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有一個茅棚,像是獵夫礁子用來遮避風雨之用。
葉赫金瞧瞧茅棚四周,道:“這地方不錯,就是這裏吧,反正咱們不會待得太久。”
丁棄武更無意見,於是兩人就在茅棚中歇了下來,葉赫金腰中束着一個小包,原來其中是鹿脯、乾糧,水袋中還有一袋美酒。
丁棄武笑道:“兄弟,你想得倒是十分周全,怕捱餓!”
葉赫金也一笑道:“俗語説得好,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説話之間把手中的酒袋遞給了丁棄武。
丁棄武推拒着道:“兄弟,你先喝。”
葉赫金搖搖頭道:“我不喝了。”
丁棄武奇道:“這為什麼?”
葉赫金笑道:“我本來是不會喝酒的。”
丁棄武道:“我記得你不但會喝,而且喝得蠻多,為什麼現在又不喝酒了!”
葉赫金笑笑道:“我只有在心情煩悶的時候才喝,平常是滴酒不入的。”
丁棄武接過酒袋,笑道:“既然兄弟這麼説,那我就不再客氣了!”
於是,他開始抓着酒袋,獨自飲了起來。
一袋酒不過二斤左右,丁棄武心頭煩亂如麻,正好借酒澆愁,不大時光,就已喝得點滴不剩。
葉赫金靜靜的瞧着他道:“我想不到你的酒量這樣大,要不然我會多帶一點酒來!”
丁棄武搖搖頭道:“這已經差不多了!”
説着把空了的酒袋遞了回去。
葉赫金收起酒袋,皺皺雙眉道:“大哥,你似乎心事重重。”
丁棄武借酒裝瘋,喃喃的道:“我是有些心事。”
葉赫金同情的道:“大哥,不論你有什麼心事,可以説出來給我聽聽,也許我可以給你排解排解!”
丁棄武搖搖頭道:“沒有用!”
葉赫金不服的道:“你怎麼知道沒有用!”
丁棄武道:“因為……”
但只説了因為二宇,卻又微微嘆了口氣道:“不説也罷!”
葉赫金急得咬牙道:“你這人真是,為什麼不説出來呢?”
丁棄武雙目直視着他,仍是久久沒有開口。
葉赫金移開目光,道:“你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老這樣看着我?”
丁棄武道:“這煩惱是你給我帶來的。”
“哦……”
葉赫金日光一轉,道:“我什麼地方做錯了!”
丁棄武道:“你沒有什麼地方不對,只是太神秘了一些,也許……”
他裝得有些失望的又道:“你還沒有真把我當大哥,因為你一直不肯對我説實話。”
葉赫金有些為難的道:“大哥……”
但只叫了-一聲大哥,就把頭低了下去。
丁棄武逼視着他,道:“為什麼你不肯告訴我,你來找秋天文究竟是為了什麼?”
葉赫金苦笑道:“我是要查明一件事的真相!”
丁棄武緊逼着道:“什麼事的真相?”
葉赫金道:“你……當真非知道不可?”
丁棄武道:“我不願意心裏存有疑問。”
葉赫金忖思了一下,道:“我可以告訴你,不過……”
丁棄武道:“不過怎樣?”
葉赫金道:“你可不能告訴任何別的人!”
丁棄武點點頭道:“我答應,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對天發誓!”
葉赫金連忙搖着手道:“好吧,我相信你……”
他凝重的瞧着丁棄武道:“我找秋天文只是想查明長白八熊的死因!”
“什麼?”
丁棄武大感意外的道:“你説什麼?”
葉赫金道:“難道你沒聽清我的話?……”
微微一頓,又道:“老實説,我是來自長白,我要查出長白八熊當年是怎麼死的?”
丁棄武困惑的道:“長白八熊已經死了?”
葉赫金點點頭道:“二十年前。”
丁棄武半信半疑的,道:“你是……”
葉赫金道:“我是長白八熊的師……師弟!”
“師弟……?”
丁棄武又困惑的瞧着他道:“但你的年紀?”
葉赫金一笑道:“不錯,我並沒見過長白八熊,因為我出生之前他們就已經死了,不過,長白八熊的師父卻收了我這個徒弟,算起來他們仍是我的師兄……”
微微停頓了一下,又道:“去年師父也已去世,臨死前遺命叫找查清這件事,所以我才來中原!”
丁棄武道:“當年令師為何不自己查明?
葉赫金苦笑道:“先師是一位雙腿皆殘的瘸子!”
