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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血戰太行山

    冬天的陽光雖給人一絲温暖,但那澹淡的光芒卻令人有死沉沉的感覺。

    此刻正是過午,太行山麓看不到半個人跡,風掠禿枝,説不盡的蒼涼靜寂。

    陡然,一條高大的人影自來路出現,緩緩地走近,竟是一個扛着生鐵杵的大漢,正是牛釗。

    這是一條山道入口,黃色泥土的道路不過二尺寬,像一條不動巨蟒蜿蜒而上。

    一邊是平坡,萎黃的枯草,染着一層薄薄濃霜。另一邊卻是一片人高的雜林,那些樹已沒有了葉子,但灰白色的樹幹,交錯參差,目光難透五尺之深。

    一切都是那麼死氣沉沉的荒涼,就連鳥兒都沒有一隻。

    “媽的,怎麼連個鬼影子也沒有,展老兒還説金環門的鬼子們佈置得如鐵桶一般,飛鳥不渡,人鬼不人,莫非是摸錯了方向!”

    “托塔天王”牛釗嘴裏咕嚕着,探頭東張西望一陣,又舉步向山道上走去。

    陡然他看到了一塊石樁,石樁上刻着四個字!

    “上山者死!”

    石樁他是早已看見了,只是上面刻着的字由於與原色一樣,他剛才並沒有注意,現在走近他看清楚了,心頭頓時有了警兆。

    “媽的,好橫的孫子,太行山好像是他們買下來的祖產風水墓地,老子偏不信邪!”

    口中説着話,手握鐵杵,向那塊石樁砸下。

    轟!

    石屑紛飛,煙塵四展,一根尺半長的堅固的石樁,讓他一杵砸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一堆如粉般的石屑。

    就在這聲巨響中,雜林中倏竄出一條黑影,如鷹鵬凌空,挾着一道寒光,向牛釗當頭射至。

    來勢快逾閃電,威不可擋,但牛釗早已有準備,金風貫腦,他一掄鐵杵就迎空一架,口中暴笑道:“來得好,咱知道你們這批鬼孫子早晚會現形!”

    叮!

    一串火花在空際一閃即滅,那條黑影被牛釗的沉厚功力震得臨空三個跟外,翻出三尺,飄然落地,牛釗卻也蹬蹬倒退二步。

    這莽漢心中猛然一震,空中無法着刀,自己卻是站在地上,全力一架,三十六斤杵,竟被一柄薄薄的長劍震得倒退二步,對方這份功力,至少該高出自己一籌。

    他不由停神望去。

    對方一身黑衣,胸前一溜金圈,不過臉上已不蒙那頂黑布頭罩,所以看得清楚是個四五十歲,留着短鬚的中年人。

    “好深的功力!”

    那人已先開口了,道:“閣下莫非就是昔年名震綠林道總瓢把子‘托塔天王’牛釗?”

    “哈哈哈……”

    牛釗咧嘴笑道:“你龜孫子不但手上還有把勁,眼子也夠亮,在金環門中大概不是無名小卒吧!”

    “本座就是金環門中坐第二把交椅的副門主。”

    牛釗哦了一聲,道:“原來是你,咱老牛聽羅公子談起過,聽説你龜孫子確實有二手,不過還不知道你姓什?”

    副門主道:“在下長孫玉,江湖上稱‘九州一劍’”。

    牛釗一怔道:“老子在綠林道上混的時候,就聽過‘九州一劍’的名字,你龜孫似乎是不像!”

    長孫玉冷冷一笑,道:“你見過‘九州一劍’嗎?”

    牛釗哈哈一笑道:“各走各的道兒,井水不犯河水,我何必要認識他!”

    長孫玉道:“既不認識,你怎説我不像。”

    牛釗道:“我看你的年紀不過四十多歲,以‘九州一劍’成名至今,至少也該六十出頭了吧!”

    長孫玉哈哈笑道:“在下今年已五十有七,你倒會拍馬屁,只要你回頭走,我長孫玉破例讓你安然離去!”

    牛釗立刻橫臉罵道:“媽的,你龜孫莫要暈了頭,誰拍你馬屁?老子只想要你腦袋!”

    長孫玉臉色更加陰沉了,冷冷的道:“別人怕你這棍漢,本應卻未必怕你,敢情你是要硬闖了!?

    牛釗狂笑道:“太行山是你祖奶奶買的風水地?難道老子不能上去走走?”

    長孫玉厲聲道:“你王人最好把粗話收一收,太行山如今就是不準人走,除非你找死!”

    牛釗哈哈又是一陣暴笑,道:“不知道誰在找死,老子就不信這邪門,非闖闖不可。”

    話聲方落,倏見長孫玉長劍一舉,道:“給我射,叫他嚐嚐亂箭通心的滋味!”

    這番話一出,雜樹中,草堆裏倏然現出三四十名黑衣大漢,個個強弓硬箭;箭如飛蝗,向牛釗射到。

    牛釗知道附近決不止一個長孫玉,卻想不到他來這一手。慌忙掄舞巨杵,又蹦又跳地往後退,鬧得手忙腳亂。

    長孫玉泰然站着,哈哈笑道:“姓牛的,滋味如何?”

    牛釗拼命擋箭,口中罵道:“王八龜孫,有種跟老子拼一拼,搬出這批見不得人的東西,算哪門子英雄!”

    長孫玉大笑道:“英雄也好,狗熊也好,反正你是死定了。”

    箭一陣接一陣地射着,雖然傷不了牛釗,但掄舞着巨柞擋箭,究竟是吃力的事,累得他氣喘如牛,汗如雨下。在這寒冷的初冬,混身冒出淡淡的熱氣。

    正當他感到累極難以支持的時候,勁箭倏也消失,這並非長孫玉發了慈心,而是那些黑衣大漢箭囊中的箭已經射完了。

    牛釗方自喘過一口氣,長孫玉已發出第二道命令:“上!圍住他殺!”

    三十餘名大漢頓時蜂擁掠出,圍住牛釗,刀劍齊上。

    牛釗氣得哇哇大叫道:“龜孫王八,你不要臉!”

    長孫玉冷笑道:“殺你這條笨牛,還用不到我大爺動手!”

    這句話工夫,一片刀光劍影,已向牛釗頭頂蓋下。

    嗆!嗆!嗆!嗆!嗆!

    牛釗連接十七招,他已累得只有招架之力,毫無回手之力。看樣子長孫玉分明要想活活累死牛釗。

    就在長孫玉目注場中,得意陰笑之際,遠處驀地出現三條淡煙似的人影,他還沒有看清楚,人影已像閃電一般,出現眼前,其中一人,呼地一聲,自長孫玉上空越過,如飛鳥急瀉,落於長孫玉身後,另一個人挾着一溜金光,向黑衣大漢衝去。

    漫天刀影中,立刻響起四聲慘厲的嗥叫,竟有四名大漢,頭顱落地,鮮血噴射,死於刀光之中。

    長孫玉心中大震,急喝一聲:“退!”

    數十名大漢立刻紛紛後退,在長孫玉身後排開。

    原來出現的人正是羅成,站在羅成身後的是“鐵面飛衞”,替牛釗解圍的自然是“滄浪神刀”展雄了。

    牛釗氣喘吁吁道:“老展,你們再不來,我可要躺下了。”

    “滄浪神刀”哈哈笑道:“現在你可以放心躺下,看老夫來耍猴子。”

    長孫玉神情接連數變,強壓心悸,拱手道:“想不到羅公子亦來了!”

    羅成微微一笑,道:“我是早已到了,彭城一別,今日方睹尊容面目,也算了樁心事!”

    長孫玉臉色微紅,冷冷地道:“我早已知道公子你早晚會到,不過恐怕你會失望。”

    羅成道:“對三皇寶藏,我自始即未存有佔有之心,只是怕落於莫賊手中,又有何失望可言,倒是趁此機會能剷除英賊幾個羽黨,倒是頗為高興!”

