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江邊上再開始熱鬧的時候,吳戚二人的乘船,已經遠離江邊,又向前進行了。
這時,船正連續行過不語灘,缽鮮子,黃草岷,磨盤灘,剪刀峽,魂門關一帶的險灘隘峽,江狹流急,兇險萬分。
過此之後,則波面漸闊,視界漸開,岸山重疊,別具風格,展望雲天,頓感爽快,過灘時的緊張心情.至此亦感到分外的舒暢輕鬆。
吳戚二人,正憑欄船頭。吳湘在回顧之間,偶而瞥見昨夜被吉展在船板上跌破的那個深洞,連帶着又記起,與自己同船和昨夜獨戰白龍山吉家諸人的灰髮紫眉季月花,越想越多,心中想着,口中由問戚南姣,道:“昨早那個姓季的女人,丟在江中的紫檀木匣是什麼東西?”
二人本是專在測覽江景,並沒有談到這件事情,吳湘一問,使她倍感突然,小姑娘俊目微盼,見吳湘正目注江中,凝思未覺,那付失神的樣子,使刁丫頭童心又起,有意取笑他,附唇在吳湘耳邊,輕聲説道:“這個麼?必須去問季月花!”
吳湘猛然醒悟,羞了個滿臉通紅,吶吶了半天,不能出語。
戚南姣看看吳湘的那付窘樣子,心中乃樂不可支,想到,對這位忠誠的師兄,似乎不應太以過分,一念及此,不由在心底之中產生出了一絲兒歉咎。
適在此際,二人發覺在背後有一個輕微的腳步聲,正逐漸的向自己移近。接着,便聽到一個嬌柔的聲音,問道:“你們兩位早呀!”
正是季月花的聲音,吳湘砰然心動,不知適才之言,有否為她聽去。
二人徐轉身形,對着她笑了笑,算是代替了回答。
季月花行至船頭,留意的看了看江流,又仔細的端相了一會兩岸的形勢,然後搭汕着問吳湘,道:“小兄弟,你尊姓呀?”
戚南姣深知吳湘生性誠篤,不會説謊,亦無江湖經驗,年餘以來,偏又到處留名以致聲名遠播,震動遐爾。在這種女魔頭面前,還是掩藏點好。自己雖是在外行道較早,然而知道自己的,則是極少,於是,在吳湘開口前,便搶着答道:“我姓戚,他是我哥哥。”
吳湘見成南姣如此一説,亦含糊的隨着點了點頭。
季月花讚美的道“真是一雙英挺俊美的兄妹。”
隨着便跟問一句道:“以前走過這條路麼?”
吳戚二人同時搖了搖頭。戚南姣為要對這女人知道多一些,便抓住時機,反問道“你呢?”
季月花含笑答道:“這條路我曾經走過兩次。”
説罷眼簾微垂,似乎回憶着往事的。道:“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然後,又注視着滾滾不停的江水,道:“長江水,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老的凋謝,新的茁長,光陰無情,太不饒人!”
聲音越説越低,最後則吶吶不清。
吳戚二人,知道這是她的感慨。肚腹之言,只是靜靜的聽着,半點兒亦未打擾她。
良久,良久,忽聽她自嘲的一笑,道:“我這説到那兒去了!”
隨後,便遙望着前面的岸山遠景,對二人道:“沿着大江一路行去,很有不少的名勝古蹟可供欣賞,到涪陵歇宿,船家要是能趕着時間到觀音灘一帶,當晚便可欣賞那如畫美景。”
説至此處,她便將如何與白龍山的吉辰吉準結怨的經過簡略的説了一遍。吳戚二人聽後,不由得同時對看了一眼,只見她大笑起來。
她笑完之後,接着説話道:“豐都城這個名字,老太婆和小娃兒,幾乎是無人不知,我在小孩子的時候,便常常聽人説,每人死後都要到豐都城,去見那十殿閻君,活時行善做好事的,便會受到禮遇,再重行輪迴人間享福,做壞事害人的,便要跳油鍋,滾刀山,割舌頭,歷盡一十八層地獄,變做牛馬,永難為
吳湘與戚南姣,在江湖上雖然是武林間的後起俊顏,究竟是年輕好奇,童心未泯,還聽得津津有味,戚南姣首先問道:“到底有沒有這些事呀?”
季月花又嘰嘰的笑,道:“有倒是有,在江北岸豐都城當中,是有一座土山,山上面有座“天子殿”那就是常人所傳説的閻羅府,也有刀山劍樹和奈何橋,牛頭馬面和判官,全都是泥塑的,再捏造上一篇鬼話,用以欺騙天下的愚夫和愚婦!”