丁棄武道:“還有那位君不歸,他……”
葉赫金打斷他的話道:“他是先父的朋友,我不是已經説過了麼,但他也是長白八熊的朋友。”
丁棄武瞧着葉赫金道:“這就難怪了……”
目光一轉,又道:“你到中原之後,用印天掌法殺過多少人了!”
葉赫金一怔道:“你準備跟我翻臉?”
丁棄武搖搖頭道:“我是在跟你談話!”
葉赫金皺眉道:“除非萬不得已,我不會胡亂殺人!”
丁棄武道:“關爺廟中的天狗星,寶瓶宮的赤離子,這兩人可是你殺的!”
葉赫金雙目圓睜,搖着頭道:“沒有啊!”
“沒有?”
丁棄武定定的瞧着他道:“當真不是你殺的?”
葉赫金道:“當然不是,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對天發誓……”
丁棄武道:“那麼,君不歸會不會印天掌?”
葉赫金點點頭道:“自然也會!”
丁棄武道:“從長白來的除了你們兩人之外,還有什麼人?”
葉赫金搖搖頭道:“沒有了!”
丁棄武道:“那麼,既不是你殺的,就必定是君不歸殺的了……”
忖思着徐徐又道:“但君不歸為什麼要殺他們呢?”
葉赫金道:“如果真是君不歸所殺,他必定有殺他們的的原因和理由!”
丁棄武哼道:“什麼原因和理由?”
葉赫金苦笑道:“只有問他才知道,我怎能説得上來?”
丁棄武站起身來,不自然的笑道:“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中原武林盛傳長白八熊巳入中原,想不到他們卻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葉赫金悠悠的道:“就是因為這個才不願意告訴你,因為盛傳長白八熊進入中原,對我的事比較有利!”
丁棄武道:“為什麼?”
葉赫金笑道:“中原武林會因惶惶不安,那秋天文如果腹中有鬼,也會坐卧不寧!”
丁棄武咬咬牙道:“我明白了,那君不歸以印天掌殺戮無辜,大約目的就是使人疑心長白八熊巳入中原!”
微微一頓,又道:“但長白八熊是怎麼死的呢?”
葉赫金道:“秋天文是最可疑的一個人!”
丁棄武搖搖頭道:“當年武林十傑十喪其九,難道不是死在長白八熊手上?”
葉赫金道:“不錯……”
丁棄武道:“那麼,長白八熊之死,如何能與秋天文有關,難道他們是被秋天文殺死的?”
葉赫金搖搖頭道:“長白八熊不是被人殺死的,而是無疾而終,死因如迷。”
“哦……”
丁棄武道:“事情既然説開了,何不就把它清清楚楚的説了出來?”
葉赫金點點頭道:“事情發生在我未出生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從別人口中聽得來的,也許並不詳實!”
丁棄武笑道:“這沒關係,只要把你知道的説出來就是了!”
葉赫金忖思了一下道:“好吧,不過,你可得記牢,絕不能把它泄露給另外的人!”
丁棄武朗然道:“君子一言,四馬難追,何況你我是刎頸之交,我既然答應了不泄露消息,如何能不守信義?”
葉赫金點點頭道:“我相信你……”
他稍稍忖思了一下,道:“是這麼回事,據説當年中原武林十傑之名,在關外也大名久傳,長白八熊雄踞長白,當然也知道武林十傑之名,所以,當武林十傑要到長白的消息傳出之後,他們對這件事便顯得十分關心。武林十傑終於到了長白山,長白八熊出面招待,難免以武會友,切磋切磋,其實……”
丁棄武接口道:“我明白,所謂以武會友,切磋切磋,其實就是彼此拼命!”
葉赫金點點頭道:“不錯,但那場搏鬥,卻十分特別。”
“哦……”
丁棄武道:“不知奇特在什麼地方?”
葉赫金道:“聽説武林十傑與長白八熊交手之後,一個個好像手腳不靈,只抵得一般三四流的武林人物,自然都喪命在長白八熊手下!只有一個人例外,他就是秋天文……”
丁棄武道:“秋天文如何!”
葉赫金道:“秋天文身子很快,但他卻並不認真打,而是待武林九傑死去之後,他就逃之夭夭……”
丁棄武皺眉道:“逃之夭夭?”
葉赫金道:“一點不錯,當他逃走之後,長白八熊開始慶賀,因為名震中原的武林十傑,在他們手中原來是如此不堪一擊,所以他們十分高興……”
丁棄武不耐的道:“但他們又是怎麼死了的呢?”
葉赫金道:“他們喝了幾壞灑,興奮的情緒淡了下去,立刻就發覺了有些不對!”
丁棄武道:“什麼不對?”