    長孫玉厲聲道:“怕不會這麼容易,你我今天就拼上一拼!”

    羅成倏對牛釗道:“牛兄弟,現在你靜心看這位金環門副門主表演一手吧!”

    牛釗這時已坐落一邊,喘着大氣,笑道:“公子,你慢慢耍他,老牛也要看看這鬼孫的猴相!”

    羅成揚聲道:“鍾大哥,你負責監視,切莫放過一人,以免讓山上莫賊知道,有了防範!”

    “鐵面飛衞”道:“公子可放心,逃走一人,我就賠上腦袋。”

    羅成又對“滄浪神刀”道:“展大哥,那批雜碎交給你了。”

    “滄浪神刀”大笑一聲,道:“用不了我三刀!”

    話落,身形暴撲而出,紫金魚鱗刀如過天流芒,向二十餘名黑衣大漢衝去。

    同聲之間,長孫玉也怒吼-聲,掠身射出,長劍傾力狂旋,寒光閃晃中,一口氣遞出三十二劍,劍劍刺向羅成致命之處。

    羅成左右移挪,前翻後仰,長笑不絕,在千萬條劍影之中,進退自如。

    心驚膽顫之下,長孫玉陡然長嘯,身影猝然躍空橫起,劍凝寒光,如電閃剎那,向羅成襲至。

    羅成一聲冷笑,待劍沿長衫,猝然斜身,輕輕一掌揮出。

    一聲悶哼,光斂人落,長孫玉臉色慘白,踉蹌倒退五步。他絕招進施,想不到被羅成輕描淡寫一掌,擊中肩頭。

    這時另一邊已慘嗥連起,“滄浪神刀”一柄長刀如猛虎出山,連砍八名金環門高手。二十餘人只剩下三分之一,此刻有一人背受刀傷,正想開溜,哪知方掠出五十丈,眼見光影一問,“鐵面飛衞”已站在面前,伸手一掌,拍得那傢伙倒撞十丈,撲地氣絕。

    羅成此刻好整以暇地負手屹立,冷冷道:“副門主,剛才那一掌,只要再加三成勁力,你縱不死,也已肩骨粉碎,知道我為什麼不用全力嗎!”

    長孫玉厲吼道:“不用賣交情,難道你還會發慈心?”

    羅成臉色峻冷,徐徐道:“羅成從不輕易殺人,闖蕩至今,劍掌之下,未有五名亡魂,可是對付金環門是例外,剛才不想立刻殺你,卻是想要我牛兄弟多看看你耍猴戲。”

    長孫玉氣得鬚髮皆豎,一聲暴吼,悍勇進逼,劍勢連綿進襲,一口氣就擊出五十八劍。

    他盛名不虛,這五十八劍恍如別人一劍,一連串的光影,流泄旋射,劍劍只離羅成要害之處分毫左右。

    但説也奇怪,任他拼命的刺劈,總是撩不到羅成一片衣袂,有時眼見已刺中,內力一發,卻又落空,反而腳步踉蹌前衝。使他自己反而提心吊膽,唯恐羅成乘招式用老,出手反擊。

    尤其那邊慘嗥之聲,又接連響起,還有牛釗在一旁大聲訕笑,使得在江湖威名不小的“九州一劍”又驚又怒,真變成了一隻受了驚的猴子。

    尤其牛釗此刻話更絕:“長孫子,這一招不錯,不過像是猴子搶果子。”

    又接着大笑道:“哈!這不是猴子翻跟斗嗎?妙極了。公子,再叫他來個猴子爬地。”

    “啪!”

    羅成在第三招,身形疾轉長孫玉身後,依言施為,掌出如電,正好拍在長孫玉屁股上,吭地一聲,長孫玉立刻撲爬地上。旋即翻身坐起,這次他似乎瘋了,暴吼中,不撲羅成,反撲向牛釗,長劍疾刺而出。

    牛釗方自一驚,只聽得羅成一聲暴叱:“你敢!”

    雙掌猝然揮出,長孫玉劍剛遞到距牛釗胸前不足五寸處,人已一哼撲倒地上,動也不動。牛釗已跳起來,一樣砸下,一顆腦袋竟打得腦漿四射,變成一堆令人作嘔的血餅。

    這時那邊“滄浪神刀”也結束了一場血戰,他一身紅袍,已是鮮血斑斑,益發鮮豔刺目。

    可是滿地橫七豎八的殘屍,卻使得蕭索的景色,更加慘厲淒涼了。

    “滄浪神刀”這時走過來,道:“公子,全解決了!咱們走吧!”

    羅成目光一掃道:“鍾大哥呢?”

    牛釗道:“老猴子已鑽進林子搜敵去了。”

    話剛説完,只見“鐵面飛衞”已竄出雜林,如飛鳥一般掠至。

    羅成已問道:“林子裏有人嗎?”

    “鐵面飛衞”搖搖頭。

    “滄浪神刀”道:“時間不早了,我們上山吧!”

    四人循着山徑,向上飛掠,地勢愈行愈高,腳下雲霧漸升,漸漸地,已無路徑可循。

    羅成邊走邊記憶藏寶圖中所畫路途山勢,奔勢也漸漸緩慢下來。

    驀地,只聽得“鐵面飛衞”喝道:“咱們停一停!”

    羅成、牛釗與“滄浪神刀”同時一驚止步,齊聲道:“什麼事?”

    “鐵面飛衞”道:“事情好像有些不對勁!”

    羅成訝道:“鍾大哥難道有什麼發現?”

    “鐵面飛衞”目光在三人面上挨次一溜,道:“我是説剛才山下,公子與展兄感到有奇怪的地方嗎?”

    羅成想了想,搖搖頭。

    牛釗道:“老猴子,有什麼話,你就痛快説出來,別繞圈子,拐彎抹角急死人!”

    “鐵面飛衞”道:“我倏然想起,莫賊既派手下在山下阻擋,應該雙方都有聯絡才對。”

    牛釗哈哈笑道:“這還用你老猴子説,咱老牛也知道。”

    “鐵面飛衞”道:“但是怎不見那些金環門徒與長孫玉向莫賊傳訊?”

    牛釗道:“你老猴子不是昏了頭就是腦子有問題了,人都死得一乾二淨,叫誰傳訊!”

    “鐵面飛衞”道:“不錯,可是他們那時七死八傷,在那種敗像已露的關頭,為什麼不見他們施放訊號,而且連動靜也沒有。”

    羅成貿然道:“不錯,確是有問題。”

    “鐵面飛衞”道:“而且咱們沿路來,毫無阻攔,實在大反常情。”

    “滄浪神刀”道:“不錯。若要推測,只有三種可能!”

    羅成問道:“哪三種?”

    “滄浪神刀”道:“第一種是莫賊下令不準傳訊。第二種是早已有人在林中逃出向山上傳訊了。第三種是根本不必傳訊!”

    牛釗道:“第一種咱老牛看很少可能,第二種是常情,第三種我就不懂了,為什麼不必傳訊?”

    “滄浪神刀”道:“因為莫賊早已安排了妙計,待咱們上鈎,派人在山下守道只是掩人耳目之計,我們就要小心了。”

    羅成目光遙視着對山懸巖,道:“無論他是否知道或是另有妙計,咱們除非中途而退,已無其他路可循,各位就千萬謹慎些,過了這個山頂,就是藏寶地點了。”

    翻過二個山頭,山勢倏變平坦,微微傾斜的山坡上,散落着篷帳及炊具等雜物,羅成等疾掠而至,四人立刻分散,謹慎地向帳篷撲去。

    這一片帳篷共有百餘頂,羅成身形疾飛撩開每頂帳篷探望,都沒有發現人影,瞬眼工夫,已探視了三十六頂,仍是毫無人影。

    這時,他方從一頂特大號的帳蓬中出來,只見“鐵面飛衞”神色凝重地道:“沒有人。”

    接着“滄浪神刀”也橫空躍到,道:“奇怪,連鬼也沒有。”

    沒片刻,牛釗也匆匆奔來,“滄浪神刀”問道:“有人嗎?”

