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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火陽地君

    吳湘聽得潛龍谷主人發話相邀之後,亦面對茅舍暗運功力集古傳音,説道:

    “晚輩辱蒙寵召,今生有幸,即當遵囑叩謁,敬聆訓示。”

    言罷,為對此間主人表示崇敬,乃由峯頭背後翻下轉至谷口,沿着小徑漫步而入。

    這時,天已大明,甫入谷口眼前景物又是一新,遠望梅花叢中茅舍半掩,炊煙繚繞升空際,渺於太虛而歿,景近意遠極是動人,與在小峯上俯瞰之時,景色又不大相同。

    同時聽到由那茅舍梅林之間,又傳出那勁朗清越之音,高唱着道:

    “歷代功名,多少能得好,但看誰先醒。百豐光陰即時到,稍蹉跎,再回頭,已是白髮到老!”

    音韻悠長清拔震全谷,又直達雲空,使人聞聽之後,感覺名利之心全消,心底頓現空明。

    吳湘邊行邊又聽道:

    “滿桌珍饈,只圖一個飽,綾錦千箱,能穿幾個襖。田園苦自勞,名大添煩惱!萬頃良田,子孫種不了;大廈千間,一身睡多少?豪傑誰步回頭早?認錯了虛圈套七十佔來稀,不見重年少,休把這太好韶光錯認了。”

    唱聲忽止,吳湘正已行人梅林將及茅舍院落之前。

    出了梅林,便見茅舍柴扉已經敞開,一位清癯黑髯老者,正閒立院中俯首注視着一株紫菊,這位老者面色紅潤,雙手如玉,長衫朱履意太悠閒,看去尚不到五旬年紀,那種飄然超俗之態,使人見了頓增超然出塵之感。

    這時,吳湘行在雪地之上輕微的腳步聲,已經驚動了這位老者,見他略一抬頭,雙目精光一射又斂,對着吳湘微微頷首一笑。

    吳湘即忙急搶了兩步深深拜下,並恭謹的道:

    “晚輩吳湘叩見老前輩,並謝寵召訓誨之恩。”

    適在此時,忽有一陣微風不知從何處吹來一片飛絮,無巧不巧的飄落在老者左袖之上,老者有意無意之間,用右袖向外一指一摔,這片飛絮隨着老者此一拂摔之力,哧的一聲,好似一枝小型羽箭,直射吳湘面門,由於變生肘腋,吳湘陡然一驚,急忙將頭一偏,飛絮緊擦眉梢而過,一直飛出庭院之外釘在一株盛開的梅花幹上,震得遍樹梅花灑落滿地。

    隨着飛絮之後,吳湘突然感覺更有一股巨大的無形勁力壓至胸前,當即將向前陽拜的身形一伏一煞,雙掌急分堅立胸前,任由吳湘變招再快,仍是被震退八步,中間曾有兩度,吳湘用盡全力想拿椿穩住,均未如願,直至第八步上始暗運師傳獨門真氣,才得立穩腳步,亦即在這第八步上,被對方認出了真正來歷。

    老者哦了一聲,微一頷首道:

    “原來是米嚴之徒。”

    隨着面上又笑容重現,問道:

    “你師傅近來還好罷?”

    吳湘一聽對方口氣,知道面前這黑髯老者,功力輩份都不在自己恩師之下,那敢怠慢,即行恭聲答道:

    “多謝老前輩關懷,恩師健康如恆。”

    老者又展顏一笑道:

    “我們已有二十年未晤面了。”

    接着又感嘆道:

    “光陰似箭催人老,時向過得是真快啊。”

    稍停片刻,老人似在回憶往事,隨着又抬眼一瞥吳湘道:

    “裏面坐吧。”

    言罷,首先轉身進入茅舍,吳湘隨後跟上,在下首之位坐定,見這茅舍雖只三間,但是格局較一般房舍分外寬大,室內通置書畫並有琴棋,明淨清逸無有半點粗俗之氣。吳湘如非親身所經,絕猜不出面前這位文質彬彬的清癯老者,竟是當代的武林俠靠東面之一間,大概為老者的居室,只見在對着門的牆壁之上,接着一柄古劍,劍鞘呈褐黑色,看去斑瀾奇古,除此之外,再未看到一點與武林有關的事物。

    此時,在雪峯之上暗襲吳湘的兩個幼童已煮好香茗送上,看見吳湘嫩臉兒飛紅分外不好意思。老者開口喚道:

    “健兒,璞兒,這位是紫拐老人傳人,名喚吳湘,你倆應稱師兄,日後應向你們吳師兄多請教益,不許淘氣。”

    兩小眼皆都未敢抬,乃雙雙向吳湘一禮,輕聲呼道:

    “吳師哥!”