葉赫金道:“武林十傑為什麼會那樣不堪一擊,除非那是冒名的武林十傑,否則絕不會敗得那樣輕易,但武林十傑已喪其九,餘下的秋天文又已逃走,不容易找出真相,最後,他們決議去追秋天文……”
説着停了下來。
丁棄武道:“他們追了沒有?”
葉赫金道:“當然是追了!……”
嘆息一聲,又道:“如果不追,也許沒事,想不到這一追,卻把八個人的性命都追丟了!”
丁棄武道:“快説,他們是怎麼死的!”
葉赫金道:“我不是説過了麼,他們是無疾而終……”
微微一頓,又道:“就在他們去追秋天文的第二天,有人發覺他們八人並排的死在了一處,身上無傷,腹中無毒,再也找不出死因,到現在還是找不出八人的死因!”
丁棄武道:“這樣大的事,為什麼中原武林之中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
葉赫金道:“長白山區,地廣人稀,沒有人知道此事,知道的大概就是隻有三個人。”
丁棄武道:“是誰?”
葉赫金道:“先父、先師、君不歸,當時除開他們三人之外,再不會有別人知道了!”
微微一頓,又道:“為了查出他們八人的致死原因,君不歸把他們擺在山洞之中,用冰雪冰着,放了整整一年,就是找不出致死的真正原因來!”
丁棄武道:“這倒真是怪事!”
葉赫金道:“先師一下子喪失了八位徒弟,而且死因如迷,自然不能使他甘心,但他雙腿已殘,行動不便,沒法追查八熊死因,先父那時也在卧病,只有君不歸是一個健康的人。”
丁棄武道:“想必君不歸挑起了這副重擔?”
葉赫金點點頭道:“不錯,但君不歸人單勢孤,只能查探些皮毛的事,不能深入的澈查,所以一拖就是二十年……”
丁棄武皺眉無語。
葉赫金停頓了一下,又道:“那時先母正懷着我,等我生下地後,先母卻因難產而死,先父悲傷先母逝世,在病塌上纏綿了幾年,終於也撤手西歸,而我是由先師撫養長大的。”
丁棄武點點頭道:“聽起來十分悲慘!”
葉赫金道:“那是一段暗淡的日子,君不歸深入中原,數年不歸,先父母相繼而死,先師以一殘廢之人撫養我這麼多病的嬰兒,實在夠悲慘的……”
微微一頓,又道:“但先師卻耐心的養大了我,而且竭其畢生之學,完全傳授了我。”
丁棄武道:“那他的目的卻是使你查明長白八熊的死因,和替他們報仇!”
葉赫金道:“不論怎麼説,反正我永遠感激他。”
丁棄武點點頭道:“那是自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何況他把你從小撫養長大,這是天高地厚之恩……”
目光一轉,又道:“他都教了你些什麼呢?”
葉赫金道:“自然是傳我武功。”
丁棄武道:“一個人立身處世,有時候並不能完全仰賴武功,令先師難道沒教你別的?”
葉赫金搖搖頭道:“從我有記意開始,先師不但雙腿巳殘,而且內腑中也有病痛,他急於把我撫養長大,急於把他的武功悉數傳授給我……”
微微一頓,又道:“先師有的時候很暴躁,很悲傷,他老是擔心在他死去之前不能把武功全傳給我,所以他整天督促我習武,至於別的,自然也就沒有時間教我了!”
丁棄武點點頭,忖恩着又道:“令師的雙腿是怎樣殘廢的呢?”
葉赫金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目光轉動了一下,又道:“先師一生就是被他那一雙殘廢了的雙腿所累,要不然他老年的歲月不會過得那樣悲慘,所以我……”
微籲一聲,住口不語。
丁棄武代他接下去道:“所以你不忍心問他,對不對?”
葉赫金連連點頭道:“那是他老人家的傷心事,我實在不忍心多問。”
丁棄武道:“那麼他也從不會主動地向你提過!”
葉赫金搖頭道:“沒有。”
丁棄武道:“至於你父母的相繼死去,那時你剛剛出生,自然不會記得了!”
葉赫金悽然一笑道:”一個初生未久的孩子,能夠知道什麼,一切都是先師告訴我的。
丁棄武忖思着道:“但除了令先師之外,至少還有一個人知道,那是君不歸,對不對!”
葉赫金點頭道:“不錯,他應該知道。”
丁棄武道:“他可曾對你説過?”
葉赫金又一笑道:“君不歸是個十分孤僻的人,平常難得説一句話,這些事他根本不提!”
丁棄武道:“那麼你也沒問過他?”
葉赫金搖搖頭道:“跟一個不愛説話的人聊天,實在是一件痛苦的事,何況……”
瞧了丁棄武一眼,又道:“我又不懷疑我師父的話,何必再去問他這些使人傷心的事!”