她把天子殿和閻羅府挖苦完了之後,乃一本正經的道:不過在豐都城北,有一排風景佳絕的奇峯,在峯頂上的五雲洞,是為道書二十七福地之一,聽説前漢的王方平,後漢的陰長生,都曾在此洞做過隱士。那或者不假呢。”
説完豐都之後,她又如數家珍的接着説道:“過去豐都,便是忠州,書上説唐朝的劉晏和白居易都曾經作過忠州的太守,他們曾到過兩處世外桃園:一處是城南陽江的屏風山;一處是城西北的鳴玉溪,這兩處地方,高山峻嶺,宏偉壯觀。”
吳戚二人聽完她的話,深感灰髮紫眉季月花不但武功高強,而且對於國家的名勝古蹟,大川名山,不由又問道:“你記得真不少,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名勝古蹟?”
季月花道:“在忠州的穿心壕附近的地方,有個寶石碧又有人叫它做巴子城。在石鼓峽的江北岸。孤立虛拔,四呼懸絕,傳説漢代的李雄,在那兒住過兵,打過仗,亦應當是古蹟之一呢。”
隨着,“嗯”了一聲,道:“真是越説越多,沒有個完,還是到時再説罷。”
戚南姣接口,道:“還沒有説到三峽哩!”
季月花鄭重的,説道:“三峽之勝,非言語筆墨所能形容,親眼看,比着耳朵,不知要好幾千萬倍。過去萬縣不久,便可到達,二位耐着點兒,準備留意欣賞罷。”
待了頃刻間的沉寂,季月花面帶淺笑,向吳戚二人溜了一眼,柔和的問道:“你們兩兄妹,不會嫌我説多了罷?”
吳湘道:“不多!不多!”
看樣子底下滿想再補上幾句客氣話,而在一時之間,又無想起。便紅着臉瞥了戚南姣一眼。
戚南姣笑着接口,道:“我們早想領教,正愁找不到人呢?那能嫌多?”
戚南姣是笑的吳湘的窘態畢露,表面上總算為他打了圓場。
季月花並未留意這些,只淡淡的道:“我説了這麼半天,也僅僅是一個粗枝大葉,真正走起來,總得十天半月,可是還沒有離開昨晚那兩個老頭兒説的,什麼吉家袁家勢力範圍……”
最後一句,好像是對她自己所説:“我看在晨夕之間,總兔不了再拼一場!”
吳戚二人只是靜靜的聽着,內心之中,雖在盤算着,到時應當如何應付,在表面上,並未顯示出來。
季月花突然間好似記起什麼,臉色亦隨着從平淡轉為欣慰。先淺然一笑,隨後問戚南姣,道:“小妹妹!昨晚我見你使的那張弓兒好俊呀!”
戚南姣萬沒想到她會突然間問到這個,在無防之下,微然一驚,仍隨口答道:“自小我即喜歡用這個射打鳥兒,人長大了,仍是喜愛玩弄,實在見不得人,你還誇獎呢!”
季月花並未與客套,便進一步的,問道:“不知令師是哪位高人?”戚月嬌笑笑,道:
“是家父偶爾指點,再沒有什麼高人。”
這一語雙關,已經暗射着指點她的人,即是高人,可是季月花豈會猜出,在她面前這位刁漾可愛小姑娘竟是當代奇俠,華夏雙絕之的烏弓傳人?
只追問一句道:“請問令尊?”
戚南姣即道:“家父戚干城,他老人家極少在江湖走動。”
戚南姣將烏弓干城戚揚,姓和外號連在一起.竟把一個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的江湖女魔季月花瞞了個嚴嚴密密。
她若有所思的,輕輕晤了一聲,道:“江湖上的俠人奇士,不一定要在外走動!”
戚南姣為着要補嘗先前內心中對吳湘的那點兒歉咎,同時,亦是自己好奇,便抓着這一絲絲時機,問季月花,道:“您昨夜投在江心中的那個紫檀小木匣,裏面裝着什麼寶貝,值得白龍山兩位當家的那麼氣憤重視?”
一季月花目注前方,悠悠説道:“是一把尺子,一把極其稀罕寶貴的尺子。”
吳戚二人同時心中一沉。
可是戚南姣的面色,非但未有現出半點驚異,竟相反的突然發笑,直笑得如同是它兒亂顫。
戚南姣的這種笑態非但近兩個月來與他日夕相處的吳湘,是一向未見,即連老走江湖的女魔李月花,亦被她笑得面現奇異之色,隨聽她説道:“一把尺子!難道是金尺子?珠尺?