    牛釗氣喘吁吁地道:“有個死人!”

    羅成愕然道:“死人?”

    牛釗道:“而且是個和尚。”

    “鐵面飛衞”皺眉道:“和尚……”

    牛釗道:“這和尚我而且認識,是少林天孤僧。”

    羅成怦然一震,道:“在哪裏,帶我去。”

    在牛釗引路下,四人鑽進一頂帳篷,帳篷中鋪着一些乾草,一個和尚仰天躺着,雙目尚張開着,可是已失去了活人的生機。

    羅成嘆息道:“天孤大師竟會死在這裏,不用説,少林寺的高僧們也來了。”

    牛釗道:“怪不得沒有人,原來已經有少林寺的和尚未過,此地必定已發生過一場激戰,把姓莫的人都嚇跑了。”

    “滄浪神刀”道:“但是激戰既已結束,總得有幾個活人回來!”

    “鐵面飛衞”也道:“以這許多帳篷來看,至少也有三四百人,總不能説全讓少林和尚殺光了。”

    羅成心頭也有着無比迷惑,道:“目前多費猜測無用,我們到前面掘寶之地看看。”

    四人出了篷帳,緩緩向前走去,離開那片流民般的帳篷區約半里左右,平坦的山坡倏然陡削而下,像是被傳説天庭中的黃金力士硬生生把山勢劈成二半,變成一片危崖斷巖參錯,下臨百丈左右,竟是個死谷,對面山崖競在百尺之外。

    “滄浪神刀”道:“公子,是此地嗎!”

    羅成打量着山勢道:“若我記憶不錯,藏寶閣中註明的標記,正是此地。”

    “鐵面飛衞”一指崖邊道:“錯不了,看,這邊有人工開拓的小徑下去。莫賊分明已經早已開工了。”

    “滄浪神刀”嘆道:“滄海桑田,瞬息萬變,五百年前的三皇殿,何等顯赫,如今卻變成危崖一片,古玩奇寶,絕世藏珍,都讓一陣地震深埋土中。”

    牛釗哇哇叫道:“別慨嘆了,既到了地頭,就快下去看看,説不定莫老賊的人都在下面掘寶了。”

    這依崖而劈的小徑只有二尺之寬,實在窄得可憐,人行其上,一不小心,難免失足墜落喪命,就是山風大一點,也有危險。不過在羅成四人眼裏,自然坦若康莊,四人魚貫而行,彎彎曲曲,片刻就到了崖底。

    可是崖底的景象,卻使四個人齊都一愕。

    那景像比山下還要悽慘。百丈方圓的地方已挖掘得東一個坑,西一個窪,有的地方竟已隱隱露出屋脊飛檐,但高低不平的地上卻躺滿了屍體。

    這些屍體個個破肚、斷首,有的手中還握着土鏟鋤頭,有少數是身穿金環標記黑衣的莫賊黨羽,絕大多數卻是布衣布褲,顯然都是莫賊招募來做工,不會武功的苦力。

    依鮮血凝結成紫黑來看,恐怕已過了一天一夜,可是空中似乎仍盪漾着濃重的血腥味,簡直像一座修羅墳場。

    羅成低嘆一聲道:“太慘了,實在太慘了,不知是何方同道,竟會下這種毒手!”

    牛釗哈哈笑道:“江湖中每聞奇寶出現,哪一次不是血淋淋的場面。記得二十餘年前傳説干將莫邪二柄神劍出世,怒山朝天峯變成了在東城裏的平康里,各路江湖英雄一窩蜂地像趕集,那種熱鬧的情形,沒法形容,可是東西還沒看到,僅一天一晚,自朝天峯一直到峯腳,沿途遺屍不下五百餘具,那種慘烈的情形,跟現在一比,差不了多少。”

    羅成傷感地道:“那不同,這些人都不會武功,只是想以勞力賺幾分辛苦錢,卻遭這般下場,怎不令人傷心。”

    滄浪神刀”皺眉道:“難道少林和尚會如此趕盡殺絕?我想不會。”

    “鐵面飛衞”接口道:“天星宮主與一干同道想必早已到了,公子,你看會不會是天星宮主一怒之下出的手!”

    羅成搖搖頭道:“我想不可能!”

    牛釗道:“她們想必也在附近,公子不是已約好聯絡訊號,此刻要不要放射煙火旗花通知她們來會合?”

    羅成想了一想搖頭道:“不!那是我為防萬一,伏下的一支奇兵,此刻情況迷離,還是先查清楚,再作計較。”

    牛釗道:“事情已經擺明了,一個鬼影都沒有,還有什麼好查的。”

    羅成道:“不然,看樣子,此地這場血劫,既非少林高僧出的手,亦非天星宮主,似乎是莫賊自己黨羽動的手。”

    “鐵面飛衞”懼然一驚,道:“何以見得?”

    羅成道:“若莫賊已得三皇藏寶,他留下這些活口,除了泄漏風聲外,又有何用!”

    牛釗急急道:“公子是説莫賊已經得手了?”

    “滄浪神刀”道:“不可能吧,三皇藏寶豈是一天一晚能夠搬光的,若未搬光,莫於道怎會甘心離開!”

    “若是他只選喜歡的拿呢?”羅成道:“自然,我僅是推測罷了。”

    “鐵面飛衞”道:“但我總是有點想不通,莫於道既已離開,為什麼不通知長孫玉一起走?長孫玉不傳警訊,莫非他已知道山上已無人!若是知道,又為什麼還要死拼?”

    羅成嘆道:“莫於道的計謀確實不是別人能夠想得透的,咱們若能揭穿,他也不會叫‘三環先生’了。現在咱們不妨分開來搜一搜,以一里方圓為限,範圍雖小,但切勿錯過任何可疑之處,再有一個時辰,太陽就要落山了,大家日暮之時,務必回來,到此會齊。”

    “好。”牛釗第一個答應,躍身躍上小徑,跟着“滄浪神刀”與“鐵面飛衞”也走了。

    羅成最後一個上崖,眼見前面二人分別為西、北方向一路搜去,南方是來路不必搜,他就向東徐步而行。

    但是他卻不知道,當他們在崖底查看時,已有鬼魁似的一些人影,在崖頂伏身查看後一閃而沒。

    陽光愈斜,黑夜愈來愈接近,羅成一路搜索,始終未發覺什麼可疑之處,更不要説人影了。

    但是他心中卻有一點説不出煩躁的感覺。

    平時從來沒有這種感覺過,今天怎會如此呢?莫非是因情況迷離而使得自己的靈智已失?

    羅成一再自問,卻解釋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他不但感到煩,而且感到四面八方有無數看不見的影子在向自己瞪視着,似乎只要自己一疏忽,那些幽靈就會跑出來吃人!

    但是山風掠枝呼嘯,此刻身處之地是一段坡度不陡的草地,視野寬闊,除了三五擎天古樹外,哪有半個鬼影。

    羅成目光四射,又走了百餘丈遠,驀地發現前面有三條白色人影在晃盪。

    羅成心頭一驚,立刻停住腳步,不過心中也有些欣喜,搜了這麼久,無論是友是敵,總算碰上了活人,多少可以得知一點消息。

    他揚聲道:“喂,三位是何方朋友?”

    話招呼了,停了半晌,卻聽不到迴音。而且那三條人影倏然靜止不動了,分明是因為聽到招呼,見到羅成站住了。

    因為距離太遠,羅成無法看清楚對方的面目,可是心中卻是一沉,對方不回答,顯然是敵非友。

    他緩緩提起真氣,身形突如流星一般,電掠而起。

    可是當他掠近八十丈後,斗然停住。

    “啊!”