丁棄武點點頭道:“你的話很有道理,但是,你卻太天真了一些,不該這樣容易相信別人!”
葉赫金雙目一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説我不該聽我師父的話……”
丁棄武道:“也許你該聽,但從一件事上,就可以看得出來,你實在天真的過分。”
葉赫金道:“什麼事?”
丁棄武一笑道:“就是你跟我結拜的這件事……”
目光一轉,又道:“如果我是個壞人,你豈不糟了!”
葉赫金兩眼睜得大大的道:“你是壞人麼?”
丁棄武笑笑道:“幸而我不是,不過……”
葉赫金道:“不過什麼?”
丁棄武笑道:“不過我曾經把你當壞人看待,所以……”
葉赫金道:“所以你騙我,是不是?”
丁棄武一怔道:“我騙了你什麼?”
葉赫金道:“你根本不叫武棄文,你叫丁棄武,是不是,你認為我根本就不知道?”
丁棄武一驚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葉赫金笑道:“我本來是不知道的,但君不歸卻知道,是他告訴我的,他還説……”
丁棄武忙道:“他還説什麼?”
葉赫金道:“他還説你對我不懷好意,要我離開你。那天夜裏我不辭而別……”
丁棄武恍然道:“原來是他叫你不辭而別的……”
微微一頓又道:“那麼你現在……”
葉赫金一笑道:“我覺得你並不像他説的那樣壞,何況我們已經結拜了兄弟,我就該相信你。”
丁棄武心中不由思量重重,君不歸是個什麼樣的人物,看來他知道的必定很多,對自己也是懷有敵意的人,這倒不能不防!
忖思之間,只聽葉赫金又道:“你在想什麼呢?”
丁棄武連忙一笑道:“人與人之間關係實在非常奇妙,那君不歸一定反對你和我結拜,但你我卻偏偏成了刎頸之交,不知他……”
葉赫金得意的一笑道:“他雖然反對,但是卻管不了我……”
丁棄武道:“為什麼呢?”
葉赫金道:“這至少有兩個原因,第一,他雖然是先父先師的朋友,但在名份上卻是主僕,如今他跟我也是這種關係,他是僕,我是主,第二,他雖然也會用印滅掌,但武功的成就卻還在我之下,所以,他事事都得遷就着我……”
丁棄武道:“原來如此……”
微微一頓,又道:“這件事真是更加錯綜複雜了!”
葉赫金道:“一切關鍵都在秋天文身上,只要能使他説出實話,當年的疑問都可迎刃而解!”
丁棄武點頭道:“這話是不錯,但是……”
沉忖了一陣,又道:“這其中問題仍多,譬如説,秋天文如果知道長白八熊已死,為什麼要隱居不出,他大可以聲稱殺死了長白八熊……”
葉赫金道:“但武林十傑死了九個,對他也不是一件有臉的事!”
“不然……”
丁棄武輕輕搖着頭道:“十傑有九人被殺,但他還是殺死了長白八熊,這更證明了他武功還在其他九傑與長白八熊之上,這是出大名的機會,秋天文為何放棄!”
葉赫金皺皺眉頭道:“這話也很有道理……”
微微一頓,又道:“依你説起來,想要查明真相,是很難的一件事!”
丁棄武點點頭道:“這也難説,一切還要看未來的發展……”
目光轉動,四外打量了一下道:“天黑了!”
原來此時已快到定更時分。
葉赫金道:“君不歸今夜必宋,來時一定會在谷中打個招呼,我們先等一會再説吧!”
丁棄武點點頭,不再説什麼,雙目微瞑,陷於沉思之中。
大約到了定更之後,忽然聽得不遠處傳來了一陣梟烏的啼聲。
葉赫金登時一跳而起,道:“他來了!”
丁棄武也已聽出那鴟梟的啼聲有異,經葉赫金這一説,立刻知道是君不歸發出的暗號。
於是,兩人立刻向那梟啼之聲傳來之處的一片密林中馳去。
一入林中,只見一位駝背老者立刻迎上前來,向葉赫金施了一禮道:“公子!”
但目光卻冷冷的投注了丁棄武一眼。
葉赫金含笑道:“這是我拜兄,快些見過。”
駝背老者不屑的瞧了丁棄武一眼,微微拱手。
丁棄武不在意的一笑,連忙拱手還禮道:“這位想必就是拜弟説的君老丈了?”
那駝背老者自然正是君不歸,但對丁棄武的話卻像根本不曾聽到,睬也沒睬。
葉赫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他就是這個毛病,大哥別見怪!”
