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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為了一個女人反目,大概是楚家兩兄弟始料未及之事,此刻兩人都臭著一張臉不開口。

    黑色流線型跑車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中穿梭,各據一角冷著臉抱胸的兩位英挺男子,兀自沉淪在迥異的思潮中。

    自第一次見到「她」時,楚天默為之驚豔地注視若正在為客人選花的曼妙身影,但是他因急於趕赴簽訂合約而錯過相見機會,心中頗為遺憾。

    再次見面,她是在為一家大型商家佈置會場,他一時情難自持地趨前自我介紹,並期待她回以同等熱烈。

    沒想到受盡奉承諂媚的尊貴公子第一次體會到遭人白眼的窘狀,人家大方地把名片收下,並用柔得可以摘出水的甜美嗓音請他伸出手。

    而他竟也傻傻地把手掌攤平,當活動置花器材,由一名高高在上的代總裁降格成小小搬花工。

    甚至在她以鮮花布置完會場,連聲謝都沒講就轉身而出時,他仍一臉呆滯的杵在那,慘遭美人「拋棄」。

    後來略微詢問一下,才知她是家花坊的女老闆。

    這廂在作白日夢,而楚天狂卻尚未見著她的面,已經決定要厭惡「她」,徹底打擊她的自尊,揭穿偽善的面具。

    女人全是不可信任的動物,光看他兄弟的反常舉止即可知,難怪被冠上禍水之稱。

    「吱!」車輪緩緩停止。

    為了這個令兄弟起奚語的「偉大」女子,他們一大早板著黑煞面出門,以證明各自心目中的女人是何種風情。

    「呃!兩位少爺,你們不……下車嗎?」等候許久,司機老趙斗膽一問。

    「到了嗎?」楚天狂不屑地斜睨這一帶沒啥商店的冷清道路。

    楚天默有些猶豫,心情忐忑不已,矛盾着進或不進。此際花飄入車內,令他精神一悦。「不下車當化石呀,怕我將你的天仙貶為俗女嗎?」二話不説,楚天狂跨下筆直長腿

    禁不起一激,楚天默原本遲疑的身子毅然下車。「你最好給我留點口德,不許用那一套輕侮女人的口吻嚇著她。」他先行一步警告狂傲的大哥,生怕壞了佳人的觀點,將他無禮、刻薄的傢伙歸於一類

    「重色輕手足,你得看看她夠不夠份量,姿色不佳我還齒消耗水分呢!」他的口水可比黃金值錢。兩人交變走進花的世界,四個斗大的別緻花店名高掛在原木樹幹上,平凡地寫著——圓夢花坊。

    ※※※

    批完花,才送走一批趕在露水未乾前就急著批貨的媽媽桑,副店長秋華打著哈欠,吩咐其他店員招呼零星的客人,自個兒就蹺起二郎腿享受美味的早餐。

    這間花坊的格局完全顛覆正規裝潢,和一般花店大不相同,七十多坪的店面劃分為情人區、分手區、失戀區、感恩謝區、一般插花特區。

    每一區擺上適當花卉,並附上窩心的花諮,紅玫瑰不用多説走是愛情,自然擺上情人區。

    金盞菊花語是借別、離別之痛,東方罌栗花是遺忘,羽扇豆代表燒燬我的愛,這類花卉理所當然區分在分手區。

    還有單相思的秋海棠、膽小內向的紫茉莉、如淑女般優雅的嘉德麗亞蘭、君子佳人配的東洋蘭和拖鞋蘭、老是妄想疑惑的美人蕉、充滿陽光氣息的金色向日葵,每一株都驕傲的迎向太陽,種類繁多,因此在圓夢花坊鮮少有客人訂不到滿意的鮮花。

    更重要的是,美美的花坊老闆也是一個賣點。

    高中沒畢業的秋葵在一次搶女人皮包時,遇見這位美得一塌糊塗的老闆,誤以為她和外表一樣弱不禁風,劫財之餘就順便想劫色。

    可是,外表是會騙人的,他差點被她手中的短傘插得「不舉」,當場痛得哭爹喊娘,跪在地下直打滾,直到路人見了不忍才送他進醫院。

    那一擊他足足在牀上躺了一個月,近半年不能沾女色,醫師還一再懷疑救不回他的往日雄風,幸好有位「大師」搭救。

    那位大師正巧是她的房東大人。

    因此為了折抵「刑罰」,他得在圓夢花坊免費工作三年,所有日常所需全靠客人的小費及出公差扣下的差額,勉勉強強還可以填飽肚子。

    不是他不想反抗,更不是甘心為人作稼,實在老闆悍如虎,他怕死呀!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吶!