    一聲無法控制的驚呼,接着倒吸一口涼氣。

    眼前的確是三個人,但卻是三個死人。

    這三個人,既不是同道朋友,也不是金環門黨羽,而是三個少林和尚。

    這三個少林僧被人以三條繩索,套着脖子吊在一棵樹枝上,舌頭伸出老長,六隻腳只離開地面二三分,遠遠望來,就像站着一樣。

    同時,月白色的僧衣上還寫着字!

    右邊一個僧衣上寫道:“羅成,我等你多時了!”

    中間的僧衣上又是三句話:“既要找我,何不回頭,我就在掘寶懸崖下等你!”

    左邊寫道:“想必你已知道我是誰,所以我不具名了。”

    羅成背脊上陡起一股涼意,冷嗖嗖地全身好像發毛,他咬着牙,臉色一片鐵青。

    不錯,他用不着猜,就知道這是誰的傑作,除了莫於道,哪還會有第二個人。

    昏黃的陽光,益發暗淡了,山風漸漸升起,那飄忽的白霧使得景色更加悽迷虛幻,四周的林木斷巖益發像從陰曹地府裏跑出來見人慾噬的幽靈。寂靜裏張牙舞爪地晃恍遊走着。呼呼風聲猶如鬼嘯,令人顫驚而驚悸。

    羅成呆站了半晌,才恨恨地吐出一口氣。

    可惡的莫賊,看來少林此來已遭到重大的損傷。

    他測然伸手彈指,三條繩索已應指風而斷,三具屍體立刻撲倒地上。

    “三位大師安息吧,我羅成此刻無暇埋葬三位,但明天若碰不到同門,必定再來此送大師人土!”

    把三具少林和尚屍體排好,再度看了看僧衣上的字句,心中暗暗忖道:“莫賊要我回頭,但我由崖上來,何嘗有人,莫非又是他的鬼計不成?”

    想到這裏,他決心再往前搜一搜。

    可是當他身形掠動,搜遍三里方圓後,竟連死人都沒有遇上。

    眼見夕陽含山,羅成懷着滿心疑惑,飄然回到篷帳區,卻見崖頂已屹立着四條人影。

    他心頭猛然一震!

    剛才明明沒有人,此刻怎倏然冒出人來了呢?這四人分明不是牛釗與“滄浪神刀”“鐵面飛衞”。

    不然他們不會站着不打招呼,而且人數與衣色俱是不符。難道又是死人。

    羅成心中暗暗吃驚,身形立刻向崖口射去,距離十丈,他突然止步,心頭不由又是一怔!

    此刻他看清楚眼前四個活人,每人手中握着方便鏟,而且竟是少林寺中經堂主持天宏大師與膳堂主持天善,另二個是天痴掌門座前的十八羅漢為首兩僧降龍羅漢與伏虎羅漢!

    羅成不但看清了四人身份,同樣也聽到崖底傳來一片叮叮噹噹之聲,似乎又有人在掘寶。

    這情形實在太玄了。他拱手一禮,道:“想不到四位大師也來此地,在下有禮了!”

    經堂主持天宏大師冷冷一嗯,道:“羅施主,此非善地,速速退出。”

    羅成一怔,忙道:“在下剛才見到貴寺四位弟子屍體,不知貴寺來了多少弟子?”

    天宏僧冷冷道:“老訥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語氣分明不善。這時一條人影飛奔而至,正是牛釗,老遠就聽到他像雷聲般嗓子叫道:“公子,我找了半天,連鬼影都沒有半

    話聲陡然停止,人也飛奔而近,接着訝呼道:“奇怪,怎麼有少林和尚在這裏。”

    羅成對天宏大師道:“大師既不肯説,在下也不便勉強,但以貴寺四位弟子一死於帳篷中,三個被人吊在樹中來看,傷亡必定很嚴重吧!”

    天宏大師冷冷道:“老衲也沒有奉告的必要!”

    牛釗銅鈴眼一瞪道:“老和尚,你莫非吃錯了藥,羅公子是為你們好,想幫你們忙!”

    天宏大師臉色仍是一片冷漠,語氣如冰,道:“記得牛施主曾大鬧本寺,殺傷數十名本寺弟子,那次難道也是好意?”

    牛釗哈哈大笑道:“原來你和尚記着以前那段樑子,其實那次咱老牛是被人逼着非動手不可,否則一條命就完蛋了。”

    天宏僧一哼,道:“你的命是命,本寺五十餘弟子的命就不是命?”

    一聽話愈説愈僵,羅成忙道:“大師,貴寺此來想必已與金環門莫於道惡魔遭遇,才有傷亡。在下也為了莫賊而來,彼此同仇敵汽,千萬別因以前的誤會動手,反讓莫賊在旁得意。”

    天宏僧道:“若老衲記仇,此刻早已動手了。”

    牛釗哈哈笑道:“這才像句人話,其實你和尚也應該衡量得出目前利害得失,那我問你,崖下怎麼會有聲音?”

    天宏僧道:“有人在掘寶。”

    牛釗一怔道:“原來你們少林寺也想插上一手盧

    天宏僧道:“出家人無慾無貪,只是不想寶藏出土,使武林又起殺劫。”

    牛釗笑道:“説得是,不過你們少林寺要分一份,咱老牛不反對,反正聽説寶藏多得很,誰也搬不完,現在讓咱們下崖看看!”

    天宏老僧一橫禪杖,沉聲道:“不能下去!”對,反正聽説寶藏多得很,誰也搬不完,現在讓咱們下崖看看!”

    天宏老僧一橫禪杖,沉聲道:“不能下去!”

    牛釗一怔道:“好啊!你們少林寺想獨吞?”

    “誰想獨吞!”

    人聲出自左方,話聲傳到,人影也到,是“鐵面飛衞”與“滄浪神刀”回來了。

    牛釗道:“展老兒,下面已有少林和尚在掘寶,這和尚竟不準咱們下去……”

    天宏僧截口道:“牛施主,你別弄錯了,下面動手掘寶的並非本寺弟子。”

    羅成一愕,問道:“那是誰?”

    天宏僧道:“是莫於道手下的金環門徒!”

    羅成一呆,沉聲道:“這麼説,大師政情已為莫賊所用?”

    天宏僧一哼,道:“莫於道殺本寺弟子,老衲怎甘心為其所用!”

    牛釗哇哇叫道:“那你和尚為什麼不讓咱們下去?”

    天宏大師道:“四位施主下去後,老衲只怕你們再也上不來了。”

    “哈哈哈!”牛釗狂笑道:“老和尚,你把人看扁了,縱是千軍萬馬,咱們也不會皺皺眉頭,既要下崖,自然有上崖的把握。”

    天宏僧道:“那四位是不納忠言了。”

    羅成拱手道:“大師若非與莫賊串通一氣,就請讓道,要知三皇寶藏若被此輩奸邪所得,豈止造劫,簡直是遺禍無窮!”

    天宏僧道:“你施主是一定要下崖了?”

    羅成毅然:“不錯。”

    天宏僧倏側身退立幾步,道:“老衲若再阻攔,施主必真以為老衲與莫賊串通了,請!”

    本以為這四位少林高僧必會出手阻攔,想不到居然讓步了,羅成不由呆了一呆。

    但是雖然少林僧已經讓步,羅成心中仍然充滿了疑問。

    剛才崖下的苦力都已死了,怎麼金環門黨羽又倏來掘寶了呢?而且四位少林高僧好像在為他們把風似地。

    這天宏僧明知仇人在崖下為何不下去動手?反而守在崖上呢?難道是等待救兵,或者另有奇謀。

    一切的一切都充滿了矛盾,從任何角度來推測,都似乎有漏洞,得不到一個圓滿的答案。

    他不禁向“鐵面飛衞”與“滄浪神刀”望去,但對方的目光中似乎同樣充滿了問號。

    牛釗卻在催道:“公子,和尚已經讓步,咱們就快下去看看吧!”