丁棄武笑笑道:“我不會放在心上。”
但他卻清楚的聽得君不歸冷冷的哼了一聲。
葉赫金連忙岔開去道:“谷中的情形你探明白了麼?”
君不歸點了點頭,又向丁棄武冷冷的投注了一眼,似是因他在場而不願明説!
葉赫金故輕鬆的道:“沒關係,你儘管放心説吧。”
向丁棄武示身邊靠了一靠,又道:“丁大哥不是外人,他會幫我忙的。”
君不歸怔了一怔道:“公子知道他是丁棄武了?”
葉赫金含笑道:“他當初也懷疑我是壞人,不願明説,後來知道了我的一切,他就坦白的告訴我了!”
君不歸吃了一驚道:“公子都告訴他了?”
葉赫金笑道:“既然彼此瞭解,自然不便再隱瞞什麼,還是説明了的好!”
君不歸咬牙道:“公子至少該先問問我,令師臨終之時……”
葉赫金搖手打斷他的話道:“我知道,先師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用不着你提醒我……”
君不歸皺眉道:“那麼公子……”
葉赫金笑道:“我會小心,你放心吧……”
目光向丁棄武掃了一眼又道:“我已經不再是小孩子,我會分得出好壞,丁大哥不是壞人,用不着防他!”
君不歸重重的嘆了口氣。
葉赫金沉聲道:“我就是討厭你這個毛病……”
他目光凌厲的盯着君不歸臉,急急的道:“秋天文在不在谷中?”
君不歸似乎被他的威勢所懾,嘆了一口長氣,悠悠的道:“在!”
葉赫金興奮的道:“那麼我們快去!”
君不歸又把目光掃到了丁棄武臉上。
葉赫金道:“我已經説過了,丁大哥只會幫我們的忙,不會破壞我們的事,他自然要跟我們一起去。”
君不歸無可奈何的皺皺眉頭,不再説什麼,逕向轉身當先向谷口走去。
葉赫金向丁棄武露出一絲歉意的笑容,也一同跟着走去。
谷內十分黑暗陰森,一入谷口,立刻嗅到了一般撲鼻的腥風。
三人不約而同,向旁側的一塊巨石上躍去。
只見一條數尺長的巨蛇婉蜒着由草叢中游了過去,形狀十分怕人。
葉赫金向丁棄武悄聲道:“這些蛇都有劇毒,我們要小心一些。”
丁棄武點了點頭沒有開口。
待那巨蛇遊了開去,三人又繼續向谷中深處走去,仍然是君不歸領頭先行。
君不歸對谷中的形勢似乎很熟,不大時光,就到了谷底。
由谷口到谷底,他們又先後遇上了三隻猛虎,四條大蛇,但都被他們巧妙的躲了開去,不曾惹出意外的事故來。
及至走到谷底,三人不由懼皆一怔。
原來谷底是一片草坪,十分廣大,草坪盡頭有一排石屋,小巧精緻。
草坪上此刻卻燃着十數支火把,兩個墳頭出現在草坪之中。
那侏儒谷主正以鮮花乾果供在墳前,另外則是一名白衣少女。
那白衣少女站在左邊的墳墓之前,咬牙叫道:“我要給你報仇!”
接着就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丁棄武心中有數,那墳墓之中理的必然就是被葉赫金所殺的白衣童子。
只見侏儒谷主一跺腳,叫道:“徒兒!”
白衣少女側過頭來,道:“師父!”
侏儒谷主嘆口氣道:“埋也埋了,再哭也沒用了,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別再提了!”
白衣少女叫道:“不給他報仇了麼?”
侏儒谷主道:“仇自然要報,但那是以後的事,現在,該收拾那十二個妞兒了!”
白衣少女欣然道:“好,我來!”
只見她縱身一躍,向石屋之前躍去,不久,但見她牽來了十二名少女。
丁棄武見狀不由大感奇異。
那十二名少女偕皆赤足,僅穿着窄小的褻衣,雙足之間繫着兩尺左右的一段鐵練,雙手也用鐵練系在背後,另外用一條長繩連在一齊。
丁棄武定神細看,發覺那十二名少女都是富家之女,雙足白嫩,從來不像有過赤足而行的經驗,是以走起路來,十分艱苦。
那白衣少女雙目神光炯炯,與方才站在墳前的悲悽情形完全判若兩人,彷彿這是一件十分有趣的遊戲,顯得興致勃勃。
十二名少女俱皆鬢髮散亂,滿臉驚惶、痛苦,令人慘不忍睹。
白衣少女走得極快,以致十二名少女踉踉蹌蹌,狼狽萬狀。
那些火把在草坪中插成了一個圓圈,白衣少女就在圓圈之外把繫着十二名少女的長繩解開了下來,一面沉聲叫着:“跑,跑!”