    吳湘即起身一揖,並道:

    “兩位師弟辛苦了。”

    兩小隨即退出,甫出門二人相互作一鬼臉,嘻嘻一笑如飛而去。

    老者見狀自言自語的道:

    “也太淘氣!”

    吳湘乃乘此時機立起,恭聲問道:

    “請問前輩與家師如何稱呼,以免晚輩在尊長面前失禮,晚輩即擔當不起。”

    老者聞言清朗的一笑,道:

    “老夫追遙世外偷生山林,經數十載,早已被人遺忘,惟令師與老夫交情獨厚,或能對你提過。”

    他一停,接着問道:

    “寧欣這個名字,你聽説過麼?”

    吳湘突然一驚,忙行離座又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口中稱道:

    “晚輩參見天下第一劍寧師叔。”

    老者一聲長笑,清越悠遠直散谷外,這次並未再攔吳湘,含笑説道:

    “免禮,免禮。”

    隨時吳湘指正,道:

    “你應稱老夫師伯。你師傅較我處小七歲哪。”

    吳汀應聲道:

    “家師經常提述寧師怕當年的英勇故事,一枝長劍鎮壓武林,縱橫字內無人能敵,號稱劍尊及天下第一劍。”

    吳湘心中暗付此老年歲已近八十高齡,看去不及五旬,如非親眼所見,絕難置信。

    復聞老者欣然説道:

    “果然令師還未忘記故人。”

    又似回憶一下往年情景,微微點首道:

    “令師性格忠厚,一向待人寬恕,總喜道他人之長,不欲揭他人之短,這一點上,是成揚魏昭和老夫等所不及的。”

    接着又道:

    “令師與威揚二人的紫拐烏弓,當年被人稱為華夏雙絕,老夫與魏昭的一劍一棍,被人稱為武林雙奇,其實,並無什麼可奇之處,真正比較起來仍以你師傅的功力較為深厚,由於他虛懷若谷而不露,更不願予以過分的難堪,外表看來我們四人,似是錙銻並較相差不多。”

    這時,老人突然目光一亮與興致勃發,好像又返回到青年的時候,面含微笑説道:

    “你師傅的絕命三拐,戚揚的霸弓九式,老夫的追風七劍,魏昭的蕩魔十八棍,算是我們四人的武功絕招。他們三人老夫都曾單獨和他們分別較量過,彼此雖然都未失敗,但是已經各盡全力,惟獨與你師傅比斗的那一次,者夫的追風七劍連續變幻六次,你師傅始終是應付自如,絲毫現不出有捉襟見肘和吃力之處。在表面上我們算是平手,可老夫心中明白,你師傅由於不為已甚,並未付出全力,而他的真正工夫,則絕不止於此呢。”

    老人又肯定的道:

    “由此一點之上猜想,紫拐烏弓在青年之時,雖曾在黃山絕頂較鬥四雖夜未分勝負,老夫雖未親眼目睹。但以你師傅的一向性格,老夫猜想他對烏弓干城戚揚定有相讓之處。老夫深知戚揚是一性急即進之人,如若由他得手,他是不會對人讓步的。”

    吳湘恭聲回道:

    “晚輩曾聞家師述説各位帥伯叔的武功,每人都有獨到的修為,是外人所不能及的。”

    老者微一點頭,忽然問吳湘道:

    “你會奕棋嗎?”

    吳湘立時答道:

    “晚輩僅識着子,缺乏工夫。”

    老人隨道:

    “譬如以奕棋來説,勿論對方之著數高低,都能與之對成和局,即為難能可貴之事,以此與武功作比,亦即是你師傅的能耐使人莫測高深了。”

    吳湘稍一回憶,恩師對自己的十年教道,確實是處處以謙恭忍認勉勵,聽這前輩俠隱對恩師的美德讚揚,倍覺榮幸,心底頓然開朗,對於恩師更是崇敬萬分。

    於是從離山到住店,又記起高升客錢的惡豪客方平。乃提出問道:

    “晚輩聽説黃面彌陀魏老前輩,在四十年前幹中原道上,以手中的紫銅棍,僅用一招“力劈華山”連斃隴東八屠於傾刻之間,威名遠播,江湖流傳,直至今天,武林朋友談到此事,無不點首稱許,師伯想亦熟知此事了?”