    這是一處藤葛蔓衍的山壁,在這初冬,雖然綠色已垂,藤枝枯黃,但是由於年代久遠,那數不清的枝幹已經糾纏在一起,變成一片厚厚的藤幕,誰也不會注意到這片葛藤後面,竟有一座深廣的洞穴。

    洞穴的二壁燃着八盞油燈,昏黃的燈火映着憧憧人影,猶如地獄中羣魔亂舞。

    在靠洞底的地方擺着二張木牀,木牀中間卻是一具竹漏,這是仿製計算時辰的簡單鐘漏。

    莫於道正坐在左邊的木牀上,面前一張矮桌,放滿了牛脯野味,與右邊牀上的鯉魚島主對飲,牀邊有十幾張木椅,坐着鯉魚島與金環門的高手。

    洞中間豎着一根木柱,柱上綁着一個和尚,赫然竟是少林掌門人天痴僧。這位武林中地位崇高的方外大師此刻臉色萎頓,眼簾低垂似乎受傷不輕。靠洞外則席地坐着二十餘名黑衣大漢,都是金環門中地位較低的黨羽。

    這山洞距離帳篷區不過半里,羅成做夢也沒有想到莫於道居然會隱身在這隱秘的洞中。

    此刻鯉魚島主舉杯淺飲了一口酒,道:“怎麼還沒有消息?天時好像不早了。”

    莫於道哈哈笑道:“莫急莫急,漁翁撒網,要等魚兒人網,總要有耐心等一段時間的。”

    鯉魚島主微微一笑,道:“江湖上傳聞莫門主計出無形,算無遺策!但奴家對莫見剛才的安排,卻感到懷疑!”

    莫於道哈哈笑道:“江湖虛譽,在下豈敢承當,島主有什麼疑問,好在時間尚早,在下可以一一為你解釋!”

    鯉魚島主格格一笑,道:“今早看莫兄神秘兮兮的樣子,奴家早已想問了,莫尼認為羅成一定會回到崖底掘寶地點嗎?”

    莫於道笑道:“這是毫不置疑,他一定會回原地!”

    鯉魚島主道:“莫尼為何這麼有把握?”

    三環先生説道:“我的佈置,島主已經知道,此刻天將人暮,山中無處過宿,羅成等四人豈會放棄現成的帳篷不用。這是他必會回到崖邊的原因之-,我一切佈置迷離,使他心中始終存着懷疑,是他回去的原因之二。有此二點,再加上我在僧屍上的留言,他除了再回去察看,別無選擇。”

    鯉魚島主道:“但是真正使奴家疑惑的,為什麼既要讓羅成下崖,又支使四個和尚在上阻攔,這豈不矛盾嗎?”

    三環先生哈哈笑道:“那小子對我已具戒心,若不佈置一手奇招,恐怕那小子不會上當,試想,如島主你遇到這種情形,將會如何?”

    鯉魚島主道:“離開的時候沒有人,回來的時候又冒出人來,自然得看個究竟。”

    説到這裏,頓了頓,接着道:“況且莫門主是否已掘得寶物?少林寺遭了多少損失?那些苦力究竟死在哪一方之手?這許多詭譎迷離的事情,羅成必定想查個清楚。”

    三環先生哈哈笑道:“不錯。人性都有弱點,好奇揭秘正是弱點之一。”

    鯉魚島主淺笑道:“所以這世上有多少人為了想知道一些隱秘而喪生。”

    三環先生得意地大笑,道:“對極了。”

    鯉魚島主道:“可是奴家還是不懂,莫兄為什麼又要少林和尚去崖邊阻攔?既要誘羅成到崖底,又阻攔其下去,豈非自相矛盾嗎?”

    三環先生又笑道:“這好有一比!”

    鯉魚島主問道:“哪一比?”

    三環先生道:“就像大人逗孩子,指着果樹告訴孩子上樹會危險,會跌下來,卻又不把樹上果子摘下來給孩子嘗,島主,你想那孩子會聽話嗎?”

    鯉魚島主格格笑道:“自然不會了,受了果子誘惑,小孩子總想上樹摘下一些,嚐嚐是什麼味道。”

    三環先生大笑:“這不就結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越是不讓他下去,他愈想下去看看,這就叫欲縱故阻!使他忘了對我戒心,好早些送他上鬼門關!”

    鯉魚島主嬌笑道:“好一手欲縱故阻。可是莫尼不要忘了,羅成非七歲童子,少林和尚又是咱們之敵!”

    三環先生深沉地一笑,道:“不錯,就因為羅成非七歲童子,所以錯非少林和尚,這場戲還不容易唱得好哩!”

    鯉魚島主道:“怎麼説?”

    三環先生道:“這就要拜謝天星宮那丫頭昔日種下的因果,羅成的心腹牛釗曾受天星宮要挾大鬧少林寺,格斃五十餘僧,所以説起來少林寺與羅成仇恨不淺,現在少林和尚阻他下崖,可説順理成章,羅成做夢也想不到這是詭計,所以和尚只是莫某在魚餌上添的香料而已。”

    説完得意地大笑起來。

    鯉魚島主大笑道:“妙極了,不過莫見可有想到萬一少林和尚衡量局面,反而泄密,與羅成勾結起來怎麼辦?”

    三環先生陰陰一笑道:“我想這四個和尚還不至於不顧柱上掌門人的性命!”

    被綁在木柱上的天痴僧雙目陡睜,厲聲道:“莫施主,老衲昔日真瞎了眼睛,想不到你是這樣一個人。”

    三環先生陰聲道:“老和尚,你若早能想到,我莫某人豈非變成了浪得虛名,誰看穿莫某妙計之時,也就該他上閻羅殿去報到的時候了,嘿嘿,你老和尚也不例外,等你座下羅漢回來,也就是你和尚上西天之時。”

    天痴僧朗誦一聲佛號:“老衲可惜一具皮囊,只是你施主心腸太歹毒了,太歹毒了!”

    三環先生冷笑道:“江湖上就是這麼一回事,有道是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天痴僧深沉地一嘆,不再説話了,他知道多説也無用,任是西天佛祖降世,也難以渡化這惡魔。

    此刻,老和尚倒反而為羅成擔心起來,他隱隱感到自己似乎欠了羅成什麼。他有些後悔,後悔當初崖底的安排,本是想對付眼前這惡賊,卻想不到反被對方用來殘害善良。

    可是事到如今,少林精英盡傷,自己死在眼前,既不能夠通風報信,又無法收回,後悔又何用?

    想到這裏,老和尚又暗暗一嘆,垂下了眼簾。

    卻聽得鯉魚島主道:“莫兄果是盛名無虛,一步一計,計中套計,確實令人防不勝防!”

    三環先生哈哈笑道:“算不了什麼。”

    鯉魚島主又道:“但屆時金牌帝君怎麼辦?”

    三環先生道:“既要魚兒上鈎,豈能吝惜香餌,其實留這麼一個狂傲的瞎老兒在一起,咱們不會過得痛快!”

    鯉魚島主震了一震,又問道:“不錯,要釣魚就得舍餌,但金牌帝君萬一支持不了半個時辰怎麼辦?”

    三環先生道:“不會的,以金老兒那身功力,勝羅成足足有餘,可惜是他雙目被羅成弄瞎了,不過此刻我並不希望勝,纏住那小子半個時辰,絕對沒問題!”

    頓了一頓,又笑道:“縱然發生了問題,我仍安排了最後一計!”

    “什麼計策?”