    「小叮噹,鳶尾科花卉依花色排列,不要摻雜在一堆,亂不協調,挺礙眼。」

    「菊花小姐,麻煩抱束秋菊出來排在左側架上,還有天人菊、矢車菊及翠菊不要忘了噴水。」

    「對了,花子小妹,上次用過的花皿順手擦拭一下,免得長蚊子,現在登革熱滿流行的。」

    被點名的丁當雅、王秀菊及日下花月沒有怨言,任由管家公吆喝,本份地做著自己喜愛的工作。

    丁當雅本是台大國貿科的資優生,但在無意識的漫遊之下,莫名其妙被怪怪老闆收為己用,休學成為一名副店長,也就是地位比早一步入門的秋葵小一點點。

    愛菊成痴的王秀菊原是某國代的獨生女,她放棄出國深造的機會,甘心窩在這小小花坊中,當菊之友人。

    而日下花月則是日本來台的交換學生,從小驕縱任性的她因在花坊外踢踩一束鮮花,被眼尖的老闆撲進店內教訓一頓。

    從此,她被又美又悍的老闆馴服,一反刁蠻性情,淪為廉價工讀生——時薪三十塊日幣。

    但沒人去追究這些,只要大家高興就好,畢竟無人敢反抗具有暴力傾向的惡質老闆!

    「呃!快九點了,咱們美麗的女老闆大概生了重病起不了牀,放苦難的小老百姓為她做牛做馬。」

    吃完早餐包裏著客人選定的花,秋葵惡劣地詛咒老闆生大病,這樣他才可以偷閒,不怕被人逮著而在頭上多座小山丘。

    抬頭望望牆上的花時鐘,日下花月吐著俏皮粉紅小舌!「超人是不會生病的,除非碰上欽金屬。」

    在花坊最大的好處是可以背後論是非,只要老闆一轉身,這幾個人嘴巴就像卡住的拉鍊,怎麼也闔不上。

    「説不定不久之後,圓夢花坊真的圓了咱們的夢,也許要帶束馨花去上香。」丁當雅打趣的説,噹噹老闆似乎也不錯。

    王秀菊氣定神閒地接道:「叮噹大姊,我負責挑選最樸素的白菊。」

    有此員工,可知老闆平日多苛待下屬,所以貓兒一不在家,他們即羣起撻伐,恨不得「夢」想成真。「菊花小姐,你知道在下很貧窮,買花的銀兩就多偏勞了。」他真的很窮,全身上下只剩下兩百三十七元整。

    丁當雅笑著將包紮上緞帶的花束遞給顧客,送財主出店門。「何必浪費,批花時請花農送兩朵贈品不就得了?」那種老闆,剩花、剩葉就夠場面了。

    在一旁等候包花的年輕顧客,聽不太懂他們深奧的對白,一個勁的梭巡那位比花還嬌美的女老闆。

    未果後,他才怯怯生生的問道:「老闆沒來嗎?」

    夭壽哦!又一個被假象美矇騙的呆子。這是員工們一致的心聲。

    「老闆死了。」

    日下花月膽大包天地説出大家的心願,幾乎天天來光顧的年輕人臉一白,馬上失聲地哭了出來,抹著臉衝向對街,連花都沒拿。

    花沒拿是小事,至少把錢留下嘛!