    老者微一點頭,接着看了掛在牆壁上的古劍一眼,然後傲然一笑道:

    “魏昭的紫銅棍,馳名宇內,他的蕩魔十八棍尤為不凡。”

    隨着用手一指壁上古劍,道:

    “老夫當年曾用此劍,連續硬接他七十二棍。”

    又微一搖首,輕喟一聲道:

    “現在人已老了,劍也鏽啦!”

    言語之間,含若無限感嘆!

    接着,老人低頭微思,再一抬頭,面色嚴肅,雙目精光一射又斂,深深的注視着吳湘道:

    “魏昭在四十年前殺了八屠,當時是為人民除害大快心,誰知在這四十年後,八屠的化身,又將為害武林,造成浩劫,非但魏昭與蕭雪純無法再在嶽麓故居長期納福,即是老夫等人,雖都已屆風燭殘年,到了時候恐怕仍須出去應劫!”

    吳湘心中猛然一驚,問道:

    “師伯聽到有什麼不對嗎?”

    老人點頭説道:

    “戚揚的女兒戚南姣月前經過此處,自稱有事去關外回來,順道來此看望老夫,據她沿途探聽所知,八屠後人正在廣結匪類對付正道人物,並報復他們的先人仇恨。她説今年秋間在冀北穆家峪端陽的七十壽的賀客中有十人被害,在穆家慶寺之前,已經有兩位武林人物無故死亡,正在查尋死因當中,即發生穆家峪的事情,這才證實是由一人所為,聽説此人功夫頗為不弱。從冀北經冀南轉魯境,最近又來至豫州之地,他的目的何在,尚不得而知,但所過之處武林同道受其傷害的,則頗不乏人。戚丫頭説她曾於北行時,在平原縣城遇到此人,歸途之中她在泥溝鎮外,又二次相遇,先後兩次都被她發彈驚走,由於事情尚未弄清。她本身亦另外有事,故末再行多加探究。”

    老者説至此處,吳湘哦了一聲,自言自語的:

    “原來是威者前輩的千金。”

    老者雙目注視着吳湘,問道:

    “你認識她麼?”

    吳湘搖了搖頭。老人微一沉思,又道:

    “戚丫頭又説,傳説此人為往昔八屠之中陰曹使者金五之後,倘若真是如此,他們必定是有備而動,這不過僅是開端,大的舉動還在後頭呢!”

    老人説罷微微搖了搖頭。

    此時吳湘插嘴道:

    “師伯,此人確實姓金。”

    老人目光一亮帶着詢問的意味看着吳湘。

    吳湘接着便將在轅轅關前所遇情形,以及聽杜福全所説的一切經過説了一遍。最後始才説出由於追趕金大光,才碰巧到了潛龍谷。

    老人接着道:

    “既是如此,武林之中想已有了準備,那就看以後的變化再説罷。”

    隨又話頭一變道:

    “今後武林又將多事了。”

    稍一沉吟,一看吳湘道:

    “你誤走誤撞能夠找到此地,亦是極為難得之事,老夫已至垂暮之年,對故人之徒,無以為贈,老夫即將這一生當中壓箱兒的追風七劍傳給你罷。”

    吳湘聞言大喜過望,對通一聲拜伏在地。

    老人清朗的一笑,即時立起喚來健兒璞兒在旁院裏,為吳湘安置妥當住處,正與兩小同住一起,吳湘在這潛龍谷中一住數月暫且不提。

    再説金大光在較轅轅關前敗走之後,本是直向正南方向逃去,南行不遠回頭一看,不見吳湘追來,乃沿着穎河斜向東南奔大山方向而去,才使窮追不捨的吳湘,直至無明而未見人影。

    金大光於旬日之後,到達豫鄂邊界,過了九里關,便漸漸接近大別山支脈,此地山多人稀地瘠民貧,這日行過午時,尚未見到半户人家,遙遠處一片黑色岩石分外扎目,其餘各處都是廣生林木,惟獨這片黑巖之上,則寸草不生,正在注視之間,忽見對面山角之處黃影一閃,似是有一條人影拉進石層之中,雖相隔極遠,但是以金大光之功力眼力,自忖不會看錯,山野荒郊罕有人跡,會大光先向左右一瞥,灼一提長衫向適才黃影閃動之處掠去。