    三環先生莫於道方要回答,倏見坐在洞口的黨羽紛紛站了起來,立刻屏息凝視。

    葛藤微微掀起,一條黑影如幽靈般一閃而入,站在洞中戒備的黨羽見是自己人頓時鬆了一口氣,紛紛坐下。

    那進來的金環門徒立刻奔近牀邊垂手道:“稟門主,羅成已到崖下!”

    三環先生沉聲問道:“少林和尚有沒有阻攔?”

    稟報的羽黨道:“四個和尚只是用話阻攔,卻未聽門主吩咐動手。”

    三環先生冷冷一笑,道:“該死,不過這無關緊要。”

    接着揚聲道:“胡舵主!”

    “是!”

    洞口一名黑衣大漢立刻站了起來。

    三環先生沉聲道:“你即刻點火準備。”

    “是。”

    “本座不再下令,你細聽竹漏滴聲,數至五,立刻點火。”

    “遵命。”

    話聲一落,洞口立刻亮起一支火把。

    天痴僧倏睜目大聲道:“莫施主,你千萬不能這樣做!”

    莫於道冷冷一笑,道:“天痴,這是你的安排,我僅是代你效勞而已。”

    天痴僧狂吼道:“惡賊,天會罰你,鬼會找你……”

    “閉上你這張烏鴉嘴,高令主,點他啞穴!”

    坐在牀邊一名高瘦黑衣人立刻伸手彈出一縷指風,天痴僧的咒罵聲陡然中止。

    洞中頓時陷入一片靜寂,只聽到竹漏滴水聲。

    嗒!嗒!

    這一聲一聲竹漏彷彿是閻王的催命訊號。

    洞中所有的金環門與鯉魚島高手都屏息緊張的等待着,五次滴漏聲在他們感覺中似乎太慢了一些,慢得像有五年那麼長,等得使人心焦。

    天色漸漸暗淡了,日已盡,夜將來臨,峨嵯的岩石中倏有一條白影在疏林中晃盪。

    接着露出身來,是一個清麗的少女,赫,不是別人,竟是在中州府與羅成不辭而別的冷秋婉。

    她此刻東張西望,神色有點失望。

    也難怪她失望,自上了太行山,除了山腳下看到一大堆屍首外,走了這麼遠,竟然碰不到一個人。

    不過,由山腳下那些屍體上,她相信羅成已經到了,莫於道也沒有離開。

    莫於道既未離開,金牌帝君必然還在此地,可是這些人都在哪裏呢?

    自生下來,她從未離開過父親一步,然而如今父親死了,第一次孤身單影,奔波山區,尋兇報仇。如今天將黑下來,敵友二方面的人一個也碰不到。她不禁感到惶惑!

    就在她目光四好時,倏見左方地上冒出一蓬淡淡的青煙。這是什麼玩意兒?

    她不禁感到好奇,身形一掠,已到冒青煙的地方,俯身一看,地上一溜焦黃之色,而且鼻中聞到一股硫磺氣味。

    啊,是藥信!

    念頭在腦際一閃,不由聯想起一連串疑問!

    誰在炸山?必是三皇寶藏埋地下,必須要以火藥爆炸!但她清楚記得羅成並未準備火藥,那必定是莫於道已引點了藥信要炸山了。

    她不知道羅成是否找到了藏寶地點,但下意識地覺得不能讓莫於道這般稱心如意。

    同時,她想到若是火藥不炸,莫於道一定會派人查看,自己何不來個守株待兔,到時暗暗盯着金環門黨羽,豈不找到莫於道。找到了莫於道,不怕找不到金牌帝君。

    這些念頭在心頭一閃,她立刻撥草循視,卻發覺地上繞過的藥引子已鑽入地下,顯然由於引線不夠,或某種原因,才露出明的一段。

    不過她已看出埋火藥引線的地方插着一些短短的枯草,一眼即可辨識與長在地上的草不同。

    火期!線燃燒極快,她不敢怠慢,循跡掠出二十餘丈,抽劍向地上一劃一挑。

    劍尖劃過地面,果然,露出一絲焦黑綿線,也隱隱聞到火藥味,可是已燒過了頭。

    冷秋婉心中緊張,立刻又循這掠出二十餘丈,長劍再度向地上劃去,這次劃得真巧,劍尖挑起一蓬青煙,藥引子剛好燃燒到斷線之處,嗤地一聲,立刻熄滅。

    冷秋婉鬆了一口氣,於是立刻找了個隱蔽之處,潛伏起來。

    這真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其實她又何嘗想到無意之間已把羅成一條命揀了回來。

    四位少林僧一讓步,羅楊就領先踏着小徑,向崖底衝去。他心中雖有許多疑問,卻已無暇去多想。

    或許由於愧咎,四位少林僧在崖口,目送羅成等四人背影,雙手合十,喃喃低誦佛號,神色痛苦地念起經來!

    這情形,羅成已無法看到,他衝到崖底,目光一掃,心中猛然一震,立刻止步。身後的“滄浪神刀”等三人也不禁變了臉色,嗆!紫金魚鱗刀立刻出鞘。

    崖底的確有人,卻只有一個人。

    這人雙目已瞎,盤坐在地上,雙手各拿着一柄鋤頭在敲石頭,叮叮哨哨的聲音,老遠一聽,就像許多人在挖土掘石一般。

    而這人使羅成再也忘不了,就是一天前在中州府道上殺了冷九如,受羅成石灰刺瞎雙目的金牌帝君。

    這剎那,他頓時悟到,其中彷彿是一個圈套,金牌帝君敲着鋤頭,分明故意在引誘自己下崖,他又想起來僧屍上的字跡,難道三環惡魔就想用金牌帝君來對付自己?

    他已無法細細推敲下去,因為金牌帝君已停止了敲打鋤頭,沉聲喝道:“是誰?”

    羅成目光向“滄浪神刀”微微示意,後者立刻哈哈一笑,道:“是我!”

    金牌帝君厲聲道:“你又是誰!”

    “天下第一幫幫主展雄!”

    金牌帝君厲笑道:“原來是你老匹夫,其餘的也自報姓名!”

    “老夫‘鐵面飛衞’鍾靈山。”

    牛釗哇哈哈大笑道:“咱老牛見了你這瞎了眼的老王八這付熊相實在又氣惱又可憐……”

    “住口!”金牌帝君暴吼道:“果然又是你們,三個都到了,那沒開口的想必就這是姓羅的小子了。”

    好靈敏的聽覺,羅成心頭駭然一震,覺得對方雖然雙目已瞎,仍未能輕視。

    只見金牌帝君仰天狂笑一聲又道:“小子,你不要以為不開口,老夫就看不到你,老夫坐在這裏,就是等你自投羅網,索還瞎目之仇!”

    羅成冷冷道:“金老兒,莫老賊呢?”

    金牌帝君厲聲道:“莫先生就在附近,只怕你已沒有希望再去找他了。”話落人已站起來,緩緩取出那件怪兵器——血蘇如意杆。

    羅成倏悄然走近“滄浪神刀”身邊悄聲道:“大哥魚鱗刀借我一用!稍待你們坐下,絕不可動,一切由我來對付!”

    “滄浪神刀”遞上手中長刀,目光卻疑惑地注視羅成,意思説:“行嗎?”

    羅成露出一絲自信的微笑,點點頭,但他心頭之沉重卻不敢表達出來。

    金牌帝君已厲聲道:“羅成,你用不着鬼鬼祟祟,老夫拼上一條命,也非殺你不可!”

    刷!旗杆一挑,流蘇蓬飛,如電似風,向羅成刺來。

    “你們快躺下!”

    羅成一聲大喝,身形倒掠三丈開外,他是引誘金牌帝君追過來。

    哪知金牌帝君並不追趕,狂笑道:“老夫先打發你們三個上路!”