    「死花子,你就不能等付了帳再宣佈老闆的死訊嗎?」好可惜,他一向不找零,是秋葵心目中最佳的金主。

    沒等日下花月回嘴,一陣悲痛的驚呼大起。

    「老闆真的過世了?」

    迎面而來的一對外表出眾的男子,前頭疾走的是位戴金邊眼鏡的俊偉男人,梳着整齊服貼的短髮,還上着淡淡髮油。

    這一起悲愴聲就是由他而喚。

    眾人少見如此出色又有點熟悉感的男子,一時失神愣了片刻,但很快又從迷茫中醒來。

    「誰説老闆死了?」始作甬者一臉迷糊,一瞧見帥哥就忘了生辰八字不宜近男色。

    果不其然,秋葵狠狠地往她額頭一扣,「小小年紀記性差,這是日本人的天性嗎?」

    日下花月大聲嚷嚷,「抗議,你進行種族迫害。」好毒的無影手,好歹也給她留點面子,帥哥當前耶

    「笑話,當年日本人大肆殺我大中華民族,現在討點利息也不為過吧?!」他完全無視焦急的大帥哥。

    日下花月鼻孔往上仰,「説話憑良心,我們家在日本世代種蘋果,什麼狗屁戰爭扯不到我身上。」

    「連罪法聽過沒?我……」秋葵正想來場中日戰爭,突感手肘被花剪戳了一下。「菊花小姐,你親日派嗎?」

    王秀菊滿臉好笑地指指被他們弄得滿頭霧水,似悲似惑的N號愛慕者。「枉顧基本顧客權益。」

    這麼一攪和,秋大副店長為了「生計」,不得不換上職業性笑容。

    「抱歉,是本店的疏忽,你需要什麼服務嗎?」哇!一身名牌,肥羊耶!

    很無奈的,楚天默苦笑的問道:「老闆在嗎?」

    見他們從容自若的神情,他放下一顆心,多年的歷練教他看出那是這些小員工打趣的説詞,並非佳人仙逝。

    何況老闆若真有個一二,花坊大門早被拉下,哪會輕鬆地開市,他差點被天外飛來一筆的驚嚇駭破了膽,心跳幾乎停擺。

    「你説老闆呀!」秋葵故意吊吊他的胃口,「不死總會來,女人嘛!二十八天來一次。」

    尷尬的楚天默頓感無措,不知該如何回話。

    突然,後方有一小黑影直飛上秋葵腦門,當場平地起高台,左額靠近髮根的頭皮隆起一塊紅腫。

    秋葵低頭探索兇器,一隻女用口紅昭然而現。

    這樣的「證據」正代表一件事,他麻煩大了。

    「賊葵,你嫌台灣的米糧太香甜了嗎?我不介意請你吃香燭。」好大的狗膽。

    甩掉家中一夥子廢物,一身清爽的藍中妮優閒地晃到花坊坐鎮。公寓和花坊只隔兩條街,平常她喜歡踩著單車上班,若是天氣温和呢,則選擇美化環境,用白玉般的美腿來引誘犯罪……呃——應該説散步有益血液循環。

    今日人還未踏入店門口,那羣不肖的員工即堂而皇之和客人大談「死亡」問題,教她不端正店風都不成。

    真當她不久人世嗎?欠教訓!

    「老……老闆……」秋葵不敢用手捂住紅腫,顫抖的聲音分了好幾個岔。

    一臉無聊的楚天狂處在一片花海中,正想那女人不在就算了,免得看了生厭欲打道而返,話在喉嚨口燒了一圈,霎時被眼前飛掠過的黑影止住。

    他就站在店門內的自動玻璃門旁,當異物飛過去時,下意識轉向危險處這一瞧,墨鏡下的深邃瞳眸倏然瞠大。

    天呀!好美的女人,她是真人?