    約略經過一盞茶的時候,已來到黑巖的近前,乃到近處始才看清黑巖面積極廣,形狀似一谷,寬度約有二里,但向內延伸竟達十餘里,谷內枯石磷峋難以着足,遠望盡頭之處有一黑色巨石高約十丈,緊靠巨石之後是一個黑色石壁,高逾百丈壁平如削,這才看出適才遠處所見,僅是這谷口和半邊石壁。

    金大光看了略一頗眉,心中忖道即有人影,必有居住之處,長山萬里何處不可卜居,但找這種倒黴地方,實在令人猜想不透。金大光本身即已冷酷成性,但是看了這種所在,仍是覺着周身不大舒服。

    若是沒有他親眼所見的黃影一閃,他絕對不會相信這種地方會有人跡。現在,他為着要探查一個究竟,就不能計較其他了。

    金大光身形一撥,右足先點在一根石旬之上,就目光所及細心搜查一會見無異狀,乃一路向內搜尋而入,直行至黑色巨石近旁,仍是沒有絲毫髮現,他仰望了一下這塊高達十丈的巨石,心中想道:

    “即是當今高手亦是無法一躍而上,而自己所見又絕對不會有錯,這一路趕來,所過之處均經仔細搜尋,又絕無地方有隱藏的可能,狹谷雖是很長,除了石旬較多這外,展望非常容易,況且前者所見似是一黃衣之人,黃黑分明極易識辯,亦絕無看不見的道理,心中盤算道此事若有蹊蹺,亦必在此黑色巨石之上。

    金大光邊想邊向巨石附近仔細打量,突然心中一動,身形一掠縱在巨石右邊一高約三丈的石筍上,身形落定之後,發現着足的地方有尺許大小一塊地方均成灰白顏色,則更認定此處是經常有人來往藉以搭足之處,日久便將這尺許方圓磨成灰白。這時,他更具信心,再向巨石與石壁之間留意觀察,忽然被他發現在高出石筍三丈多的石壁上有一石孔,深僅三寸寬約一尺,好像是廳硬物鑿成,由其和石壁同一顏色,不深加留心便無法察覺。

    金大光微一打量,乃陰笑一聲,身形一撥而起,直向石壁撲去,將近石壁雙足一眷足尖輕輕點向石孔邊緣,隨着,身子一仰雙足一蹬,“金鯉倒穿波”斜斜的向着巨石射去,旋即身形一轉又輕靈的落在巨石之上。

    這時,才行看出巨石上端石面平整大逾五丈,上豐下鋭,如果想直接攀登絕無可能。由其石前面部稍高,站立其上居高遠望,近前數十里的景物盡情收在眼底,對十里長的這條夾谷,更是一覽無餘。但是,從外面向石上瞻望,則無法發現此處是否有人,金大光心中忖道,如果自己進谷的時候有人站在此處,豈不是被看個清清楚楚。另外還看見在巨石與石壁接連處的中間,有一高約五尺的洞口,直穿石壁而人,由其裏面黝黑難辨,亦不知通到什麼地方。他想到這裏,又急忙回頭向黑洞深深的瞥了一眼。

    這時,日光偏西,整個的黑谷更顯得幽暗,他徐轉身形面對黑洞注視了良久,仍不見動靜,見他稍作猶豫。右手突向腰中一探,量天尺應手而出,再見他身形一幌便閃進洞口。

    候金大光進入洞口之後,才看清此洞內部高寬平整分外深長,由其谷前來風常年不斷的穿洞吹拂所以全洞非常乾燥,又向前行了一會,他才弄清他所進的是一條穿山洞道,更不敢有絲毫大意。