    血蘇飛蓬,金芒像地獄中融融燃燒的火焰,快速得似已沒有空間距離,夾着無比勁氣的勁風,向“滄浪神君”、“鐵面飛衞”與“托塔天王”牛釗三人同時捲到。

    三個人一齊都凜然變色,他們感覺是一樣,覺得金牌帝君這一招幾乎是朝自己致命處招呼,“滄浪神刀”心中早有成竹,他不吭氣也不擋,雙足釘地,人向後一仰,就倒在地上再也不起來了。

    他知道憑自己功力絕非敵手,所以乾脆依羅成的話屏住氣息躺下。

    “鐵面飛衞”卻不同了,他心中有點不服氣,提足畢身修成的一口真元,功貫掌心,嘿聲吐氣,力甩而出,正是他威震江湖的“生死掌法”。

    牛釗是吃過若頭,但他卻忘了羅成要他不出聲躺下的告誡,身形倒掠,拔腳就退。

    嘭!

    “鐵面飛衞”畢身功力的一掌立刻與金牌帝君的力道碰在一起,卻像碰在銅牆鐵壁上,哇!張口噴出一道鮮血,人被震飛出七步開外。

    金牌帝君此刻臉上是猙獰恐怖的,像瘋了一般,一招未完,傷了“鐵面飛衞”,身形毫不停留地一轉,如怒矢一般,向牛釗追到。

    這許多變化快得連眼都來不及眨一眨,牛釗身形方自落地,急旋的勁力與破空聲已點近後背,那份快速法兒,使牛釗幾疑是另一人。

    他怎麼也料不到一個瞎子比長了眼睛的人還靈。其實他忽略了自己掠動時的動袂飄衣之聲,在金牌帝君的聽覺中,變成了追縱目標。

    鐵杵斗然一翻,牛釗大旋身,拼上老命,正想硬擋一招,在這電光石火剎那,厲喝陡然響起:“牛兄弟快退!”

    一道光影直射而至,金芒冷電帶着一溜呼嘯,如鬼魅靈蛇般,鑽入漫天金影流蘇中。

    叮叮,噹噹!一連串撞擊之聲響起,兩條人影一合即分,羅成已是額角冒汗,橫刀屹立。

    牛釗早已再退六尺。站在一具屍體旁,心跳不已。

    金牌帝君巍然不動,厲聲道:“小子,老夫想要你留在陽世多活一會,哪知你卻偏要先第一個死!”

    羅成一抹汗珠,沉笑道:“只怕你今生難以償願!”

    “小輩,你就試試!”

    身形驀地掠射,血蘇如意杆已猝然向羅成胸前斜挑而起。

    半個身軀倏然舒展,像陀螺一般,刀隨身轉,羅成一口氣揮出八十二刀。

    層層刀浪像浩瀚的海水,那麼生生不息,無窮無盡。

    金牌帝君厲喝一聲:“好刀法,納命來!”

    在片片刀影之中,竟硬生生地搶近硬欺,叮叮哨哨……一連串震耳的音符中,金色流蘇寸寸削斷,但那柄旗杆像一條惡魔變幻的巨蟒,逼近中宮,直抵羅成前胸。

    八十二刀竟然刀刀落空,傷不了金牌帝君一根汗毛,反而眼前險象已露,要躲元及,好一個羅成,此刻就看出他機靈,他身形陡然倒掠六尺,身軀幾乎點地而飛,順手抓起一具屍體,向前摔出。

    屍身摔出,他人陡然躺在地,五指插地,停止不動。

    這幾手動作,一連串做成,追逼的金牌帝君完全靠耳代目,果然發生了錯覺,血蘇如意杆,一挺一絞,那具屍體已變成一片血雨,凌空四散。

    “哈哈哈,羅成,你……”

    他方停身口中發出一陣得意的狂笑,話未講完,一道金芒自他腳底如閃電一般向他撩起。

    滿以為羅成已經伏屍腳下,金牌帝君料不到變生財腋,金芒方自帶起一溜血花,這功力無匹的老兒已一聲狂吼,身形如電,翻身騰上山道,一轉眼就消失了影子。

    地上,只留下一隻右腳,齊膝而斷,那血淋淋的斷足,令人幾乎作嘔。

    不過一盞茶時刻,一場生死搏鬥,一場激烈的擊殺,就這麼悄然地過去了。羅成以刀柱地,張口喘着大氣,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心房。他全身如浸水一般,濕淋淋地全被汗水所蒸透,英俊的神色,冷得可怕的蒼白,像脱了力一般,連提腳的力氣都沒有。

    三聲歡呼,出自不同的方向,三條人影立刻掠近羅成身旁,牛釗哇哈哈大笑,道:“公子,要得,終於叫這老王八傷殘而退。”

    “滄浪神刀”一見羅成臉色不對,立刻道:“公子受傷了嗎?”

    羅成吃力地搖搖頭,一屁股坐在地上,垂簾調息起來。“鐵面飛衞”道:“羅公子是過度消耗真元,脱了力,這一調息,怕不要二個時辰,此非善地,還是早點離開為是,展大哥,咱們二人就幫公子一把力,讓他把一口氣順過來。”

    “滄浪神刀”默默頷首,右掌一伸,就貼在羅成“靈台”穴上,“鐵面飛衞”也伸出手貼着“滄浪神刀”的背心二人都運氣輸元,把一縷真氣,源源逼入羅成體中。

    以二人之力,效果當然快速,不消片刻,羅成蒼白的臉色恢復了紅潤,接着長長吐出一口氣,軟弱地道:“二位大哥請住手吧!”

    “滄浪神刀”與“鐵面飛衞”同時收手,道:“公子舒適嗎?”

    羅成交還紫金魚鱗刀,含笑道:“好多了,若剛才那一刀不能奏功,我不用打也會躺下來了。”

    “滄浪神刀”嘆道:“老朽以為當今之世,公子的武功已無懈可擊,頂了天了,想不到這老匹夫功力居然還要高深,不是中州道上那一把石灰,今天咱們四人恐怕一個離不開。”

    羅成道:“莫賊詭計多端,咱們雖渡過了一關,但不知下面他還有什麼花樣,天快黑了,上去再説吧!”

    於是羅成領先,三人尾隨,也騰上山徑,徐徐上崖。

    牛釗邊走邊道:“這老兒瞎了雙目,現在又斷了一條腿,這頭病貓恐怕再也發不出威了。”

    “鐵面飛衞”冷冷道:“那難説,以他那份功力,雖瞎眼斷腿,只要好好調養,下次遇上,更要小心。”

    “小心個屁……”

    牛釗的話倏被羅成的驚呼聲所打斷,此刻剛上崖頂,只見四位少林僧已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了。

    中間的伏虎羅漢尚在呻吟出聲。

    情況似乎不用費腦去推測,羅成已嘆道:“這必是那老匹夫下的毒手,重傷之下,還有這等威勢,此老一身功力的確非同小可。”

    “鐵面飛衞”接口道:“牛老弟,你看到了嗎?”

    牛釗伸了舌頭,再不説話。

    羅成走近伏虎羅漢身旁,蹲身問道:“大師,你傷在何處?”

    話聲還在舌頭上打轉,伏虎羅漢倏然伸手扣住了羅成右腕,他左手五指飛彈,點了羅成胸前五大要穴,身軀一挺躍起,攔腰抱起羅成,掠出三丈。

    其餘三僧也自地上一躍而起,手橫禪杖,擋在伏虎羅漢前面,緩緩而退。

    這一連串變化都是剎眼之間的事,不止羅成想不到,就是“滄浪神刀”、牛釗與“鐵面飛衞”全是愕然發呆忘了阻截。

    其實這些早在莫於道計算之中,萬一前面的安排都不靈,他料定羅成在力拼之餘,必然身心疲乏,這段時間,警覺之念,必然差些,那麼,少林四僧必然會手到擒來。

    現在的事情,居然完全在莫於道意料之中。

    直到詐死的三僧握杖而退,“滄浪神刀”才轉過神來,厲喝道:“和尚,你們幹什麼?”

