亦有幾起遠客前來拜訪。此種情形卻是為己往數十年中,頗不常見之事。

    在半個月之後,第三天的晚上,正是一個清冷之夜,莊院主人正陪着三位客人,在敞廳中秉燭閒聊,其中,一位是一紅面長鬚老者,身材魁梧,聲音宏亮,説話中氣充沛,極為威猛,其餘二人是兩個壯年漢子一個白面無鬚,一個在兩眉之間,生有多錢大小一粒黑痣,全是舉止矯健,看去精幹異常。

    只聽白面無鬚之人道:

    “他們不會撐場面,故意的虛聲恫嚇罷?”

    莊院主人沉靜的道:

    “薛閻婆、嚴伯有全是江湖成名人物,我想不會説了不算。”

    面有黑德之人亦接着説道:

    “疙瘩不早於解開,總是疙瘩,早見早了,早了早算,倘若他們不來,我們還想找着他們清理呢。”

    紅面長鬚老者突然目射xx精光,注視廳外,並哈哈一笑道:

    “我們的客人大概已經來了。”

    説着,遂然立起,莊主人微一幌身,已掠至廳門。

    突聞廳外嘿嘿一笑道:

    “老孃等早已來了多時,還不趕快出來迎客,死賴在窩子裏停個什麼勁?”

    這時,只見敞廳前面空地之上,已一字排開,站定七人。

    除去半月之前,在孔林月夜露過面的黑心孤獨薛閻婆,三尺六歲嚴伯有,鐵爪金盾焦魯西和那瘦短之人而外,並多了一僧一道和一箇中年妖冶女子。

    薛閻婆一看對方四人,便對紅面長鬚老者嘿嘿一笑道:“千里獨行美須公也來湊熱鬧來啦?”

    紅面長鬚老者哈哈一笑道:

    “老乞婆,你是有名的黑心孤獨,老夫亦是人人皆知的千里獨行,老夫總覺得在這個“獨”字之上,你與老夫始終糾纏不清,老夫今夜想藉這紅花勝地,良宵美景,和你清理清理。”

    薛閻婆尚未答話,那妖冶女於已一聲嬌笑道:

    “喲!大鬍子,你人老心還不老呢?……”

    薛閻婆含怒向那女子盯了一眼,又對紅面長鬚老者道:

    “老鬼,你少在嘴皮子上佔老孃的便宜,待會再與你慢慢清算。”

    隨一側面,對莊院主人道:

    “漆東皋你亦算是武林成名人物,竟然放縱女兒在外生事,先在寧陽城內傷人劫寶,繼又在曲阜孔林侮辱長輩,老孃約你十日之內親到微湖當面前向大眾作個交待,你竟妄自尊大,置之不理。今日之事,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即時獻出碧玉蟬,當面請罪,不然,老孃要你們的紅花埠變為血花埠。”

    薛閻婆越説越氣,説至最後,眉發戟張,聲色俱厲。

    莊主漆東皋聞言,敞聲一笑,道:

    “老乞婆,你稍安勿躁,碧玉蟬在你們系視為難得之寶,故才肯昧盡良心,殺人滅口,強奪豪取,在我漆某看來,不過一幼童玩物,寶是不值得一提,當然,孩子無禮,系漆某家教約束不嚴,只要事前打個招呼,漆某定然嚴加管教,並親自登門謝罪。

    豈知汝等為對付一個孩子,竟廣集高手,沿路截殺,如非孩子命大,還不是與寧陽城郊獲寶之人同一下場!但是,如此一來,漆某則歉難苟同了。”

    稍微一頓.接着口鋒一變道:

    “況且,漆某居住在紅花埠數十年,犯罪的不吃,犯法的不做,豈是聽人呼喝之人?老乞婆,你適才的大言不慚,不怕閃了你的舌頭根子麼?”

    漆東皋説到最後,聲音亦漸增高。

    薛閻婆怒喝道:

    “漆東皋,你是寧願馬後叩頭,不願馬前作揖……”

    説着,右手枴杖一動,尚未揮出,突聽旁邊哈哈一笑,道:

    “老乞婆,你方才不是已經説好要和老夫新熱親熱麼?為何又去亂找主兒?”

    薛閻婆已覺一股勁風當胸襲來,即忙幌身退步,揮出兩杖,眨眼之間,已與紅面長鬚者戰在一起。

    三尺太歲嚴伯有沉喝道:

    “那有主人慢待客人之理,既為此間主人,亦應出來陪上一陪。”

    聲到人至,甫一照面,已經與漆東皋對換三掌三腿,接着,掌山腿影往來如風,二人又猛烈的鬥在一處。

    忽聽那妖冶女子嬌笑道:

    “喂!三隻眼的朋友,咱們也甭鬧着,你看人家打得多麼熱鬧呀。”

    這時,眉間生有黑痣之人,向其同伴略作招呼,疾往腰間一探,扯出一對護手雙鈎,“風擺荷葉”,對着妖冶女子與那一僧一道急揮而上,邊喊道:

    “你們三個一同來罷,免得再多費事……”

    同時之間,那白面無鬚之壯年漢子,雙臂一抖,左手扯出一把寬刃長刀,右手取出三尺長短的一根木柄,嚓嚓一合“雙手帶”一閃掠出,直奔焦魯西與那瘦短之人,此時,焦魯西左手握住尺許長短的一隻鐵爪,瘦短之人右手長劍一展,已首先迎上,兩團白光一錯而過,噹噹幾聲大響,又與焦魯西連換七招,壯年白麪漢子,雙手帶上下翻飛,左右橫舞,密不透風,焦魯西右爪左盾閃展騰迎,分外威猛,瘦短之人劍光如練,前後縱橫,毫不放鬆,盾爪劍帶四般兵器。伴着三條人影,殺成一團。

    漆東皋與嚴伯有鬥得正酣,一個矯捷,一個快狠,掌腿交錯,掠動如飛,鬥了半天,雙方全無絲毫敗象。

    忽聽紅面長鬚老者哈哈一笑,道:

    “老乞婆,你枴杖之上,加配這一段五金尖子費錢不少罷?”

    説着,仍然雙掌如堵,毫不放鬆。

    薛閻婆老臉紅,怒聲道:

    “當心老孃拔掉你的嘴毛。”

    一面運枝呼呼,在身子四周舞成一片杖影。雖然薛閻婆這條枴杖已經馳名天下,現時對付紅面長鬚老者一雙肉掌,竟未佔到半點便宜,並還被對方迫得守多放少。

    又聽那妖冶女子嬌笑道:

    “你這手中雙鈎兒還真不弱哩。

    這時,眉間生有黑痣之人,正以手中雙鈎與那憎道女子三枝長劍展開激鬥,一團白光封住三條匹練,抖動閃曳於暗影之中,煞是美觀悦目。那妖冶女子出創輕靈,把式極為賊滑,雖在性命交關之際,仍是媚笑如常,形同兒戲。眉間生有黑痣之人,此時始才發覺,那僧道二人年紀中只在三十開外,但出手遞招與功力修為,全都不在那女一產之下。心中忖道:

    “今夜之戰,必須倍加留神……”

    百招之後,這廳前空場,已被這拼力打鬥之十一人全部佔滿,自光閃閃,人影幢幢,陀喝及掌風呼嘯之聲與兵刃撞擊之聲,匯成一片。

    漆東皋忽然一喝,潑風八打連環三式,當將嚴伯有迫退三步,嚴伯有大轉身,雙探爪,嘿然一聲,全力發出五腿,又挽回頹勢,此時雙方面色,全都分外凝重。

    同時,紅面長鬚老者已迫得薛閻婆眉發俱張,臉色鐵青,大佔上風。

    但,眉間生有黑病及白面無鬚者二人,均已兩鬃見汗,守多攻少,漸露敗象。

    又八十招,薛閻婆鬃發微亂,怒氣更盛,仍與紅面長鬚老者保持原來局面。漆東皋與嚴伯有全力急拼,仍無勝負。其餘紅花埠方面二人,則已險象環生,漸感不支。

    剛剛二百五十招,漆東皋與嚴伯有同時大喝一聲,嘭然大響,四掌相交,各被震退兩步,漆東皋恐目一睜,正欲再上,突聞左有兩聲悶哼,不由心中一震,微地掃視,只見眉間生有黑痣之人,左肩已被鮮血染紅,白面無鬚之人右脅之下被焦魯鋼爪撕去幾許大小一片衣衫,肌膚外露,狼狽不堪!

    漆東皋在這微一分神之間,被嚴伯有乘勢發招,一陣猛攻急打,迫退五步,始才穩住敗勢。

    忽聽那妖冶女子妖聲道:

    “和尚道士,咱們加點緊兒,先讓這三隻眼睛的朋友躺下休息會。

    隨着,三劍齊揮,威力突增,又聽那妖冶女子嬌聲道:“我勸你就聽話,早點兒休息吧。”

    這時,僧道二人兩枝長劍,正分別對在眉間生有黑痣之人的兩柄雙鈎之上,妖冶女子劍光一閃,直刺對方前胸,眉生黑恙痣之人,身子猛力一挫,疾然後退,但已為時過晚,劍光正已刺至心窩。

    適值此緊急之際,突聽紅面長鬚老者大喝一聲,道:

    “老乞婆,你再接這一掌。”

    薛閻婆怒吼一聲,連續五杖,直撲紅面長鬚老者,並大聲罵道:

    “老骨頭,你自願都不暇,還來和老孃耍這些花槍……”

    妖冶女子亦同時妖笑道:

    “大鬍子,你這叫做苦心白費。”

    邊説邊見她纖腕一震,寒光閃閃的長劍,一轉劍鋒,又向對方頸項之間抹去。

    正在千鈞一髮之時,忽見一條纖瘦人影,帶着一絲白光,自廳旁高處疾射而至。人雖尚在空中,劍已指向妖冶女子肩窩,並脆爽的罵道:

    “不要臉的東西,你們想多少人打一個?”