    他在這黑暗曲折的洞道之中,已經走了數里,心中正在猜想這所洞究竟行到何處為止,突然眼前一亮使他吃了一驚。

    這時,金大光自身正立在一個平坡之上,眼中所看到的,是滿山蒼松遍地翠色,夕陽餘輝斜照半山,又現出一片新鮮景色與前谷的枯燥情形,截然不同。由其此地天然的能藏風驟氣,氣候亦分外,與前谷比較起來,雖僅一山之隔,恍若兩個天地。

    再看溪流曲折,小徑蜿蜒,似是經過人工修整,金大光極目遠近。即未看到房舍,亦末見着人影,他沉嗷一聲,正欲舉步前行,忽聽在他側方不遠的地方兩株蒼松的後面冷冷的一笑,道:

    “黑石巖向來不容外人出入,你倒是好大的膽子。”

    接着,黃影一閃,金大光突覺一股勁風帶着一股熱燥之氣,直向左肩急襲而來。

    他心中一驚,木尺一抖,疾然橫着飄出六尺,一看來人正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黃衫青年,雙方對來人的功力深厚,同時感覺一怔。金大光心中道:

    “大爺總算沒有看錯。”

    隨着便對黃衫青年略一打量,心中又忖道,天下真有吃巴豆的蟲子不成,我陰手索命一向專找別人的晦氣,今天竟然有人找上我來,這倒真的是新鮮,邊想邊亦陰聲一笑道:

    “小子,此山是你家裏買來的麼?”

    黃衫青年臉色一寒雙眉一挑,怒聲道:

    “聽你出言説話的不知高低和不明事理,留你活着實無用處。”

    最後,聽他更形加重語氣喝道:

    “今日你休想生出此谷!”

    “谷”字甫經出口雙掌疾然推出。兩股勁風帶着兩股熱流,勢如奔浪向金大光猛卷而去。

    金大光在對方雙單一起,即已發覺這黃衫少年掌心如血,即深知面前這青年的掌上工夫絕非等閒。同時自己在初出洞口之時,青年會乘自己不備暗襲一掌,掌風帶有燥熱之氣,此種掌力正是自己剋星,這時見青年雙掌全力而出那敢怠慢,當將木尺急抖,猛然退出一丈,更趁黃衫青年掌勢一衰,右尺左掌連出七掌反撲面上,對方立被迫退兩步黃衫青年微哼一聲,雙掌齊出掌風如濤,同時身形微拔踢出三腿,直點金大光咽喉心窩及腹部三大要穴,任憑金大光用盡全力仍然連退五步。

    金大光自知今日所遇之人,為轅轅關之後的第二勁敵,此人雖不及前者所遇的那俊拔少年的功力深厚但是所處環境則極為不利,萬一不巧即難以脱身,於是心頭一狠乃隨花面鬼王所習的全部功力運集全身,與面前敵人拼命狠鬥。

    在五十招之內,雙方雖然互有進出,但是,金大光已不佔上風。五十招一過,黃衫青年手心手背以及小臂全變成紅色,金大光則面色蒼白毫無生氣,二人拼鬥更烈,閃掠更急,只見一黑一黃兩個點子,忽聚忽散在這數丈的地面之上,不住的幌動,如非從二人眼色的不同來分辯,簡直無法弄得清楚。

    百招之後,金大光更覺吃力,自忖從離霧露山到目前,行程數千里路,大小拼鬥將近百次,所遇對手有強有弱,但是不論勝敗都未越過五十招以外,今日竟然超出百把以上,對方這黃衫青年看似越戰越勇,如不運用全力,用險招致勝,今日之局,恐將凶多吉少了!

    這時,夕陽已經落山,幽谷之內一片灰暗,金大光想至此處,便聚真力,真黃衫青年猛攻微滯之勢,沉喝一聲。尺掌齊施,連續八招而上,最後一招“天羅地網”,已將黃衫青年全身罩住,只要木尺再稍微一抖或掌力一葉,黃衫青年即不命喪當場,亦必傷無疑。

    黃衫青年被金大光這一輪猛攻,連續退出五步,在對方最後一招罩向全身之時,突覺一股陰寒迫人窒息,黃衫青年身子一伏雙掌如梭連出九掌,一聲暴喝,接着一聲問晌,附近樹木全都發出一種焦乾氣味,黃衫青年面色赤紅,跟隨退出七步。金大光則整個身子被懸空震出將近兩丈。