    天宏大師道:“貧僧等要停羅施主去一個地方!”

    “滄浪神刀”道:“去什麼地方?”

    天宏僧沉聲道:“三位施主不必多問,也不準追蹤!”

    “鐵面飛衞”冷笑道:“你們不説,一個也別想離開,你們和尚能走得出十丈,我姓鐘的就舉掌自斃!”

    不錯,在輕功方面,能超過“鐵面飛衞”的,武林中屈指可數。

    大宏僧臉上一陣抽搐,道:“三位千萬別逼貧僧,再欲相逼,老衲只能先擊斃羅施主,再與各位一拼存亡。”

    “滄浪神刀”心頭一震,伏虎僧挾着羅成,由天宏及降龍僧等護衞,緩緩而退。

    “站住!”

    一聲暴叱,出自牛釗口中。他橫杵斗然上前二步,厲聲道:“少林寺,一向以俠義自居,怎麼做得出這種卑鄙齷齪的事。不怕笑掉武林同道大牙!”

    天宏僧臉上又是一陣抽搐,徐徐道:“貧僧等人情非得已,尚祈三位施主原諒。”

    “嘿!原諒!”牛釗厲笑道:“老和尚,咱老牛釗要請你原諒了,若是記着上次少林寺這筆帳,咱老牛就還你一條,何必把怨氣出在羅公子頭上,你們少林和尚豈非太分不出好歹了。”

    四僧默不作聲,但每張清瘦的臉上,都有一層不安、痛苦,加上愧疚的神色。

    牛釗厲聲道:“怎麼説,只要你們和尚答應放了羅公子,我老牛立刻自裁當場,償還前次那筆帳!”

    羅成倏開口道:“牛兄弟,你不要吵,讓我來問。”

    頓了頓,道:“四位大師,你們若有困難,何不明説,只要説明白,我羅成願意跟你們一起走!”

    天宏僧長長一嘆道:“本寺天痴掌門人已落人莫於道手中,生命已在頃刻,為了救掌門人,貧僧才出此下策,與莫於道彼此約定,以羅公子換回本寺掌門,情非得已,尚析各位原諒。”

    牛釗劈口罵道:“媽的,你們這批禿驢該死透頂,你們掌門人是一條命,難道羅公子不是一條命!”

    天宏僧道:“貧僧已説出原委,現在咱們要走了,不準追,不準攔,否則,貧僧只有先斃了羅公子。”

    “滄浪神刀”倏道:“鍾老弟,放旗訊!”

    一道旗花,在“鐵面飛衞”甩手之間,升空而起。

    牛釗已哇哈哈暴烈地笑道:“禿驢們,你們千萬不要打如意算盤,只要放了羅公子,咱們願意盡力救你們掌門人,否則,嘿嘿,白賠上四條命,咱們吃不住姓金的老匹夫,吃你們卻是足足有餘。”

    少林四僧神色有點惶恐,他們緘默不言,腳步一步步向後退,“鐵面飛衞”等三人也一步步進逼,自然,由於羅成已落在伏虎羅漢手中,他們不敢逼得太近,唯恐少林僧真的下毒手。

    冷秋婉呆呆地伏在草中等着,天變得更加灰暗了,不要再過半個時辰,一定完全黑下來,可是到現在看不到一個人影。

    她有點不耐煩,身子剛從草叢中站起來,倏見前面出現一條人影。

    那人影雖縱躍如飛,但身軀明顯得有點搖晃不穩,似乎受了傷。

    冷秋婉一驚又伏下,那人影已奔到眼前,竟是一個雙目已瞎的老頭子,撐着一根垂着流蘇的棍兒,一蹦一跳地走來,嘿,一隻右腳齊膝被人斬去,背後衣衫裂開也流着血,血一路上淌着,但這老頭子依然飛奔着。

    冷秋婉心頭猛然一震!

    好長的毅力!可是爹爹在天上睜着眼,要我為他老人家報仇了。她雖不認得金牌帝君,但一看此人瞎了雙目,與那根垂着流蘇的棍子,她已猜出這瞎老頭正是自己要找的仇人。

    她不再猶豫,立刻輕靈地躍起,迎了上去。

    這聲息雖然極為輕微,卻逃不過金牌帝君的聽覺,他柱棍停止,厲聲道:“是誰!”

    冷秋婉暗暗凜然,她覺得對方的功力確是深不可測,這剎那,她已改變了硬餅的主意,訝呼一聲,道:“老人家,你受了這麼重的傷,一路流着血,真怕死人,怎麼還在跑?”

    金牌帝君陰沉地道:“只有你一個人?”

    冷秋婉編造道:“咱們來了十個,分開搜,此刻奴家的確是一個人,老人家,看你怪可憐的,還是讓奴家先為你包紮一番,我身上帶着上好的金創藥,裹好傷,你再走不行嗎?”

    金牌帝君悠然鬆了一口氣,但這口氣,他再也支持不住,一跤跌坐地上。

    冷秋婉立刻向前跑去,金牌帝君喘着氣倏喝道:“站住!”

    冷秋婉心頭一跳,問道:“前輩,你怎麼啦!”

    金牌帝君冷冷道:“女娃兒,你是不是真心為老夫療傷?”

    冷秋婉嗤地一笑,道:“前輩這話就問得奇了,我與你素不相識,只是看你傷勢太重,一番好意,難道憑白無故還暗算你不成?”

    金牌帝君嘿嘿笑道:“老夫雙目已瞎,就是怕人暗算,女娃兒,老夫恩怨分明,只要你真心為老夫療傷,你也別滿山亂找三皇藏寶了,老夫可以分你一份,若有異心,嘿嘿,休看老夫已經重傷,舉手之間,依然可以活劈了你!”

    冷秋婉一怔,道:“前輩已經找到藏寶了?”

    “當然,而且老夫可以保證這二天就可得手。”

    冷秋婉愣着,忖道:“聽他口氣,似乎蠻有把握,但羅大哥既來了,怎不見影子,這老傢伙難道不怕羅大哥這些人?難道已把羅大哥擺平了?”

    她本想趁其不備,立刻出手先制了金牌帝君,一寸一寸把老傢伙割碎,一泄心頭仇恨,可是想到這裏,覺得仇可慢報,先打聽羅大哥消息要緊。

    這一呆,金牌帝君又説道:“女娃兒,你難道不信老夫之言嗎?告訴你,老夫從不説謊言,生平一諾,你過來吧!”

    冷秋婉忙連連道:“是,是,奴家怎會不信前輩之言,但前輩是被何人所傷!”

    説着已自腰囊中掏出金創藥,擺在地上,不論真真假假,總得擺個樣子。

    只見金牌帝君咬牙切齒道:“羅成!”

    冷秋婉心神一振道:“羅成?”

    “女娃兒,你認識他嗎?”

    冷秋婉笑道:“武林第一家的名頭,誰不知道,只是奴家只聞其名,未識其人。”

    話聲一頓,又道:“前輩,奴家看你一身功力也非泛泛,他傷了你這麼重,大概也同樣吃了大虧吧!”

    “哼!老夫是中了這小子詭計!”金牌帝君嘿嘿一笑道:“但這小子雖僥倖傷了我,諒他也活不長,最多半個時辰,老夫的人必會把他活俘回來,到時間,嘿嘿,你就看看老夫整他的手段了。”

    説完哈哈一陣厲笑,聽得令人毛髮悚然。

    冷秋婉聽完這番話,心頭更放不下了,她心靈慧巧,覺得金牌帝君必與莫於道在一起,其中一定還有什麼陰謀,現在要報仇只在舉手之勞,可是……既碰上了,何不趁此機混進去,慢慢打算!反正這些邪惡妖魔沒有一個認識自己,正好見機行事。

    這一想,她強抑一顆強烈復仇之心迅速替金牌帝君上藥包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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