    沒有任何意思,他只想確定她是否是活生生的人而非幻影,出手撫上她滑細如鍛的玉頰,但才一碰觸,臉上就傳來一陣刺痛感。

    「你……傷人。」他初見的震撼被氣惱取代。

    藍中妮美眸一凝,陡地反手一拍:「答對了,告我傷害吧!」她一閃身,繞過臉上留有五爪印的登徒子。

    敢輕薄她——出門八成沒打聽好。

    被她指上的銀戒劃道痕是意外,而當眾被摑一相當響亮的巴掌,那絕對是他的輕忽,可出手者居然是他視為不值得存在的女人所為。

    楚天狂揚起一股肅殺之色,緊握的拳頭很想吻上她嘲謔的粉頰,教教她尊重塊頭比她大三倍的男人。

    「我現在才知道你人緣為何差到手底下的人,寧可當老闆歸了天。」這麼該死,難怪眾人怨。

    哈!他死定了。「多謝你的指正,我會好好管教、管教這羣難馴的野馬。」

    藍中妮眼波輕轉,四名員工馬上變得十分忙碌,手上動作不敢停,生怕可親的美女老闆點到名!到時命就暫時寄放在自個身體內,等待大刀一霍。

    事情發展得很詭異,現場佇立著一位錯愕不已的男子、一位幻滅徵忡的愛慕者、一位百般刁難的貓樣女子。

    「你憑什麼打人?」一股氣壓抑著,楚天狂全身散發戾氣。

    她不以為然地反問:「那你憑什麼碰我?」她一點也不畏懼他近乎發狂的怒意。

    家中有位黑道大哥,外加會變身的粗暴豹王,他的怒氣顯得可笑而無力,絲毫不具威脅性。

    堂堂惡人公寓的惡女住户,怎會懼怕所謂的「惡聲惡氣」,頂多冷嗤一聲地的裝模作樣。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只是戴上墨鏡,他不相信她認不出紅到發紫的他。

    她一定是故作姿態。他仍舊瞧不起女人。

    「那你又知道我是何許人?」她不懷疑有人不認識鼎鼎大名的她,除非此人不是道地的台北人。

    楚天狂惱怒地重拍櫃枱。「不要學我的口氣説話,你這個低賤女子。」

    「低賤?!」傲氣比天高的藍中妮豈能受此間氣,四名員工在他開口喊「低賤」時,已聰明的避開暴風區外。

    「只有低賤女子才會隨意出手傷人,不要自視美貌凌人,紅燈户的妓女都比你高貴。」他有些口是心非,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可惜他自尊心太強,容不得向女人低頭認錯。一旁的楚天默則頭疼地想居中斡旋,代兄認罪,以期減輕兩人乖張的局面。

    但他唇瓣才開啓一條縫,音都還沒發,一陣教人想掩耳的污穢字眼卻像山洪爆發,從天仙般的女子口中逸出。

    「砍你爸的性無能,奸你全家的老屁股,你這見不得光的死雜碎,以為擁有一張牛郎臉就很囂張嗎?老孃不爽到極點,不扁上一下不過癮。光看你的談吐我就十分同情你父母,上輩子敗德喪倫才生出你這個短視、缺腦的四足畜牲,我替他們哭呀悲呀!小賤男。」

    見他長得人模人樣,然而她就是看不慣他那副-樣,雖然看不到他墨鏡下那張討厭的全臉,但直覺上就是想扁他,因為她恨自以為是又愛要帥的蠢男人。

    在室內還戴墨鏡,他有病,而且需要掛急診看精神科。

    天底下敢指著她的鼻頭罵她低賤的人,他是第一個,至於嘲諷不如妓女高貴她無異議,畢竟職業無貴賤,她相當有自覺。

    她從不認為自己是高貴的人,許多高級妓女的出身還真不低,只是純粹為了肉體貪歡或金錢而墮落。

    人該知足,美麗已經帶給她太多困擾了。

    「你、你……」楚天狂頭一回説不出話,她……她是女人嗎?

    「口吃呀!」藍中妮追打落水狗,「可憐哦!舌中風該看哪一科?」

    她沒誠意地重重嘆了一口氣,眼底寫滿輕視和嘲弄,令一向心高氣傲的他為之氣結。

    曾幾何時,慣用的輕蔑態度會反擲在他臉上,而且對象還是他最痛恨的女人?

    天,變了嗎?

    「原來蛇蠍美女是給你的封號。」怎麼有人內在和外表差那麼多……楚天狂猶感不可置信。

    蛇?有呀!她養了一大窩咧!「我會把它當成讚美。」

    「你……你有沒有羞恥心?」那是罵人耶!

    「羞恥心是論斤還是論兩算?麻煩你拿秤來量量,我還不知道他媽的有多重。」現代人有羞恥心嗎!