寶玉尺?即是這些,亦無什麼稀罕寶貴呀!您不會騙我們年輕人罷?”
季月花正色説,道:“小妹妹,我不會騙你,那確是一把玉尺,不過,比玉尺貴呢!”
戚南姣故做驚奇的,道:“能貴到什麼地步?”
季月花靜靜的道:“貴到王城玉山換不到。”
戚南姣更是故表驚異追問一句,道:“那是什麼玉尺?”
季月花隨口答道:“古律玉尺!”
吳戚二人,定力再高,也是聞言變色。不過即刻又都恢復鎮靜。
季月花是何等人物,吳戚二人在不防之間的,這一絲流露,她已留意,但絕未疑及其他,只順便問一句道:“你們二位奇怪嗎?”
吳湘未有答言,只戚南姣搖搖頭,道:“我想如此貴重之物,得來必非容易。”
季月花隨着道:“這就是與白龍山結楔子的主要所在了?”
此言之後,稍停片刻,似乎整理了一下思緒,又復面含淺笑的道:“大下事,很難説,常言道:踏破鐵鞋無尋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隻玉尺,雖是人間至寶,我得來之時,卻是由於極緣馬佔,未費大力。”
她回憶着,説道:“在一個月之前的傍晚,我有事路過內江縣的白馬廟,進鎮之後,正想找家飯店晚餐,突見在大街當中一家酒樓的門前,團滿了閒人。及至近前。見在大廳中央,擺着一桌禮筵,桌上還放着兩封銀子,一個衣衫檻樓,滿臉亂髯的漢子,正大馬金乃的高居上座,暢飲大嚼。已經吃得杯盤狼藉,滿眼的血絲,猶在嚷着加酒添菜。兩個店小正侍立兩旁,不斷的應諾奔忙着,如同待候大老爺一般。
這一人一席的奇異場面,逗引得廳內的其餘食客,不斷的注視,而羣集在門前看熱鬧的人,則越集越多。
此人我倒認識,他正是江湖名偷破腳遊二,他的那付檻相,雖已相隔十年,可是我一眼即便認出,我向知此人,有種怪物脾氣,即是在極其得意,或者是極其失意之時,喜歡擺弄這種臭場面,以此自娛或是自慰,這大概是他的一種心病,至於他為何願意這樣作,別人實是無法猜測。
我知道他必定有事,亦即雜在眾人之間,耐着性子,看看他是想玩些什麼把戲。
頃刻之後,果見他端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然後醉眼也斜的,從店小又注視到其餘的坐客,又注視到圍在門前看熱鬧的,賊人眼利,我便巧妙的不昔着別人的贊動,掩去半張臉孔。即是如此,在他看見我這半張面孔之時,仍然雙目巨睜,對我注意了良久。
幸虧是我沉靜的看着他,半點沒有帶出驚慌,隨後見他又恢復原狀,搖搖頭自言自語的,道:“不是她,不是她,她早該老了!”
別的人,當然不明白他是説些什麼,我心中則是非常清楚。
最後,見他雙目又注視着店小二,用手慢慢的拂着擺在桌面的兩封銀子,咂咂嘴,道:
“有好吃好喝的僅管拿來,老子別的沒有,有的是錢!”
然後輕輕的拍了拍桌面的兩封銀子,道:“這就是金銀。”
隨手往腰間一探,取出一個油光滑亮的紫檀木小長匣,虛空一幌,左手往匣蓋上一拍,道:“這是財寶!”
然後,“啪”的一聲,將小木匣拍在桌上,但他仍然慎重的用豐按着木匣的後端,對店小二,道:“呶!小子,一萬銀子賣給你。”
兩個店小二,都手足無措的傻笑着,答不出話來。
他又一瞪醉眼,喝聲道:“你倆要得起麼?”
兩個店小二,即忙呆笑着,説道:“小的要不起。”
遊二的酒後顏態,和兩個店小二的呆相,登時引起了眾人一陣鬨笑,遊二順手又將桌上的小紫檀木匣取起,正打算再揣回腰間,同時雙目環顧着其餘的客人,醉言醉語的,道:
“幸虧是這小子買不起,不然老子可要舍大了!”