這情形似乎已不是第一次,那十二名少女果然依着白衣少女的喝叱,圍着那圈火把跑了起來,但她們雙足之間繫着鐵練,雙手又被鐵練鎖在背後,奔跑起來,自然十分艱苦緩慢。
白衣少女把十二名少女放入火把圈中,又從腰間解下了一條皮鞭監視着十二名奔跑的少女,跑得慢的,或是摔倒的,都會被她無情的抽打,直到那少女掙扎着爬起來,繼續快跑為止。
一時慘呼之聲與鐵練叮冬之聲不絕於耳。
丁棄武幾次欲要起身出手,但都被葉赫金暗暗壓了下去。
大約過了頓飯之久,白衣少女方才大喝一聲:“停!”
十二名少女停了下來,就地坐了下去,一個個嬌喘吁吁,狼狽不堪。
丁棄武輕聲道:“這算什麼名堂?”
葉赫金低語道:“瘋子,你不看見那侏儒谷主和那白衣少女都有些瘋瘋癲癲麼?”
丁棄武同意的點點頭道:“不錯,他們實在都是瘋子,但這些女孩子又是從何處弄來的呢?”
葉赫金微笑道:“憑他們的武功,弄十幾個女孩子來還不是易如反掌?”
説話之間,只聽侏儒谷主哈哈大笑道:“徒兒,把她們帶回去吧,小心折磨死了,明天就沒得玩兒了!”
白衣少女點點頭道:“她們的命賤,要死的話早就死了,可是她們捨不得死,每天這樣折磨她們也還是捨不得死,師父儘管放心好了!”
侏儒谷主嘻嘻一笑,突然一跳跳到圈子之中,逐一撫摸着那些已經半死,瑟瑟縮縮的女孩子,激動的叫道:“你們不能死,我喜歡你們,你們誰也不許死,要讓我多開心兩天!”
被撫摸的女孩子個個驚惶欲絕,但卻不敢移動,其實她們也幾乎無法移動。
丁棄武暗付:這侏儒谷主實在是一個瘋狂到了絕頂的傢伙,像這種人實在不該再留在世上。
正當他轉着念頭之時,忽聽場中突然傳來了一聲厲喝:“矮子!”
聲音低沉,震得人耳膜嗡嗡做響。
一隻見一個白髮如雪的老者,已經到了場中。
丁棄武定神細看,只見那老者年約七旬開外,面目呆板,有一股冷森森的氣勢。
被喊做矮子的侏儒立刻一躍向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道:
“師父!”
丁棄武不禁又是一怔。
只見那白衣少女連忙跪下道:“祖師!”
白髮老者目光向十二名瑟悚失色的少女掃了一眼,怒道:“這是怎麼回事?”
侏儒谷主嘻嘻一笑道:“啓稟師父,是弄了來玩兒的!”
白髮老者叱道:“你的毛病又犯了,折磨一些女孩子,算是什麼玩兒法?”
侏儒谷主連忙笑道:“白兒也很喜歡這樣玩兒。”
“哼……”
白髮老者怒道:“你們都是瘋子……”
聲調一沉道:“還不把她們放了?”
侏儒谷主叫道:“師父……”
但那白髮老者卻突然右臂一抬,一掌向株儒谷主拍了過去。
但聽蓬的一聲,侏儒谷主登時被擊得一路翻滾,摔出了兩丈多遠。
但他一下子又跳了起來,叫道:“師父,你打我!”
白髮老者叱道:“如果還不聽我的話,快些把這些女孩子放走,我還要殺你!”
侏儒谷主叫道:“師父的話我當然要聽,不聽師父的話還聽誰的話呢?”
白髮老者點點頭道:“這就好。”
侏儒谷主立刻向白衣少女叱道:“聽到了麼,快把那些女孩子放走,以後不能再這樣玩兒了!”
白衣少女連忙應道:“是!”
於是,她把那些女孩子手足上的鐵練一一去掉,然後喝道:“祖師慈悲你們,快滾吧!”
十二名少女躊躇着,畏怯的擁在一齊,卻沒有一個人移動。
白衣少女一笑道:“她們都是賤命,我可沒有説錯,她們寧願被鐵練鎖着,天天挨皮鞭子,叫她們走,她們也不走。”
“胡説……”
白髮老者喝道:“她們都是弱不禁風的女孩子,只怕走不出多遠就會被谷中的老虎吃掉!”
白衣少女叫道:“師祖,那麼該怎麼辦呢?”