    「我……」楚天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真的被困住了。「你算是個女人嗎?」

    嗟!他有些不是味道的暗咬了口。

    藍中妮不害臊地捧起有些重量的乳房,單薄的布料隱約可見乳形在掌心中彈動,往上提的酥胸亦露出飽滿盈白的深溝。

    「女性特徵我一樣不缺,應該是女人吧!」

    應該?楚天狂吞嚥一口唾液,兩眼專注在她那兩團晃搖的肉球,一股前所未有的熱源聚集在下腹,腦中渴望成為那雙手。

    身後一道猛烈的抽氣聲令他不悦,他回頭一瞪。「沒看過女人呀!」

    「嗄?!」楚天默面露紅潮,有些侷促。「她好美。」

    「美什麼。」不知為何他心裏澀澀然的。「非禮勿視,你是君子。」

    眼睛突然被矇住,楚天默著實不太高興,一手撥開。「你在搞什麼鬼?別忘了我們是來幹啥。」

    説好了讓他見識人間絕無的大美女,以便他接手未來職務,好空出時間容自個去追妻,他在打哪場渾戰……

    兄弟這麼多年下來,他還是第一次不瞭解大哥此怪異的舉動,難道……

    楚天默有一絲不安,但隨即寬了心,雖然他們有一樣的外表,但是從未對同一名女子動過心,雙胞胎的感應不似一般所傳的靈應。

    「幹什麼?」楚天狂倒是忘得一乾二淨。

    「你……」他指著大哥不知該説什麼,畢竟有些事不方便在心儀之人面前提起。

    店外聚集了一些小女生圍觀,興奮地朝店裏指指點點,藍中妮當是少女情寶初開,對皮相的迷戀罷了,因此沒好氣地略抬高下顎。

    「你們兄弟要不要買花?我們不是提供聊天的咖啡館。」擋路的狗。她暗咒了聲。

    兩兄弟一聽,齊聲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們是兄弟?」

    她很忍耐地回了個白眼。「我還沒見過哪對雙胞胎不是親兄弟。」她的眼可沒瞎。

    「你看得出來?」

    兩人破天荒一再符合世人眼中的雙胞胎資格,兩雙神似的黑瞳迸出驚訝之色。

    「嗄!」人絕對不完美,藍中妮指指右側花架上的一個殘心,「你們看看這個。」

    順著手指,他們看到一副對聯。

    以細竹編織的半片月,青翠鮮綠的竹色不因年久失色,依舊保持原竹片的鮮豔,下側如鋸齒型。

    竹片上以壓花技術將紅瓣夾竹桃置於綠竹,順著半圓月壓出一行字。

    兩片半圓月齒縫相合,形成一箇中央有裂痕的心。

    圓一分遺槭,

    惜一段殘夢。

    這就是竹片令人不解的地方。

    「很精緻的手製藝術品。」楚天默欣賞編者的巧思。

    楚天狂則眄眄她。「很高明的譏誚法,但不足解釋你是從哪裏瞧出我們的相似處。」

    圓夢圓生命之缺憾,圓失落中不完美的空夢。

    換言之,暗指他們的心不完整,不管怎麼縫補都會留下痕跡,是劣質品。

    「奇怪!我不懂你的問話!雙胞胎少有不相似,何況你們像複製畫。」明眼人即可輕易瞧出呀!