亦即在此時,正趁他精神稍疏之際,我便飄身而前,由於變生頃俄,到他發覺之時,小紫檀木匣,已經到了我的手中。”説着,對戚南姣道:“小妹妹,“暗偷”我不如他,“明奪”他又不如我了"
當他在一愕之間,便猛力對我迎面拍來一掌,我隨亦在他“交衡”穴上疾點一指,並極快的對他説道:“遊二!咱們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一萬銀子我要啦!”
活聲未落,我已閃出門外。
只聽背後的遊二沉吼一聲,接着便是桌凳翻騰,及碗盤磁器等的巨響,並隱隱的聽他喊道:“季……真是你……”
當時我本不知道這紫檀木匣,是裝的何物,不過一時高興,想使這狂夫,在眾人面前出一下醜。及行至一處僻靜地方打開一看,競是夢想不到的前古遺寶“古律玉尺“説至此,又目注城南姣,問道:“我説得來全不費工夫,對不對呢?”
吳戚聽得入神,同時點了點頭。又聽她接着,道:“最近聽人傳説,我有一位朋友,身罹重病,如能以此玉尺,相助醫療,可倍增奇效,因此我對此尺,便更加重視了。”
成南姣輕“啊”了一聲,道:“用玉尺醫病,不會損壞罷?”
季川花搖頭答道:“此尺水無損毀!”
戚南姣聽了“水無損毀”四個字,放心的問道“此尺到底為當代什麼人所有?”
季月花道:“這個我亦不大清楚。只在十年之前,聽説此物曾出現江湖之上,以後便再無人提起,直至我從遊二手中行到此手,始才相信傳説不虛。至於遊二是由何處所得,則不知道了?”
她想了想,又道:“在書上對古律尺的來歷記載説:以黃鐘之長,均作九寸,耐寸皆九分者。此黃帝伶倫造玉律之尺也。是名古律尺。又名縱尺。是選中式之。一之縱長,命為一分,九分為一寸,九寸共八十一分:是為一尺。咱們平常亦有“千大斗”之説,可見以前的人,量長短,容多寡,常常用來為準據呢!”
“何為伶倫?何為黃鐘?”
季月花答道:“伶倫是黃帝時人。黃鐘是十二律之一。古時的樂師,亦叫伶倫,不過此處所説的伶倫,是人的名字。古書上説黃帝使伶倫,自大夏之西,崑崙的北谷。當時黃帝曾命伶倫,到極遠的西北方,崑崙山的北谷,取折竹,以為黃鐘之管,吹黃鐘之宮。”
戚南姣疑惑的,道:“古律怎麼又弄到十二律上去了呢?”
季月花嘰嘰的笑道:“我還沒有説完哪?”’接着,道:“書上還説:“盧氏力量,……共聲中黃鐘之宮。”他的意思,即是以律管之義為量器之度來起算。盧氏亦即歷氏,是鑄卸量器的人,伶倫以以律管之度為長,歷氏則以律管之度力量。這樣不就連接起來了麼?”
戚南姣深深點一點頭。吳湘書是讀過,經她這一解説,更加清楚。暗中思忖道:“此人雖為一女子,但是允文允武可惜未走正路!”
又聽季月花,道:“小妹妹,我説的不好,你能聽明白麼?”
戚南姣螓首再點,帶着惋惜的口吻,道:“如此珍貴之物,你怎旨忍心將它沉落江心呢?”
季月花又復一笑,道:“小妹妹,我打不着鹿,亦不能叫鹿吃草呀!”
戚南姣接着迫問一句,道:“你那朋友的病,怎麼辦呢?”
聽她微謂一聲,面色黯然的道:“那隻好聽天由命了!”
吳戚二人對望了一眼,同時想到石風雨老前輩所説,臘八節之前,要物歸原主,恐將成為泡影了!
船行大江之中,終日行程,不是渡灘,便是過峽,兩岸風景,目不勝收。有時看到的,是巍峨怪石飛湍落瀑;又有時看到的,是白雲綠樹績麗如畫。豈知江之中,全是暗礁滾流,步步兇險!