    正在金大光身軀空即將下落之際,突聞一聲粗沉的冷笑,接着由空中飛落一團黑形,金大光身子尚未着地。猛覺後頭一緊,已被人憑空抓起,金大光木尺一圈疾向身後點去,隨黨右肘一黃,後頸奇痛無比,接着人已失去知覺。

    金大光再次醒來已是第二日的傍午,一線陽光分外鮮明耀目,這時自己始發覺是躺在一個石洞之中,雖為石洞但是門窗具備,石洞方整一如卧室,惟除自己以外再無別物,更不要説椅凳牀桌了,適才的一線陽光,正是透窗而入。地面乾燥四壁清滑,金大光心中想道,如若將此室加以佈置,倒是一個居住的大好所在。自己分外納悶這究竟是什麼地方,回想昨日所遇,在出洞道之後。未見有石室,‘己得自己與黃衫青年鬥到最後被人抓起,不知此人究竟是敵是友?如果是敵,自己應當已無活命。況且無人看管亦未加捆綁。豈非有意憑自己來去。如若是友,照此種對待,實非待客之道。過想便暗運真力想起來看一看這是什麼地方再説。誰知一經用力,感覺周身痠痛百骸如散,非但無法立起,即連活動一下亦所不能,這時他才知道此間主人為何會對自己如此放心。

    正在思索之問,聽到有腳步聲音。正向石洞逐漸的移動,頃刻間即到石洞之間,腳音甫停,木板門隨着無聲而開,立在石洞當門的,正是昨日午後與自己動手的黃衫青年。

    黃衫青年立在門前,看了金大光一眼,冷冷的道:

    “家師有令,命你即刻晉見。”

    金大光亦冷然看了來人卜眼,然後收回目光,自言自語的道:

    “大爺如若行動方便,早已離開這窮山絕地,誰管他什麼有命沒命!”

    黃衫青年怒哼一聲,跨足之間已至金大光身前,伏身將金大光一把提起,隨即轉身出洞行約二十餘步,又到另外一座石洞門前,然後恭身問內發話道:

    “敬稟師尊,來人已經帶到。”

    接着石洞之中,傳出一個沉重粗宏的聲音道:

    “帶他進來!”

    青年聞聲乃提着金大光步入內,進洞之後,便將金大光丟在地了。

    又聞原先發話的人嗡咐道:

    “讓他起來回話。”

    青年亦未答言,即行跨近兩步,左手一提金大光,右手隨着在他脊背上分上中下三個部位連拍三掌,並在腰背之間奇快無比的截出七指。金大光周身一震,頓覺氣血通順,功力恢復一半,待黃衫青年退回原處同時,金大光已平平穩穩的坐在地上。

    這時,金大光始才看清這間石洞,比較適才自己所住的石洞大逾三倍,桌椅齊全佈置古樣雅治。罪洞內有牆角間,擺着一張石牀,牀上放置着一個大如桌面的棕質蒲團,蒲切上坐定一個黃衫肥胖老人,兩眼如火,眉發全為土紅色。雙目一開一合之間,發出兩股紅光令人不敢迫視。牀前有一張紫檀本的長方桌,桌上置有書卷筆硯之類,當中有一香煙,煙氣繚繞細藴,帶着一種清香氣味。旁邊一石墩,高與桌齊,不知作何用途,自己所有的量天尺,這時正被置在這石墩之上。金大光突見肥胖老人雙目一閃,向自己的量天尺看了一眼,目光並未移開便冷冷的道:

    “此係常眠香所用之物,你與花面鬼王有何淵源?”

    金大光一聽這肥胖老人直呼自己師傅姓名,老氣橫秋的毫無半點謙虛,心中即老大的不是意思,本想不做回答還再趁機諷刺對方几句,抬頭一看肥胖老人雙目的兩道紅光,正帶着十分威嚴,緊緊的盯着自己,不知不覺間,便脱口答道:

    “那正是家師。”

    肥胖老人雙目劇睜,同時哦了一聲道:

    “聽説陰曹使者金五之子,亦隨常眠香學藝,兩人誰大誰小?”

    金大光聞言一驚,知道面前這位肥胖老人必與自己的前一輩有着極深的交往,這時先前的那股冷傲之氣頓時半點皆無,並恭身答道:

    “晚輩就是姓金,前輩所説的人正是家父。”

    肥胖老人接着又重聲問了一句道:

    “你就是金五之子?”