    複製畫?楚天狂不喜歡這個形容詞,感覺很廉價。

    其實難怪他會疑惑,因為他們一個髮長及耳,故意戴平光金邊眼鏡遮飾,以免被人發現楚風集團的代總裁和名歌星是同胎手足。

    而倨傲的他生性不羈,不愛受束縛,故留了一頭瀟灑的長髮,再以幾乎遮住臉的寬大墨鏡掩住兩人的相似處,連他們親生父母都不一定認得出。

    為何一名初次見面的女人,可以毫不費吹灰之力,就直接點出事實,而且絲毫不差半分中。

    她,很特別。

    就在此刻,一位害羞的小女生以買花為藉口,走近長髮的楚天狂,以異常激動的眼神直視著他。

    藍中妮見她進來以為生意上門,和氣的問:「小妹妹,你要買花呀?」

    小女生聽而未聞,臉上洋溢著年少的青春。「你……你是狂虎楚天狂是吧!可不可以請你簽名?」

    楚天狂得意地看了一下被冷落的藍中妮,繼而裝出一副鼻仰天的囂張樣。「不,你認錯了。」

    雖然知名歌手的精神食糧是歌迷的熱情,可是他就是厭倦和半大不小的小女生周旋,因為她們太黏人又愛自作多情。

    每每一個小眼神就尖叫不已,震得他耳朵發麻,而且年輕不知輕重,醋勁又大得驚人,他才不甩這些「微生物」。

    誰規定偶像是屬於公眾的?他偏不,特立獨行才符合「狂」。

    小女生熱情不減。「我好喜歡你在大安森林公園的露天演唱會,尤其是那首『愛上我是你惟一的錯』,我聽了好幾十次,每次都感動得想哭。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歡女人?我們都好愛、好愛你酷酷的模樣,哇!摸到了,我摸到狂虎的頭髮了,這輩子這隻手再也不洗了,我要護貝保存。」

    護貝?!

    現在的小孩都是這般外向嗎?剛剛還當她是羞怯的小女生,一眨眼間竟成了關不住的水龍頭,一個痴勁地猛纏著她口中的什麼猛虎。藍中妮算是開了眼界。

    被煩得有點生氣,楚天狂沒耐性的一吼,「你是花痴呀——八百年沒瞧過男人,你起牀沒照過鏡子嗎?豬都比你漂亮。」

    「啊……」小女生臉一變,蒼白地噙著淚。

    「出去,順便把外面那羣醜八怪帶回醜人居,不要出來嚇路邊的野貓、野狗。」

    「哇……嗚……」

    可愛的小女生再也禁不住心目中偶像的嘲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掩著面,哭著跑向慫恿她找偶像簽名的朋友,一夥圍觀羣眾才依依不捨地離開玻璃窗前。

    藍中妮大喊,「喝!你趕走我的顧客,請照價賠償。」唉!現在學生不是該在教室上課嗎?

    「賠償?」楚天狂以「你在説天方夜譚」的表情斜睨。

    「根據以往經驗,這類顧客的消費額在兩千左右,加上『可能』顧客大約十名,我打個折,算你一萬五。」

    外面圍觀的小妹妹,本來就有可能成為圓夢花坊的新顧客,是他那張笨臉太兇惡,害她少賺一筆。

    羊跑了,毛卻還在,白痴才會讓錢生腳跑掉。

    「一萬五!你怎麼不去搶銀行?」眼一橫,他嗤笑她的天真。

    頗有同感的藍中妮聳聳肩膀。「太用腦的事留給勤奮的工作者,躺著吃喝是人生最高指標。」

    「那叫植物人。」

    植物人不好當,要有躺到死的本錢。她腦筋轉得快,將主意打向另一張相仿的臉,他似乎比較好拐。

    「先生,貴姓大名呀?」她一副諂媚的嘴臉。

    呃!楚天默愣了一下才老實回答,「楚天默。」她……不記得他了嗎?他有些失落。

    「楚先生很眼熟,請問在哪裏高就?」眼熱個屁,她只認鈔票。

    眼熟?他心情莫名地飛揚起來,正想回答之際,一道冷冷的男音插了進來。

    「終於露出餡了,想麻雀翻身,飛上枝頭當鳳凰是吧!女人全是貪婪的無知動物,開個價,我包你。」

    所謂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去死吧!

    這次藍中妮手下可不留情,拿起最近手邊的花盆往前一扔,正中他那張引以為傲的俊臉,墨鏡碎成數片,劃破無瑕的俊容。

    「快帶回去吃藥,他的幻想症已經快沒救了。」找死還怕沒鬼當。

    楚天狂怒不可言,但看到美如蛇蠍的女老闆手中貨真價實的AK四七步槍,只好不甘不願地血流滿面離開。

    當然楚天默在驚訝之餘,仍在她眼神暗示下付了一萬五的賠償費,外加花盆的費用及清潔費。

    這不禁令他懷疑,這是一家黑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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