白髮老者喝道:“由你把她們送回家去,都要使她們安全到家,如果有一個出了意外……”
聲調一沉,又道:“我會把你的皮剝掉!”
“是……”
白衣少女連忙應了一聲,道:“我一定把她們送回家去,請師祖放心,絕對不會出錯。”
白髮老者喝道:“那麼快些去吧!”
白衣少女不再多説什麼,立刻領着那一羣女孩子向谷外走去。
那十二名少女雖然赤着雙腳,已被折磨得不成樣子,但聽説要送她們出谷,一個個都打起精神,忘記了雙足的痛疼,跟着那白衣少女一齊向谷外走去。
丁棄武悄悄向葉赫金道:“你認為那白衣少女會把十二個女孩子都安安全全的送回家去麼?”
葉赫金道:“這很難説,也許她不敢不聽秋天文的話。”
丁棄武道:“那就是秋天文?”
葉赫金微微一笑道:“不是他還有誰呢?”
丁棄武道:“那白衣少女是個有狂態的人,這十二名少女的命運並不樂觀……”
微微一頓,又道:“兄弟,你跟君老丈就在這裏等我一下……”
葉赫金有些意外的道:“你要做什麼?”
丁棄武道:“我必須暗中護送她們!”
“咳……”
葉赫金大不為然的道:“隨她去吧,別因為這點小事誤了我們的大事!”
丁棄武搖搖頭道:“十二條人命並不是小事,遇不上也就罷了,既然遇上了,我就不能不管!”
君不歸冷冷的接口道:“公子,隨他去!”
葉赫金堵氣不講話了。
丁棄武苦笑道:“兄弟原諒,我最多半個時辰,一定會趕回這裏來!”
葉赫金道:“縱然你能起回來,我們能不能等你,卻是很難預定的事!”
丁棄武道:“我會找到你的……”
他不暇多言,因為白衣少女與那十二名女孩子已經走出了很遠。
於是,他悄悄飛身而起,暗暗跟蹤在那十二名女孩子身後,向谷外走去。
走到谷口附近,只見白衣少女突然身子一轉,面對着十二名少女狂笑道:
“都給我跪下!”
十二名少女都大吃一驚,但卻無人敢於反抗,一齊跪在了亂石之中。
白衣少女刷的一聲由身邊擎出了寶劍笑道:“你們誰願意死得舒服一些?”
十二名少女相顧失色,一個年齡較大的女孩子叫道:“姑娘,你不是饒了我們,要放我們出谷的麼?”
白衣少女道:“誰説我饒了你們,要放你們出谷的!”
那女孩子忖思着道:“是你們師祖,那位善心的老人家要姑娘放了我們的!”
白衣少女忽然格格的大笑了起來。
那女孩子叫道:“姑娘……”
白衣少女笑聲一收道:“你們太容易認真了……”
微微一頓,又道:“要放你們?不過是説着玩玩的,我那位師祖才不會管這些事呢?”
那女孩子叫道:“但我們都聽到了,是他親口説出來的,姑娘還是放了我們吧!”
白衣少女冷笑道:“你們真傻,那是做樣子的,你們不想想看,當真要把你們放了回去,龍虎谷的秘密就完全拆穿了麼?”
那女孩子吶吶的叫道:“但是……”
白衣少女寶劍一搖,打斷她的話道:“聽我告訴你們,那是因為谷中今夜來了客人,我師祖是故意做給客人看的。”
微微一頓,又道:“其實,今天我跟我師父都沒有打着你們玩兒的意思,是師祖要我們打的,好叫來到谷中的客人覺得他是個好人。”
丁棄武聽得暗咬咬牙,事情果然不出他之所料。
那女孩子嘶聲叫道:“你……你想把我們怎麼樣呢?”
白衣少女道:“誰願意死得舒服一些,就快些過來,讓我用寶劍殺掉……”
眸光殘酷的一轉,又道:“如果不過來,我就叫老虎來把你們一個個咬死,那滋味比起捱上一劍來,可要難受得多了!”
十二名少女大驚失色,已經嚇得不會動彈,只剩了發抖的份兒。
白衣少女開心的笑着,徐徐揚起了寶劍,叫道:“要來的快些,再不來我可要叫老虎了!”
忽然,眼前人影一閃,丁棄武已經到了她的面前。
白灰少女大吃一驚,退後了一步,叫道:“你是什麼人?”
丁棄武淡淡一笑道:“方才你不是説過了麼,我就是谷中的客人!”