    隨着亦未見他如何作勢,人已到了面前,伸手將金大光抓起,分別在兩腿彎處的大穴上捏了兩把,又退返到石牀的薄團上。

    金大光英覺兩股熱流沿腿上下運行不停,向下運行的宜達末稍而止,向上運行的,衝至腰際身子猛然一震,已全身水汗,周身感覺舒暢無比。”

    肥胖老人看着金大光道:

    “再過半日不施救,你將終生殘廢。”

    金大光那樣的殘忍冷酷,聞言之後亦是陪吃一驚。繼而一想這肥胖老人功力似是極高,但他究竟是誰,我必須先弄清楚再説。主意一定,便對老人躬身道:

    “不知老前輩是那位尊長,請明確指示,以便稱呼。”

    肥胖老人沉聲宏動的一笑,面容即復一肅的,道:

    “老夫人稱火陽地君,冷麪佛湯銘是老夫的徒弟,你父親在世之時,曾對你説過吧?”

    金大光一聽這老人竟是昔年縱橫江湖的火陽地君脱榮,不由驚喜交集,心想此老伯不將近百齡年紀,仍還健在,這才心服口眼得拜伏在地,恭恭敬敬的説道:

    “父親與楊五叔在世之日,經常提起您老的威名,金大光今能有緣得見師祖,實晚輩平生大幸。”

    接着又道:

    “晚輩昨今兩日的盤浪莽撞,還求師祖諒宏。”

    火陽地君只平淡的説道:

    “不知者不罪,不必多禮了。”

    隨着用手一指等候在旁邊的黃衫青年道:

    “這是老夫晚年的唯一弟子南宮,你應當稱他師叔。”

    金大光隨即又向南宮見禮,南宮自昨日一來,似對這位新師侄不太滿意,僅與應對幾句,表現得極為冷淡。

    隨聽火陽地君吩咐南宮道:

    “你將大光帶去養息幾天,三日之後再帶他前來見我。”

    南宮即與金大光拜別出洞。將他帶至左面第三個石洞暫時居住,第二石洞則為南宮所居。

    這時,舍大光始仔細看清,這石洞共是五間,全為人工造成,除火陽地君本人所住的石洞,較大以外。其餘四洞都大小相同,平排造在金大光來時所經過洞道村面的山壁。由其壁上滿生藤葛,壁前青松連橫,乍看之下不易發覺,但由石洞向外瞻視,則分外清晰。

    金大光在初行入谷的時候,未能發現,就是這個道理。

    第四天的清晨,南宮遵照師傅的吩咐,帶着金大光到大石洞討謁見火陽地君。火陽地君一見金大光便即問道:

    “你的功力完全恢復了麼?”

    金大光當即應了一聲。火陽地君即向南宮説了四個字。“到水洞去。”

    南宮答應一聲便返身出洞,金大光隨後跟着行出,行至洞旁三丈左右一處稍凹的地方,南宮回頭看了金大光一眼,亦未説話足尖一點便拔空三丈有餘,單臂向石壁上一探抓住藤葛,靈如猿揉直升面上。

    金大光亦步趨的緊隨身後,不過一盞熱茶的時間已達頂峯。

    到達頂峯之後,金大光對南宮道:

    “師叔,師祖老人家來不來?”

    突聽一個沉勁的聲音起自身後道:

    “快走罷。”

    金大光心中又是一震,回頭一看,火陽地君正站在。人身後。

    這峯後是一橫谷,谷寬風寒,草木盡枯,谷腰有一個天然水潭,已結堅水,離着潭邊約五丈的地方有一洞口,在遠處望去很像一口石井,金大光心中想道:

    “這前中後三個山谷,像是三個不同天下,各有其奇別之處,上天造物端的變幻難測……。”

    這時,三人已行抵井形洞口,南宮毫無猶豫一躍而入,金大光也隨後跟着躍進,這洞口地方深約二丈,向前則愈行愈低,光線昏暗不易辨識,唯一感覺與洞外不同之處,即是洞中奇寒無比,行約半盞熱茶工夫,已到洞底,依方向與所行時刻猜測,此潭似乎正在水潭之下。