    妖冶女子以事出意外倉促之間,急忙撤劍,但亦被迫退七步,一驚之後,繼又嬌笑道:

    “喲!原來正點兒到啦,小妮子,這半天你到那兒玩去了?”

    來人正是漆玉燕,僧道二人一聽“正點”二字,雙劍一揮,又同時向漆玉燕刺來。

    這時,全場情形,除去紅面長鬚老者略佔上風之外,漆東皋與嚴伯有僅稱平手,眉間有黑痣之人,已周身浴血,手持雙鈎,喘息不已。那白面無鬚之壯年漢子左腿褲管及上衣前襟,全被撕碎,亦是危在頃刻。

    嚴伯有觀準時機,猛向漆東皋攻出三掌四腿,未待對方還擊,便猛一提身斜拔三丈,乘身子下降之際,雙掌蓄足全力,向漆玉燕後胸推去。

    八步凌霄漆東皋大喝一聲,對空猛然劈出一掌,身子隨着如箭射出。紅面長鬚老者怒罵一聲,疾然而退,對空連續拍出兩掌,薛閻婆一聲大吼,揮動拐仗,直追而來。焦魯西盾爪攻出,與瘦短之人,又合力向對方攻上。漆玉燕更是四面受敵。只等嚴伯有掌力一到,即立判生死。

    正在萬分危急之際,突聞一聲清嘯,眾人心中全都一震,同時之間,一條瘦長人影自敞廳對面遠處一株高大樹頂之上,疾射而至,離着鬥場尚約有五丈,單手一揚,兩件小形物體,帶着兩股鋭嘯,分着兩個不同方向射出,同時,雙掌就前射猛衝之勢。一招“推舟入海”,暗含“怒濤排空”,對着嚴伯有前胸全力推出,來人與嚴伯有雙方都是凌空下撲之勢,但,來人部位更高出嚴伯有約有一丈,衝勢又速,力猛勁疾,説不可當。

    “叮”“當”兩聲大響,接着“噗”聲悶哼,接着如聞裂帛,在場諸人,突然聞到一般血腥直刺鼻端。

    這時,鐵爪金盾焦魯西向後一個踉蹌被震退兩步,左手金盾中心,正在噹噹的嵌進一枚鵝卵大小石子。適與後面相平,好像在盾面之上鑲上一粒無光寶石。薛閻婆右臂痠麻,虎口奇痛,枴杖幾乎脱手。白面無鬚之人,已跌坐當他,雙目緊閉。周圍浸出一片血暈,度約一丈,在場諸人,全部驚得呆立當場,氣氛低沉而帶悶滯。

    只見這時鬥場之中,多出一位英挺俊拔的青年,星目含威,寶藍長衫正迎風飄拂,更顯得分外灑脱不俗。

    這時,忽聽一聲驚呼,接着一個脆爽的聲音道:

    “吳哥哥,你……”

    隨着,人影一閃,漆王燕雙手緊握住來人,面色嫣紅,驚喜得説不出半句話來。

    突聽薛閻婆枴杖向地上頓,恨聲説道:

    “小子,又是你來攪場?憑你這點道行,你自度能撐到底嗎?”

    來人正是吳湘,他見薛閻婆已經氣得混身發抖,便道:“老前輩,紅花埠之事,吳某願一人承擔。”

    薛閻婆怒聲喝道:

    “好!老奶奶一定將此事記在你的賬上。”

    然後,怒目一掃眾人,並深深的盯了一眼貼在敞廳牆上的嚴伯有的那張人皮,暴喝一聲道:

    “走!”

    枴杖虛空猛力一揮,人亦隨着縱去。

    其餘諸人亦悶聲不響,緊隨而去。只有那妖冶女子在臨行時,先向吳湘拋了一個媚眼,繼對漆玉燕笑着説道:

    “小妮子,你可甭儘管扯着你吳哥哥的手;忘了救人哪。”

    説罷,一指紅花埠受傷二人,妖笑一聲,飛縱而去。

    漆玉燕啐了一口,低罵一聲:

    “不要瞼!”雙手突然收回,不勝嬌羞!

    吳湘更是俊面赤紅,尷尬非常。

    同時之間,漆東皋在旁輕咳一聲,道:

    “燕兒!還不請客人至廳內待茶,儘管羅嗦什麼?”

    紅面長鬚老者一陣哈哈大笑道:

    “真是英雄出少年,我們這些老骨頭亦確實應該退隱了?”

    言畢,不勝感嘆。

    漆東皋即吩咐下人,將傷者扶至客舍妥善照拂,並囑速將鬥場血污清掃乾淨,燕兒亦忙着肅客,並分別為吳湘向父親及紅面長鬚老者引見。

    引見,清掃,備酒,醫治傷者,整個莊院上下人等,一直忙至深夜。

    夜寒料峭,敞廳中温暖如春,欣笑之聲,達於户外,只有遠處幾聲犬吠,象徵着夜行人的孤寂與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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