“你……”
白衣少女才説了一個你字,丁棄武卻已出手如風,搶下了她的寶劍,制住了她的穴道。
十二名少女初時還沒弄清是怎麼回容,但等丁棄武擒下了白衣少女,方才意識到這是救命恩人,當下眾人連連向丁棄武叩頭不止。
丁棄武揮揮手道:“現在不必多説什麼,你們快跟我走!”
他把那白衣少女右臂向身後一扳,拖着她向谷外就走。
十二名少女匆匆忙忙,跟着一同走去。
由於那十二名少又都是不解武功之人,步履維艱,走了大半個時辰,方才到達了谷外。
丁棄武催促着她們走出半里多路,方才在一處林邊收住腳步。
丁棄武把穴道被制的白衣少女推到一旁,向十二名少女問道:
“你們是什麼地方的人?”
十二名女孩驚魂略定,七嘴八舌爭着講話,有些村莊的名字,
丁棄武並不清楚,但卻知道都不是住在很近的地方。
他不禁有些為難,把這些女孩子丟開不管,似乎有些不妥,因為她們還沒有到達安全的地方。
但如當真一個個送她們回家,卻又勞神費時,不大可能的事。
正在為難之間,忽聽有腳步聲遠遠傳了過來。
丁棄武連忙輕聲叫道:“你們快些藏到林中,有人來了!”
十二名女孩子倒十分警覺,聽説有人,立刻悄悄的進入林中,伏了下來。
不久,但見四名夜行人相繼而至。
丁棄武看得清楚,不由大喜。
原來那正是李白玉、鐵指道人和胡瘸子,二楞子。
丁棄武長身而起叫道:“喂!”
四人懼皆吃了一驚,但等發覺了是丁棄武時,卻不禁俱皆喜形於色。
胡瘸子二楞子連忙雙雙向前施禮,叫道:“爺!”
久別重逢,兩人都顯得十分激動。
丁棄武也有些激動的道:“你們四位辛苦了……”
説着又向李白玉與鐵指道人客套了兩句。
鐵指道人瞧瞧林中那十二名女孩子,又瞧瞧被點了穴道的白衣少女,困惑的道:
“丁少俠,這……算是怎麼回事?”
丁棄武微微一笑道:“先別問我,且説你們四位是怎麼來到這裏的?”
二楞子搶着接口道:“爺,我們是來找您的。”
胡瘸子暗中狠狠的擰了他一把,道:“爺沒問你,用不着你多嘴!”
二楞於被擰得生痛,但卻只好忍了下去,嘟着嘴不吭氣了。
鐵指道人忙道:“我們一直等在伏牛山,後來李大俠去了,我們才知道一點了少俠的消息。”
微微一頓,又道:“天皇教在伏牛山成立了一處分舵,但卻被我們聯手破了。”
丁棄武道:“少林的消息如何?”
鐵指道人皺眉道:“有些出奇的平靜,伏牛分舵奉命封山,寺裏的和尚懼都回了少林,少林寺巧也沒有任何消息,據説都在寺中唸佛,等着佛祖指點。”
丁棄武道:“能夠保持平靜也好……”
微微一頓,又道:“那位神秘的掌門心靜大師呢?自然,那絕不是真的心靜!”
鐵指道人思忖着道:“聽説他巳出外雲遊,寺中由達摩院的長者輪流主持。”
“哦……”
丁棄武忖思了一下,又道:“你們可曾見到華山的路氏祖孫?”
鐵指道人忙道:“我們之所以趕來泰山,就是路九重要我們來的,他説了少俠可能就來泰山傲天峯下的娘娘廟……”
二楞子忍不住又接口道:“我們一直找傲天峯,找不到,想不到卻在這裏找到了爺!”
但他隨口哎喲了一聲,想是又被胡瘸子擰了一把。
丁棄武微喟一聲道:“一波未平,又起一波,武林江湖之中,不知道要到哪天才有真正的平靜。”
鐵指道人目光一轉,道:“丁少俠還沒説出這是怎麼回事呢?”
丁棄武略一忖思道:“説來話長……”
微微一頓,又道:“我們可否先分頭辦事,等以後再説?”
鐵指道人忙道:“丁少俠如有差遣,請儘管吩咐。”
丁棄武向那十二名少女投注了一眼道:“她們都是些非常不幸的人,被山中的一羣壞人所擄,就麻煩你們把她送回家去罷!”
二楞子急道:“爺呢?”
這次胡瘸子沒有擰他,因為胡瘸子也急於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丁棄武道:“還是依原來的決定,在傲天峯下的娘娘廟見吧!”
鐵指道人向李白玉及二楞子胡瘸子投注了一眼,似是徵詢他們的意見。
三人都沒有話説,於是十二名少女就由鐵指道人等四人帶走,白衣少女則被丁棄武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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