    最底是一間石室,憑金大光的武功目力,僅能辨出有兩條黑影,不能分別面目,進入石室,火陽地君首先就石室當中盤漆坐下,然後兩手左右一擁,南宮與金大光二人乃分別坐在兩旁。

    才一坐定,即黨寒冷異常,金大光心想自己向以陰功見長,對嚴寒酷冷總無什畏懼。半個時辰過去,金大光已感覺着奇寒難耐,偷眼一看其餘二人似乎都很平靜,絲毫沒有像自己坐立不安的情形,於是乃重定心神運功繼續抵禦那奇寒冷氣。

    約莫又過了一個時辰,金大光已經混身顫抖,臉色青黑,牙齒作時地碰得輕響感覺痛苦萬分。

    這時南宮面色紅潤,仍然穩坐原處,而火陽地君則滿頭熱氣流汗水止。側面一看金大光的那狼狽樣子,便一躍而起大呼悶熱,首先領頭出洞。金大光不待吩咐,如獲大赦緊隨而去,直至洞外停了很久時間,才去掉了那種瑟縮之態。

    火陽地君在寒風吹拂之中一面揮袖一面指着流汗,對南宮道:

    “老夫暫在此處涼快一會,你們先去火洞等候。”

    南宮帶着金大光又沿來路返回前谷,行至峯頂金大光偶一回頭,看見火陽地君仍在谷底揮袖納涼。心想這冰洞的一個時辰,以自己的功力所長,尚都不能剋制,不知這人洞又要如何的難熬!

    這時,已來至所居石洞的前面,南宮毫未停留直奔對面,到達金大光來時所經洞道的旁邊,亦正是南宮襲擊金大光藏身之處的附近,便伸手將壁上的懸藤一拉,又露出一個黑色洞口,南宮首先閃入,金大光才一進洞,即有一股悶熱燥氣襲面而來,再往裏進,越行越熱,約行裏許光景,又到一石室,南宮一言未發入室後即疊坐地上,金大光一進石室陡然又是一驚,原來石室之中除南宮以外,尚另有一人盤坐中位,直到近前始才看出正是師祖火地君。

    心裏又驚又怕,便悄然坐在近旁。但是才一坐下,即覺地底有一股強烈的炙熱之氣烘人如烤,不到半個時辰,已經五內如焚,汗淋如漿,南宮仍然平靜如恆,火陽地君則大呼道:

    “不行,太冷!太冷!”

    説着,又首先起身出洞外,直到四至所居石洞,火陽地君還是滿臉雞栗,似乎寒冷之極。他見金大光滿頭大汗和衣衫盡濕的那付尷尬樣子,便道:

    “南宮在外間聽人傳遍説,你從人關一直至冀豫各地,到處與正派人物為敵作對,就是憑着這點功夫麼?”

    金大光半晌不能回答,火陽地君又問道:

    “你對正派人物的出手狠辣,老夫並無責難你的意思,不過照你這樣東打一仗西打一仗非但難以成事,恐怕還要自取滅亡,你這次行徑的真正主旨何在?老夫尚不明白。”

    金大光這時才回答道:

    “晚輩此次離山,是奉師傅之命先到西域瑪幫那山拜訪了陰風道人班接班老前輩,其次是下雲貴間的八達州拜訪黑煞瘟神簿專請老前輩,依師傅的的意思是要晚輩能求得天下三大陰掌之長,加以融會好準備對付各正派人物,併為先人復仇雪恨。”

    火陽地君微一點頭,道:

    “你師傅這一打算,並沒有錯。”

    金大光接着又道:

    “但是晚輩由於報仇心切,又處處看不慣這些所謂的正派人物,才沿路順便罰治了幾個……。”

    火陽地君未等金大光説完,便微哼一聲道:

    “荒唐,你可知道經你這樣一鬧,不但不能早期復仇,説不定還來個惹火燒身。在四十年之前,你父親等八人被黃面彌陀魏昭殺害,以者夫的功力威望昏時還可對付一時,後來屢經衡量自覺勢孤未便出手,四十餘年的歲月和忍耐,全是用在自己昔練和培植後人身上,誰知你竟如此大膽,任性胡鬧……”

    説到此處,火陽地君似乎已經生氣,右手一掄沉動的道:

    “南宮!帶他下去監督苦練,一年之內不許出洞。”

    南宮等二人即忙同應一聲,恭身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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