吳戚二人,這些日子裏,除卻私下相互參研“風雷四把”之外,便是測覽江景。有時亦聽季月花説些沿江兩岸的傳説故事。
三人相處,雖無幾日,但彼此間的情感,仍是與日俱增。
吳湘敦厚誠謹,本性善良,一向對人不分你我。戚南姣聰慧狡黠,機警過人,一切都是含而不露,季月花雖歷盡蒼桑,久走江湖,但對這兩位不期而遇的青年男女,愛護之心勝過了防備之心。人非木石,這幾日來,他們確實接近的多了。
季月花心中明知這雙男女大有來歷,但她萬沒想到他們竟是震盪武林多年,藝壓羣豪聲威至隆的華夏雙絕的衣缽傳人。更不知道在她面前的,這位英挺俊拔沉默典雅的青年,即是噪譽江湖,亦是她久即聞名的後起彥碩吳湘。
第九天;
船過龍脊石,石板灘,安平繹,官渡口等處,又復經過了一葉險惡的急流,在斜陽夕照,日落含山之時,到了州府。東望高山,重障峭削,在大山的當中,劃然而並,如同劍劈,滔滔江水,如青蛇入洞,向着劈口處境蜒而入,這就是長江的極險之處,三峽的西口,馳名天下的門關。
船到府,天尚未暗,季月花對吳湘與戚南姣,道:此地為沿江重鎮,地當三峽西已亦是全蜀沿江的第一道門户,聽説城內有永安宮,武候廟,杜甫宅,十賢堂等古蹟。咱們舟行多日,都是坐在木板上看水流,未得接近地面,雖有夾岸峭石,和沿江林木,仍是可親而不可近。何妨藉此時光,到城內走走,大家消散消散!”
戚南姣生性好動,吳湘是一向隨和,三人便向船家略行吩咐,即連挾入城。
城在山麓,有石蹬可通,與長壽山的不同處,前者是直上天梯,此處則是盤旋而上。
到了城內,人來人往,分外熱鬧,戚南姣,道:“天時已經不早,咱們是先看那一處呢?”
季月花,接口道:“先到武候廟好麼?”
接着又道:“我們先瞻仰一番,這位隱跡隆中,經過了三顧茅蘆,始勉強出山,佐助劉先主,取荊州,定益州,形成了蜀、魏、吳三分天下的鼎足之勢。後又遺調輔政,整官制,修法度,為着一心收復中原,乃東連孫權,南平孟獲,出師北伐,與魏攻戰了數年,終至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忠武鄉候。倘若如天未黑,再去看他受劉先生遺命的永安宮如何?”
吳湘與威南姣,本無一定主意。聽季月花説完之後,接着便向路人詢明去武候廟的路徑,即沿路行去。
臨江山城,本無多大,武候廟又即在城裏。幾個轉彎便即到達。廟雖雄偉,然時近黃昏,殊少遊客,日間在廟門兩旁的地攤小販,也都忙着收拾攤子,準備歸去。
三人進廟之後,徑奔正殿,見正中的神憲上。供的正是諸葛武候像。儒服綸巾,執羽扇,瀟灑飄逸,栩栩如生。其旁陪列着關張趙雲等塑像。
看罷之後,戚南姣對吳湘,道:“諸葛武侯之能以留芳百世,永垂不朽,是不是即系由於他能於運籌陳幅之間,指揮於千里之外的大才;和受詔託孤輔政,而無異念的大義,才得如此呢?”
吳答道:“適才妹妹在路上説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大忠,亦是原因之一哩!
一個人有了天才大義和大忠,難免不受萬人景仰了。最怕的是有才無德,或者是有德無行。”
戚南姣沒有再説什麼,但季月花在旁又道:“此人能知人善任,也是他的最太長處,天下掌大權做大事的人,最怕的是善,善不能用,惡,惡不能除。一味妨息養奸,鬧到最後弄的不可收拾!”
隨着目光一抬,又注視着武候神像,道:“老人家,如果沒有這點長處,如何使得那些驟勇善戰之將,伏首帖耳的聽命呢”
戚南姣一邊轉移着身形,一邊微帶不平的自語,道:“又是陸賢祠,又是武候祠,真讓他們男人佔盡了威風,難道女人……”
底下的話沒有説完,便對着立在一旁的吳湘,白了一眼。
吳湘心想。這位小師妹不知發了什麼脾氣,又要耍賴,即忙藉着觀看神像,向外移動了幾步。心中説道:“咱們惹不起,可是躲得起。”
季月花見此情形,暗中嘴一抿笑道:“女人也有了不起的啊!”
戚南姣立刻面帶喜色,問道:“立的什麼廟?”
季月花嘰嘰笑了兩聲,道:“立廟的,不一定是最好的;不立廟的.不一定趕不上立廟的。”
戚南姣忙又問道:“你説的是那一個?”
季月花笑着説道:“武則天呀!”戚南姣面色一沉,低罵了聲:“那個淫蕩之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